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區域生態環境治理問題上,中日兩國存在著共同的利益訴求;而在節能環保與生態治理領域,兩國也具有長期合作的基礎。這是雙方未來圍繞綠色經濟的發展,進一步強化能源與環境方面經濟技術合作的前提。然而,雙方在合作關系上的非對等性,特別是當前兩國間相對緊張的政治關系,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中日間在節能環保領域經濟技術合作的未來發展走向。有鑒于此,增強中日雙方在能源與環境領域的資源與產業間的互補性發展、逐步建立兩國間以企業為主導的新型合作模式、以區域生態環境治理的基本共識弱化政治因素的干擾,將是兩國間圍繞綠色經濟的發展,在節能環保與生態治理方面強化經濟技術合作的有效途徑。
關鍵詞:綠色經濟;能源節約;環境保護;生態治理;經濟合作
作者簡介:程娜,女,經濟學博士,遼寧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從事資源經濟及海洋經濟研究。
基金項目: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東北老工業基地國有企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與創新驅動發展問題研究”,項目編號:L16BJY013
中圖分類號:F1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7504(2017)01-0068-09
作為能源節約利用與生態環境保護領域的領跑者,日本并非在戰后經濟高速增長的伊始便將綠色經濟作為國家發展戰略,日本的經濟社會發展經歷了從嚴重的污染與公害治理到實現經濟社會綠色低碳轉型的漫長、痛苦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日本逐漸擺脫了經濟增長對能源環境的過度依賴,并摸索出了一條“能源立國”與“環境立國”的綠色經濟發展道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日本的綠色經濟發展對當今中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與建設生態文明等重大改革發展議題無疑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此外,對中日兩國能源環境領域的資源整合與優勢互補,也符合在發展綠色經濟背景下雙方各自的戰略利益。
一、日本發展綠色經濟的歷程
(一)日本綠色經濟的起步期(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中期)
作為一個資源匱乏的島國,日本長期以來主要通過大量進口化石能源來解決國內的能源供給與消費問題。日本所需煤炭的97.7%、石油的99.7%、天然氣的96.6%均依賴進口[1],傳統化石能源的自給率只有4%左右。因此,國際資源波動一直以來對日本經濟產生著重要的影響。國內經濟發展的迫切需要與國內資源嚴重匱乏之間的矛盾曾將日本拖入了侵略擴張以奪取資源的戰爭泥潭。戰后的日本經歷了20世紀50—70年代經濟的高速增長期,然而,在當時以增長與生產為主要目標導向的發展模式下,日本走上了一條依靠大量資源能源消耗并以犧牲生態環境為代價的工業化與城市化道路。這一時期,工業生產引發的工業污染、居民消費引發的生活污染相互疊加,進而導致了日本國內環境污染與生態破壞等重大環境公害問題頻繁發生,“水俁病”“新潟水俁病”“四日市哮喘”與“痛痛病”使經濟高速增長期的日本成為了當時舉世聞名的“公害國”。公害問題不僅嚴重危害了當地居民的健康,也使日本政府在應對“四大公害訴訟”的過程中付出了巨大的代價[2]。與此同時,1970年代爆發的石油危機使過度依賴石油等化石能源進口的日本經濟的消費品物價攀升幅度位居發達國家之首[3]。面對經濟高速增長背景下日益嚴峻的資源環境約束,日本政府痛定思痛,開始著手解決國內嚴重的環境污染及脆弱的能源安全問題。一方面,“四大公害訴訟”催生了《公害對策基本法》《大氣污染防治法》《廢棄物處理法》等一批環境法規的相繼出臺,圍繞公害治理,日本政府構建了以環境法規、環境制度和環境機構為組成要素的環境管理體系,這標志著日本現代環境法治的初步建立。另一方面,日本政府通過促進產業與能源結構從資源密集型向技術密集型的轉型升級,旨在突破傳統經濟發展模式下的能源瓶頸,在此基礎上,逐步確立了開發新能源與可替代能源的戰略,以最大限度地減少經濟增長對傳統化石能源的依賴,保障本國能源安全。經濟發展模式的轉型與政府對資源節約與環境保護領域的日益關注,為日本未來發展綠色經濟奠定了基礎。
