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輝

燦爛或者遺忘（組詩）

花朵

我警惕過曠野和它吐露的花朵。春天

孩子為遠方歌唱一只烏將身影擱在風中

我警惕著 自己穿越時間的腳步

誰把歷史挪到了我們前面？

流血與流淚：巖石成為刀刃

橫亙春秋的天色里是否

也滾動過 多余的幸福？

而花朵占據了黃昏 從近到遠

誰是銹跡斑斑的火焰？

誰舉起曠野 讓漫漫夕光

重復快樂與痛苦

我警惕著。花朵像一些燈盞

它們沿著骨頭退去

在鳥翅與風聲間 它們

用芳香代替忙碌

鐵質的墻影已經開始坍塌

我看見曠野的根系——一朵叫喊的花

接近了 驕傲的意圖

在高原

沒有什么比高原更近——

一層黃昏般的膚色緩緩展開

沒有什么 比高原更能深入人心

祖父做過怎樣艱難而遼遠的夢？

蒼老的祖父 毛筆一樣面對夏天

——姓氏與山色 飽含沉吟

傾圮的墻影靜靜燃燒 花朵閃耀

有人停在風中 拾起大地的所有花紋

我不會被一次凝望簡單擋住

我用鳥兒換回懷念 高原裸露

誰 找不到四季流傳不息的陰影？

或許我將衰老得放棄驕傲

——當星光洞穿傳說 高原遠去

我驕傲——疼痛的骨頭

比幸福更為堅硬

燦爛

幾乎可以代替漫長的所有往昔了

這樣的燦爛——“但那一天必須是單獨的

誰在訴說？那一天的陽光

漸漸垂直于夢境與天堂交錯的遙遠

那一天被骨肉記著

身影卷動——這正午的陽光

在誰不經意之處

刻下了 奇跡閃爍的艱難？

我或許仍是那片充滿了疑問的陰影

被燦爛反復穿越

我讓風聲回到你的沉默盡頭

讓幸福者懂得逼近幸福的種種暈眩

而那一天始終是單獨的

未來被往事重復“當陽光再次降臨

生命 又將擁有多少

難以風化的夙愿……”

獻詩

就這樣 在疼痛的骨殖上

掂試呼嘯的光陰——

當遠方觸動傳說 一個人

仍將在回憶中 堅持著

最為美好的迷誤……

荊棘邊緣的天色不斷旋轉

而我知道那久遠的銘記

仿佛鐵流淌于鐵的深淵之中

天穹捻舊火勢 四季延展了

逐漸陡峭的幸福

還將被鋒利的沉默擊碎多少次啊

某一天 如果我塵埃般飛翔

我傷痕累累的身影 會不會

再次成為 那條泥濘的道路？

——為了越過夢境 我

已經可以 試著痛苦！

守夜人紀事

更鼓漸息

你不能簡單地說出 將逝的暗夜

曾在誰酸疼的雙腿間開始

你不能復雜地說。星斗的歌謠

占據難以感動的天空

你怎樣進入燈盞內部？

遠處的光芒 是不是

代表了最好的消失？

一具骸骨已經對付了大半個夜晚

矚望深處 青鳥像一個記號

你在偏僻的靜寂里獨自老去——

夜晚可以比文字更黑

熟悉的夜晚 放棄著準確的勇氣

你不能驕傲地說。從血滴到水聲

空洞的夢境帶來火焰

更鼓悄然 此刻

痛苦是一次許諾

你仍將堅守 所有與痛苦有關的秘密

夜之聲

蟲豸們在城市的縫隙里嘶鳴。

暗夜 時光遍布霓虹的斑點

一種沉重的思想

在彎彎曲曲的街巷間 延續

我信步走過了多種匾額

招貼啟事上 誰的臉孔發燙？

所有尖銳的張望

充滿了異樣的響動

一具骸骨或者零亂的身影！

從這個街口到另外的街口

脂粉 正代替節氣

我目睹一個小孩的失望燦若花卉

城市在夜晚腰部陷落

我看見青灰的磚墻

一直通過了往事——

如果一種聲音能對我訴說什么

我能不能感動？

這是月亮墜向未來的前一刻

面對整座城市 我將打碎

最后一枚閃光的鎳幣

秋天

鞭子打在歷史的肩上 鞭子

你打碎了晝夜襤褸的衣衫

也許 只有秋天能舉著鞭子到來

這是比死亡更為嚴肅的秋天

荒野中走著單獨的狼

街衢上走著什么？

我想握緊西風

卻抓傷了那堆冰冷的諾言

太陽照亮多少驕傲

我比遠方幸福

但我也可以比遠方更為艱難

鞭子打在血滴上 一躲閃

時光便過去了多年

“遺忘還是孤獨？”誰用這樣的疑問

拍打秋天的瘦臉？

有時 歷史只是一次警告

而鞭子飛舞——這是西風之手

夢境的陰影——我只用半塊骨頭

就劃清了痛苦與痛苦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