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艷
胡希久長篇小說《吉祥溝》①寫的是遼西農村山溝,涂春奎長篇小說《錦江灣》②寫的是江西農村江灣。北方漢子務農齊家與南方女子留守創業,又有許多相似和不同。作為弱勢群體的中國農民,在與官商斗智斗勇中尋求到了一線生機?!都闇稀纺兄鹘菞畎l和《錦江灣》女主角菊萍,流血流淚流大汗,殺出了一條路,吼出了一片天。
胡希久生于1941年,而涂春奎生于1978年,他們對中國農村的生存苦難,有著相似的判斷,卻譜寫出了或雄渾、或溫婉的不同曲調。楊發是北方山溝土生土長的地瓜,甘甜濃烈卻粗糲憨直、勇敢無畏;菊萍是江南水鄉鐘靈毓秀的蓮藕,出于淤泥卻七竅玲瓏、純凈干脆。
就“新鄉土寫作與當代中國”的話題,來解讀《吉祥溝》和《錦江灣》這兩部長篇小說,我們就得清醒地分析一下,我們文學界要提供怎樣的新鄉土寫作的長篇小說,才既能與純喜劇的某些電視劇區分開,用以向讀者宣告我們的深度,同時也能與純悲劇的某些中短篇區分開,用以向讀者昭示我們的期盼。
易卜生是將正?。ū矂。┌l揮到極致的戲劇家,而荒誕派戲劇奠基人之一的尤奈斯庫,則喜歡將荒誕派戲劇稱之為“喜悲劇”。當然了,只要用喜劇的情節和形式展現悲劇的人物和內容,我們都可以稱之為喜悲劇。
胡希久與涂春奎,緊貼農村現實,關注全社會關注的熱點,不回避、不粉飾、不做假,勇敢地揭示農村固有的矛盾沖突,誠實地展現農民生活“原生態”——開啟了正?。ū矂。┑哪J健?/p>
《吉祥溝》和《錦江灣》圍繞城鄉二元結構、鄉村民主政治建設、人民群眾反腐訴求等問題,大手筆陳列當代農村真實大小事,細致入微地寫出了當代農民真實生活、當代農村真實的矛盾沖突,并在這種生活這種矛盾沖突中凸顯了農民群眾主動創造歷史的大仁大義、大勇大智。
一、撰寫中國農村的史詩
也許,有時代感、責任心的作家,都應該將筆墨聚焦農村,觸及農民靈魂,拷問他們的生活和命運:不須回避,不須粉飾,當然也不能嗜痂成癖,專意拋污丑化;而是執如椽之筆,當仁不讓地去彰顯經由幾千年磨礪的中國農民的“詩意光輝”,撰寫中國農村的史詩。
多年來,遼寧作家胡希久執著地在遼西農村深入生活,深深地扎根于人民群眾之中,潛心鄉土文學創作。上個世紀創作的長篇小說《七月》,充分地展現出了生活氣息濃郁、底韻豐厚,文字鏗鏘,獨樹一幟,令人耳目一新的特點。而長篇小說《吉祥溝》,則以一個名為楊發的普通農民前后十年的經歷為主線,描寫其本人、家庭成員及親友、鄉鄰在上世紀80到90年代的際遇和變遷,從他們要求深化改革奮起斗爭的角度,圍繞農村土地、城鄉二元結構、鄉村民主政治建設、人民群眾反腐敗進行書寫,同時觸及農村歷史和現實“底線”,披露當代農民生活“真面”,生動描繪廣大農民步履艱難卻凱歌行進的壯麗圖景。
從胡希久《吉祥溝》和涂春奎《錦江灣》提供的生活場景、人物形象和思想指向看:他們真誠書寫普通農民及其親友鄉鄰,滿腔熱忱為他們樹碑立傳;不回避矛盾沖突,尖銳提出社會問題;鄙視卑污,摒棄骯臟,推出新鮮、高潔、充滿理想的審美對象。作者不迎合低級趣味,不美目巧笑竭力媚俗,沒有鴛鴦蝴蝶老調,沒有裝瘋賣傻無病呻吟,沒有篡改歷史、展覽色情、食腐逐臭,以及種種鬼吹燈、人咬狗。展現于讀者的,是中國農村沸騰的社會變革的歷史大潮,以及當代農民披荊斬棘、奮勇前進的身影。人們欣賞親切溫馨的田園風光、家常里短,更應關注那里的世紀風云、磅礴史詩。
《錦江灣》的作者涂春奎在其創作談《這是一聲撕心竭力的吶喊》中說:
這些年里,我就這樣奔波在一條艱辛的路上,一頭是故鄉,一頭是異鄉,淚水是我彷徨的腳步。
好在我是幸運的。我結束了那噩夢般的日子,我努力讓自己靠了岸,把孩子、妻子,把年邁的父母攬在了自己并不寬大的港灣里!
