老板QQ被盜，女出納誤辦指令誰擔責？

秦風

微信和QQ除了作為社交聊天工具，在職場上，還廣泛應用于老板與下屬工作時的溝通中。然而現實生活中，這種溝通方式卻會引發出人意料的后果。河北省某公司老總的QQ被盜后，騙子竟然冒充老總，通過QQ下達財務轉賬指令，新任女出納未經核實按指令辦理，造成公司損失67萬元。這個損失，該由誰來擔責？

“老板”指令轉賬，女出納如數照辦

家住河北省承德市的蘭玲，原在一家建筑企業從事倉庫保管兼材料記賬工作，2010年因單位被兼并而下崗。為重新謀得一份穩定的職業，她苦學會計專業，終于在2014年下半年如愿拿到了會計從業資格證書，在當地一家規模較大的典當公司找到了工作。典當公司未對蘭玲進行任何崗前培訓，就直接讓她做了出納會計。

能夠進入經濟效益較好的典當公司上班，蘭玲打心眼兒里高興。她十分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工作格外賣力。為盡快適應新的工作環境，對業務不甚熟悉的她，經常加班加點。而這家公司建有員工QQ群，常常在QQ上交接工作，公司領導有時也在QQ上布置任務。主管會計如果有事外出，也會通過QQ向她交代任務。

2015年3月17日，蘭玲早早到了單位，剛剛打開電腦登錄QQ，QQ圖標就不停地閃動。她一看是公司老總趙偉的QQ頭像，心想，趙總正在外地出差，此時在QQ上與她聯系，一定有急事。她立即點開QQ窗口向對方打了招呼。“蘭玲，最近公司財務運轉正常吧？”趙總直呼其名發問。“還行。”蘭玲第一次在QQ上直接與趙總對話，感覺有些拘謹。接著趙總跟她聊了幾句即將開展的重要業務后，話鋒一轉向她發出了指令：“剛談了一單借貸業務，你盡快把款子打給客戶。不能耽誤。”蘭玲雖然進公司時間不長，但深知趙總的辦事風格，他一向雷厲風行，下屬稍有怠慢，就會發怒甚至嚴加呵斥。還記得有一次主管會計陳蕓也曾在QQ上通知她給正在出差的趙總打過款。她想再請示一下陳蕓，可偏偏這天陳蕓外出參加會議了聯系不上。蘭玲心想，趙總第一次直接向她下達工作任務，無論如何要迅速辦好，于是她在QQ上說了一句：“趙總放心吧，分分鐘就搞定。”接著，她根據QQ上留下的銀行卡號，麻利地點開網上銀行頁面，插入U盾進行操作，于8點59分向戶名為楊軍的工行賬戶轉入人民幣46萬元。辦理完畢后，蘭玲即刻在QQ上發出了“OK”的手勢，趙總回復她三個“贊”。受到老板夸獎，蘭玲整個上午都喜滋滋的。到了11點23分，蘭玲打算早點走，去幼兒園接孩子。可就在她準備關電腦時，QQ圖標突然閃動起來，又是趙總找她，對方稱：錢已到賬，合同變更，速補14萬元到楊軍的同一個賬戶。蘭玲心想，趙總交代的事，刻不容緩，便立即打電話讓丈夫成鋼去接孩子，自己通過網上銀行為客戶辦理轉賬。轉賬完畢后，她等待著趙總反饋。12點17分，趙總通過QQ回復：“14萬元到賬，再轉7萬元到楊軍的農行賬戶。”接著發來了一個農業銀行的賬號。此時，公司網銀顯示余額不足，蘭玲便對趙總解釋說，銀行對公業務要到下午上班后才能辦理。趙總顯得很不高興，強硬地表示：立即匯款，不得延誤。

蘭玲稍事休息后，開了現金支票，早早候在公司附近的農業銀行。下午2點，她第一個取了對公業務的號，在銀行柜面轉賬7萬元。至此，蘭玲已從公司財務轉走67萬元，全部到了楊軍戶名的銀行卡上。而在辦理以上三筆轉賬匯款過程中，她既沒有與當天外出開會的主管會計溝通，也沒有打電話直接與趙總本人核實。

