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群
(廣州航海學院 外國語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2)
西方生命虛構敘事創(chuàng)作新趨勢
——以《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為例
方 群
(廣州航海學院 外國語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2)
西方生命虛構敘事是一種以歷史人物的生命因子為敘事驅策,通過虛構化策略再現歷史人物人生的創(chuàng)作體裁,馬洛與莎士比亞作為“作者之爭”的主角經常出現在近期的西方傳記研究和生命虛構創(chuàng)作中。達甘在《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中將學術元素與偵探元素交融在一起,以生命虛構文本而非學術論著的形式再現《哈姆雷特》的創(chuàng)作過程,藉此創(chuàng)設一種另類的“共謀理論”,這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后現代語境下西方生命虛構敘事的學術化、另類化和不自然敘事化的創(chuàng)作新趨勢。
《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生命虛構敘事;另類“共謀假設”
Abstract: Western bio-fiction narrative is a literary genre in which a historical personae’s life is presented through narrative devices of fictionalization based on narrative imperatives of his/her bio-memes. As the main characters of “disputes over authorship”, Christopher Marlow and William Shakespeare frequently appear in recent western biographies and bio-fiction narratives. Integrating both academic and detective elements, Steven Duggan reconstructs, inTheCaseOfTheDeadDane:AMarloweandWillMystery, the creation process of Hamlet in the form of bio-fictions instead of academic works, thus creating an alternative collusion hypothesis. To certain extent,TheCaseoftheDeadDanerepresents the new trends of postmodern bio-fictional narratives, namely, academicalisation, alternativisation and unnaturalisation.
Keywords:TheCaseoftheDeadDane; bio-fictional narratives; alternative collusion hypothesis
文學家出現在虛構作品中這一現象在西方文學中有上千年的悠久傳統(tǒng),但未形成創(chuàng)作趨勢。近年來,在西方文學的傳記欲望(biographical desire)和傳記創(chuàng)作癖好(biographilia)的推動下,以文學家生命故事為敘事驅策(narrative imperative)和敘事出發(fā)點(launch-pad)的虛構作品風靡西方出版界,屢獲各種文學大獎,席卷各個暢銷書排行榜。在馬洛逝世420周年的2013年出版的《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TheCaseOfTheDeadDane:AMarloweandWillMystery)不僅是這一潮流中的典范之作,而且在敘事體裁和風格方面頗具獨創(chuàng)性。這部由學者型小說家史蒂文·達甘(Steven Duggan)創(chuàng)作的小說融歷史虛構、自傳敘事、學術研究等體裁于一體,對文學家生命虛構敘事研究具有啟發(fā)意義,呈現出明顯不同于傳記虛構類作品的敘事特征,但這一文學現象在評論界卻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關于馬洛和莎士比亞生命虛構作品的評論極其少見。