(二)日本綠色經濟的發展期(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初)
隨著日本政府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在經濟發展的過程中越來越重視資源的節約利用與生態環境的保護,日本的綠色經濟在80—90年代取得了長足的發展。在資源能源的開發利用方面,日本政府積極推進建立“節能大國”與“新能源大國”雙管齊下的戰略。1979年《能源節約法》的頒布標志著日本開啟能源節約的法治化進程。自此,日本政府一方面針對節約能源的具體需要圍繞《能源節約法》多次進行修改,并有針對性地出臺《合理用能及再生資源利用法》(1993)與《節能、再生利用支援法》(1993)等多部旨在促進資源能源節約的法律法規;另一方面,日本政府在《石油儲備法》(1975)的基礎上逐漸構建了一套包括石油、天然氣與其他戰略性稀缺金屬礦產在內的官民一體的能源儲備體系,圍繞資源能源的節約利用制訂了一系列的節能效率指標計劃,并針對高耗能產業及產品出臺了嚴格的生產限定標準。1974年日本政府推出了《新能源開發計劃》(“陽光計劃”),該計劃將太陽能作為日本未來新能源開發利用的核心,并就風能、地熱能、潮汐能和生物能等新能源的開發利用制定了具體的規劃。進一步地,隨著1980年《替代石油能源法》的出臺,日本開始大規模地推進核能和廢棄物發電以逐漸替代對石油能源的消耗,與此同時,新能源汽車與燃料電池等新能源技術也得到了大范圍的推廣[4]。
在生態環境的保護方面,日本在這一時期著重解決國內日益激增的廢棄物排放問題。圍繞廢棄物的處理,日本政府先后在1991年與1992年對《廢棄物處理法》進行了兩次大規模的修改,針對容器、包裝物與家用電器等主要生活廢棄物的處理,日本政府通過出臺相應的可再生資源利用法律并發展循環經濟,在強化企業生產責任的同時,也提升了民眾的消費環保意識。隨著氣候變化與臭氧層破壞等全球性環境問題逐漸引起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作為世界上排放溫室氣體最多的國家之一,在外界的減排壓力下,日本一方面通過簽署《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和《京都議定書》來制定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具體目標計劃;另一方面,通過在全球范圍內開展ODA(官方開發援助)項目以對外環境援助的形式積極參與到全球環境治理的活動中?!碍h境外交”逐漸成為日本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全球環境治理事務中發揮國際影響力的重要途徑。
(三)日本綠色經濟的深化期(20世紀90年代后期至今)
隨著“泡沫經濟”在20世紀90年代伊始的破滅,日本經濟在步入漫長的低速增長期的同時,也面臨著日益嚴峻的全球性能源環境問題的挑戰。為實現日本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日本政府在這一時期接連出臺了《新能源法》(1997)、《新能源產業遠景目標》(2004)、《新國家能源戰略》(2006)、《能源技術創新計劃》(2008)、《環境能源技術創新戰略》(2008)、《未來開拓戰略》(2009)《海洋和礦物資源開發計劃》(2009)、《日本戰略能源計劃》(修訂)(2010)、《可再生能源法》(2012)等多部能源法律法規和發展規劃,旨在全面推動節能減排與新能源的開發利用。為了推廣日本在新世紀以來的“能源立國”戰略,日本政府從1994年開始,在以往的“陽光計劃”、“月光計劃”與地球環境技術研究開發體制三者結合的基礎上,制訂了能源環境領域的綜合技術推進計劃,即所謂的“新陽光計劃”,意在促進日本能源環境技術的高效開發利用。在“新陽光計劃”中,日本政府對可再生能源開發利用的研發投入達到每年570億日元,每年用于節能減排領域的資金預算已超過能源廳預算總額的40%。與此同時,日本在《環境基本法》的基礎上,于2000年頒布了旨在建設循環型可持續發展社會的《循環型社會基本法》,構建循環型經濟社會成為了新世紀以來日本發展綠色經濟的一個重要標志。
