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總是扇自己的耳光

段國圣

佘藥師扇嘴巴的事情頻頻發生，我猜測他一定是另有隱情，一定是某個事情在讓他后悔，每當后悔時便有了條件反射，那是一種控制不住的下意識的條件反射，那么什么事情會讓他有這樣大的條件反射呢？

一個人做錯了事，事后感到懊悔時會出現一些異常的表現，比如猛捶自己的腦袋，跺腳，要么就是自言自語，嘰嘰咕咕，還有就是不斷地咂嘴，搖頭晃腦。也有的會呈現出一些很怪異的痛苦狀，不一而足。據說一個在早茶店門口因為大意丟失了親生女兒的母親懊悔得不斷地拿頭撞墻……

我有一位老兄就有這種典型的“懊悔癥”，他在牌桌上常常為出錯一張牌而扇自己的耳光，“噼啪”一聲，像放了一個小鞭炮，懊悔之極還會連打幾個，旁邊的那位趕緊裝作肉疼的樣子來拉他的手，一本正經地說，兄弟，不能再打右邊的了，下回改打左邊的。于是一席人捧腹大笑。

老兄姓佘。在中藥店抓藥，算是個藥師吧。據說祖上是個郎中，專治婦科疾病，有特效的方子，在北大街有點名氣。解放初掛了牌匾：“廣濟中藥店”，后來公私合營，延續到佘藥師的時候，又改制成了民營。店開在城河邊上，那里有座橋，于是店名依橋而取：八字橋藥店。佘藥師不僅僅是在出錯牌的時候扇自己的耳光，有時為說錯一句話也會扇自己的耳光。近來他有些恍惚，頭上常常出虛汗，好好的坐在那里突然像想起一件什么事，莫名其妙地給自己來一記耳光。“噼啪”！嚇人一跳。有人說：哎，可惜八字橋藥店什么藥都不缺，就缺一味——后悔藥。

佘藥師如今已經是望六十歲的人了，抓藥可是他的一門絕活，翹起小拇指，另四個指頭撮藥，（他抓麻將的動作跟這個動作極為相似，尤其是在聽牌的時候那么輕輕一抓）分量不差分毫，用的那桿戥秤在城里恐也難找二把，通體透亮，是烏木的，銅等盤，那是他祖上傳下來的。

十年前佘藥師喪妻，他的老婆很漂亮的，是海安李堡人，在副食品公司做會計。得的是急病，上吐下瀉，吐的是血屙的也是血，還沒來得及上醫院就死了。佘藥師進門發現已無回天之力，抱著妻子冰涼的尸體失聲痛哭。目睹的人無不扼腕惋惜，佘藥師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只是勉強喝一點白開水。幾日下來人已經瘦了一殼，憔悴得像個小老頭。根據鄉間風俗，出殯送葬如果男人想再娶，可不必送到下葬地，要是陪到底，點了紙，叩了頭，那就是表明今生不會再娶了。佘藥師是一直送到墳地的，等墳冢上拍了最后一鍬土，佘藥師仍長跪不起，悲痛之情讓人哀嘆。

事后，也有人覺得佘藥師的老婆死得有些蹊蹺，鮮活鮮跳的一個人怎么說死就死了，但最后也沒有什么結論。日子很快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一年后，佘藥師再娶，無人指責，畢竟人在壯年，還有大半輩子要過。至于送葬的那一段說法也無人追究。續弦的這位是個二婚，雖已四十出頭，但風韻猶在，瓜子臉，細眉毛，朱唇皓齒，尤其是身材那叫一個婀娜多姿，相比于佘藥師的第一個老婆要漂亮多了。佘藥師倍加疼愛，對老婆伺前奉后，日子過得很是甜美。

但好景不長，三年后，佘藥師居然對太太動了手，用腳踏車的鎖鏈子抽了“你個不要臉的”，結果讓太太破了相，眉毛額頭上劃了一道口子，在醫院里絞了七針。太太從醫院出來卷了家里的所有金銀細軟回了娘家，這一去就是半年，最終上了法庭，以離婚告終。據說佘藥師吃了不少的虧。

從那時起佘藥師便迷戀上了麻將，整日喝酒打牌，常常是通宵達旦，夜不歸宿。要么就是關門閉戶，在家蒙頭大睡，三天三夜都不出門。到藥店抓藥的人問及佘藥師，店堂里的人也只能回答不知道。不久佘藥師不告而別，在這個小鎮消失，有人說他去了安徽的銅陵，也有人說他去了貴州。

佘藥師走了。我卻常常想起他，想起他的時候眼前便浮現出他側著臉扇自己耳光的模樣。聯想佘藥師扇嘴巴的事情頻頻發生，我猜測他一定是另有隱情，一定是某個事情在讓他后悔，每當后悔時便有了條件反射，那是一種控制不住的下意識的條件反射，那么什么事情會讓他有這樣大的條件反射呢？思索了半天，我突然嚇了一跳，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