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東
(暨南大學 人文學院,廣東珠海 519070)
現代社會的迅速發展和社會問題的日益復雜,使傳統的、基于日常生活經驗的救助行為難以繼續給很多求助者提供有效的幫助,從而推動了職業化救助行為的出現與發展。①A.T.Morales,B.W.Sheafor and M.E.Scott,Social Work:A Profession of Many Faces,New York:Allyn&Bacon,2012.作為現代社會應對社會問題的一種方式,社會工作正是在這個過程當中逐步形成和發展的。同時,盡管社會工作在不同國家里都是一項基于某些共同的原則、價值觀和實務方法的職業,但是社會工作職業化的進程和發展程度在不同國家是不一樣的,而這些不同的發展程度反映出國家之間不同的社會工作發展路徑、發展階段以及相關的制度建設和安排。②S.Koukouli1,E.Papadaki1 and A.Philalithis,“Factors Affecting theDevelopmentofSocialWork and itsProfessionalisation Process:the Case of Greece”,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ocial Welfare,Vol.17,2008,PP.216–224.現階段,我國的社會工作立法明顯滯后于社會工作發展的實際需要,由此形成的社會工作法律體系不健全,導致我國社會工作的社會認可度不高、缺乏職業吸引力、社會工作專業人才流失嚴重、社會工作職業服務水平不高的惡性循環。③關信平:《序》,載袁光亮主編《社會工作立法的中國視角》,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在這種情況下,盡管有關部委和地方政府制定了社會工作人才總量的發展目標進行引導,全國三百多所高校也培養了大量的社會工作畢業生,然而,在“畢業即轉業”問題嚴重的同時,已經進入到實務領域工作的社會工作者的流失率也一直偏高。社會工作的進一步發展,面臨著職業化的困境和挑戰,迫切需要加快社會工作的立法工作。
對國外社會工作職業化進程中的立法行動進行分析,有助于給我國的社會工作立法提供參考。在發達國家中,美國社會工作的職業化發展程度是處于領先地位的。美國的社會工作職業化發展,即使從1915年的美國社會福利大會上弗蘭克斯納博士提出“社會工作是不是一項職業”的議題開始正式算起,至今也已經有超過100年的歷史。而且,美國社會工作職業化的初步完成,一般被認為是在20世紀80年代。換言之,從職業化的正式啟動到初步完成,美國花費了大概70年的時間。與醫生、律師和教師等職業相比,社會工作的職業化過程是相對漫長的。是什么因素導致了美國社會工作職業化進程的緩慢?社會工作立法,在其中充當了什么角色,產生了哪些影響?對這些問題的探索,將能夠加深對立法與社會工作職業化的認識,推動我國社會工作職業化的發展。
立法對于社會工作職業化的重要性,可以從社會工作的特點以及法律在現代社會所承擔的職能等兩方面進行分析。其中,社會工作的特點,涉及縱向和橫向兩個維度的比較。首先,縱向比較是指職業救助與自然救助之間的對比。自然救助(natural helping)是建基于平等個體之間的相互關系,一般由求助者的家屬、朋友、鄰居或志愿者依據自身所擁有的直觀的知識和生活經驗來實施救助;職業救助(professional helping)與自然救助的區別主要是在于職業救助是一種聚焦于求助者需求的規范化過程,這一過程需要特定的學科知識、專業價值觀和技能方法來指引救助的行為。①A.T.Morales,B.W.Sheafor and M.E.Scott,Social Work:A Profession of Many Faces,New York:Allyn&Bacon,2012.直觀的知識和生活經驗,由于缺乏科學而嚴謹的驗證,對現實世界的把握很可能是存在偏誤的。運用直觀的知識和生活經驗對個體進行救助,有可能會因為這些知識和經驗的偏誤,導致救助行為無法給個體提供有效的幫助,耽誤救助的進程,甚至使個體的問題進一步惡化。而且,自然救助是可變的、短暫的,對于特定個體而言還存在可獲得性的問題,即某些個體可能會因為親屬關系、社交網絡等方面的原因而無法獲得自然救助。而職業救助正是對自然救助所存在缺陷的一種積極回應,將救助行為置于科學知識、專業價值觀和技能方法的引導中。同時,職業救助由專門的從業人員所提供,不但能夠確保個體在有需要時能夠及時地得到救助,而且可以實現救助行為的持續性和一貫性,確保個體的問題得到解決。作為現代化與現代福利發展的產物,社會工作是運用現代制度與專業化路徑解決社會問題的一種方式。②劉繼同:《“中國特色”社會工作與構建和諧社會》,《甘肅理論學刊》2007年第6期。作為一項職業的社會工作,其本質就在于提升救助行為的科學性和有效性,確保救助對象能夠得到制度化的幫扶。