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嚴重沖擊了日本本已疲軟的實體經濟,后金融危機與低碳經濟的時代背景再次觸發了日本對新經濟模式的探索。實際上,早在金融危機爆發前的2007年,日本政府就出臺了以向海外宣傳日本構建可持續社會的成功模式、將日本傳統自然觀融入并應用于現代經濟發展從而推動美麗國土建設,以及同步實現經濟增長、地區振興和環境保護為主要方案的“環境立國”戰略。并圍繞防治氣候變化、保護生物多樣性、促進資源循環、能源環境技術創新,以及環境保護等八個方面制訂并實施具體的政策措施。隨著低碳經濟與低碳社會理念的深入人心,日本自2007年以來開始貫徹低碳綠色的發展戰略,各屆政府在大力推廣節能減排等低碳政策的基礎上,致力于促進日本傳統經濟社會向“低碳綠色經濟”和“新型低碳社會”轉變。為此,從2007年時任日本首相的安倍晉三提出的“清涼地球50”理念開始,到2008年福田康夫提出的以“指向低碳社會的日本”為基本內容的“福田遠景”,再到2009年麻生太郎為日本經濟社會低碳化轉型所構想的“未來開拓戰略”,日本政府圍繞建立低碳經濟社會相繼出臺了一系列與此相關的目標規劃。2009年4月,日本政府公布了名為《綠色經濟與社會變革》的政策草案,旨在通過出臺碳排放權交易和環境稅等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政策措施,積極推動日本綠色經濟的發展[5]?!案L镞h景”和《綠色經濟與社會變革》的提出,標志著日本將發展綠色經濟作為其經濟社會低碳化轉型的基本政策途徑,引爆“綠色低碳革命”與創造“低碳綠色世界”已成為當今日本社會各界圍繞“低碳”和“綠色”理念在政策實踐中達成的目標共識。毫無疑問,發展綠色經濟將在日本政府所主導的低碳社會建設中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二、現階段日本發展綠色經濟的主要舉措
(一)大力促進新能源的開發利用,使新能源產品和技術直接服務于日本綠色經濟與低碳社會的發展
大力促進核能開發一直是日本新能源政策的重中之重,然而,2011年3月日本大地震引發的福島核危機迫使日本政府開始重新調整本國未來的新能源政策[6]。為了實現至2020年溫室氣體減排25%,以及至2050年,溫室氣體排放進一步減少50%這一既定目標,當前日本主要在太陽能發電、環保車、低碳交通,以及其他可再生能源發電等領域實現“去核化”背景下綠色經濟的發展與低碳社會的構建。隨著新能源產品開發與新能源技術應用的日趨成熟,新能源已經成為未來日本發展綠色經濟的支柱產業。
(二)積極構筑并發展循環型經濟社會,使“循環”“低碳”“綠色”的生產生活理念深入人心
基于先進的能源與環境技術水平,日本的循環經濟發展一直處于世界前列,這也為日本在新世紀以來綠色經濟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應當看到的是,日本的循環型經濟社會發展離不開強有力的法律體系支撐,僅在2000—2010年間,日本政府就出臺了20余部法律法規,圍繞資源回收利用和廢棄物處理等方面的高密度、多層次的立法工作保障了日本國內循環型經濟社會的構筑與發展。在消費領域,日本政府一方面推進手機、家用電器、包裝容器和廢塑料等廢舊消費品的回收工作,并計劃至2020年實現廢塑料回收90%以上的目標。另一方面,政府加大綠色消費的宣傳力度,通過推廣綠色采購與鼓勵民眾購買貼有綠色環保標簽的商品,改變與扭轉國民的傳統消費行為和消費觀念,以綠色消費促進綠色生產。與此同時,在構筑與發展循環型經濟社會的政策環境下,日本企業越來越多地將節能與促進原料和能源的循環利用作為企業核心競爭力的重要表現,清潔生產與生態工業等綠色循環生產理念已逐漸納入到企業的生產設計過程中。
