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靜
社會共同體秩序的建構:馬克思的利益觀提供的啟示
■王 靜
國家是人類歷史上最為重要的群體化生活方式之一,維持這一群體的社會秩序是現代國家的基本職責。社會秩序如何可能一直是法哲學的研究熱點之一,霍布斯、洛克、盧梭、涂爾干、帕森斯等人都有過經典的論述。當前,在我國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進程中,如何整合社會、構筑以法為基礎的社會秩序同樣是一個非常現實的考驗。本文擬通過對馬克思利益觀的梳理和再認識,提出以馬克思利益觀為指引,以尊重和保障利益為核心的社會秩序建構路徑,即以尊重和保障利益為基礎;以社會組織代言個體利益為社會結構條件;以平等的利益博弈平臺為機制要素;以權威的利益糾紛解決機制為社會良序的平衡器。
馬克思;利益觀;法治社會秩序
國家是人類歷史上最為重要的群體化生活方式之一,維系這一群體的共同生活,維持共同體的秩序是現代國家的職責所在。近代歐洲向現代工業社會的轉型歷程,現代拉美國家弱社會與弱國家格局下的社會秩序難題都一再表明,當舊的社會關系、社會結構面對經濟社會發展變化的沖擊時,社會極易在變動之中流于失序,因而如何建構秩序,建構什么樣的秩序就成為經濟社會發展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在歷史上,社會秩序的建構曾經與自由不相容。如封建帝王通過“以法治民”維持的統治秩序就長期束縛著人們的自由。被壓迫的人民終以暴力的方式開啟了資產階級革命的時代,在追尋自由的過程中,逐漸認識到“首要的問題不是自由,而是創建一個合法的公共秩序。很顯然,人類可以無自由而有秩序,但不能無秩序而有自由”[1](P8)。現代法治追求的社會秩序,是以包含自由在內的人權保障為基礎的秩序。它是作為社會成員的公民和政府組織、社會組織、企業經濟組織等三大組織的生命、自由、財產利益等基本權利得到保障而后依法建構的秩序。因其脫離了簡單暴力,脫離了對帝王統治者等少數人利益的效忠,現代法治基礎上的秩序可以成為良序。對作為社會成員的公民和三大組織而言,社會良序意味著自由,即社會成員通過法律規范,按照自主的意志,實現了自己的權利,獲得了應得的利益;社會良序意味著安全,即能為社會成員提供有效的利益保障和對未來生活的穩定預期。
改革開放尤其十八大以來,我國各項改革漸次進入深水區,政策的制定往往因涉及現有利益格局的重大調整而倍感艱難,一些政策出臺后也相繼引發了利益相關方的矛盾和糾紛。在復雜的利益矛盾和沖突面前,如何公平地平衡利益,如何公正地裁量利益各方之間的利益沖突,如何確保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價值準則得到有效貫徹?解決這些以利益為核心的問題,急需重溫馬克思主義利益觀的經典原著,進而建構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理論體系,以應對現實的問題和挑戰。
“利益觀是在一定的世界觀、人生觀指導下,看待處理利益問題的價值取向、功利態度,以及思維方式、行為方式的準則、標準和觀念。”[2]1841年,馬克思在《關于出版自由和公布等級會議記錄的辯論》中提出,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從這一論斷開始,馬克思開始關注各種利益現象。在《關于林木盜竊法的辯論》中,馬克思透過林木盜竊法的辯論,指出了爭議中的人們關注的只是對自身利益的維護,因而利益原則在社會生活中發揮著關鍵作用。此后,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德意志意識形態》、《神圣家族》、《共產黨宣言》等著作中,馬克思逐步加深了對利益本質的認識。從法治社會良序構建的角度,重新認識馬克思的利益觀,以下三個核心思想的現實指導意義尤其值得深思。