……
《錦江灣》寫的是一群當下農村人的生活。我寫他們的喜怒哀樂,生離死別,善惡有報,寫他們不屈不撓地追求著美好的生活……
最后我要特別說明的是,《錦江灣》里的那條錦江就安靜地流淌在我的村前,只要跨過流湖大堤,走過瓜子洲就到了。我童年時老去江里洗澡,那水清澈得就如同主人公菊萍那潔凈的生命,無暇的靈魂,不滅的信念。
為了保護菊萍那潔凈的生命、無暇的靈魂,作者特意安排了夏志明母親認女的橋段。夏志明對菊萍,并非沒有不良的幻想和企圖,這在三十二節就有透露,到了三十八節明遠從醫院出來,成了廢人,夏志明再來探望“一把拉住了菊萍,瘋了一樣摟緊了她”。被拒絕之后,夏志明回到家,老娘就叫人打聽菊萍家里的事,懷疑菊萍是自己送出去的閨女,這一關鍵設置,使得下文夏志明繼續關愛菊萍一家,有了圓滿的前提。
同時,認女的橋段安排,雖然將小說情節的硬傷撫平了,卻不能撫平讀者心里的硬傷。我們不能期望每一個菊萍都能遇到一個同父同母的哥哥,而這個哥哥卻又極有本事,能夠成為她生命歷程中最至關重要的事業導師。
同理,《吉祥溝》中,弟弟楊起死了,哥哥楊發卻無能為力,看守所中楊發回憶起弟弟給他看的故事,盡管楊發曾經反復催眠自己:“他糊涂,缺心眼,孱弱無能,整個兒像擋在過道任人踢打的犟驢,我在這幾方面卻……”
事實上,我們的農民兄弟姐妹,努力成為知榮辱、明是非的時代新人的蛻變過程,絕不是遇到了一兩個事業導師或者精神教父,就能夠完成的。更何況,在這兩部小說中,本應扮演事業導師與精神教父的基層官員和銀行職員們,都選擇了別樣的道路。
然而我們也不得不反思楊發、楊起、楊雪三兄妹的命運,為什么與夏志明、菊萍兄妹不同呢?因為導演這一切的上帝不是一個人,決定楊發命運的是“較真不惜財”的老一輩知識分子胡希久,決定菊萍命運的是“求財不求氣”的新一代務工農民涂春奎。
二、潑灑色彩鮮明的畫卷
魯迅在評《紅樓夢》時講:“唯其真實,反覺新鮮?!币驗椤都闇稀贰跺\江灣》聚焦當代農村真實生活,凸顯農民群眾創造歷史的豐功偉績,并將他們身上的傳統美德與時代精神高度契合,這樣就順理成章地刻畫出了內涵豐富、閃爍一定光彩且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為鄉土文學人物長廊增添了新的色彩。
自“五四”文學革命、延安文藝座談會講話以后,中國鄉土文學創作出不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動農民人物形象。他們是中國革命和建設的脊梁,是認識中國社會和歷史的一面鏡子,直到今天仍有巨大鼓舞作用。
胡希久、涂春奎繼承這個傳統,矚目歷史大潮中的普通農民,著力描寫他們蓬勃向上、奮發有為的性格特點和精神風貌。筆者發現,胡希久與涂春奎筆下的農民形象,已有一個重要超越,這就是他們再無那副忍氣吞聲、遲鈍木訥、任人宰割的奴隸相,他們挺胸昂頭,心明眼亮,善于爭取和維護自己的權利,善于運思于理,據理而行。楊發和菊萍,個個能說善辯,擺事實具體入微,講道理一針見血,不僅直指樹木,更能把握整個森林。