(三)以靈活、針對性強的財稅政策促進能源節約與低碳消費
為推廣節能減排產品與技術的綜合應用,日本政府資源廳將50%以上的節能減排專項預算資金用以補貼購買和采用節能設備的家庭和企業。對購買環保車的消費者、使用太陽能發電設備的家庭和中小企業,以及研發和生產廢舊物資回收利用設備與購買節能型能源消費設備的企業,政府均不同程度地給予數額可觀的費用補貼,這些財政性補貼大大降低了企業與消費者的生產生活成本,有效提升了能源消費主體節能減排的自主性和積極性。與此同時,日本政府于2009年推行“綠色稅制”,旨在通過稅收杠桿調節能源消費。針對購買新型環保車的個人或企業,政府免收車輛購置稅和其他附加稅;對購買資源回收利用設備的企業,政府減免部分固定資產稅和企業所得稅。其中,購買廢紙脫墨、玻璃雜物去除設備的企業在3年內可享受固定資產退稅待遇;而購買廢舊塑料再生設備的企業可以在享受普通退稅的基礎上,額外享有設備價格14%的特別退稅[4]。綠色稅收優惠制度在相當程度上激發了消費者與企業購買和使用節能減排產品的熱情。此外,針對個人和企業對一次化石能源的消費,從2007年起征收的碳稅也起到了降低日本碳排量與改善能源消費結構的重要作用。
(四)推行“環保積分制度”,促進綠色經濟發展與低碳社會建設的全民參與
為引導民眾購買節能低碳產品與參與生態環?;顒?,日本政府自2005年開始針對家用電器的消費研究制定相關的經濟激勵制度。2008年,日本環境省正式推出“環保積分制度”,規定購買綠色環保產品的消費者可以獲得相應的環保積分,消費者可憑借該積分購買其他商品。隨著“環保積分制度”的全面推廣,一方面,“環保積分制度”已從節能產品的消費逐漸擴展到公害防治管理與自然保護等各個方面[7],另一方面,民間團體和企業逐漸取代了政府進而成為該活動的主要管理者和出資方,這也使得“環保積分制度”的實施充分調動了日本民眾參與節能減排與環境保護活動的熱情。此外,“環保積分制度”在促進全民節能環保的同時,也給日本帶來了相當可觀的經濟社會效益?!碍h保積分制度”的實施直接帶動了以節能產品為主的家電行業的新一輪繁榮,市場需求的擴大進一步刺激了企業對節能環保產品的生產和研發,在當前疲軟的經濟環境下,類似“環保積分制度”的政策舉措無疑對日本經濟增長與節能環保的雙贏具有十分積極的意義。
(五)引進“碳足跡”制度與創建低碳環保模范城市,引導民眾綠色低碳生活
日本政府自2009年4月起全面推行“碳足跡”制度,該制度規定食品、飲料、洗滌劑等商品必須標識從原料調配、制造、流通銷售、使用到廢棄回收5個階段的碳排放總量,以便使消費者更加直觀地了解消費過程中的碳排放[8]。在此基礎上,日本政府積極創建低碳環保模范城市,努力打造綠色低碳城市生活。自2005年日本政府正式啟動“生物城”項目以來,目前全日本已有近400座城市達到該項目的建設標準;與此同時,日本地方政府越來越重視引導城市的集約型與低碳化發展,隨著橫濱、北九州等一批城市建成為低碳環保模范城市,低碳環保模范城市的輻射效應正在向全國范圍內擴展。政府的積極引導與民眾的廣泛參與,已使低碳交通與綠色出行等綠色低碳生活方式成為日本民眾城市生活的新理念。
三、能源與環境領域的中日經濟技術合作
(一)中日在新能源開發與環境保護領域合作的可能性與必要性
隨著中國經濟步入“新常態”,面對當前經濟增長與資源環境之間的突出矛盾,中國政府已經認識到嚴重的資源耗竭與日趨惡化的生態環境已經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硬約束。近年來中國經濟增速的明顯放緩意味著以往建立在大量資源能源投入與生態環境破壞基礎上的粗放型發展方式已不可持續。只有通過全面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在經濟增長的過程中實現資源能源的集約利用與生態環境的有效保護,才能在建立資源節約、環境友好的生態文明的基礎上,實現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而發展綠色經濟,推動經濟結構與發展方式的綠色轉型,則是中國在經濟“新常態”時期實現這一宏偉戰略目標的基本途徑。