其次,社會工作的特點,在橫向上可以與社會中的一些傳統的工作崗位進行比較來進行探討。在一些傳統的工作崗位中,勞動的對象是有形的物品,生產的過程主要是對物品的加工,所產生的產品同樣是有形的物品。而且,如果最終的產品存在一定的缺陷,往往可以通過再次加工進行補救,或者丟棄。但對于社會工作而言,這項職業的工作對象是社會中需要得到救助的社會成員,生產的過程是社會工作者與社會成員的互動,最終的“產品”是個體問題的解決和個體效能的提升。同時,如果社會工作者在與案主互動的過程中出現失誤,可能不僅會導致服務對象無法應對自身的問題,還會在身心上受到傷害。這種生產的缺陷,是難以甚至無法得到補救的。因此,必須在從業人員方面進行有力的監管,確保職業行為的過程和質量。
社會工作的這些特點,和醫生、律師等職業是類似的。依據特征取向的職業化理論,一項職業存在一系列內在和本質的特征:(1)面向有求服務和商品提供的導向,突出職業的社會功能;(2)一套系統化的知識體系,用以指導實務技能的增進和特定知識積累的繼續教育;(3)一個基于職業判斷和職業能力的“客戶—職業人士”關系;(4)關于從業人員、實務、教育和服務標準的規定和監管;(5)設有一套能夠強制執行的倫理守則和一套執行職業行為的文化體系。①E.Greenwood,“Attributes of a Profession”,Social Work,No.2,1957,PP.45-55.對這些特征進行分析,可以發現特征(2)是強調職業從業人員的專業知識基礎,突出職業行為的科學性,而特征(3)、(4)和(5)都是聚焦于對從業人員的職業行為的監管,其中特征(3)指向職業關系的規范化,特征(4)強調對職業行為的外在監控,而特征(5)則是關于對職業行為的內在控制,即價值觀的導向。可以發現,除了特征(1)是強調職業的社會需求和功能,其余4項特征都是聚焦于職業行為的規范性,即職業行為的實施必須要有科學知識的指引和職業能力的支持,有從業人員的職業價值觀的約束,以及有外部制度的規管。
同時,與其它實施注冊制度的職業相比,社會工作具有以下一些特點:(1)不同于普遍性的公共服務,只有一小部分社會成員會成為社會工作的服務對象;(2)社會工作服務的實施,并不會局限于某一特定場所(如醫院或診所),而是會在一系列的場地中,常常會在案主的家里或者他們所在的社區;(3)服務的開展需要社會工作者和服務對象的家人建立關系,而服務對象的家人往往對社會工作者的介入會有抵觸;(4)社會工作實務工作的成功,常常取決于多學科和多部門的協同工作,因此社會工作者在接受教育時必須獲取足夠的技能,能夠與一系列社會成員進行有效的合作。②GeneralSocialCare Council,“Regulating SocialWorkers(2001-12)”,2012,www.nationalarchives.gov.uk,2017-4-23.同時,作為社會工作服務對象的社會成員,還具有自身的特點。其中最主要的是社會工作服務屬于福利行業,服務對象一般多是弱勢群體,其專業辨別力有限,另外社會工作采用非市場化運作,服務對象的選擇余地較小,與其他消費者相比更需要對從業人員的先行信任。③徐道穩:《社會工作者就業準入制度研究》,《廣東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4期。
由于場所的獨特性以及服務對象的特點,對社會工作的從業行為的監管,存在比其他職業更高的難度。從這些特點來說,社會工作的職業化,一方面存在針對職業行為監管的、相對于其它一些職業更高的必要性,另一方面也面臨著職業化發展的一些獨有的困境。譬如,服務對象的局限、福利特性和非市場化運營,決定了社會工作者的薪酬待遇難以與醫生、律師等服務對象廣泛、市場化方式運營的職業相比,難以形成對社會中大部分勞動者的職業吸引力。在職業吸引力不高、勞動者從業意愿低的情況下,推動職業化進程勢必會提高從業門檻,而這很可能會在短期內導致從業隊伍的急劇萎縮。如何成功跨過職業化前期的困境,實現“高從業門檻——相應的職業薪酬——高從業意愿”的良性循環,是社會工作職業化的關鍵所在。換言之,對社會工作職業行為的監管,面臨著與醫生、律師等社會熱門職業所不一樣的挑戰。