“馬克思以前的歷史觀從歸根結底的意義上講都是唯心主義的,它們要么把歷史發展的動因歸結為上帝的意志,要么歸結為自我意識的結果,在社會歷史領域最終都陷入了唯心主義,沒能正確解釋社會發展的動力問題。”[3]馬克思指出,費爾巴哈從人的生理直觀的感覺層面來描繪利益是狹隘的。“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就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這個前提是: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4](P78)人類通過生產活動滿足人類的感覺和欲望,從而產生了利益的范疇。利益的本質不是抽象地飄浮在空中的東西,而是基于現實中人們的基本需要。人們正是在生產物質生活本身的過程中建立了各種各樣的經濟關系,這些經濟關系的最終目的都只是利益。所以,利益是一定的經濟關系和社會關系的表現,“每一既定社會的經濟關系首先表現為利益”[5](P209)。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從唯物史觀的角度指出了物質利益的決定作用,認為需求是利益形成的自然基礎,人們通過對利益和自身物質生活條件的追求,以保障自己的生存和發展,所以,追求利益是人的本性。“把人和社會連接起來的唯一紐帶是天然必然性,是需要和私人利益,是對他們財產和利己主義個人的保護。”[4](P439)對利益的追求是人們維持自身日常生活的需要,對利益的不斷追求引導、推動著人們進行各種活動,進而促進人自身的進步和整個人類社會的不斷發展。因此,利益是人類活動目的的真實內容和實質,對利益的不斷追求是人類一切社會活動的動因。
馬克思在指出私人利益存在的現實性的同時也指出:“利益就其本性來說是盲目的、無節制的、片面的,它具有無視法律的天生本能。”[6](P288)因而這就需要從理性主義的角度認識利益、區分利益,并規范追求利益的各種社會活動。“社會物質利益層面的經濟發展難以支撐起社會良性發展所需要的道德價值,相反既有的道德價值還有可能為迅速發展的經濟——技術所蠶食,墮入經濟主義、技術主義和欲望主義的陷阱。”[7]
馬克思認為,利益是一個歷史性的概念,它不是從來就有的,更不是什么先驗的、絕對理念的產物。馬克思指出,人首先是利益的存在物。因而任何一個社會首先必須滿足人們的物質生活需要。在市民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現實聯系不是政治生活,而是市民生活。作為市民社會的成員,人關注的是需要、勞動和私人利益。因而,是利益使人與人之間的聯系緊密了起來。以利益為中心的社會關系的總和構成一個社會的經濟生活,最終決定著國家的上層建筑。在《神圣家族》一文中,馬克思通過對拿破侖執政的剖析,指出“拿破侖已經了解到現代國家的真正本質;他已經懂得,資產階級社會的無阻礙的發展、私人利益的自由運動等等是這種國家的基礎”[8](P245)。恩格斯在應威·白拉克的請求為《人民歷書》作馬克思傳記時寫道:
在馬克思使自己的名字永垂于科學史冊的許多重要發現中,這里我們只能談兩點。以前所有的歷史觀,都以下述觀念為基礎:一切歷史變動的最終原因,應當到人們變動著的思想中去尋求,并且在一切歷史變動中,最重要的、決定全部歷史的又是政治變動。可是,人的思想是從哪里來的,政治變動的動因是什么——關于這一點,沒有人發問過?歷史破天荒第一次被置于它的真正基礎上;一個很明顯的而以前完全被人忽略的事實,即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就是說首先必須勞動,然后才能爭取統治,從事政治、宗教和哲學等等,——這一明顯的事實在歷史上的應有之義此時終于獲得了承認。[5](P334-336)
這段論述揭示了人組成的社會共同體運行的基本邏輯,即只有社會成員在市民生活領域的利益得到了尊重和有效的保護,才會通過市民生活的感知建立對國家上層建筑的認同。正如馬克思、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指出的:“在今天,只有政治上的迷信才會以為國家應當鞏固市民生活,而事實上卻相反,正是市民生活鞏固國家。”[8](P154)
良法是建設法治社會,實現社會良序的制度基礎。但是,“統治者的偏好和有限理性、意識形態剛性、官僚政治、集團利益沖突和社會科學知識的局限性”[9](P268),都可能在客觀上引致制度供給不足的發生。尊重和保障利益為核心的法律制度供給不足,意味著全面依法治國的戰略雖然具備了基本的框架,但仍舊缺乏實現社會良序所必需的制度支持,進而缺乏使社會成員利益能夠得到尊重和保障的有效社會實踐。正如馬克思利益觀所揭示并為現代社會的文明演進史所證明的,尊重和保障利益始終是推動社會發展的不竭動力。只有完善以尊重和保障利益為核心的法律制度,并以此良法為依據進行社會治理,我國才能走上良序社會基礎上的可持續發展道路。