本文以生命書寫、傳記批評和敘事學理論為框架,選取2013年和2015年出版的《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上、下兩卷進行分析,旨在闡明達甘如何通過將學術元素與偵探元素交融在生命虛構中,以生命虛構文本而非學術論著的形式拋出他所假設的另類“共謀理論”,這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西方生命虛構敘事在后現代語境下的學術化、另類化和不自然敘事化的創(chuàng)作新趨勢。
(一)作者之爭:馬洛與莎士比亞
西方近期創(chuàng)作中,馬洛與莎士比亞作為“作者之爭”的主角經常出現在傳記研究和生命虛構創(chuàng)作中。由于莎士比亞傳記資料稀缺,他是否為莎士比亞名下的諸多戲劇和詩作的真正作者,從18世紀便開始了作者之爭的各種論辯,弗洛伊德、亨利·詹姆斯和馬克·吐溫等名人都對莎士比亞作者身份提出過質疑。[1]各種關于作者之謎的設想層出不窮,比較集中的研究將作者鎖定為牛津公爵培根和克里斯托弗·馬洛。在文學史上,馬洛是一位頗具爭議性的人物,一生充滿矛盾和悖論——既是英國戲劇詩之父、無韻詩首創(chuàng)者、大學才子派領袖,又是街頭惡棍和間諜,并受無神論、同性戀和叛國投敵等罪名指控。馬洛有據可依的生命因子的稀缺和稀奇使之成為歷史臆測和驚心動魄的傳奇故事的首選,文學史上,“影響說”——亦即莎士比亞的創(chuàng)作深受馬洛影響——在評論界非常流行。[2]
然而,自1955年文藝批評家霍夫曼(Calvin Hoffman)在《謀殺那個后來成為莎士比亞的人》(TheMurderoftheManWhoWasShakespeare)中提出著名的霍夫曼假說以來,將莎劇的真正作者鎖定為與莎士比亞同年出生的馬洛的相關作品陸續(xù)問世,如威廉姆斯(David Rhys Williams)的《莎士比亞的真名是馬洛》(ShakespeareThyNameIsMarlowe)、沙皮洛(James Sapiro)的《成為競爭對手的劇作家:馬洛、約翰遜和莎士比亞》(RivalPlaywrights:Marlowe,Jonson,Shakespeare)、波爾特的(Rodney Bolt)《歷史戲劇:馬洛的多面人生與死后人生》(HistoryPlay:TheLivesandAfterlifeofChristopherMarlowe)、布魯門菲爾德(Samuel L. Blumenfel)的《馬洛—莎士比亞連體:關于作者問題的新研究》(TheMarlowe-ShakespeareConnection:ANewStudyoftheAuthorshipQuestion)、品克森(Daryl Pinksen)的《馬洛的鬼魂》(Marlowe’sGhost:TheBlacklistingoftheManWhoWasShakespeare)以及墨菲(Donna N. Murphy)的《馬洛-莎士比亞連續(xù)體》(TheMarlowe-ShakespeareContinuum)等,它們都為馬洛學說或密謀理論(conspiracy theory)起到添磚加瓦的作用。在生命虛構創(chuàng)作方面,涉及作者之謎以及馬洛與莎士比亞關系的作品主要有安東尼·伯吉斯《德普特福德的死者》(ADeadManinDeptford)、馬洛維茨(Charles Marowitz)的《謀殺馬洛》(MurderingMarlowe)、洛絲·巴玻爾(Ros Barber)的《馬洛手稿:一部詩行小說》(TheMarlowePapers:ANovelinVerse)、貝雅德(Louis Bayard)的《暗夜學派:一部小說》(TheSchoolofNight:ANovel)以及達甘的《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等。
(二)馬洛與莎士比亞生命虛構敘事
馬洛與莎士比亞生命虛構敘事是指以馬洛與莎士比亞為生命虛構人物,講述文學史上兩位著名劇作家生命故事的虛構化作品。更具體地說,就是以馬洛與莎士比亞為創(chuàng)作對象,有意識和有目的地將兩者的生命因子與史實檔案里沒有明確記載或明顯與史實檔案信息相偏離的非生命元素穿插融和在一起,在敘事情節(jié)建構過程中對馬洛和莎士比亞的生命進程起到推動作用的作品。