對職業行為進行外部監管的必要性,使法律的介入成為了一項職業在職業化過程中最重要的環節。在現代社會,尤其是在成文法國家,一種職業的最終認可往往表現為國家法律法規的認可。④袁光亮:《社會工作立法的中國視角》,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法律在現代社會中承擔著十分重要的職能。傳統社會對社會成員行為的調節和規范,主要依托道德風俗和宗教教義來進行。但隨著社會規模的不斷擴大,以及社會的復雜性和現代性的逐漸提高,社會的異質性超過同質性并成為主導,社會沖突和糾紛發生的可能性顯著提高,超出了道德風俗和宗教教義的調節和控制范圍,促使社會需要一套精細的規則及其執行機制來應對這些問題,法律制度在這種背景下逐步產生。⑤V.Steven,Law and Society,Englewood Cliffs,NJ:Prentice Hall,2009.從16世紀以來,法律已經成為社會管理的首要工具。⑥R.Pound,Interpretations of Legal History,New York:Macmillan,1923.歷經幾個世紀的發展,法律逐步成為現代社會中個體行為的基本準則和社會關系調節的主要方式。在對職業行為的監管上,法律的管制作為最主要的方式,承擔著比價值觀的內在控制更加重要的監管職能。在19世紀末期,醫生成為了現代社會第一個運用法律進行管制的職業,緊隨其后的是建造師和會計師。①D.DeAngelis,and M.J.“Monahan,Professional Credentials and Professional Regulations:Social Work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in W.W.Barbara,ed,Comprehensive Handbook of Social Work and Social Welfare,Wiley,2008.
對一項職業進行法律管制的目的,在于通過立法的方式來確定最低的從業技能和設定職業行為實施的準則,以此來保護公眾的利益。②Ibid.在實踐中,法律對某一項工作進行職業化規范的程度,取決于能否在以下三個方面進行控制:(1)誰被允許從事這項工作;(2)這些從業人員需要怎樣準備去做這項工作;(3)誰來評估這些從業人員的工作成效。③R.Volti, An Introduction totheSociologyofWork and Occupations,Los Angeles:Sage,2012.社會工作職業化的相關法律,主要也是圍繞這三個方面來展開,在人員準入、學歷和繼續培訓要求和行業組織建設等領域推進立法工作和構建法律體系。總體而言,社會工作立法對規范從業社會工作者的行為、提高專業社會工作服務的質量、維護社會工作服務對象的權益、明晰社會工作者的公眾形象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④竺效、楊飛:《境外社會工作立法模式研究及其對我國的啟示》,《政治與法律》2008年第10期。而這當中,對社會工作者職業行為的規范,是最為關鍵的,決定著后續的三個功能的實現與否。由于社會工作提供的是帶有顯著個人特性和社會特性的特定服務,社會工作的實務工作是被特定的社會情境所形塑和直接影響的,受不同國家的不同的社會價值觀和規范所管制。⑤B.Munday,P.Ely,Social Care in Europe.London,Prentice Hall,1996.在社會工作職業化程度較高的國家,運用法律的手段對社會工作的職業行為進行規范,是其中具有普遍性的一種做法。
社會工作在美國的發展,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紀的慈善活動。在職業化的推進方面,初期的一些比較大型和有顯著影響的行動包括1873年成立國家慈善聯合會,1905年在馬薩諸塞的醫院建立第一個社會工作部,以及1912年開設醫務社會工作專業教育。這些行動為社會工作的職業化提供了前期的準備。在1915年的美國社會福利大會上,弗萊克斯納博士提出了“社會工作是不是一項職業”的議題,強調社會工作仍然達不到作為一項職業的要求,因此還不是一項職業。⑥⑦ A.Flexner,Is Social Work a Profession?New York:The New York School of Philanthropy.在弗萊克斯納博士看來,一種工作要成為一種職業,必須達到六項標準:(1)實務工作的過程包含實質性的智力運用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從業者需要承擔高度的個人責任;(2)從業所需的原始工具是源于科學和知識;(3)從業所需的原始工具是指向一個現實和明確的終極目標;(4)擁有一套能夠通過教育來傳遞的工作技能;(5)從業人員傾向于進行自我管理;(6)從業人員的工作動機日漸變得無私。他強調,社會工作仍不是一項職業,最主要是社會工作的從業人員仍不需要承擔高度的個人責任,而且,社會工作仍然缺乏一套成文的專業知識體系和可以通過教育得以傳遞的職業技能。⑦可以發現,弗萊克斯納博士指明了美國社會工作職業化發展的兩個重要方面,其一是職業行為的規范化和職業責任的構建,其二是專業知識體系的建立和傳播。而且,職業行為的規范化和職業責任的構建,是當時最迫切需要解決的發展問題。