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日兩國在雙邊貿易快速發展的基礎上已經圍繞新能源與環境保護領域開展了廣泛的合作。盡管自安倍政府上臺以來,緊張的政治局勢導致中日兩國在經貿合作與民間往來領域出現了較為明顯的“降溫”跡象,但作為雙方長期經濟技術合作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特別是在全球氣候環境日趨惡化,資源耗竭和生態危機的巨大輻射效應已嚴重威脅到區域安全與穩定的新形勢下,兩國政府均意識到在新能源與環境保護領域的進一步合作符合雙方的共同利益。長期以來,能源與環境問題均是中日兩國經濟發展的一個熱點和難點。一方面,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過度依賴能源需求與環境耗竭,隨著全球資源環境形勢的日趨惡化,未來中國經濟將在轉型與發展中面臨更大的能源與環境壓力,節能減排和生態治理的任務越發緊迫。而近年來中國環境污染的加劇,特別是自2012年入冬以來國內出現的嚴重霧霾天氣,已危及到東北亞地區周邊國家的生態安全,進而受到日本等國家對中國生態環境公害問題的高度關注。另一方面,“3·11大地震”所引發的福島核危機對日本核電行業及國內環境安全造成了巨大的沖擊,突如其來的核污染不僅引發日本民眾的恐慌情緒,也嚴重威脅到周邊地區國家的生態環境,從而導致日本在災后開始積極謀求國家能源戰略的調整[9]。顯然,福島核事故的巨大陰影及民間持續高漲的“去核化”呼吁將從根本上改變日本“核電立國”的戰略。然而,出于政治和能源安全的考慮,安倍政府尚未圍繞“零核電化”出臺新的能源政策,但可以預期的是,未來日本政府的能源政策將更加致力于新能源開發與節能技術革新,以求最大限度地減少對核電的依賴。與此同時,日本將以此次大地震及核事故為契機,進一步完善國內的減排與環保工作。
毫無疑問,面對新能源開發與生態環境治理的共同議題,中日兩國具有在能源環境領域展開新一輪經濟技術合作的基礎。其一,日本的新能源開發利用與生態環境治理起步較早,具有相當成熟的技術水平和完善的制度設計,其在節能減排與發展循環經濟等領域一直處于世界領先地位。此外,日本還積累了豐富的能源環境外交的實踐經驗,并以積極推進能源環境領域的國際合作不斷強化其在節能減排與環境治理等方面全球性事務的影響力。然而,由于近年來日本勞務費用的持續攀升,以及科技研發成本的高企使得日本正面臨著新能源優勢的逐步喪失與市場份額不斷降低的挑戰。顯然,同中國在能源與環境領域展開經濟技術合作,充分利用技術優勢和海外市場以緩解國內資金的短缺局面,是日本擺脫經濟增長乏力現狀的一個重要途徑。與日本相比,中國能源環境技術領域發展起步晚、起點低,經濟增長長期受制于粗放型的資源開發與嚴重的生態環境污染。然而,中國所具有的廣闊市場、相對廉價的勞動力成本,以及政府對新能源與環保產業等綠色經濟發展的大力扶植[10],則為實現兩國間就能源與環境領域優勢資源的有效整合,進而推動雙方的經濟技術合作提供許多便利條件。其二,近年來的日本福島核危機與中國的霧霾污染均指向了一個嚴峻的事實:嚴重的環境污染與生態破壞所形成的擴散與輻射效應均使各國難以獨善其身。這意味著中日兩國在能源環境合作,特別是區域生態環境治理上具有共同的利益訴求。顯然,中日雙方的積極合作將使兩國最終分享區域生態環境改善的外部性收益,并在生態環境共同治理的過程中進一步增進兩國的溝通與互信。最后,基于兩國在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的階段性差異,一方面,處于經濟高速發展階段的中國面臨著增長與轉型過程中巨大的資源耗竭與環境污染壓力,中國的資源環境問題已被提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另一方面,作為發達國家的日本已基本上完成了從工業經濟向生態經濟的轉型,中國對節能環保技術迫切需求的同時,恰巧又是日本新能源與環保技術企業亟須海外擴張以加速搶占全球市場的歷史時機。顯然,在全球資源環境形勢日益緊張的背景下,中日兩國圍繞新能源與環保市場的供求關系將為雙方在發展綠色經濟基礎上展開經濟技術合作提供一個重要契機[11]。
