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科技的英譯探究
——以《三國演義》兩個譯本為例

王文強

(上海外國語大學 英語學院，上海 20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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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科技的英譯探究
——以《三國演義》兩個譯本為例

王文強

(上海外國語大學 英語學院，上海 200083)

中國古代科技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對于如何處理它們的翻譯問題卻沒有引起學界的足夠重視。《三國演義》中出現了許多古代先進的科學技術，其中，以諸葛連弩、霹靂車、麻沸散與木牛流馬最具有代表性。本文基于《三國演義》的兩個英譯本，探討譯者如何處理這些古代科技的翻譯問題，為有效傳遞我國古代科技文化提供有益的啟示。

科技；文化；三國演義；英譯

一、引言

中國古代科技是世界科技的重要組成部分，并為世界的發展做出了突出的貢獻。中國古代科學技術從秦漢到明末清初的一千多年時間里，一直處于世界領先地位，其內容涵蓋天文、歷法、地理、醫學、農學、數學、化學、物理、工程、軍事、手工制作、造紙、絲織、水利、建筑等各個方面。作為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一，《三國演義》不僅蘊含著極高的文學水平和藝術成就，而且深刻地反映了中國古代科技的全貌。三國期間各地方諸侯混戰不休，頻繁的戰爭促進著相關科技的不斷發展。作為一部以戰爭為題材的小說，在《三國演義》的軍事戰爭描寫中，出現了許多較為先進的科學技術，可以說，這是一部匯總中國古代先進科學技術的“百科全書”。本文以《三國演義》的兩個英譯本為研究對象，即鄧羅(C. H. Brewitt-Taylor)的RomanceoftheThreeKingdoms[1]以及羅慕士(Moss Roberts)的ThreeKingdoms[2],探討譯者對小說中出現的軍事科技諸葛連弩、霹靂車，以及先進的醫學科技麻沸散和運輸工具木牛流馬這四項具有代表性的古代先進科技的翻譯處理，為有效傳遞這些古代“高科技”提供一份有益的參考。中國古代科技翻譯是一種跨語內、跨語際、跨文化的傳播活動。“首先是語內翻譯: 用現代漢語完整、準確地理解典籍的古漢語原文。……第二個階段是語際翻譯，即用現代英語完整、準確地表達古漢語，目的語是現代英語。”[3]122中國古代科技集文化、歷史、技藝于一身，打上了民族的烙印，成為傳統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而這些中國古代科技的特質能否在目的語語境中不失真地再現，并為西方讀者所理解與接受，成為翻譯能否實現“跨文化交流”這一目標的關鍵。

二、《三國演義》中古代科技的翻譯

(一)諸葛連弩

弩是中國古代的一種冷兵器。戰國時期，中國軍隊就已經裝備了數量可觀的弩。由于運用了機械原理，因此弩的射程及威力均遠遠大于一般的弓箭。弩在漢代有了很大的改進，射擊力有二石、三石、四石、五石、六石不等，而且可以連續發出箭矢，使敵人難以躲避。諸葛亮對漢代的連弩又作了進一步改進，故稱“損益”。《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提到“連弩謂之元戎，以鐵為矢，矢長八寸，一弩十矢俱發”。

司馬師也來搶關，兩邊伏弩齊發，一弩發十矢，乃武侯臨終時所遺“連弩”之法也。[4]1037

From both sides hidden archers shot at the troops, ten bolts at a time, using the repeating bow Kongming had designed before his death. (Roberts, 2015:1961)

Ssuma attacked soon after his arrival but those within the ramparts replied with the multiple crossbows which threw ten bolts at each discharge. For the men of Shu had made these engines of war after the design left by Chuko Liang. (Taylor, 2002:540)

