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雨中

文 南京師范大學附屬揚子中學 杜曉敏

那天，在雨中

文 南京師范大學附屬揚子中學 杜曉敏

那是個下著暴雨的傍晚，天空陰沉著臉，像一張灰蒙蒙、皺巴巴的紙。云層很厚很重，仿佛積壓了流不盡的水。雨水不是顆粒狀，也不是細線狀，而是塊狀，它像一道道厚重的簾子，“嘩嘩”地鋪天蓋地下來，不留情面地沖刷著路上的人們。

我側過臉望見了模糊的景象，人們手持五彩斑斕的雨傘，披著輕薄的雨衣，在雨中與狂風抗爭。樹被吹得東倒西歪，劇烈地晃動著，耳畔是一陣陣狂風的咆哮。我不由得攥緊了父親的衣衫，將頭深深埋在父親濕熱的背上。

父親披著那件漏雨的深藍色雨衣，頂著狂風暴雨奮力踩著腳踏板。他的身體在劇烈地抖動，汗衫隨著節奏上下跳動著。我看得見，汗衫已經濕了一大片，他的脖子因為長時間用力過猛暴著青筋。側過身子，我看見他咬著牙床，瞪圓了雙眼，時而又因為實在敵不過狂風暴雨不得不瞇起眼睛。風已經吹落了雨衣的帽子，汗水與雨水交雜著，爭相淌過他的臉龐。眼角那些深深的紋路，在雨水中被放大，很清晰，也很刺目。

家里當時并不怎么富裕，甚至連一把像樣的雨傘也沒有。每當父親來學校接我，他那件已經泛著霉斑的破舊雨衣總是很招人眼球。家里唯一一件完好無損的雨衣永遠被整整齊齊清清爽爽地放在車筐里，待到下雨天，由父親親手拿出它，然后仔細地替他女兒好好地披上。

那個雨天，我第一次涌起“如果我有錢就好了”的感嘆。如果有錢，我一定要為父親買一件像樣的雨衣。

我不是個乖孩子，每次坐自行車時，父親都囑咐我不可以把腳伸進轉動的車輪，我不聽，非要玩。一次、兩次都沒有出什么問題。當我又一次試探性地伸腳進去時，滿大街響起了我令人驚悚的慘叫聲。父親不太懂得怎么表達關懷，但我忘不了那次父親望著我受傷的腳發出的那聲深沉的嘆息。第二天再見到自行車的時候，車輪周圍已經被鐵絲網包了起來。

雨慢慢小了下來，思緒漸漸飄了回來，我用腳輕輕觸碰著那層鐵絲網，它很牢固，父親果然是會定期修整它的。細細密密的鐵絲網，細細密密的雨，細細密密的父愛。我的心頭涌起一陣暖流，伸出手環過父親的腰，不顧濕漉漉的雨水，緊緊地摟著。

到家時，雨還下著，我歪過頭，抹了一把不知道是被眼淚還是雨水潤濕的臉，耳畔響起父親放松下來后長吁的一口氣。

他永遠不知道，那天在雨中我想起的事，和心頭涌起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