在沒有將馬洛當作莎士比亞作者之爭的競爭對象之前,馬洛與莎士比亞幾乎沒有機會作為虛構人物同時出現在一部生命虛構作品當中。霍夫曼假設提出之后,各種對馬洛與莎士比亞為同一歷史人物的元虛構批評作品也陸續(xù)出版面世。馬洛與莎士比亞生命虛構敘事通過生命文本因子的選取、文學技巧和敘事策略的合成、重新語境化生命因子和非生命因子以及虛構體裁的自我揭示這四個虛構化行為完成創(chuàng)作過程。也就是說,當代作家通過從馬洛與莎士比亞的各種生命文本中選取(selection)適合自己的創(chuàng)作虛構的生命因子,[3]6通過賦予敘事框架和融入文學技巧并與非生命因子結合(configuration),[4]在去語境化(de-contextualization)的基礎上重新組合進入新的語境(re-contextualization),成為一個自我揭示(self-disclosure)為虛構文類的文本之中。[3]11通過這四個虛構化步驟,馬洛和莎士比亞生命虛構敘事實現了從非虛構文類向虛構文類的轉換,所有生命虛構的書寫過程都是生命因子和非生命因子的交織重構的過程,藉此,文學家、文學史和文學批評理論文學走入虛構的情節(jié)中。
(三)后現代西方生命虛構敘事
馬洛與莎士比亞生命虛構是傳記虛構在后現代語境下的文本產物和升級形式。后現代生命虛構敘事與傳記虛構作品的明顯差異在于“傳記”這一字眼暗含歷史人物整個人生歷程的記錄,而生命虛構的跨度既可以涵蓋一生,也可以只書寫某段人生,甚至可以只描述幾小時里發(fā)生的生命故事。[5]31如威爾士(Louise Welsh)的《帖木兒必死》(TamburlaineMustDie)等講述馬洛死前幾天發(fā)生的故事;而《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則集中講述馬洛與莎士比亞創(chuàng)作《哈姆雷特》的過程。正如另一部馬洛生命虛構作品《歷史劇:克里斯托弗·馬洛的多面人生與死后人生》的作者波爾特所言,一般的傳記虛構作者審視史料,然后演繹出一個故事,而生命虛構作家大多想象一個故事,然后再用同樣稀少不全的史料支撐他們的故事。[6]
傳統(tǒng)傳記小說將虛構因子填補在一個以傳記資料支撐的整體敘事框架中,虛構的作用在于實現敘述連貫性,在于邏輯推理(logical inference)的合理性,[7]讓讀者看到一個關于馬洛或莎士比亞一生經歷的完整人生故事。然而,后現代馬洛生命虛構作品則可以按照創(chuàng)作者的需要創(chuàng)設虛構的敘事框架,目的可能只在于探討一個關于作家身份的難題,虛構策略主要體現在虛構或杜撰人物的設置、另類化生命進程、不自然敘事元素的創(chuàng)設等方面。后理論語境下,馬洛和莎士比亞生命虛構敘事已經成為馬洛或莎士比亞學者進行理論批評的一種新媒介,是馬洛和莎士比亞學術批評的虛構化傾向和虛構作品的學術化傾向雙重作用的文本產物。馬洛的虛構創(chuàng)作者,如伯吉斯、巴玻爾(Ros Barber)和達甘等學者型小說家,將歷史人物變成虛構人物,置于小說般的敘事進程中進行嚴肅解讀,并借虛構文類建構關于馬洛之死和莎士比亞作者身份之謎的理論觀點。因而,在后現代語境下,西方生命虛構敘事是生命書寫、虛構、批評等元素的合體。[8]
(一)學術與偵探元素的交融
21世紀以來,許多學者、研究者、學術型傳記作家和文學批評家,如巴玻爾、達甘、馬洛維茨(Charles Marowitz)等加入馬洛生命虛構創(chuàng)作行列,將歷史虛構、生命再現、學術敘事等體裁融于一體,為各自的理論闡釋找到了更為廣闊的平臺。
達甘教授從事馬洛與莎士比亞戲劇教學和研究工作20余年。達甘透過生命虛構這一文類載體不僅展現了年輕時代的莎士比亞在倫敦戲劇舞臺上打拼的艱辛生活以及他與妻子安(Anne Hathaway)的感情經歷,更重要的是虛構了《哈姆雷特》(Hamlet)這部經典戲劇的創(chuàng)作緣起和過程。如前所述,大多數關于莎士比亞作者之爭的生命虛構或傳記作品都質疑是否真有莎士比亞其人,也就是說,它們強調莎士比亞與其他可能的作者人選是同一個人的兩個不同身份。然而,與這些假說完全不同的是,達甘認為馬洛和莎士比亞是兩個獨立存在的人物,并且他們的生活和創(chuàng)作是有交集的,因而,《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虛構性預設出一個假說,亦即《哈姆雷特》是馬洛根據他與莎士比亞在倫敦和丹麥的共同經歷創(chuàng)作出來的。達甘的這一預設也巧妙地回避了“馬洛與莎士比亞作者之爭”這一問題,將兩位劇作家另類化為聯手創(chuàng)作的搭檔,也可謂別出心裁。
