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強制內退，不屈女工艱難討說法

葉青

供職于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市一家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公司）職工醫院（下稱醫院）的吳女士，本來工作好好的，卻突然收到醫院要求其內退的通知！吳女士一下子蒙了：自己離法定退休年齡還有幾年時間，醫院憑什么要我內退？心有不甘的吳女士要求醫院給出一個合理的說法，可醫院的答復非常牽強。不甘心的吳女士于是開始了維權之路……

舉報院長受賄遭打擊報復

吳女士自從2013年7月初檢舉揭發了醫院院長胡某有經濟方面的問題開始，內心就忐忑不安，隱約感覺可能會有什么不測發生！為何會這樣，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胡某被捕之后，她的擔憂本應消除，可事與愿違，她比以前更加擔憂了，因為她發現，同事在看她時，眼神總是怪怪的。聯想到另外的10位舉報人有的被降低工資標準，有的被醫院強制要求承包醫療項目，她感到災難可能就要輪到自己的頭上來了！

果然不出所料，2015年1月26日，她得到醫院的通知：自2月1日起退休（內部退休），執行退休工資待遇的時間從2015年3月1日起。

吳女士先是一愣，但靜下來思考之后，又覺得醫院真要實施起來，也并非那么容易。畢竟吳女士不是法盲，雖說對法律不很精通，但“內退必須由個人寫出內退申請”這一條她還是清楚的，而她本人根本就沒有提出過這個申請，怎么就內退了呢？面對這份通知，吳女士感到非常氣憤，認為自己是干部身份，雖然52歲了，但還不到法定退休年齡，為何平白無故地叫自己內退？

吳女士非常納悶，難道檢舉揭發違法犯罪的行為有錯嗎？自從醫療采購放開后，特別是2000年之后，院里個別領導的心思就發生了變化，決策不再民主，而是搞起了一言堂，并漸漸地和藥商接觸，接受吃請，院領導為藥商提供方便之門已成了公開的秘密。這樣做自然損害了單位的利益，而作為一個單位的員工，如同坐在一條逆水而行的船上，誰又希望這條船沉下去呢？于是，一些看不慣歪風邪氣的員工便聯合起來，搜集證據，于2013年7月初將證據交到檢察機關，并得到了檢察機關的認可。可讓他們怎么也沒有料到的是，在院領導胡某被批捕后，他們這些舉報者卻一個個被排擠！現在終于輪到自己遭殃了！吳女士不禁發出感嘆：天理何在？

很快，吳女士去咨詢從事勞資工作的朋友，看內退和在崗人員的收入懸殊究竟有多大。朋友告訴她，法律對企業內退職工的工資標準沒有規定，只要每月實際所得高于當地政府部門公布的最低工資標準，就算合法。聽罷，吳女士心想，這不僅僅是收入銳減的問題，還關系到自己的名聲問題！如果自己接受醫院的這個安排，旁人會用什么眼光來看自己？會不會說自己技不如人？或是嘲笑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揭發院長遭到報應？因而，吳女士不接受這份通知，并以實際行動拒絕——依舊上班到4月份。直至發現工資的確是按內退標準發放時，吳女士才向仲裁委申請仲裁。

湊巧的是，就在她被“內退”的第二天，也就是2015年2月2日，柳北區人民檢察院依法對涉嫌受賄的醫院原院長胡某提起了公訴。

同年4月3日，柳北區人民法院對該案進行了公開審理。庭審中，公訴人指控時年49歲的胡某在2000年至2013年間，利用其擔任醫院院長的職務之便，收受賄賂180余萬元。后經醫院職工舉報，柳北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對胡某涉嫌收受賄賂的相關情況展開調查。懾于法律的威嚴，胡某于2014年7月9日到反貪局投案自首，其家屬代其退還贓款……

法院審理后認為，鑒于胡某在未受到司法機關詢問時主動投案，并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是自首，依法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其親屬在案發后代其將贓款人民幣180萬元全部退還，視其為有一定悔罪表現，可以酌情從輕處罰。于是，2015年10月28日，柳北區人民法院依法判處胡某有期徒刑9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30萬元，親屬代其退繳贓款人民幣180萬元依法予以沒收。

在法定時限內，胡某沒有提起上訴。

不甘女工討說法

胡某雖然被定罪入獄了，但吳女士依舊未能回醫院上班，每月收入大不如前。從被內退到胡某被判刑這段時間里，吳女士曾于2015年4月15日向仲裁委申請仲裁，要求確認1990年7月至2015年4月15日期間她與公司存在勞動關系；公司應安排她繼續回到醫院護士崗位工作。

仲裁委認為，根據國家相關規定，企業職工內退必須同時達到以下幾個法律要件方可辦理：一是內退人員為企業富余職工。二是達到了法定的內退條件（國務院1993年第111號令規定法定的內退條件是：“距法定退休年齡不足5年的。”國家法定退休年齡是：男60歲，女55歲。法定內退條件即男55歲、女50歲）。三是職工本人自愿。四是企業領導同意。五是勞動部門備案。這些必備條件，缺一不可。而吳女士根本就沒有提出申請。因此，仲裁委于10月10日做出仲裁：支持吳女士的請求。但公司不服，遂訴至法院。