依據弗萊克斯納博士的觀點,本文主要從上述兩個方面出發,探討美國社會工作職業化的實踐行動。首先聚焦的是專業知識體系的建立和傳播。1917年,瑞奇蒙德出版《社會診斷》一書,正式開啟了專業知識體系的構建。在1926年,60%的男性社會工作者和40%的女性社會工作者,并未接受過專科及以上的社會工作專業教育,而隨著當時社會的不斷發展,社會工作實務工作面臨越來越多的挑戰,同時這項工作也被納入到政府部門的監管范圍,所以社會工作的職業化迫切需要得到推進,用接受職業化培訓的社會工作者來替代當時技能不足的實務工作者。①P.E.Davidson,Occupational Trends in the United States,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40.在此后的二十多年時間里面,美國社會工作的職業化進程得到了不斷的推進。這一時期的職業化努力,集中在發展社會工作教育和建立專業組織等方面,即弗萊克斯納博士所提及的第二方面:專業知識體系的建立和傳播。
社會工作教育的迅猛發展所帶來的從業人員學歷水平的提高,并沒有顯著地提升社會工作者的職業地位和薪酬待遇,反而是出現了擁有碩士學歷的社會工作從業人員在工資收入上,與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其他崗位的勞動者相差無幾甚至更低的學歷倒掛現象。1950年,美國大概有75000名社會工作者,他們的平均年薪是2960美元。②M.G.Stewart,“Economic Status of Social Workers in 1950”,Monthly Labor Review,Vol.72,No.4,1951,PP.391-395.但與此同時,美國勞工統計部的調查顯示,收入與工作付出或崗位的學歷要求不成正比、缺乏經濟保障與晉升機會等問題,困擾著美國的社會工作者,尤其是一些要求研究生學歷才能夠從事的社會工作崗位,所獲得的收入還沒有一些即使沒有高中文憑也能從事的工作崗位的收入多;而對于一些擁有博士學位的勞動者而言,從事社會工作所獲得的時薪還不及從事教學工作時薪的一半。③Ibid.針對包括美國在內的全球10個國家的研究發現:尋求社會工作教育的人數,與社會工作的職業聲望和收入并沒有直接的關聯。④I.Weiss-Gal,P.Welbourne,“The Professionalisation of Social Work:A Cross-National Exploration”,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ocial Welfare,Vol.17,2008,PP.281-290.從這個角度來說,盡管專業知識體系的建立和傳播是社會工作職業化的必要基礎,能夠給從業人員的職業行為提供專業的指引,但這并未能解決薪酬待遇、職業吸引力和從業隊伍穩定性等職業化的關鍵問題。因此,在上個世紀50年代之后,美國社會工作職業化的重點工作,重新回到了弗萊克斯納博士所提及的社會工作職業化最為主要的領域:從業行為的規范化和職業責任的構建。
在從業行為的規范化和職業責任的構建方面,美國的實踐行動存在較為明顯的從價值觀的內化引導為主發展為以法律法規的外部監管為主的過程。1921年,瑞奇蒙德指出,“我們需要一套專業守則,一套必須去遵守的行為規范,否則我們將永遠處于低下的社會地位”。⑤J.C.Kidneigh,“History of American social work”,in L.L Harry,ed,Encyclopedia of Social Work (15th ed).New York: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ocial workers,1965.隨后在1923年的美國社會福利大會上,起草并討論了一個倫理守則,即《個案工作者的道德規范(試行稿)》。⑥許斌:《美國社會工作職業化、專業化的發展歷程及啟示(上)》,《中國社會工作》2016年第10期。然而,這個倫理守則在當時并沒有得到推行,一直到了1960年,美國才有了第一套全國性的社會工作倫理守則。而且,盡管已經制定了倫理守則,但由于倫理守則對社會工作者的行為缺乏公認的法律約束力,違反倫理守則的社會工作者只是違反了行業內部的行為規范,并不需要承擔法律責任。當時,只有波多黎各自治邦和加利福尼亞州制定有監管社會工作實務的法律。美國的大部分地區,并沒有相關的社會工作立法。再加上其他方面的不足,社會工作在60年代末期仍只被認為是一項“半職業化(semi-profession)”的工作。⑦N.Toren,Social Work:The Case of a Semi-profession,Beverly Hills,Sage,1972.
