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同創新與企業家意識

◎ 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機械工程學會理事長 李培根

協同創新與企業家意識

◎ 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機械工程學會理事長 李培根

這次會議主題是四個詞組，第一個詞組就是協同創新。現在大家非常關注協同創新，在政府主導下也成立了很多協同創新組織。前不久我參加一所著名大學主導的一個協同創新中心的討論，他們談的工作思路中就有科學家主導、職業經理人運營等內容。我后來講，強調科學家主導是有問題的，協同創新的真正目的還是要讓企業家盈利，企業家應該成為引領者。

下面從幾個方面談一下我的觀點。

第一個話題是需要重視居前的、想象的需求。這點很多企業家沒有意識到。這些年我國在產業、工業方面的科技投入是非常大的，但是我感覺絕大部分的錢都花在了現實需求上。我國的原創性、顛覆性創新太少，我認為和這個有很大關系。

我們看看美國的情況，埃隆·馬斯克在搞火箭回收，他失敗了很多次，已經成功過幾次了，盡管還有些問題，但美國航天局沒有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他做這樣的事情不是為了現實的需求，而是一種完全居前想象的需求。當然我國的企業家不必到他那個地步，但至少要想到七八年之后企業靠什么來運營。在中國，比馬斯克有錢的人有很多，但沒有出現一個像馬斯克這樣的人。還有一個例子，美國的莫哈韋小鎮上聚集著一幫搞太空產業的人，這些人什么時候能賺到錢，十年八年都賺不到，做這種事情沒有企業家支撐是不可能的。他們靠什么欲望支撐著？我說是不欲之欲，是一種欲望，但不是我們通常講的那種純粹功利的欲望。所以美國創新的一個重要特點是百無禁忌地想，同時踏踏實實地干。這靠什么？靠企業家的意識，靠企業家的支撐。

第二個話題是企業家的擔當。企業要賺錢，這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企業家要想到賺錢的意義是什么。大約百年之前，馬克斯·韋伯在一本書里講，資本家不能完全以賺錢為目的，這是企業家的意識。這里面很重要的是基于善，就是解決人類社會的重大問題。比爾·蓋茨強調要關注人類社會化問題，他們這些人都在關注人類社會的一些重大問題。包括Google強調善，它要做大事情，比如Google做Loon氣球，也不是單純追求利潤。

談到企業家的擔當，我們對新工業革命、工業4.0、美國的工業互聯網都非常關注。像德國的西門子、博世等大公司，它們著力推動一些大的事情，美國沒有像德國政府那樣搞工業4.0，而是基于公司領銜做工業互聯網，如GE公司會同IBM、英特爾等共同組建工業互聯網聯盟。工業互聯網的目標是什么？就是推動工業整體進步。前不久我曾經在海爾集團呼吁，像海爾這樣有實力的企業，現在考慮的問題不應該僅僅停留在企業自身的發展上。中國的企業家應該有更大的擔當，聯手推動像工業互聯網這樣的事情。這對推動國家整體工業進步有好處。

我們現在講中國制造2025、智能制造等。什么是智能制造？它需要大量的工具。德國人現在做的，是一些很基礎的、真正工業4.0的事情。我國要實現工業4.0，還要花很大的工夫。現在智能制造很熱，甚至有些地方政府講機器換人。我在多個場合講，社會各方尤其是政府，要慎講機器換人。

怎么實現智能制造？還要做更多的基礎性工作。比如數據，怎么獲取數據，怎么分析數據，收集哪些數據，現在我們搞得很清楚嗎？企業家很清楚嗎？工程技術人員很清楚嗎？不清楚。優化，怎么優化？美國人很早前就提出來二十一世紀制造中很重要的是建模與仿真，我們差得多了。現在應用大門完全打開了，示范應用做得熱火朝天。但仔細想想，如果中國智能制造推進很多年之后，智能制造的工具全都依賴外國，能夠成為世界制造強國嗎？這些事情靠誰去引領？一定靠企業家，而不是學者，所以產學研合作的引領者一定是企業家。

最后一個話題是開放。剛才提到的美國工業互聯網建設，GE、思科、英特爾等許多全球性大公司都參與了。并且它們完全是自發的，不是政府要求的，這就需要企業家有協同意識。中國企業尤其是一些大企業為什么不能夠聯手去做一些事情？

開放意識中很重要的是開放創新。海爾在這方面做了很好的嘗試，比如海爾搞的定制，用戶可以在網上交互。有些企業也做了很好嘗試。這些都是非常有意義的。

還有一種創新大家要關注，就是積木式創新。什么意思？就是不同的生產要素可以被模塊化，由不同企業進行生產和研發。剛才我講的莫哈韋小鎮聚集著一幫搞太空產業的人和小企業，形成了一個產業鏈，每個小企業都做它最核心的那點事情，整個產業就像積木一樣堆起來，做成很大的事情。所以有一種觀點認為，今天的科技是復雜的協作系統，要由多個單位緊密協作，像愛迪生那樣單打獨斗的創新時代早已結束了。還有少數企業家停留在單打獨斗上，生怕錢被別人賺了。其實在這個時代，一個企業賺到合適的錢，賺到最具有核心競爭力的錢，就行了。

開放意識中很重要的是分享。現在大家已經能夠體會到分享消費資料的好處，比如滴滴打車、拼租住房等。但實際上生產資料也是可以分享的，我們在這方面的意識還不夠。有人做了很好的嘗試，比如優制網，它們現在就是分享生產資料。有的企業有很好的設備，但是利用率很低；有的企業要做新的事情但做不出來，希望別人的幫助。這就需要有很好的開放平臺供大家使用。

還有一種意識是分享業務增長。什么意思呢？比如某一公司做智能溫控器。智能溫控器可以收集產品使用時詳細的數據，提高能效和降低能源成本。這個小東西的價值是可以延伸的，傳感器收集的數據，還可以跟供電公司合作，與用戶數據整合，從而產生延伸的效果，實現業務的增長。這家企業可以跟別的公司一起分享增長。

總之，企業家的意識和視野決定國家工業進步的成果。企業應該是產學研協同創新的引領者，尤其是大企業要有擔當。許多企業家在居前的、想象的需求方面還存在很大問題。要有企業家的意識，因為很多項目還是要由企業家驅動。當然政府的作用也是很大的，政府要保障我國的科技經費用到“刀刃”上去。（本文摘編自作者在第十屆中國產學研合作創新大會上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