(二)中日兩國在新能源開發及環境保護領域的合作現狀
中日在節能環保方面的合作始于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隨著日本政府對華援助(ODA)的展開而進入實質性發展階段。兩國以1994年建立中日友好環境保護中心為起點,日本對華ODA開始重點關注節能環保領域。2009年4月底,時任日本首相的麻生太郎訪華,旨在繼續推進包括《日中環境與能源全面合作計劃》在內的兩國經濟合作的“三大支柱”。截止到2010年8月,日本政府對華開發援助累計金額達3.3萬億日元,其中,無償資金援助達1557億日元,節能環保方面的技術合作投入超過1700億日元[12]。合作內容涉及對環保項目和節能降耗等高科技技術設備的引進、新能源與清潔能源產業開發的投資、城市節能環保技術項目的合作,以及區域生態環境治理工程的開展等眾多能源與環境領域的資金技術合作[13]。與此同時,圍繞兩國能源與環境領域的經濟技術合作,中日之間以官方會議、學術論壇和民間交流的形式建立了多渠道的雙邊合作機制。另外,在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增進區域能源安全與合作、推廣節能經驗并促進綠色能源產業發展,以及東亞地區生態環境治理等方面,雙方還建立了以中日韓三國為基礎的多邊合作機制。就目前而言,中日兩國圍繞能源環境領域的經濟技術合作已經建立了常態化的官方對話與民間交流的合作機制,這對兩國以及東北亞地區周邊國家在能源環境領域經濟技術合作達成共識的基礎上實現互利、互惠與互信具有重要的意義。
2005年,日本政府以中國從ODA“畢業”為由,于2007年按合同提供最后一筆貸款后,旋即停止了對華資金援助。中日在能源與環境領域的合作隨后從資金援助轉向技術合作,并主要圍繞雙方互派專家、調查團,以及研究人員展開。自2012年以來,受制于兩國在敏感政治議題上的頻繁摩擦,中日雙邊貿易呈逐年下滑態勢1,并直接影響了日本在華投資與能源和環保領域的經濟技術合作。種種跡象顯示,以往中日間的“政冷經熱”已有逐漸滑向“政冷經冷”的趨勢。毫無疑問,這種消極的態勢顯然不利于兩國間傳統的經貿發展與民間往來,并嚴重影響了中日雙方在能源與環保領域長期建立的經濟技術合作關系。而如何促進雙方在綠色經濟發展、資源共同開發、生態環境治理等共同關心領域的進一步交流與合作,則是沖破當前中日之間政治經濟關系發展瓶頸的一項重要議題。
(三)中日在新能源開發與環境保護領域合作的問題與障礙
第一,由于中日兩國在經濟發展水平、新能源開發與環保技術,以及環境污染程度上具有明顯的差距,兩國在節能環保領域的經濟技術合作中存在明顯的非對稱性。主要表現為作為雙方合作關系中核心資源的技術方面的“中國輸入、日本輸出”。長期以來,日本在華的ODA主要集中于污水和垃圾處理、煙塵治理,以及植樹造林和黃沙治理等基礎性環保技術,直接的資金支持逐漸緊縮,而當涉及節能環保尖端技術或核心工藝設備的轉讓問題時則一直持保守態度。這里當然有雙方合作機制的不完備,中方在知識產權保護的法律制度方面的不健全,以及缺乏節能環保技術的自主創新能力等因素;兩國在這一領域合作的分歧更多的則是基于日本對掌握中日“環境外交”主導權的考量。這就造成了在能源與環境領域的經濟技術合作中,“日方主動‘施舍、中方被動‘受惠”下,中國亟須解決的諸多資源環境問題將因資金和技術的“斷流”而時常被擱淺的局面。進一步地,隨著兩國在節能環保領域相互依賴程度的加深[14],這種不對等將使中國處于合作關系中更加被動的地位,并無助于雙方圍繞能源與環境領域經濟技術合作規模的擴大,然而這卻被日本通常視為依靠“環境外交”遏制中國全面發展的一個重要手段。
第二,中日在節能環保領域的經濟技術合作時常受到“政冷”因素的顯著影響。如今中日雙方深陷釣魚島主權,以及戰爭歷史責任等高度敏感的政治爭端中,兩國關系的惡化直接影響了中日雙邊貿易的正常發展。安倍政府上臺后一系列的政治及軍事擴張打破了中日間傳統意義上的“政冷經熱”格局,并為未來兩國政治經濟等各項領域的雙邊發展蒙上了一層陰影。實際上,圍繞兩國的利益共同點而進行的能源與環境的經濟技術合作通常是打破雙邊關系僵化的突破口。然而,在政府而非企業主導的中日能源與環境領域的合作框架中,依靠兩國企業間的合作交往對改善雙方關系的作用極為有限,而這將是未來中日經貿、能源、環境乃至文化領域進一步合作與交流的最大障礙。