在胡希久《吉祥溝》中,舅姥爺講土地回歸治家創業、月下教訓要做“人肉炸彈”的遠房侄子,孫國柱、王清雨接見記者、到縣委書記家里上訪,都能讓讀者會心一笑進而陷入深思;好媳婦尤俊英講自己的《趕車傳》,做農民工的楊起講自己的遭遇見聞,更是形神具備,趣味盎然;尤其是主人公楊發,他勤勞能干,精通莊稼院生產技術,掌握多個工副業經營之道。他好學深思,講究理性,遇事“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不局限于吉祥溝小天地,關心國家大事,研究整個社會,以此規范自己的言行。對農村烽火連天、血淚交迸的歷史有正確認識,對當下“日新又日新”的日子,目光遠大,目標堅定。時時沸騰的內心也是他的“本質所在”,他更為喜歡分析和探索,難怪人們稱他“吉祥溝小諸葛”。他也是一身黃土的學者專家,加上引號的農民。難能可貴、也十分有趣的是,他具備這些新時代特質的同時,又完整如初地保持著純樸善良、忠厚謹慎、堅守親情、看重鄉情等農民本色。
同樣,涂春奎《錦江灣》中,胖嫂對菊萍的樂觀熱情,鳳春對菊萍的自私詭詐,眼屎對胖嫂的漸生愛意與對胖嫂的臨終贈與,菊萍對明遠的不離不棄與婆婆對菊萍厄運疏離,都是在鄉俗、民俗的基礎上展開的多彩畫卷,尤其是十五節“初七夜里,家家戶戶都在煮上七羹,整個錦江灣都是香的”,“胖嫂雖說年紀不長,煮羹卻是村里的頂尖高手”……“人家就羨慕她技術好,她就說是她娘教的。她娘說,羹是用心煮出來的,跟做人一樣”……“今夜,胖嫂煮好后,照例拿兩個小碗盛了,上面各插一個帶了綠纓的紅蘿卜,然后焚香燒紙,恭恭敬敬地擺到堂屋正中間的神龕上,嘴里又是默默念誦一陣子。敬完神后,一掛長長的爆竹就在大門外響起來了,像條吐著火舌的龍?!?/p>
進城賣小吃的胖嫂夫婦和憂憤的楊雪楊起,是當前鄉村百姓生存個體的兩個寫照和兩條出路,天下興亡,匹夫自然有責,胖嫂夫婦選擇了自力更生為溫飽而奮斗,楊雪楊起卻選擇了伸張正義為真理而斗爭。當然,他們的心態也是不同的:胖嫂夫婦深知自己是弱勢群體,總要在夾縫中尋求自己的生存;然而楊雪楊起始終覺得自己也是國家的主人,不平不公的事情就該理所應當地有青天為證。
我們不能簡單地判定,他們面對生存與正義做出的取舍,怎樣是對,怎樣是錯。《吉祥溝》和《錦江灣》的主題訴求,也許并不像我們分析的如此簡單,但卻能引起我們沉重的思索。
三、執著中華民族的審美
《錦江灣》是善惡有報的錦江灣,《吉祥溝》也是善惡有報的吉祥溝?;谶@一中國傳統文化觀念的“集體無意識”,胡希久與涂春奎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祝福好人一生平安的民族審美大勢。在執著中華民族審美的創作道路上,他們也有著南方和北方差異、求善與求真的不同。
遼西與江西,距離太遠,以至于涂春奎在小說《錦江灣》的引言中,借用了陜北漢子吼信天游,“吼得人渾身起勁”,與“也許是因為南方雨水豐沛的緣故,聲音總是不急不慢的,像一股子溫婉舒暢的江流”相對比。
《吉祥溝》試圖用不足22萬字,寫出主人公及其家庭成員乃至親友鄉鄰的十年變遷,展示眾多農村經典場面,刻畫生動鮮明的群體人物形象,是個不小的難題。為此,本書以主人公故事直線發展為軸,在其進展各個階段,主人公故事與橫向存在的有關人物、事件、場面互聯、互動、互補、互襯,實施“團塊敘述”?!皥F塊”之間再佐以“灰線草蛇”、前置預設、更高層次重復、《詩經》比興等手法,以確保故事情節明了曉暢、跌宕有序。