第二天上班后，蘭玲向主管會計陳蕓說了趙總QQ上指令的事，陳蕓感到奇怪，說：“趙總支錢都是先告訴我的呀，你確定是他本人嗎？”蘭玲一愣，說：“是趙總本人，他直接說出了我名字。”陳蕓仍有疑惑，她覺得這不符合趙總的習慣，此事一定另有蹊蹺。于是，她立即打電話詢問。電話中，趙偉驚呼起來，質問陳蕓：“壓根兒沒有這檔子事。蘭玲為什么不經過你就擅自轉賬？”趙偉有兩個手機，有工作QQ的手機正放在公文包里，他便立即打開包取出手機，點擊QQ，發現已不能像往常一樣自動登錄，他趕緊輸入密碼，界面跳出密碼已被修改的提示。趙偉恍然大悟，一定是他的QQ被盜了，騙子冒用他的名義發出了轉賬指令。“趕快去報警！”趙偉厲聲責令道。緊接著，嚇蒙了的蘭玲在主管會計陪同下，向承德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報案。辦案民警立即展開初步偵查，發現嫌疑人是在外地作的案，而且已于案發當天分多次將蘭玲轉賬的67萬元悉數取走。

被騙款泥牛入海，公司索賠起紛爭

公安機關正式立案偵查后，多方尋找線索，因騙子的作案手段極為狡猾，一直未抓獲犯罪嫌疑人及追回被騙款項，此案雖經公安局掛牌督辦，仍為懸案。公司通過查閱蘭玲的QQ聊天記錄，發現當時聊天頁面上已顯示提醒：“當前好友不在常用環境登錄，如聊到錢財交易，請打電話或視頻核實。”

總經理趙偉氣憤地認為，蘭玲嚴重失職，才導致被騙的結果，他指令人事經理開出停崗通知，讓蘭玲暫且待崗，并親自找蘭玲談話：“出了這事，完全是你的責任，你要對公司的全部損失負責。”語氣堅決，不容商量。“我哪里有錢賠呀？”蘭玲當場哭了起來。自從工作出錯后，她心中一直懊惱不已，神思恍惚，更害怕再次丟了飯碗。于是，她瞞著丈夫從家里拿了2萬多元賠給公司，向趙偉哀求道，自己實在賠不起這么大一筆錢，懇請領導盡快安排她上崗。她還主動表示，公司可以每月扣掉她一部分工資，作為對公司的補償。

后來，蘭玲的老公成鋼發現妻子常常心不在焉，答非所問，心生疑惑，一再追問，蘭玲迫不得已說出了原委，并說自己已經把家中僅有的存款賠給了公司。成鋼得知前因后果后，直接找到趙偉，要求公司網開一面，退還已賠的錢。趙偉對他一通奚落，兩人激烈爭吵起來。情急之下，成鋼口不擇言：“出了這事，歸根到底還是你的責任，假如你的QQ沒有被盜，根本就不可能有這樣的怪事。”他還進行了一系列推理，蘭玲作為公司聘用的出納會計，處理單位的財務往來本是職責所在。雖然因疏忽大意，輕信騙子而給公司造成了損失，但卻是為了履行工作職責。況且，騙子冒充的確確實實是老總的QQ，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這是領導臨時交辦的緊急任務，即使存在過錯，根本原因還是老總的QQ被盜造成的。最后他質問趙偉，員工履行職責出現差錯，豈有讓個人賠償的道理？

成鋼與趙偉撕破了臉皮，再無調和余地。2015年下半年，典當公司一紙訴狀，將蘭玲及其丈夫成鋼雙雙告到了河北省灤平縣人民法院。典當公司認為，蘭玲在履行出納會計職責過程中，違反工作常規，在未辦理審批手續的情況下，擅自將公司資金67萬元轉賬給他人，該行為屬于嚴重侵害公司利益的行為。因成鋼與蘭玲是夫妻關系，而蘭玲的侵權行為發生在工作期間，其因工作產生的收益依法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因此，蘭玲侵權行為造成的公司經濟損失，可視為夫妻共同債務，故要求他們夫妻共同承擔賠償責任。

法庭辯論時，蘭玲抹著眼淚辯解，入職以來，自己一直嚴格按照公司操作規程，辦理相關存取款轉賬業務。公司在日常工作中，也經常會出現上司通過QQ給員工發號施令的事情。因此，這次是屬于正常履行職務的行為，沒有違反工作常規，即使出現工作差錯，也是公司管理上的問題。因此，公司要求員工個人承擔賠償責任，沒有法律依據。蘭玲的丈夫成鋼則當庭表示，公司與員工之間發生矛盾，把家屬告上法庭的事，聞所未聞，對方的訴訟請求荒唐至極。

對于典當公司提起的這場訴訟，一審法院的合議庭在評議時存在不同意見，但多數意見認為，蘭玲作為公司的出納會計，在履行職務時雖有過錯，但并非個人故意行為。對蘭玲的失職行為，公司可根據內部管理規定處分，但要求其承擔民事賠償責任，而且要求其丈夫成鋼承擔連帶賠償責任于法無據。故灤平縣人民法院做出了駁回典當公司訴訟請求的一審判決，案件受理費、保全費也一并由典當公司負擔。