《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又名《丹麥謀殺案》,但《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并非一部簡單的尋找真兇的偵探小說。像許多文學家生命虛構作品一樣,馬洛和莎士比亞被賦予戲劇家之外的其它身份,成為了深入探求疑難案件的偵探。這部小說實際上是借偵探類型小說的套子,進行“文學思辨”和“學術探討”。在這點上,這部作品與近年來受評論界贊譽的其它幾部小說,如《愛·倫坡暗影》(PoeShadow)、《但丁俱樂部》(DanteClub)等具有相似之處。作為一部虛構化的學術批評作品,《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融入了達甘對伊麗莎白時代的歷史和馬洛與莎士比亞相關的大量史實考據,引領讀者像偵探一樣去探尋掩蓋在案件偵破表面下的作家的真實敘事意圖,讓讀者去思考《哈姆雷特》在現實世界中的“真實歷史”。
(二)另類化敘事
在這部另類生命虛構敘事中,馬洛和莎士比亞同是伊麗莎白時期倫敦的跑龍?zhí)椎难輪T,窮困潦倒的兩位年輕人希望通過冒險改變各自的命運。他們抓住了一個來訪的挪威貴族福丁布拉(Fortinbras)提供的機會,決定前往丹麥去偵辦赫爾辛諾城堡(castle in Helsinore)的繼承謎案。然而,歷史文獻中并沒有馬洛和莎士比亞一同前往丹麥的任何記錄,更沒有他們一起受雇于挪威王子(Prince Fortinbras of Norway)聯手查案的相關說法。很明顯,城堡的前堡主克勞斯(Klaus)夫婦被克勞斯的繼子埃姆雷斯(Amleth)所殺,但唯一的見證人一位叫做霍拉蒂奧(Horatio)的大學密友在事件發(fā)生之后被福丁布拉的親信處決了。為什么埃姆雷斯要謀殺克勞斯一家?福丁布拉的親信索仁(Soren)為什么要讓霍拉蒂奧銷聲匿跡?兩位偵探如何通過埃姆雷斯以前的同窗羅森博格(Rosenberg)和吉爾登斯坦(Gildenstein)獲取信息對埃姆雷斯的性格進行各種推斷?如何遇到埃姆雷斯的表妹和愛人奧菲莉亞(Ophelia),并在她的幫助下從一系列魚目混雜的信息里推理出接近真相的線索。帶著推理能力的莎士比亞和帶著間諜氣質的馬洛卷入這一宗宗謎案,沖破從赫爾辛諾的妓院酒館到哥本哈根大學的偵查過程中形形色色人物的重重阻撓,一步步地接近事實真相。他們重新回到倫敦之后,這兩位雄心勃勃、嶄露頭角的戲劇家最終將調查謎案的經歷用于他們自己的戲劇事業(yè),成功地推出了《哈姆雷特》這部轟動整個英國的悲劇中的悲劇。這部作品通過另類化敘事講述了兩位劇作家的命運和悲劇《哈姆雷特》的創(chuàng)作過程,在某種程度上是一部具有元虛構特點的創(chuàng)作過程小說(Poioumenon),[9]這是文學家生命虛構在后現代語境下的重要特點。
在創(chuàng)作《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的過程中,達甘在虛構和史料之間尋求某種平衡。為把握適當的尺度,達甘對小說進行了準確定位——作品的主要意圖是講述一個引人入勝的好故事,研究史料只是圍繞講好這個故事而使用的修辭手段。當然,他必須縝密地思考如何加入想象和虛構的元素,將史料串聯成合情合理、天衣無縫的情節(jié)。整篇小說中,達甘將他在研究過程中的第一手資料和史料片斷作為戲劇化修辭手段,在整個敘事中不失時機地將莎士比亞與馬洛的經典名言貫穿在小說行文之中。《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一方面交織著馬洛和莎士比亞以及其他歷史人物的生命因子,另一方面融入了達甘自己的學術見解和對悲劇《哈姆雷特》的另類化闡釋,是一部學術型生命虛構作品。
(三)不自然化敘事
創(chuàng)作過程虛構分兩種類型,一是虛構一部某位真實文學家的手稿或回憶錄日記之類的作品,然后敘述它的創(chuàng)作背景、原因、思路和寫作過程;另一類是歷史上確實存在的某位文學家創(chuàng)作的虛構作品的寫作過程,《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屬于后一類型。
仔細閱讀《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會發(fā)現福丁布拉、霍拉蒂奧、羅森博格、吉爾登斯坦、奧菲莉亞和埃姆雷斯這一系列人物并非與馬洛同一時期生活在丹麥的歷史人物,而是莎士比亞戲劇《哈姆雷特》里的人物。有些人名直接對應,有些做了小的變化,如Rosenberg對應《哈姆雷特》劇里的Rosencrantz,Gildenstein對應Guildenstern,還有的玩了點文字游戲,如Amleth是由Hamlet顛倒字母順序而構成的名字。藉此策略,馬洛的生命故事呈現出不自然化敘事趨勢。
