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上
口述理論與方法 在本次論壇中,有的學者以較為宏觀的視野討論了口述史的學科理論、實踐方法等問題。李德英(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在簡要介紹了主辦單位既有口述成果與經驗的基礎上,對本次會議的緣起作了說明,指出口述史或許能為中國史學研究提供新的空間。李帆(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院)總結了近年來口述史理論研究的新進展與學者們主要爭議的問題,建議加強相關理論建設,重視口述成果的學術化編纂,促使口述史學早日進入主流史學領域。左玉河(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口述歷史研究會)強調了口述歷史與當代中國史研究的密切關系,指出應依次通過確定主題、選擇對象、案頭工作三個環節來做好前期準備,在訪談中要與口述對象建立信任,且一定要進行多輪訪談,在后期整理中應重視“規范化”。張思(南開大學歷史學院)提出了“田野歷史學”的概念,認為田野歷史學是文獻考證和田野調查的結合,對提升口述史研究具有重要意義。其核心是讓被訪對象來講述歷史,以補充并重構既有的高層的、精英的歷史。定宜莊(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基于自己的口述實踐經驗,指出口述史應注重歷史學自身的長處。具體而言,就是利用史學功底做足案頭準備工作,在厘清歷史制度的基礎上提出訪談問題,在口述現場做深入回訪,而后期整理時史學的文獻學、校勘學功夫也十分重要。胡英澤(山西大學中國社會史研究中心)則強調田野訪談的問題意識,即只有將口述史料放到沒有答案預設的問題上,才能賦予它意義,同時,要了解并尊重民間社會具體的實踐邏輯。
口述史專題研究口述史的生命在于深入田野,在于具體而微的專題研究,有的學者即以此來分享對口述史與共和國史研究的體會。王先明(南開大學歷史學院)通過呈現新中國從建立之初優先發展社會主義現代工業到后來逐步轉向農業農村優先發展的歷史進程,即從“先工”到“優農”的戰略轉向,突出共和國的時代和制度背景對開展相關口述史研究的基礎性意義。劉世龍(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介紹了成都大轟炸受害者民間對日訴訟案概況,指出轟炸受害者在口述中“情感度很高”,研究者應盡量減少干預。受訪者的記憶多樣、雜糅且疊合,因此,口述記錄要與檔案材料相互參照,相互印證。辛旭(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報告了其團隊對西方學人艾倫·麥克法蘭(Alan Macfarlane)、哈里·迪金森(Harry T. Dickinson)的口述訪談細節,指出口述受訪者也有較強的主動性。在關注個人生命史、學術教研史和在華經歷的同時,辛旭還提出了關于西方兒童史的口述史計劃。王川(四川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通過報告藏區的口述訪談及其對藏學研究的重要意義,認為口述史應被看作一種任何學科都可借鑒的方法。王春英(中共四川省委黨校)以“5·12”地震災難幸存者口述訪談為主題,認為口述史對災難發生時的情景構建具有重要意義,對災難經驗的總結可以增強危機意識,促使人們尊重自然規律并對災民生活予以持續關注。王國平(都江堰市政府文化產業科)同樣關注了“5·12”地震都江堰幸存者口述,指出要特別注意由于受訪者心理陰影造成的幻覺描述等問題。
人類學與口述史人類學的學科理論與田野經驗,為口述史研究提供了借鑒資源,同時,口述史也推動了人類學對自身的反思。張佩國(上海大學人類學與民俗學研究所)認為口述史的實踐面向幾乎涵蓋了歷史學的每個研究領域。在民族志實踐中,口述史對探索連接歷史和當下的“介質”具有特定意義;民族志的“表述權威”“道德感”等田野工作倫理,又對理解口述文本的生成提供了理論上的幫助。張江華(上海大學人類學與民俗學研究所)以其在廣西的田野調查為實例,指出口述材料一旦形成文本后,容易產生“去脈絡化”的現象。而且,由口述對象書寫的文本容易受到意識形態的影響。口述史學者傾向于在案頭準備中預設問題,而人類學家則更強調“觀察”的意義。彭文斌(重慶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從人類學的角度探討了“典范敘事”(examplar story)的概念,即每個地方都有一些具有本地特質和認同感的敘事,而謠言、記憶等話題對口述史研究都非常重要。抗戰時期美國飛行員在涼山州被當成奴隸使用的謠言與搜救隊的進入就形成了一種“典范敘事”,也呈現了民族國家的構造與敘事過程。張原(西南民族大學西南民族研究院)從人類學學科史的角度強調了其與歷史學、社會學之間的緊密聯系。口述歷史是由研究歷史實踐的人類學所關注的,它具有不同的表現特質與呈現形態,并涉及“主體間性”(intersubjectivity)的問題。因此,口述歷史“為人類學細致考察和深思不同社會的現代性轉型之歷史過程,提供了一個關鍵路徑”。湯蕓(西南民族大學西南民族研究院)以民主改革口述實踐為例,指出“物”在口述訪談中起著重要作用:如肥皂、軍用桶是一種標示記憶點之“物”,汽車、白米飯則是一種寄托口述人情感之“物”。因此,口述史不僅關乎“人”,也關乎“物”。
在圓桌會議中,學者們集中討論了在口述史實踐和研究中,歷史學與人類學的關系及其對該領域的影響。張佩國認為沒有必要刻意區分口述史的方法究竟是歷史學的還是人類學的,雙方都可借鑒,口述史恰恰為不同學科背景的學者提供了一個相互學習、相互討論的空間。定宜莊則指出,在多數學者認為人類學和歷史人類學已成為口述史研究最重要的思想資源之時,歷史學的功底和長處或許才是口述史研究未來發展的重要動力。王先明則提議跳出人類學或歷史學窠臼,追溯傳統中國“口口相傳的歷史”,并將其與當代中國史學眼光向下的重大變革結合起來。左玉河通報了口述史研究領域幾項動態(唐納德·里奇等人的《牛津口述歷史手冊》中文版及《當代中國的口述歷史研究》即將出版,“本土經驗與國際口述歷史的多元發展”國際學術研討會擬于年底召開),并提出口述歷史進課堂等建議。最后,王東杰(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對論壇作了整體總結。他指出這是一場來自不同學術背景的學者間的深度對話,與會學者在對口述史的多元認知方面進行了豐富的討論,強調了對口述史的史學性認知。口述史的意義之一或許就是幫助歷史學家“做一個轉身”,對自身研究展開反思。
本次學術論壇論題集中,討論熱烈。首先,關于口述史實踐的原則與規范問題,學者們普遍認為應強調史學優勢,重視前期工作,重視田野經驗與問題意識。其次,基于專題研究的口述經驗,學者們認為以下因素值得關注,如時代背景與制度變遷的梳理、檔案資料與口述記錄的互證、口述記憶與學科歷史的重構等。因此,本次研討會提出和爭論的問題,體現了與會學者在口述史研究中的新探索和新成果,同時,也為相關研究開拓了新的思路。
(責任編輯:許麗梅)社會科學研究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