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困惑來敲門

芬蘭圖爾庫大學教育學院 孫習

當困惑來敲門

芬蘭圖爾庫大學教育學院 孫習

靜靜地來閱讀這個故事的這一天，也是諸多平凡日子的其中之一。我們把自己埋藏于人群中，上班，放學，擠公交，給親人、朋友、同事買圣誕和新年禮物，在百貨商店的收銀處排長長的隊伍，大包小包地搬回家。每個人都又忙、又累、又興奮地期待著，大人、孩子們都掰著手指頭數離慶祝的節日還有幾天。北歐國家的冬季用“千里冰封”來形容真不為過，太陽下山特別早，下午三點已是萬家燈火。也許這是這個國家的人們如此需要圣誕節的原因之一吧，因為在這樣漫長、寒冷又孤獨的冬季，沒有什么比圣誕節的光華更溫暖和激勵人心了。

可能是因為不久前圣誕節的氣味充斥了鼻孔、毛孔、五臟六腑的原因，當看到“如果……頭上長出了鹿角，你會怎么做”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就是掛上五顏六色的圣誕小燈泡，應該挺不錯的。可是又想了，就如同現在，圣誕節過去了，又該怎么辦呢？使勁想，想不出來，難道不能拿下來嗎？很快，腦子里擠滿了問號。

我們每個人都是書中的這個小男孩。他的困惑化成一對高高的鹿角，在一個平凡的夜里光臨。早晨他醒來發現頭上的鹿角還在，急得直跳，對著鏡子一臉焦灼——這樣的情景，我們簡直太熟悉了。頭上長鹿角，用圣誕彩燈來裝飾，真的很有戲劇感，這也是作者的創作意圖吧——用這種富有戲劇色彩的、有點夸張的情境，來描述大家都曾遇到的困惑。每當生活中遇到困境、而自己卻又無力改變的時候，我們都是這樣的，都有過徹夜不眠、手心出汗的焦急，自欺欺人的掩飾，以及不知所措的困惑。大人、孩子都是如此！也許現在回頭看看，那些困惑沒有頭上長鹿角這么夸張，可是在當時，當你面對它們的時候，那可比頭上長鹿角要可怕、嚴重得多呢！

這個故事是在告訴我們，關于困惑的一切。它們就像一個個齜牙咧嘴的小怪物。當它們來臨時，你會發現，它們的行事方式不盡相同。有的輕手輕腳，有的丁零當啷；有的在房頂上飛，有的在地板上滾，還有的上躥下跳。你還會發現，它們有的比大象還要大，有的卻小如豌豆；有的三只眼，有的兩顆牙……簡直各式各樣、應有盡有！這個故事，完完全全地告訴你，當每一個困惑小怪物來敲門的時候，為它開門的正確步驟。

第一步，當然是自我欺騙。就當沒聽見它敲門的聲音，并祈禱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場噩夢而已，也許不一會兒它就走開了吧。天亮的時候，如果它（比如鹿角，或者別的任何東西）還在，那一定會引起你的驚詫、恐慌，讓你感覺手腳發涼、血液倒流。

第二步，沒辦法，只好讓它進了門，卻又不想讓別人看見，所以只好掩飾，不遺余力地掩飾、變著花樣地掩飾。可是，你的情形卻一天比一天艱難，你感覺度日如年！

第三步，自己實在扛不住了，便找最親近的、最信賴的人去傾訴，給他們看看這個麻煩人的、蠢乎乎的小怪物。比如，當爸爸告訴你“那不是蠢乎乎的東西，兒子。它們是鹿角，它們會自己掉下來的”的時候，那樣平常、從容的心態，讓你覺得：哦，原來如此，那爸爸以前肯定也長過鹿角吧，否則他怎么會知道。

第四步，有了他們的幫助和支持，你找到了對付這個小怪物的勇氣，并試圖尋找解決困惑的方法。看病、吃藥、打針，能治好當然最好，可是如果不行呢？

第五步，在你實在找不到解決的辦法時，你開始慢慢學習與你的困惑相處、生活。從獨自一人，到與家人一起，再到眾人面前，你漸漸學會習慣它、展示它、享受它。

第六步，突然有一天，你不再害怕。那些不安、焦灼的感覺再也沒有了。你發現你不是獨自一人，還有很多和你一樣、有著相同困惑的伙伴。你還發現，還有更多有著不同困惑的形形色色的人們，事實上，是所有的人們。他們帶著這些不請自來的困惑小怪物們，走在街上，漫步在公園里，來來往往。他們組成了這個世態萬千、妙趣橫生的社會，就像花朵、草木，各自帶著不同的芬芳、形態，組成了五彩斑斕的世界。

以上六個步驟，真的一個都不能少。雖然我們慢慢長大，變得成熟、有經驗，可是在一個陌生的困惑來臨的時候，這些經歷還是在重復地上演。大概沒有人（至少很少有人）能夠跳過前面的步驟，直接進入到最后一個。即使是在我們好像變得老練的時候，那個內心深處的幼小的自己還是會常常感到不安、焦灼吧。正因為如此，故事結尾的問題顯得非常有趣：“如果明天你醒來發現頭上長出了鹿角之類的奇怪東西，你會怎么做？請告訴我吧。”我相信，我們還是會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去經歷這個成長的過程；在每一次困惑小怪物來敲門的時候，學著面對它，學著獲得點滴的勇氣，來組成更大、更飽滿的勇氣；并在生活中的每一天，像是今天這樣平凡的日子，帶著一點成熟的風度，卻又保持著最初的稚嫩，像個孩童一樣，用繽紛的圣誕彩燈裝點我們頭上的鹿角，哦，不，是裝點這個長得很像鹿角的、聒噪的小怪物。

因此，當困惑來敲門的時候，即使你有片刻的驚惶、猶豫，也不要緊。過后，你會請它進來，帶著它在家里四處轉轉，讓它認識你自己，認識你愛的人們。你會告訴它，你曾經也有許許多多同它類似的訪客，現在它們都化成了你的經歷、見識，或者與你成了朋友。它們的到來，讓你體會了生活的酸甜苦辣，讓你逐漸成長、強大，教會你如何在人生的困境中，依然保持堅定、樂觀、積極和童真；在生命的每一個階段，帶著漸漸成熟的心態，以更加自然、優雅卻認真如初的方式，對待每一個聒噪的小怪物。

然后會有一天，你的孩子，或者孩子的孩子驚慌失措地告訴你，他的生命里來了一個蠢乎乎的東西，不知該拿它怎樣才好。你可以像書里的爸爸一樣，從容、真切地告訴他：那不是蠢乎乎的東西，孩子。它是困惑小怪物，它并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