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氣的父親

◆劉清山

小氣的父親

◆劉清山

父親的小氣，在我曾經度過童年、少年時光的村莊是小有名氣的。

一枚咸鴨蛋，就是他最好的菜了。他一大早把咸鴨蛋磕開個口后，早晨吃，中午吃，晚上還吃，一根筷子在鴨蛋里輕盈地撥拉著。吃完后，他又舉起手中的空蛋殼，對著陽光仔細地看，確定里面空空如也后，才戀戀不舍地扔掉。

雖然父親樸實能干，但他的小氣讓我感覺在一些同村的伙伴中抬不起頭來。

“您平時就不能大方一些，您感覺不到別人都在笑話我們一家？”上了中學的我，忍不住向父親發牢騷。

父親并不以為然，淡定地說：“做人哪，該小氣時就得小氣，該大方時，才能大方……”

其實，我心里也很清楚，父親的小氣情有可原。那時我們村是個窮村，而我母親身體又不好，這讓他肩上的負擔更加沉重。但我仍然不能容忍他夏天穿著一件滿是窟窿的汗衫等諸如此類的行為。我已經是大人了，把面子和尊嚴看得很重。

我是在父親有限的資助和自己勤工儉學中完成大學學業的。畢業后，我回到自己的家鄉，做了一名中學教師。結婚的那一天，父親在腰間摸索了好一會兒，把緊握的手放在我的手間。他抽手后，我低頭一看：是兩百塊錢。他羞愧地說：“孩子，你別嫌少，家里只有這么多錢了!”他的話，我信！

在城里安家的我，日子慢慢好起來。我每個月都要回鄉下看望雙親。父母在一點兒一點兒地變老，就像秋天的樹葉在寒風中顫抖。唯一不變的是父親的小氣，他依舊穿著破舊的衣服，我給他的錢不舍得花一分，送給他的衣物，他都讓母親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箱子里。

我的孩子感冒，電話中無意間告訴了母親。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敲門。我打開房門，沒想到竟然是父親。秋季的早晨，寒風蕭瑟，他竟然滿頭大汗。

“您是怎么來的？”我趕緊把父親拉進屋，遞了一塊毛巾給他。“我，我騎著人力三輪車來的。”他氣喘吁吁地說。

父親居住的村莊離我的住處足有八十多里路。他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竟然是一腳一腳蹬著三輪車來的。

我心疼地說道：“孩子只是感冒罷了，您用不著大老遠來看他。再說了，您就是來，也要坐汽車啊！您這么大年紀了，這近百里的路，累著您不說，要是路上出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呢！”

“不累，不累……”

臨走，舍不得一張汽車票錢的父親竟留下了五百元錢，讓我給孩子買點兒吃的。

再回家的時候，我忍不住對母親說：“現在日子都好過了，您就別讓爸那么小氣了！”

母親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別人能說你爸小氣，你不能說他！在我們村里，你是第一個大學生，你好好想想，當時鄉鄰都不舍得把錢投到孩子的學業上，只有你爸，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路把你供到了中學、大學……你見過這樣小氣的父親嗎？”

我聽得面紅耳赤。是啊，父親是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該小氣時小氣，該大方時大方。他把小氣留給了自己，把大方給予了孩子，他用小氣支撐起了這個曾經一貧如洗的家，卻大方無私地把父愛雨露般灑到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