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菊

陳樹慶

初冬時節，居住的小城辦起了菊花展，于是便約了友人一同前往觀賞。菊展上千姿百態的菊花，在這蕭瑟的初冬時節，肆無忌憚地傾瀉著它們生命的激情，競相綻放，在游人的視線中搖曳，意趣盎然，空氣中飄逸著菊的清芬，撲鼻而來，帶來勃勃生氣。

對于菊，我有一種特殊的情愫。兒時居住的鄉村，有一名私塾老先生，住的庭院里種植的全是菊花，終日與菊花為伴，被鄉人稱之為“菊癡”。每到初冬時節，庭院里金黃一片，菊開得極為旺盛，清幽的芳香常引得鄉鄰駐足回首。每當菊花盛開時，老先生都邀請左鄰右舍到院中作客。尤其我們小孩子們，更是受到老先生的熱情款待，教我們背誦菊花詩，愛國詩人屈原的“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唐代詩人元稹的：“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淡雅的菊香彌漫在我們周圍，沁人心脾，嗅之欲醉。老先生樂呵呵地坐在院中，看我們搖頭晃腦的背誦菊花詩。并教導我們要善待生命，花草兒都有著纖弱的生命，任何一絲小小的怠慢，都可能傷及它們的性命。

對于菊花，我也有了一種偏愛之情，在庭院中栽種了許多菊花。北風漸起，百花凋謝，庭院中的菊花卻開得正是時候。在初冬陽光下美麗至極，艷嫩的花蕊在條條瘦挺的枝干上，層層鮮綠的葉片，展露著婀娜的姿影，嬌嫩的花瓣兒圍繞花蕊向四周散開。含苞待放的菊蕾，一層層將所有心事裝進那清香的苞蕊中，將其掩藏，只等那賞花之人能夠細細觀賞那靜謐中蘊藏的清香。簇簇綻放的菊瓣，纖塵不染，沁涼的空氣里，飄來洗濯心魂的香。踏著朦朧的夜色，月華靜靜的傾瀉下來，菊在朦朧中緩緩綻放，是古雅，是浪漫，是迷茫，在月華下顯得楚楚動人，月與菊，菊與人便成了一幅韻味十足的月下賞菊圖。

從古至今，對菊花的贊賞很多，三國魏文帝曹丕曾有“九月九日，草木遍枯，而菊芬然獨秀，今奉一束”的句子。唐代詩人李群玉留下了“江漢路長身不定，菊花三笑旅懷開”的詩句；明、清民間還有堆菊花山的活動；清顧祿《清嘉錄.菊花山》：“畦菊乍放，虎阜花農已千盎百盂擔入城市。居人買為瓶洗供賞者，或五器、七器為一抬……或于廣庭大廈，堆疊千百盆為玩者，縐紙為山，號為菊花山，而茶肆尤盛”；清富察敦崇《燕京歲時記.九花山子》：“九花者，菊花也。每屆重陽，富貴之家以九花數百盆，架庋廣廈中，前軒后輊，望之若山，曰九花山”。可見，古人觀賞菊花的活動已達到相當大的規模。

菊，在深秋盛開，有“九月之魂”的美稱。家鄉田野的路邊、山坡、坑旁，生長著一種小小的野菊花。一到深秋季節，野菊花爭相怒放，一叢叢，金燦燦，很香，很美。到田野郊外你會領略到野菊花的美麗和妖嬈。風寒露重的時節，草木枯黃，群花凋零，花的艷麗都會徐徐謝幕時，才悄悄地把秋色裝扮，含苞吐蕊，菲然獨秀，給濃濃的深秋裝點出迷人的色彩。讓人領略到不畏艱難，百折不撓的執著風范。

在鄉人心中，野菊花是吉祥、健康和長壽的象征。“不為春華盛開，卻為秋實怒放”，野菊花不僅能泡制成爽口的菊花茶，還可以入藥。在霜欺雨打之下，野菊花色彩艷艷異彩紛呈，花容展笑，芬芳四溢，給人眼睛為之一亮，心境為之而動，不能不讓你對它生出縷縷情絲，片片摯愛。田野郊外，叢叢簇簇的野菊花在秋風中顫顫悠悠的搖曳，開得金燦燦、黃澄澄的，小小的蓓蕾，含苞欲放，走近清香撲鼻。采摘野菊花的鄉人樂呵呵地站立花叢中，歷經滄桑的臉上深深的皺紋舒展開來。望著鄉人的笑臉，心中不由一動：這難道不是一株愈老愈艷的菊花嗎？靜靜地呆立在這一地盛開著的野菊花面前，我恍然明白，這些鄉間菊們，承載著春花的爛漫、夏花的璀璨、秋花的繁茂，走過人生路上的崎嶇，泥濘和坎坷，直面人生的風雨，把生命從春至夏至秋爾后又延續至冬，無論遇到什么樣的挫折，都能從容地去面對、不屈不撓，如野菊花那樣的頑強，內斂的神韻，恬淡而不聒噪的性格，以純真的微笑向世人展現獨領風騷的豐姿，那不懼蕭寒、枯萎、敗落，傲然而立的品德，不僅是美的化身，快樂的使者，更是透著一種“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的風骨。

眼下，北風漸起，寒意漸濃，滿眼的青翠漸漸的變成灰黃，視野中少了碧綠，多了一些凋零的枯葉，昔日的敗綠殘紅已經萎縮。初冬的原野上，莫無聲息綻開的野菊花，在陽光下閃耀，在綠色的枝頭上搖擺蕩漾，淡淡的花香彌漫在絲絲的寒風中，“家家爭說黃花秀，處處籬邊鋪彩霞。”在群芳落盡的初冬時節，把初冬點綴得分外妖嬈，給肅殺枯槁灰蒙蒙的初冬帶來明媚溫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