弩也被稱作“窩弓”、“十字弓”， 由臂、翼、機這三個部分組成。“臂”一般為木制，是射擊時的手持部位，上面帶有放箭用的箭槽。“翼”即橫于臂前部的弓，它由韌性較好的木料制作而成。“機”是用來拉掛弦的裝置，裝在臂偏后的地方，用鐵質金屬制作。我們首先看一下兩位譯者對“弩”的翻譯處理。羅慕士將“弩”譯為 “bow”， 根據《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的解釋， “bow”意為 “a weapon used for shooting arrows, consisting of a long curved piece of wood with a tight string joining its end”[5]225，對應漢語“弓”。弓是一種古老的彈射武器。它由富有彈性的弓臂和柔韌的弓弦構成，當把拉弦張弓的過程中積聚的力量在瞬間釋放時，便可將扣在弓弦上的箭或彈丸射向遠處的目標。與弓相比，弩增加了瞄準裝置的望山，無需在拉弓張弦的同時瞄準敵人，因此命中率大為提高。而在殺傷力方面，弩不只靠臂力，也可以用腳踏的方式增加拉力，其射程更遠、殺傷力更大。由此可見，“弩”與“弓”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兵器。因此，羅慕士將“弩”譯為 “bow”是有失偏頗的。鄧羅將其譯為 “crossbow”,其意為 “a weapon which consists a BOW that is fixed onto a larger piece of wood, and that shoots short heavy arrows(called BOLTS)”[5]478，對應漢語“弩”，可見，鄧羅的譯文“crossbow”準確傳遞了“弩”的文化內涵。再看兩位譯者對“諸葛連弩”的處理。諸葛連弩的弩槽里可放置許多箭，使用時只要扣一次發射鐵銷，箭就能連續射出，而且可以同時射出10只箭。因此，“諸葛連弩”所具備的主要特點就是“可以連續發射”。羅慕士將其譯為 “repeating bow”，可以回譯為“可以連續發射的弓箭”，倒是可以準確傳達“諸葛連弩”的特質，但是前文已經提到，“弓”與“弩”內涵完全不同。因此從文化傳遞角度來講，筆者以為，諸葛連弩可以譯為“repeating crossbow”。再看鄧羅的譯文 “multiple crossbow”, “multiple”意為 “many in number; involving many different people or things or have many uses”[5]1317，漢語意思為“數量多的；多種多樣的；多功能的”，顯然鄧羅的譯文對于“諸葛連弩”的具體內涵解釋的太過籠統，并不能使目的語讀者清楚地了解到“諸葛連弩”的特質。

(二)霹靂車

《三國志·魏志·袁紹傳》記載：“太祖(曹操)乃為發石車，擊(袁)紹樓，皆破。紹眾號曰霹靂車。”[6]150此處的“拋車”又稱“拋石機”，其結構包括被稱作“梢”的杠桿部分，作為支點的木軸和支撐軸的木質腳柱。“在梢桿的末端拴有幾十根麻制的拽索，而梢桿的前端用繩索連著帶釘刺的皮窩，用以填裝石彈。”[7]92在其發射前將梢桿斜置軸上，前端著地，而末端則在空中峭立。將石彈安置于皮窩之后，士兵同時拉動拽索，在杠桿原理的作用下，使梢桿翻轉上彈，將皮窩內的石彈拋射出去。由于拋石機擺脫了地勢的缺陷，古代被廣泛應用于破壞城墻、角樓等防御設施的“攻城戰”中。

劉曄進曰：“可作發石車以破之。”操令曄進車式，連夜造發石車數百乘， ……袁軍皆號其車為“霹靂車”。[4]289

Liu Ye suggested building ballistas to stone the northerners and presented a model he had designed. Over the next several nights hundreds of frames were manufactured ……Yuan Shao’s men termed the ballistas “thunder machines” and stopped climbing the mounds to stage attacks.[2]496

Liu Yeh spoke up saying, “Let us make ballistae and so destroy them.” Ts’ao at once had models brought and set cunning workmen to make these machines. They soon constructed some hundreds ……Yuan’s men called these machines “Rumblers”.[1]341