現代法治觀念源于西方,其孕育源于個體權利的自覺、尊重與保護。“自然權利是所有法律、秩序或義務的淵源。”[10](Pxii)霍布斯通過對人的利己、欲望和利益的肯定,提出自然權利就是“每一個人按照自己所意愿的方式運用自己的力量保全自己的天性——也就是保全自己的生命——的自由”[11](P97)。洛克以人們對財產、生命和自由的權利進一步闡釋了自然權利,提出人們可以憑借勞動無限地創造價值、獲取財產。現代資本主義社會基本秩序的法治原則——財產權利神圣不可侵犯原則即源于此。
在我國封建社會的漫長歷史中,壓抑個體權利,漠視個體利益訴求,甚至將追求個人利益的商業行為視若低人一等的情形長期存在。新中國成立以后,也曾受“左”的思潮影響,將財產視為資本主義毒瘤、以無產為榮的歷史階段。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物權法》頒布之后,私有財產和國家財產才逐漸獲得同等的法律保護。但是,實踐中為實現強拆或強征目的,而將法定的公共利益做偏離立法本意的擴大化解釋,使個體權利處于保護不周、不力的情況仍不鮮見。筆者通過對群體性事件的調研發現,權益受損是引發群體上訪的主要原因。目前,上訪群眾的訴求主要是希望獲得權利救濟或者利益補償。但是,應當警醒,如果利益受損方的合法利益長期得不到實現,訴求不能在既有的體制內得到制度的有效保障或救濟,就極有可能發生質的變化,即從經濟利益訴求轉為政治性訴求,尋求體制外的救濟途徑。一旦轉變為政治性訴求,其對社會秩序、甚至執政社會基礎的破壞力將難以在短時間內修復。因此,為避免對社會秩序的維護淪為粗暴的壓抑,必須將尊重和保障社會成員的個體權益作為維持社會秩序正當性的基礎。只有社會成員個體權益得到尊重和有效保障,社會成員才可能擁護執政者,才可能認同執政者所希冀維護的社會秩序并參與到維護行動之中。
按照古典自然法的代表人物霍布斯的觀點,在沒有公共權力使大家懾服或者沒有整體和平秩序的情況下,“一切人反對一切人”[12](P82)的戰爭狀態是人類社會的自然狀態。在這種自然狀態中,沒有是與非、公正和不公正,也沒有財產所有權的觀念,人人處于相互爭斗和恐懼不安之中。為了擺脫和避免這種“戰爭狀態”,進入“和平狀態”,人們才訂立契約,組建政府。霍布斯的上述觀點指出,社會共同體的秩序既是社會成員的普遍期待,也是國家和政府的基本職責。英國經驗主義哲學家休謨提出,人性中的自私成分,可能導致不會有任何社會分工和公共服務,不會有任何社會秩序可言。為了避免社會失序,為了克服普遍的自私帶來的混亂,社會成員就需要制定人人遵守的規則,其中圍繞利益、財產的正義的規則是社會能否存續,社會成員間能否維持和諧關系,以及社會是否能保持良序的關鍵。“自私是建立正義的原始動機”[13](P540),因而正義的法律規則都無法脫離利益這個關鍵的衡量維度,只有符合正義考量標準的利益分割法則才是走向社會良序的制度基礎。
分析我國社會2010—2015年發生的群體性事件就可以看出,勞資糾紛、行政執法行為不當、拆遷征地、環境污染等利益受損是引發群體性事件的主要原因。以拆遷征地糾紛為例,被征地的農民提出的訴求指向了過于低廉的征地補償金。在一些公開報道的因征地而導致的群體性事件中,罔顧被征地農民失地之后的生活、不考慮被征收土地轉手時的巨大土地出讓收益,一味要求被征地農民配合是矛盾難以調和的主要原因。針對利益分割引起的矛盾,為實現我國法治社會的良序建設目標,從根本上消滅因不當利益分割而引發的社會事件,就需要建立符合公平正義準則的利益分割法則。只有具備公正的實體利益分割制度和透明的利益分割程序,利益糾紛和矛盾才不會轉化為影響惡劣的社會抗爭,社會也才可能在此基礎之上走向良序。
社會是不同社會成員之間爭奪對資源和機會的控制權的場域。社會的權力結構及其變革,最終取決于這些社會力量之間的博弈。“中國現代化兩難癥結真正的和根本的要害,在于國家與社會之間沒有形成適宜于現代化發展的良性結構,確切地說,在于社會一直沒有形成獨立的、自治的結構性領域。”[14]在國家和社會個體之間建構起良好的互動是良性國家和社會關系的重要內容,是實現個體權益維護、社會整體秩序良好必需的基礎條件。而社會組織獨具的國家和社會之間的溝通、協調與治理、政策倡導與影響等功能,使其作為社會建設的物質載體,可能成為建構國家和社會關系的重要力量。
從現實來看,既有的體制內的國家和社會溝通渠道,存在有效性不高的問題。一方面,我國各級人大、政協委員與人民群眾聯系還不夠緊密,難以真正了解和及時反映民眾的利益需求,另一方面,各種聽證會、論證會、專家咨詢會等征求群眾意見的制度,還存在代表性欠缺、程序不透明、公眾參與決策的有效性約束不足等問題,與實現民意基礎上的民主決策、科學決策目標仍有差距。相比之下,大多數社會組織的公益定位,使其容易走進草根群體,獲得社會成員的認同。實踐中一些為農民工代言和爭取利益的社會組織,極大地滿足了農民工的維權需求,從而獲得了他們的高度信賴。類似的草根社會組織與其成員之間代言-維權-認同-規范的互動軌跡,使它能夠贏得信任,成為社會訴求和政府決策之間的橋梁,發揮了協調國家和社會關系的積極作用。與個體的維權行動相比,社會組織的利益代言擴大了公民有序參與的可能性,它的制度化參與更易于利益矛盾和糾紛的理性溝通,利于在低社會成本的條件下促成利益矛盾和糾紛的最終解決。