胡希久學習《豳風七月》“散點透視”結構和《紅樓夢》細針密縷描述,以串線人物“我”開展工作為軸,截取生產隊發展史若干“節點”,亦實施“團塊敘述”,在“團塊”內推演故事、刻畫人物,同時輔以時序和事件的前后照應、現場對比,以及驚筆懸疑等手法,亦令大小故事串連有序,線索清晰。這種“團塊敘述”,其實就是將單一線性敘述升華或轉型為描繪千姿百態紛紜復雜的“生活流”。不難看出,它是當代鄉土文學敘事結構、敘述手段的必然發展。其優長在于:第一,令所講的故事血肉豐滿,有立體感。第二,提供人物形象卓然特立的“典型環境”。為什么眾多人物形象須眉可見,實乃賴于這個“典型環境”。第三,提供信息豐富、極有意味,卻稍縱即逝的場面、氛圍、細節。
《錦江灣》也幾乎不約而同地使用了《詩經》以來的“賦比興”手法,通篇緊扣菊萍家豬場的前史、初建、擴大,以及豬場男女主人與豬場關系的變遷,并且以近乎大團圓的結局,完成了菊萍認母、明強返城、老弟戀愛等等情節。結尾處,“村里人曉得菊萍住院了,都來安慰火秀,說好人會有好報的”。
相比之下,《吉祥溝》對于反面角色的著墨,不如《錦江灣》充分,也許是需要描繪更加廣闊的藍圖,《吉祥溝》缺少一些能夠貫穿始終的反面典型,而《錦江灣》恰恰就有作為反面的鄉長劉龍貴和妹妹劉鳳春、妹夫徐得貴的襯托,而射道士恰恰也是被他們串通了的壞人。徐得貴的事發入獄、劉鳳春的主動出軌、小孫子的江邊溺亡、大舅哥的殺人落馬,種種惡行都由作家的妙筆給予了應有的懲處,而此前徐得貴強奸胖嫂、劉鳳春驅逐菊萍等等伏筆的收尾,都揭示了罪有應得、善惡有報的主題。
然而,胡希久更加尊崇《詩經》《豳風·七月》創立的我們農業文明的人文意境,力求像它那樣展顯中國農村農民那種“永久魅力”和“詩意光輝”?!都闇稀冯m然直面人生,但摒棄了某些作品極力渲染的丑陋和骯臟,追求悠美、壯美和鼓舞人心的大美。寫現實矛盾的沖突,寫人們的悲歡離合,著力表現其可思、可敬、可慰、可喜之處;寫人物感情糾葛,突出其心靈高尚、情操如雪。整體敘述似有空蒙的話外音,似有浩蕩的天籟,洋溢著《詩經》的禮贊自然和熱愛生活的“春日載陽,有鳴庚倉”的詩情畫意,以及“嗟我農夫”、“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千古之嘆。
這個情緒、這個意境——這個浩茫的“自在之物”。不難發現,只要在故事情節轉折處,事件人物悲欣交集之時,作者仿佛不經意地“點”一下環境背景、場面氣氛,某個念頭、某縷情思便隨手拈來,做個《詩經》的比興;某個情節、細節,某個場面、風景,也會在書中重復出現,比如《吉祥溝》楊發在全書十章十次與“十月蟋蟀在我床下”邂逅。聽作者講,《豳風·七月》“歡快跳躍的四季農事活動和先民衣食住行,雖與我們相距三千年,但每次誦讀,依然被那巨大的情思和意境感動,那洪鐘般的聲音,久久在心中震響”。
四、帶來漢語靈動的悅讀
弘揚中國特色的小說藝術,還有更重要的一條,就是將毛主席提倡的“語言要準確、鮮明、生動”奉為圭臬,用規范、純凈的祖國語言文字進行書寫。翻閱胡希久作品,少有賣弄學問、故作晦澀的天書語,生吞活剝、生編硬造的外來語和玩世不恭、褻瀆神圣的痞子語,更不用故意顛覆語法邏輯的網絡語。他畢生收集當地農民口頭語言,在去粗取精、提煉升華的前提下,大量引入書中。還飽覽經典,巧解古典和當今的自然、社會、哲學及政治用語,巧借影視、戲劇及網絡新興用語,將它們恰如其分地用于書中,使作品語言越發豐饒、靈動。