小說中提到的“發石車”正是“拋石車”。在中國歷史上，能夠得到確認最早使用拋石車的軍事戰例，就是發生在東漢末年的“官渡之戰”。在這場戰爭的相持階段，袁紹命令軍隊在曹軍營外挖地筑五十余座土山，并在上面建造大型器械高櫓，居高臨下用箭弩射殺曹軍，曹軍人心惶惶。曹操采納足智多謀的劉曄的建議，建造拋石車進行還擊，并全部摧毀了袁紹所建的高櫓。我們先看兩位譯者對“發石車”的處理，鄧羅將其譯為ballistae，其意為 “a heavy war engine for hurling large stones and other missiles”,即“拋石車”的意思。羅慕士的譯文“ballista”只是與“ballistae”只是寫法不同，也表示“拋石車”的意思。可見，這兩種譯文都準確傳達了“發石車”的文化內涵。再看兩位譯者對“霹靂車”的處理。根據《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霹靂”指的是“云和地面之間發生的一種強烈雷電現象。響聲很大，能對人畜、植物、建筑物等造成很大的危害。也叫落雷。”[8]986因發石車拋射石塊時聲如雷霆，所以又被稱作“霹靂車”，因此羅慕士將其譯為 “thunder”是可取的，這讓讀者聯想到“霹靂車”雷霆萬鈞，摧枯拉朽的威力與氣勢。而“machine”指的是“any mechanical or electrical device that transmits or modifies energy to perform or assist in the performance of human tasks”，指的是“機器”，它是西方工業革命之后的產物，與當時的語境并不符合。鄧羅將其譯為 “rumbler”,這是根據“rumble”自創的單詞。“英語自造詞”指的是英語使用者采取英語復合法(也稱合成法)構詞規則,結合已有的英語語法知識,自主創造出來的新復合詞。其目的是讓讀者結合語境，產生聯想，從而理解其所指意義。”[9]Rumble指的是 “to make a deep sound or series of sounds”[5]1748, 類似于漢語的“隆隆聲、轟隆聲”，從語言層面來講，也可以給讀者帶來霹靂車震耳欲聾的聽覺感受。

(三)麻沸散

中藥麻醉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公元2世紀，神醫華佗發明了“麻沸散”。一項科技成果的發明與當時的社會背景是息息相關的。三國時期，各地方諸侯混戰不休，巨大的傷亡促使著外科手術的不斷發展。為解決手術帶來的巨大痛苦，麻醉問題的解決成為解除傷者痛苦的先決條件。華佗目睹戰爭帶給人民的疾苦，發明了“麻沸散”，因此他被譽為“中醫外科的鼻祖”。

若患五臟六腑之疾，藥不能效者，以‘麻肺湯’飲之，令病者如醉死。[4]751

In case of disease of internal organs, where applied compounds will not work, he feeds the patient a narcotic potion to induce a deep sleep.[2]1388

Let one suffer from an internal complaint and drugs are ineffectual, with a dose of hashish he throws the patient into a state of perfect insensibility[1]202

“麻肺湯”又稱“麻沸散”，是古代實施外科手術時作為全身麻醉的內服藥方。根據《后漢書·華佗傳》的記載，“若疾發結于內，針藥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吞麻沸散，既醉無所覺，因刳破腹背，抽割積聚。若在腸胃，則斷載湔洗，除去疾穢，既而穎合，付以神膏，四五日創愈，一月之間皆平復。”[10]1848然而原書并沒有記載麻沸散的藥物組成以及使用方法。根據《華佗神醫密傳》的記載，“本方由羊躑躅、茉莉花根、當歸、菖蒲組成。”[11]1242徐州醫學院附屬醫院則是根據以上史料，研究復原了中藥麻醉劑，十余年來實施了包括胃、肺、膽囊、脾、直腸、子宮等的切除手術達上萬例，并且均獲成功。現在請看兩位譯者對“麻沸散”的翻譯。鄧羅將其譯為 “hashish”，其意為 “a drug made from the resin of the hemp plant, which gives a feeling of being relaxed when it is smoked or chewed. Use of the drug is illegal in many countries”,[5]934即“大麻”的意思。在中醫中，以中國大麻的果實入藥，主治大便燥結。而變種印度大麻的雌株花枝頂端、葉、種子及莖中含有大麻脂，如吞服會影響中樞神經系統，引起幻聽、幻視等精神癥狀，初覺興奮，后失去知覺而深睡乃至昏迷，是一種毒品。由此可見，鄧羅將“麻”理解成了“大麻”，犯了望文生義的錯誤。而羅慕士將其譯為 “a narcotic potion”，在醫學中，narcotic指的是 “a substance that relaxes you, reduces pain or makes you sleep”[5]1330，即“麻醉藥”的意思，準確傳達出了“麻沸散”這種麻醉劑的特征。