此外,中日雙方基于各自能源安全而在能源外交領域所固有的利益分歧,圍繞國際氣候談判兩國就碳減排議題的討價還價,在區域生態環境問題上尚未形成明確的治理模式[15],以及“環境威脅論”“中國威脅論”與發達國家環境污染轉移的“新殖民主義”等論調的消極影響,都將在不同程度上阻礙未來中日雙方在能源與環境領域的經濟技術合作。
五、中日能源開發與環境保護合作制度設計
自中日邦交正?;詠?,兩國間密切的經貿關系與民間交往既奠定了雙邊關系發展的基礎,也在相當程度上增進了中日兩國人民間的友好感情。然而,近年來隨著日本政界右翼勢力的復興,特別是在冷戰思維與軍國主義思潮抬頭的形勢下,日本當局的一些敵對舉措致使中日關系呈現明顯惡化的發展趨勢。雙方在敏感政治議題上的頻繁沖突加劇了兩國間政治上的不信任,而目前唯有在其他領域建立多元化的對話合作機制,才能繼續發揮兩國傳統的在經貿與民間文化交流方面的積極作用,以增進中日雙方間的溝通、了解與互信,消除敵視、誤解與猜忌。應當看到的是,日本在戰后的迅速崛起,以及其在經濟發展、技術創新、法治建設、節能環保與生態治理等領域所取得的成就,具有許多值得中國學習與借鑒之處。在這樣的特殊環境下,結合全球氣候變暖與生態環境日趨惡化的大背景,圍繞綠色經濟的發展,推動中日兩國在能源與環境領域的經濟技術合作,既是基于全球環境保護與生態治理的共同利益,也是通過節能環保方面的交流合作,促進兩國經貿發展與民間交往的“升溫”,進而緩和并改善目前中日雙方緊張關系的一次積極嘗試。針對中日兩國在能源開發與環境保護方面的經濟技術合作,特提出如下幾項制度設計。
第一,進一步增強中日兩國在節能環保領域的資源與產業間的互補性發展。日本憑借著雄厚的資金、一流的節能環保技術、發達的新能源與環境產業,以及在節能減排與生態治理過程中積累的豐富經驗,已成為在發展循環經濟、生態經濟和低碳經濟領域的全球領先國家。然而,日本同時也面臨著國內新能源資源匱乏、環境產業市場狹小,以及在相關領域的國際市場上受到來自美國和歐盟強力競爭的壓力,因此亟須拓展海外市場以推動國內的節能環保技術和企業“走出去”。中國經濟在步入“新常態”后為有效緩解資源環境對經濟發展的硬約束,一方面需要學習日本先進的節能環保技術,借鑒日本在新能源與環保產業發展的實踐經驗,積極改善并治理國內日益惡化的生態環境;另一方面,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在新能源開發與環保產業的發展上有著廣闊的市場前景,并在新能源產業與環境治理的基礎設施、資金和人力等方面具備了一定水平的資源儲備。這些將為中日在整合雙方優勢資源,增進兩國在節能環保領域的產業互補性發展的基礎上,既能對日本來華合作企業提供巨大的商機,又能滿足中國節能環保與生態治理的實際需要,同時也能在加強能源與環境領域的密切合作中增進兩國的利益共識。而這對于提升兩國創新型綠色產業的發展,在向綠色經濟轉型的過程中尋求新增長點,并實現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具有相當程度的積極意義。
第二,擴大兩國在節能環保領域的經濟技術合作規模,全面提升合作水平,形成兩國間以企業為主導的新型合作模式。一方面,中國亟須在新能源開發與環境保護的技術領域大力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并通過在財政、金融與法律等促進綠色經濟轉型的配套制度的完善中,徹底改變中日兩國在節能環保領域的非對稱性合作格局。作為國家“十二五”規劃中大力扶植的戰略性新興產業,中國節能環保產業的發展既離不開政府的支持,又不能長期依賴政府這根“拐杖”。這需要中國的新能源與環保企業必須盡快增強其市場適應能力,并在國際交流與合作中不斷提升自身的綜合競爭力。另一方面,中國政府也要致力于改善節能環保領域的投資合作環境,擴大節能產品與環保技術的市場開放,給予日本節能環保企業來華投資更多的優惠政策。在合作過程中,既要立足于兩國就區域生態環境安全的公益利益,也要關注市場競爭層面的經濟利益,為促進日本企業對華節能環保領域的技術轉移提供充足的激勵。此外,在政府間圍繞節能減排與環境治理的ODA項目受限后,兩國企業可以嘗試以設立民間共同基金的方式,以市場為中心加強中日間節能環保產業與技術的廣泛合作[16],從而使企業逐漸成為推動兩國能源與環境領域經濟技術合作的主導力量。