在這部作品中,不自然化敘事的最重要表現是虛實錯層敘事。虛實錯層敘事指的是虛構人物的故事世界與文學家真實生命世界交錯的情況。文學家生命虛構與其他類型人類生命虛構的顯著區(qū)別在于文學家生命虛構可參照的生命文本即文學家自己創(chuàng)作的虛構作品要處于一層次。原則上,作家的人生故事與所創(chuàng)作的某部虛構作品是兩個相對封閉的世界。然而,在違反現實主義參數的反模仿錯層敘事中,時空的模仿概念往往被解構。比如,在威爾士(Louise Welsh)《帖木兒必死》(TamburlaineMustDie)中,馬洛必須在三天之內在倫敦街頭找出從他最殘暴的一出戲劇的書頁里逃出來的殺人魔王帖木兒。在《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中,《哈姆雷特》中的虛構人物哈姆雷特、格特魯德、克勞狄斯、奧菲莉亞等從他們的故事世界里走出來,馬洛和莎士比亞分別從他的人生世界里走出來,在新的虛構文本世界相遇,藉此,達甘以另類的文學理念重新闡釋了《哈姆雷特》的創(chuàng)作過程。
對于文學家生命虛構作品來說,無論是哪種形式的錯層敘事,最重要的修辭意圖是模糊“真實”與“虛構”之間的二元對立,顛覆虛構人物和真實人物之間的本體界限,體現當代作家的元生命書寫意識。在這個虛實交錯的新故事世界里,《哈姆雷特》里的虛構人物通過與歷史人物的互動獲得某種真實感,而歷史人物與虛構人物的同臺演出則營造了某種虛構性,兩個不同故事世界里的人物通過相向運動進入同一故事世界獲得了界閾身份。馬洛與莎士比亞在丹麥進行的謀殺偵探活動基本平行于《哈姆雷特》里的情節(jié),因而,《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可以視為達甘將《哈姆雷特》從抑揚格五音步的白韻體形式轉譯為散文化小說形式的一種平行敘事,[11]不同的是《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在《哈姆雷特》的再虛構平行敘事之中加入與它的創(chuàng)作者馬洛和莎士比亞相關的生命虛構敘事元素。
馬洛與莎士比亞生命虛構作品中出現的學術化、另類化和不自然敘事化特征代表了后現代語境下西方生命虛構敘事創(chuàng)作的新趨勢,并對其他文學家生命虛構作品研究具有一定的啟發(fā)意義。雖然屬于虛構作品,但達甘為創(chuàng)作《馬洛與莎士比亞秘史》做了大量細致的文獻研究工作,通過虛擬話語、混搭敘事和錯層敘事等多種虛構化策略,天衣無縫地將文學家的傳記因子、另類化生命因子和不自然生命因子融合在一起。達甘藉由生命虛構敘事闡明了他本人對作者身份、傳記寫作、歷史虛構等的反思與理解,代表著后現代創(chuàng)作的一種雙向趨勢,亦即虛構作品學術化,學術作品虛構化的趨勢。因而,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部作品也可以稱作元作家生命虛構的典范之作,將后現代歷史小說和生命虛構敘事實驗推向更深層次。
這部與馬洛和莎士比亞相關的生命虛構敘事不僅以另類的方式讓讀者加深了對馬洛和莎士比亞生平以及作品的了解,也激起了讀者重讀經典作品的熱情。達甘用生命虛構敘事形式替代學術著述形式,借用偵探敘事的懸念效果,力圖跨越高雅藝術和商業(yè)形式之間的鴻溝,將文學家生命故事從曲高和寡的大雅之堂推廣到通俗易懂的讀物中,實現了讀者群的最大化。也就是說,在后理論時代,當代作家通過生命敘事將學術思想以虛構化敘事這一受眾范圍更廣、閱讀門檻更低的模式表達出來,為文學理論和批評帶來了一場閱讀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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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珂
TheCaseoftheDeadDane:NewTrendsinWesternBio-FictionNarratives
FANGQun
(Faculty of Foreign Languages, Guangzhou Maritime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0, China)
I106
A
1674-117X(2017)04-0089-05
10.3969/j.issn.1674-117X.2017.04.018
2017-06-04
廣州航海學院創(chuàng)新強校項目“商務英語特色專業(yè)建設”(2017JA05)
方 群(1977- ),女,湖南岳陽人,廣州航海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為敘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