2015年10月27日，柳北區人民法院受理后，于12月24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庭審中，公司代理人稱：公司與吳女士于2010年12月1日建立勞動關系。2015年1月26日，依據公司第三屆第九次職工代表大會決議通過的相關規定，對吳女士實行內退。對于吳女士提出的仲裁，公司認為，公司有權按依法制定的并經向當事人公示、培訓的單位勞動規章制度，實施單位內部管理權。仲裁委的裁決書是基于錯誤的事實認定、舉證責任分配不當的基礎上做出的，嚴重地損害了公司的合法權益。為此，公司特訴至法院，請求判決確定公司和吳女士自2010年12月1日起建立勞動關系；公司無須繼續履行與吳女士于2010年12月6日簽訂的勞動合同，無須安排其繼續回到原護士崗位工作……

“原告方提出雙方的勞動關系自2010年12月1日起建立，依據是什么？”法官問公司代理人

公司代理人回答說，是依據在勞動仲裁階段公司提供的勞動合同。其次，仲裁階段，吳女士所提交的干部履歷表加蓋有公司人事部公章，證實2010年12月1日之前與其建立勞動關系的單位并不是本公司，兩項證據可以相互印證。

吳女士聽到這里忍不住了，解釋道：“我一直在這個單位上班，公司代理人稱我之前在廣西柳州一家控股有限公司工作，這是單位發生名稱變更，是公司的事情，不會跟我們員工說。我從1990年7月份開始就調到公司職工醫院，后來公司變更名稱，我仍一直在這個醫院做護士……”

法律維護女工權益

柳北區人民法院審理認為，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勞動爭議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三條的規定，因用人單位做出開除、除名、辭退、解除勞動合同、減少勞動報酬、計算勞動者工作年限等決定而發生的勞動爭議，用人單位負舉證責任。公司作為用人單位，掌握著吳女士入職的原始材料，故應由公司對雙方建立勞動關系的開始時間負舉證責任。但公司提供的證據并不能證明雙方最早建立勞動關系的時間是2010年12月1日，故公司要求確認雙方自2010年12月1日建立勞動關系缺乏依據，法院不予支持。

另外，吳女士生于1963年2月，屬于干部身份，按照現行規定，其退休時間應為2018年2月。雖然相關政策規定符合一定條件的職工，單位可以安排內退，但安排職工內退應取得職工本人同意。而公司安排吳女士內退時并未取得吳女士的同意，且吳女士亦明確表示不同意內退。因此，公司安排吳女士內退缺乏依據。

據此，柳北區人民法院依法于2016年4月12日判決公司應繼續履行與吳女士于2010年12月6日簽訂的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安排吳女士回原崗位工作；案件受理費由公司承擔……

公司不服，在法定時限內上訴至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

公司認為，醫院現在僧多粥少，要求吳女士辦理內退手續純屬內部調整，不存在打擊報復。面對公司的辯解，檢察機關并不認可。因為除了吳女士之外，其他舉報人也曾向檢察機關反映過，他們在參與舉報后，有的被單位降低工資標準，有的被強制要求承包醫療項目。檢察機關回應公司方：在司法實踐中，對舉報人的打擊報復行為除了直接侵犯人身、財產權益的顯性報復，更多地體現在利用職權對舉報人進行隱性報復，如下崗、轉崗、解聘、不予晉升、停發獎金等。而此類報復由于與企業或者機關正常的制度規范和內部管理權限相關，以前往往難以認定。但是，隨著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財政部聯合發布的《關于保護、獎勵職務犯罪舉報人的若干規定》的出臺，明確了十種“打擊報復”情形，即以暴力、威脅或者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等方法侵犯舉報人及其近親屬人身安全；非法占有或者損毀舉報人及其近親屬財產；栽贓陷害舉報人及其近親屬；侮辱、誹謗舉報人及其近親屬；違反規定解聘、辭退或者開除舉報人及其近親屬；克扣或者變相克扣舉報人及其近親屬的工資、獎金或者其他福利待遇；對舉報人及其近親屬無故給予黨紀、政紀處分或者故意違反規定加重處分；在職務晉升、崗位安排、評級考核等方面對舉報人及其近親屬進行刁難、壓制；對舉報人及其近親屬提出的合理申請應當批準而不予批準或者拖延；其他侵害舉報人及其近親屬合法權益的行為；等等……

綜上，檢察機關經過初步核實，認為公司方面存在打擊報復舉報人的情形，遂責令公司糾正這些不當行為。公司最終也認識到此舉確實欠妥，積極配合檢察機關的處理，向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申請撤回了上訴，并于2016年7月5日免去了醫院院長郭某的職務。事隔兩天，公司正式通知吳女士回醫院原護士崗位工作……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