終審裁判是非清，公司、員工各擔責

女出納作為有一定工作閱歷和社會經驗的成年人，居然輕信QQ上的留言，而不按工作常規辦事，造成單位財產的重大損失，可以不承擔責任嗎？法院一審判決后，典當公司總經理趙偉怎么也想不通。他專門請了律師向承德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典當公司認為，作為有過工作經歷的一般人員，也應該有一定的防范意識。而蘭玲作為出納會計，負有對單位資金安全保管的責任。同時，單位的財務管理制度有明確規定，大宗資金的進出必須由財務主管審核和總經理簽字批準，對此，蘭玲是明知的。但是，蘭玲不僅未盡到一般的注意義務，而且也未履行出納會計的基本崗位職責，既沒有履行正常的審批手續，也未請示和匯報，足以說明其行為具有重大過失，且造成的損害結果是確定的。蘭玲侵權行為造成的損失，發生在她與丈夫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應當是夫妻共同債務，在蘭玲個人沒有能力賠償的情況下，成鋼作為其丈夫有義務幫助妻子承擔賠償責任。

二審庭審辯論時，蘭玲直言公司管理存在重大安全隱患，蘭玲稱，公司領導經常通過QQ給員工下達任務，這次自己接受QQ指令處理財務事項，符合公司在管理方面的操作習慣。故因被騙事件發生的損失應由公司自行承擔。更何況，本案因刑事犯罪引發，公安機關仍在偵查中。截至二審開庭時，公司的最終損失是多少，尚不能確定。自己作為普通職工，不應對公司的經營風險負責。庭審中，她的丈夫成鋼則提出，這次事件，蘭玲因履行職務而受騙上當，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壓力，她也是受害者。同時，她的職務行為與家庭無關，自己更不是責任主體。蘭玲從家庭共同財產中賠給公司的2萬多元，應由公司返還。

承德市中級人民法院梳理了整個案情，作了具體分析。蘭玲在沒有相應審批手續，及未向公司領導核實QQ號的情況下，依據聊天對象冒用公司老總名義通過QQ發出的指令，輕率地將公司的67萬元財產轉給案外人楊軍。在此過程中，蘭玲既未與匯款指示人進行電話溝通，也未按系統提示核實對方身份，缺失基本的常識判斷，沒有認真確認工作任務的準確性，違反了出納會計的基本操作流程。蘭玲由于沒有盡到作為出納會計的謹慎注意義務，導致公司遭受重大經濟損失，其行為應當認定為重大過失，并且這一過失與損害事實有直接的因果關系，故應承擔相應的損害賠償責任。而典當公司作為管理者，在蘭玲上崗前，應對其進行必要的規章制度等方面的教育和培訓，而公司在錄用蘭玲后，直接讓其上崗，故公司在監管方面亦有過錯，也應承擔相應責任。根據雙方的過錯性質，結合具體案情，法院酌定蘭玲的責任為70%，典當公司的責任為30%。成鋼雖為蘭玲的丈夫，但因給公司直接造成損失的是蘭玲，典當公司要求成鋼承擔共同責任，沒有事實依據和法律依據。依據相關法律，2016年5月10日，承德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終審判決，撤銷原審判決，判令蘭玲賠償典當公司44萬余元。

勞動者在工作中給用人單位造成經濟損失，應否擔責，目前還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僅見于勞動部法規，即《關于印發〈工資支付暫行規定〉的通知》第十六條：勞動者本人原因給用人單位造成經濟損失的，用人單位可按照勞動合同的約定要求其賠償經濟損失。

一般而言，職工履行職務是為了用人單位的利益，因履行職務產生的風險亦歸于利益享有者用人單位。如果職工因工作失職造成經濟損失，用人單位一概可以向職工主張賠償，顯然規避了用人單位經營風險，有失公允。然而，如果職工在履行職務時，因故意或嚴重過失，造成重大經濟損失，不負有一定責任，又會放任職工疏于職責，輕視職業義務和視用人單位規章制度為兒戲。因此，職工因故意或重大過失向用人單位承擔適當的賠償責任，有利于用人單位加強內部管理，督促職工謹慎履行職責，規范生產經營秩序。本案中，典當公司作為經營者，具有對員工進行培訓和管理的重要責任，雖然公司制定有財務管理制度，但其錄用蘭玲后未進行正式培訓就讓她直接上崗，具有一定的過錯。而蘭玲違反公司的財務管理規定，未經履行正常的審批手續，擅自給他人轉賬，具有嚴重過錯，故應承擔更多的責任。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