第三,努力弱化并克服政治因素的干擾,在能源與環境領域的經濟技術合作中建立兩國間就節能減排與生態治理問題的共識,依靠雙方在節能環保領域的交流合作增進政治上的溝通與互信。毫無疑問,資源耗竭與生態環境危機是超越國境的全球性問題,各個國家只有加強相互間的信任與合作,才能從根本上解決未來人類生存與發展所面臨的共同挑戰。長期以來,日本保守勢力在冷戰思維的作用下,積極配合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所炮制的“中國威脅論”,并在全球環境治理與國際氣候談判中圍繞碳減排和環保議題,以“環境外交”遏制并弱化中國的全面發展。實際上,作為中國近鄰的日本如果對中國生態環境持續惡化抱以“幸災樂禍”的心理,那么中國的環境公害與生態災難將會迅速波及到包括日本在內的東亞周邊地區,屆時,西方世界所鼓吹的“中國威脅論”將以區域乃至全球生態環境惡化的形式——“環境威脅論”——變成現實。因此,中日雙方應基于這樣的一個共識:強化兩國在能源與環境領域的經濟技術合作有利于改善區域生態質量及全球環境的共同治理,而中日間包括能源環境領域在內的,圍繞綠色經濟發展所進行的廣泛合作是符合雙方利益的“雙贏”策略。就目前而言,中日雙方仍在政治和意識形態方面存在相當程度的分歧,如何使兩國進一步圍繞綠色經濟的發展,逐漸認識到強化能源與環境領域合作的重要性,并使其成為促進未來中日政治經濟關系發展的“引擎”和“潤滑劑”,仍需要兩國政府及民間對此做出不懈努力。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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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國勝鐵]
Abstract: China and Japan have the same pursuit in regional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they have lasting cooperative base in energy conservation and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This is the premise in the development of a green economy and other energy and environmental cooperation. However, the cooperation is not balanced, especially the intense political relation, which will influence the cooperative relation in the future to some extent. Based on this consideration, it is an effective way to strengthen the beneficial development in energy and environmental field, establish an enterprise-leading new type of cooperative, and to reduce political interference based on common understanding of regional ecological management.
Key words: green economy, energy saving,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ecological management, economic coope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