唯語言合規、有特色,才能使閱讀成為“悅讀”?!都闇稀罚蛲ㄆ捎卯數剞r民口頭語言,人物話語和作者敘述甚富“遼西山根子味”,盡顯其俏皮、稚拙、尖銳潑辣,充滿地域歷史風情。書中人物個個能說會道,喋喋不休地用喜劇調子講述自己內心和外部世界,這種甚像秋夜蟋蟀鼓噪的“眾聲喧嘩”,時時令人會心一笑。因作者語言儲備較為豐富,古今中外兼收并儲,又善于涵涌消化、融會貫通,書中多處巧解中外經典古典詩詞、民諺俗語和當時的政治詞匯,巧用戲劇相聲和新聞影視語言,故又通篇給人機智、新鮮和警醒之感,具有較強的穿透力和粘著力。閱讀這些作品,親切如聆鄉音,益智如聞哲人語。
文如其人,而實際是,有其人而后有其文。胡希久長期深入遼西農村,與那里的農民可以說息息相關,心心相印。他對“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老鄉親,始終滿腔熱忱一往情深,由衷關注他們的現實生活和內心世界。他一直生活、工作在鄉下,幾乎用畢生精力觀察、體驗、研究,特別是詳細記錄他們的“日子”。癡迷到這種程度,與農民相處一天,夜里必在燈下追記他們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顰。他在農村蹲點、抓中心工作和現場采訪歷時三十年,筆記本有三百多冊,“原生態”記錄達上百萬字。因此他的寫作,不須冥思苦想,人物故事聯翩而至,作品里的人物、故事,乃至場面、細節,都有供其展開想象翅膀的原型,他所做的工作,就是對現成材料進行加工,將生活真實提升到藝術真實。走這條創作之路,他的作品寫出了中國農村的“真”和“真”之上的“善”與“美”。
與胡希久不同的是,涂春奎就是他自己筆下的人物之一,在其創作談《這是一聲撕心竭力的吶喊》中,他說:我把小說中所發生的故事當作自己的故事來寫,我把小說里的人當作自己來寫,我又在文字里重復了那段日子,依然有艱辛,有彷徨,有淚水。
因而,涂春奎的《錦江灣》,小說語言雖然不那么豐饒,卻也是靈動自然的,正如黃遵憲所說“我手寫我口,古豈能拘牽?”涂春奎告別了寫作之前、長達三年的“不漂泊的幸?!?,一件事“刺痛了我的心臟,一股滾燙的血液瞬間噴涌而出……”之后才有洋洋萬言和七易其稿。
涂春奎的筆下,菊萍的養父很少出鏡,卻常有哲理深刻的語言,比如十四節菊萍一家回娘家,菊萍父親先是慨嘆,要是你娘在就好了,后來又把大家的對話拉回來:吃飯吃飯,越扯越遠了,都是天要落雨,娘要嫁人的事。菊萍父親的安詳和智慧,就是這樣站在了菊萍身后,我們一下子就找到菊萍“出于淤泥而不染”的高貴品質的原本出處。
胡希久的細心觀察與涂春奎的親身體驗,是長篇小說,尤其是新時代鄉土長篇小說寫作的兩條途徑,作家們如何能夠無愧于我們的偉大時代、如何能夠寫作出無愧于偉大時代的偉大作品,他們兩位給我們做出了榜樣,盡管《吉祥溝》和《錦江灣》這兩部作品的榜樣力量,不一定有胡希久、涂春奎寫作過程中體現出來的榜樣力量一般令人震撼,我們終究要感謝他們的作品和他們的嘗試,畢竟他們也各自吼出了一片天、殺出了一條路。
注釋:
①胡希久:《吉祥溝》,大連出版社,2013年版。
②涂春奎:《錦江灣》,《雨花·中國作家研究》,2015年第10期B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