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發山
郝鄉長,您今天來我們靠山屯,本打算給您送一些懷藥的,但是,您知道,送禮都是對別人美好的祝福,送藥卻是忌諱的,會讓人覺得送禮人有盼著人家生病的嫌疑,不尊重對方……
郝鄉長到任后的第二天,就來到了靠山屯,說是調查也行,說是考察也中。村主任老貴帶著郝鄉長四處溜達,這邊看看,那邊走走,一邊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問話,無非是村里多少口人、多少畝土地,村民的收入如何,等等,聽起來很像那么回事兒。但老貴心里明白,郝鄉長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此行的目的,無非就是想弄一些“懷藥” (即山藥、地黃、牛膝、菊花,因此地過去屬于懷慶府管轄,所以俗稱懷藥)而已。
由于這地方氣候異常,春不過旱,夏不過熱,秋不過澇,冬不過冷,加之特有的土壤條件,造就了懷藥獨特的藥性和極高的保健價值……因此,家家戶戶都要種植一些懷藥。鄉里的幾任領導都喜歡吃這玩意,只要來靠山屯,不管什么借口,臨走沒有不捎帶懷藥的。有時來不了,一個電話,老貴就得乖乖地送過去。
郝鄉長看著不少村民在地里刨山藥,興致勃勃地問道:“老貴,老百姓種植懷藥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吧?”
“只能換個零花錢,補貼家用。”老貴嘆了口氣。
“為什么?”郝鄉長追問道。
老貴嘆道:“老百姓不懂技術,種植的面積少,產量低,小打小鬧,形不成氣候。”
郝鄉長看著遠處,若有所思。
老貴想了想,終于鼓足勇氣說道:“郝鄉長,您今天來我們靠山屯,本打算給您送一些懷藥的,但是,您知道,送禮都是對別人美好的祝福,送藥卻是忌諱的,會讓人覺得送禮人有盼著人家生病的嫌疑,不尊重對方……所以呢,就沒法給您送了,請多多諒解。”
郝鄉長聞聽,笑了笑,沒有一點不高興的表示。
老貴心說,你郝鄉長就是不高興,也得打掉牙往肚里咽。老貴心里清楚,如果這次送,還會有再二再三再四的,沒完沒了,倒不如一下子把口閘死,讓郝鄉長斷了念想。
郝鄉長走后,老婆埋怨老貴:“這下好了,你得罪了郝鄉長,會有咱靠山屯的好處?”
老貴冷冷一笑,說:“過去哪一任我沒送?都說要支持靠山屯,扶持靠山屯,結果呢?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等于嘴上抹石灰,白說!得罪他郝鄉長又咋?大不了把我擼了!”
在老貴看來,郝鄉長的臉皮還真厚,隔三差五都要到靠山屯來看一看、走一走。你有千條計,我有老主意。不管怎么著,老貴就是不給郝鄉長送禮。
后來,郝鄉長給靠山屯領來了一個戴眼鏡的技術員,指導村民科學種植懷藥;
后來,郝鄉長給靠山屯申請了一筆無息貸款,鼓勵村民擴大種植懷藥面積;
后來,郝鄉長牽線搭橋,一家加工懷藥的公司與靠山屯簽訂了合作意向……
轉眼間,郝鄉長的屆期滿了,要調走了。老貴聞聽,忙自掏腰包組織了一批懷藥送給郝鄉長。
郝鄉長呵呵一笑,說:“老伙計,這懷藥是名貴中藥材,送人不合適吧?”
老貴臉一紅,愧疚地說:“郝鄉長,我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識泰山……您為了靠山屯費盡了心思,想盡了辦法,再說,我……我這次給您送的不是中藥材,是含多種營養的膳用食品。”
“老伙計,你送的不是山藥、地黃、牛膝和菊花嗎,怎么成了食品?”一時間,郝鄉長也給搞糊涂了。
老貴狡黠一笑,說:“郝鄉長,我給您送的是薯芋、地髓、牛磕膝、菊花啊,它們可都是滋補品,這里的大人小孩都知道,我沒欺騙您啊郝鄉長。”
郝鄉長恍然明白過來,山藥古稱薯芋,地黃又名地髓,牛膝又叫牛磕膝,還有菊花,它們既是中草藥,又是滋補品。他知道,他要是不收下,老貴是不會答應的,于是,就看著老貴把那些包裝精美的懷藥裝進了小車的后備箱。
直到送郝鄉長的車絕塵而去,老貴才滿意地返回靠山屯。
老貴哪里知道,郝鄉長走到半路,又讓司機調頭,把車上的懷藥都送到了鄉敬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