美國社會工作的職業化進程,最終還是需要法律的介入來完成。實際上,社會工作的立法行動,早在20世紀30年代已經在美國的個別地區得到了推動。在1934年,波多黎各自治邦通過一項對社會工作實務進行監管的法規,開始運用立法手段對社會工作進行管制。然而,這一立法行動在當時并沒有得到其它州的響應。在長達十一年之后,也就是1945年,加利福尼亞州才通過了類似的方案,而且進一步制定了《社會工作注冊法》,開始推行臨床社會工作的注冊制度。依據美國勞工統計部公布的調查數據,包括加利福尼亞州在內的太平洋地區,當地社會工作者在1950年的年薪是3320美元,明顯高于美國的其他地區。⑧M.G.Stewart,“Economic Status of Social Workers in 1950”,Monthly Labor Review,Vol.72,No.4,1951,PP.391-395.這可能與加利福尼亞州的社會工作立法行動有一定的關聯。社會工作職業化的立法進程,在之后的十多年時間里面再次陷入停滯,直到1961年羅得島州的社會工作立法才重新啟動并得到快速發展,在隨后的二十年時間里面有20個州通過了社會工作的注冊法案,在80年代初期大部分地區都設立有社會工作法案。到了1992年,威斯康星州的加入,使美國的所有州,以及哥倫比亞地區、波多黎各自治邦和維爾京群島都以某種方式實施了對社會工作者的法律管制。①R.Volti,An Introduction totheSociologyofWork and Occupations,Los Angeles:Sage,2012.法律的完善,使社會工作的職業化進程得以加快。在進入80年代之后,社會工作才越來越多地被認為是一項“正在形成”或“發展中”的職業。②L.Johnson,and S.Yanca,Social Work Practice:A Generalist Approach(7th ed).Boston:Allyn and Bacon,2001.
法律的介入,使美國社會工作職業地位逐步鞏固。這一方面反映為從業隊伍的穩定和增長,另一方面體現在社會工作者的薪酬待遇上。在1997年,美國社會工作者達到569910名,平均時薪是15.53美元,平均年薪是32295美元,高于美國所有職業的平均年薪(30935美元)。與此相比,律師的平均年薪是72840美元,而內科和外科醫生的平均年薪是100920美元,而教師的平均年薪是32428美元,其中小學老師的平均年薪是37310美元,中學老師的平均年薪是39010。社會工作者與教師職業的收入只有微小的距離,而與小學老師的年薪差距只有約15.6個百分點,而與中學老師則存在約20.7個百分點的差距。2015年美國一共有619300名社會工作者(約占全美勞動者的0.7%),比1997年相比有一定的增長。同時,社會工作者的平均年薪是49670美元,平均時薪是23.88美元,中位數時薪是22.07美元。其中,在兒童、家庭和學校領域工作的社會工作者,平均年薪是46610美元,而醫療社會工作領域的平均年薪則為54020美元。社會工作者的平均年薪,與律師(136260美元)和全科醫生(192120美元)相比仍有較大的差距,但仍明顯高于美國所有職業的平均年薪(48320美元),中位數時薪更是比全國的數據(17.40美元)高了將近5美元。另外,小學老師的平均年薪是57730美元,而中學老師的平均年薪是59600美元。社會工作者與小學老師和中學老師的收入差距,分別是16.2個百分點和20.0個百分點,與1997年相比變化不大。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社會工作職業在美國現代職業序列中的排列位次,在90年代已經大體確立,在此后的十多年中繼續保持穩定。