(四)木牛流馬

根據陳壽在《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中的記載:“亮性長于巧思，損益連弩，木牛流馬，皆出其意。”[6]689前者指的是諸葛亮經過對連弩的改進，發明了“諸葛連弩”，后者指的是他對運輸工具“木牛流馬”的發明上。在蜀魏兩國的軍力對比上，二者懸殊很大。諸葛亮六出祁山伐魏，在交通運輸上，千里運糧存在著很大的問題。為了改變這種劣勢狀態，諸葛亮運用他的智慧作了積極努力，發明了“木牛流馬”，原先依靠肩挑背負的裝載量與之相比，可以說難以望其項背。同時，“木牛流馬”這種新型的運輸工具適合于崎嶇難行的蜀道，極大減輕了千里運糧所帶來的軍隊負擔。

孔明笑曰：“吾已運謀多時也。前者所積木料，并西川收買下的大木，教人制造木牛流馬，搬運糧米，甚是便利。”[4]987

Kongming said with a smile. “I am having workmen manufacture ‘wooden bulls’ and ‘gliding horses’, using wood previously stored up and lumber requisitioned in the Riverlands.”[2]1863

K’ung-ming replied, smiling, “I have had a scheme ready for a long time. The timber that I collected and bought in Hsich’uan was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wooden transport animals to convey grain.”[1]480

據后世考證:“木牛即今小車之有前轅者；流馬即今獨推者是，而民間謂之江州車子。”[12]359它們之所以被稱為木牛或者流馬，是因為它們具有牛馬一樣任重致遠的功能，而且不需要吃草、喂糧。小說詳細記述了木牛流馬的構造以及制造過程，對于其作用的描述那就更加神奇，“宛然如活者一般，上山下嶺，多盡其便”，“人不大勞，牛馬不食”，“可以晝夜轉運不絕”。甚至內部還設有機關，“口內舌頭扭轉，牛馬就不能行動”。諸葛亮的聰明才智可見一斑，他的這項發明不愧是一項高科技。羅慕士用直譯的方式處理木牛流馬，保存了該器械的文化氣息。并在譯文中詳細闡釋了“木牛”的構造，這有助于目的語讀者理解其內涵。鄧羅將小說的第102回標題“諸葛亮造木牛流馬”譯為“Chuko constructs Bullocks and Horses”， 同時，他用“wooden transport animals”來處理上述例子中的“木牛流馬”，指明了“木牛流馬”的制作材料以及其用來運輸的功能，并與前文標題形成對應，這種翻譯策略同樣是可取的。

[1] C.H. Brewitt-Taylor. Romance of the Three Kingdoms[M]. Vermont: Tuttle Publishing, 2002.

[2] Moss Roberts. Three Kingdoms [M].Beijing: Foreign Languages Press, 2015.

[3] 方夢之． 中國譯學大辭典[D]． 上海: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

[4] 羅貫中，毛宗崗.注評本《三國演義》[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5] A.S. Hornby. 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M]. 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6] 陳壽．三國志[M]．裴松之(注)．北京：中華書局，1999.

[7] 伯仲，古月.三國演義兵器圖譜[M]. 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10.

[8] 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

[9] 王文強.對《紅高粱家族》中方言詞匯的英譯思考[J].外國語言文學，2013(4)：61-65.

[10] 范曄．后漢書[M]．李賢等，注．北京：中華書局，1999．

[11] 夏征農.辭海：第6版·縮印本[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4.

[12] 俞明俠. 諸葛亮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

(責任編輯：王 荻)

On the translation of Ancient Chinese Technology —Based on the two versions of “San Guo Yan Yi”

WANG Wen-qiang

(Shanghai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Shanghai 200083,China)

Ancient Chinese technology is an indispensable part to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However, the researches on the translation of them are quite scarce. Many advanced ancient Chinese technologies appear inSanGuoYanYi. Among them, Zhuge Crossbow, ballistae，powder of anesthesia and wooden Bulls and gliding Horses are the representatives. This paper tries to probe into the translation method of them by the two translators and tries to give some inspiration for the translation of Chinese ancient technological culture.

technology; culture;SanGuoYanYi; English translation

2016-10-24

王文強，男，上海外國語大學英語學院講師，博士。

H059；I207.413

A

1008-2603(2017)01-01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