“社會轉型、利益分化、治理危機的疊加,使當今中國處于一個利益矛盾和沖突的多發期。”[15]在這些矛盾和沖突中,勞資糾紛占比三分之一左右。據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年度工作報告,1994年以來,法院受理的勞動爭議案件處于逐年上升態勢。歷經多年直到今日,農民工討薪難等勞資利益矛盾和沖突仍未得到有效遏制。究其原因,應當說,主要是缺少有效的利益博弈平臺,尤其是能夠保證利益博弈雙方平等權利的博弈平臺。哈貝馬斯在社會批判理論中提出,法律規則的接受者只有同時是法律規定的制定者,法律才可以作為一種行動規范將事實性和有效性重新融合,從而成為社會整合的媒介。當下,將經濟社會發展中存在利益矛盾和沖突的事項交由各利益方進行平等的博弈,不僅會將利益沖突消滅在博弈過程中,而且會降低相關決策的執行成本,更是促使社會走向良序的重要機制。
以長期困擾我國社會的勞資糾紛為例,在推動地方經濟發展的政策指引下,地方政府往往將招商引資作為地方經濟發展的頭等大事,這必然導致政府更為看重維護良好的政商關系。于是,在發生勞資矛盾或者糾紛時,往往容易偏袒資方,無法建立平等的利益博弈平臺。處于弱勢之中的工人也就無法獲得與資方進行平等利益博弈的機會,伸張本應受法律保護的權益也變得十分艱難,長期難以解決的農民工討薪難問題就是典型的例證。因此,為了維護各社會成員的合法權益,應將構建平等的利益博弈平臺作為構建法治社會良序的要素之一。
仍以勞資利益博弈為例,如果不搭建起能夠平等維護勞資雙方利益,并在此基礎上促使其“協商與討價還價導致互利的妥協”[16](P349),那么長期處于利益被剝奪狀態的勞動者一方又怎能信賴法治,怎能認同有公權機關力主維護的社會秩序?2008年實施的《勞動合同法》中明確規定:“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勞動行政部門會同工會和企業方面代表,建立健全協調勞動關系三方機制,共同研究解決有關勞動關系的重大問題。”此處所創建的三方機制意圖可嘉,但在實踐中尚未能發揮應有的績效。
任何一項法律制度的效能發揮取決于社會而不僅僅是制度設計的初衷。與市場經濟所力求實現的資源配置市場化相適應,社會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市場導向之下發生分化,中國社會由過去高度集中和同質化的社會轉向一個日益分化且多元化的社會。分化的社會意味著分化的社會成員和多元的成員利益,如社會成員的個體利益、共同體利益、集團利益、地區利益、行業利益、宗教團體利益等等,這些利益都以極其復雜的方式相互抵觸、傾軋,而社會良序的實現需要以各方利益相互妥協、和諧共處為條件。環視世界,多數國家已經為在資源占有、工資福利、議價條件等方面相對資本處于弱勢的勞動者提供了有效保障的平等利益博弈平臺。與其相比,我國在利益矛盾雙方之間的平等博弈平臺的缺失,不僅極易導致弱勢群體利益受損,而且直接威脅到以法治為基礎的社會良序的構建。為此,一方面需要在利益分配規則的制定過程中反映不同階層社會成員的需求,即立法的民主化;另一方面,在強政府、弱社會的格局內,社會力量還有待成長,保障社會和國家之間的有效互動就成為較為現實的途徑。[17]平等的利益博弈平臺作為社會和國家保持互動的重要機制,就是實現利益主體之間的平等協商和談判實現互相讓步、共贏的社會良序機制要素。
改革就是對既有利益格局的革命。改革開放30余年來,客觀地看,圍繞利益問題的矛盾和糾紛數量呈現增長勢頭。其中,既有改革帶來的利益沖突變多的原因,也有權威性利益糾紛解決機制缺失的問題。它表現在,利益矛盾沖突的雙方當事人會為了同一個矛盾或者糾紛,在數個利益糾紛解決方式中尋求解決。以物業糾紛為例,當事人找了居委會調解中心、再找建委的調解機構,然后再上訪,打官司,官司敗訴繼續上訪;另一方面,它也表現在收到裁判結果時不服判息訴。不管是否被依法公正裁判,只要感覺不滿意,就繼續尋求新的矛盾糾紛解決機制的介入。“信上不信下,信訪不信法”由此滋生。權威的利益糾紛解決機制缺失尤以司法權威的不足產生的影響最為嚴重,它使利益矛盾糾紛難以終局,甚至永無寧日。司法權威不足的根源在于社會對司法缺乏信任。