可以發現,美國社會工作者的薪酬待遇,與律師和醫生等職業化程度較高的職業,仍有相當明顯的距離。與其他助人職業相比,美國社會工作的職業聲望和薪酬仍處于較低的水平。③I.Weiss-Gal,P.Welbourne,“The Professionalisation of Social Work:A Cross-National Exploration”,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ocial Welfare,Vol.7,2008,PP.281-290.這很可能是與社會工作的服務領域有關。作為現階段較為主流的一種理論視角,權力取向的職業化理論批判傳統的、特征取向的職業化理論,將職業化視為一個動態的歷史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某一種工作崗位努力地去爭取在特定服務的提供方面建立起壟斷性的地位。而這種壟斷性地位將有助于這項職業的從業人員獲得較高的薪酬待遇。對于律師和醫生而言,他們在相應的服務領域,較為成功地建立了壟斷性地位,從而保證了從業人員的高收入。但社會工作要在自身的社會服務領域建立起壟斷性地位,則面臨更多的挑戰和更多的困難,至今仍無法得到實現。這一方面阻礙了美國民眾對社會工作功能的認識和認同,另一方面也抑制了社會工作薪酬待遇的進一步提升。另外,服務工作的福利性質、非市場化的運作方法,以及服務對象的特殊性,也決定了社會工作的薪酬待遇與律師和醫生等職業存在差距的必然性。法律的介入,能夠以一種具有社會公信力的方式,規范社會工作的從業行為,但并不會改變社會工作的職業特點。
現階段,在我國數量比較龐大的法律法規文件中,專門為社會工作制定的文件不但數量不多,而且幾個專門為社會工作制定的文件都屬于行政規章層次,尚未上升到法律法規地位,明顯缺乏權威性,法律效力也比較低。①袁光亮:《社會工作立法的中國視角》,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與近年來快速發展的社會工作實務工作相比,社會工作的立法進程已經明顯滯后,對社會工作的持續發展的消極影響也在逐漸擴大。目前,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是社會工作者的人才流失問題。這種人才流失一方面表現為從業隊伍的離職現象,另一方面表現為社會工作專業畢業生的“畢業即轉業”現象。美國也曾經遭遇過社會工作教育大力發展但社會工作職業認同下降、離職問題惡化的困境。在這一困境中,美國通過全力推動社會工作的立法工作、促進社會工作的職業化進程得以解決。美國的實踐經驗,至少在以下兩個方面能夠給中國社會工作的職業化進程提供啟示。
首先,社會工作立法是社會工作職業化的重要內容。職業行為的規范和服務責任的承擔,是社會工作職業化進程中最為關鍵的環節,而這一環節的突破需要法律的介入才能完成。社會工作服務所帶有的慈善性質,并不意味著社會工作的職業行為可以單純依托從業人員自身的倫理道德。相反,從業行為的規范化,本來就是職業化的本質內容之一。同時,由于社會工作服務及其服務對象的特殊性,使社會工作相對于醫生、律師等職業,在職業行為的規范和服務責任的承擔方面,存在更高的要求。而在現代社會,法律是一項比價值觀和職業倫理更為有效的社會控制方式,在個體行為的規范方面具有更高的社會公信力。美國的經驗表明,僅僅通過從業人員教育經歷的提升以及職業倫理守則的建立,并不足以實現社會工作職業化的目標,而必須通過社會工作立法的完善,才能夠顯著地提升社會工作服務的規范程度以及在此基礎上的社會對社會工作的認可,從而有力地推動社會工作的職業化進程,并促進社會工作職業化的完成。
其次,社會工作立法的主要內容在于從業人員準入、學歷和繼續培訓要求和行業組織建設等三個方面。與現代社會的醫生、律師等職業相似,社會工作立法對社會工作職業行為的規范,主要采取“事前預防”的方式,著重利用法律的強制力去設定社會工作服務的準入門檻,以及設置繼續教育的要求,確保社會工作者在開展社會工作服務之前已經具備足夠的知識和技能,并且對知識和技能進行繼續的更新,從而盡可能地保障社會工作服務對象的權益。此外,通過對行業組織建設方面的立法工作,促進社會工作者的服務能夠得到專業和客觀的評估。這同樣有助于對社會工作者的職業行為進行規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