董必武指出:“要知道法院的判決不僅是要使當事人信服,更重要的是判決要符合廣大人民的意志,要使群眾信服。”[18](P238)既然社會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矛盾和糾紛難以完全避免,那么,為包括利益糾紛在內的矛盾提供終局性的解決機制就成為維護社會秩序的必然選擇。從域外法治社會秩序建構的經驗來看,只有司法機關作為社會矛盾糾紛終局裁量機構的權威得以確立,社會矛盾糾紛才有終局,社會秩序才有望恢復。如果社會的運行缺乏一個能被社會公認的矛盾糾紛的終局裁量機關,社會必將限于循環往復的矛盾糾紛之中難以解脫。
因此,應當從維護社會利益動態平衡的角度,多舉措加強司法的權威。第一,貫徹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的依法執政、依法行政理念,在全社會引導形成尊重司法權威的社會氛圍,排除黨政機構包括信訪部門、個人對個案的不當干預,有利于實現“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的公正裁量的司法環境的形成。第二,確保個案公平正義。個案的公平正義不僅關乎當事人的權益,更關乎社會成員對社會的基本期待,即公平正義是否能以看得見的方式實現。每一個案件都得到公平正義的審判,是人們信服司法,在內心樹立起司法權威的基礎。因而,十八屆四中全會后的員額制改革祛除了司法行政化的傾向,但又引致的自由裁量權過大帶來的司法不公問題。為此,應以司法改革中出現的新問題為導向,探索建立法律職業共同體內部的辦案質量考評機制,以專業監測確保獨立行使審判權不流于枉法裁判。
[1](美)塞繆爾·亨廷頓.變革社會中的政治秩序[M].李盛平,楊玉生,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88.
[2]劉世明.樹立正確的利益觀[J].天津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1).
[3]候衍社.馬克思利益觀及其在中國的發展創新[J].當代馬克思主義研究,2014,(3).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鄧伯軍,張榮軍.馬克思利益理論的文本解讀[J].貴州社會科學,2013,(1).
[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盛洪.現代制度經濟學(下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10]Leo Strauss.The Political Philosophy of Hobbes.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52.
[11](英)托馬斯·霍布斯.利維坦[M].黎思復,黎延弼,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
[12](美)亞歷山大·漢密爾頓.聯邦黨人文集[M].程逢如,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
[13](英)大衛·休謨.人性論[M].關文運,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14]鄧正來,景躍進.建構中國的市民生活[J].中國社會科學季刊,1992,(1).
[15]景躍進.演化中的利益協調機制:挑戰與前景[J].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1,(4).
[16](美)羅伯特·達爾.民主及其批評者[M].曹海軍,佟德志,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6.
[17]陳兆旺.政府治理與政策過程中的協商民主[J].行政論壇,2015,(4).
[18]董必武.董必武法學文集[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1.
【責任編輯:趙 偉】
B27
A
1004-518X(2017)09-0040-07
王 靜,中共中央黨校政法部人權教研室副教授。(北京 10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