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鴻
很久沒有聽陳綺貞的歌了。
那時候還是高中生。但“高中生”對我而言不是個浪漫的詞,因為校服難看,考試很多,文言文背不下來,夢里都在拼死回憶化學方程式,覺得每一天都很辛苦。早晨坐公交車去學校,耳機里是陳綺貞的聲音——《旅行的意義》,還有其他一些她的歌,如今名字都忘記了。因為聽太多,到最后覺得起膩,就把它們從MP3里刪除,過一段時間又想聽,再把它們放回MP3,就這樣重復循環。
那條坐公交車去學校的必經之路拓建后,許多需要倚靠物件才能想起的回憶開始消失。在時間流淌的虛幻畫面里,我試圖想起那些歌,她的聲線脆弱,音色天真,旋律任性地起起伏伏,大概這些都很適合17歲的自己,那個我現在也搞不明白的自己。
我們輕輕地揮一揮手
凝結照片的傷口
我喜歡一個陽光照射的角落
但不能喜歡太多
喜歡一個人孤獨的時刻
但不能喜歡太多
不再是高中生的自己,終于不再充滿尖銳與迷茫,失去了一些天真的夢想,但也擁有了更多被填滿的記憶。于是能夠明白,節制是一種美德,一種時間賦予的能力。
我想,這是現在的我才能聽懂的陳綺貞,和曾經坐在公交車后排的那個女生所聽到的不一樣。
時間從來都這樣,拿走些什么,又贈予些什么。
“我們向死而生,卻有人逆流而上。”
—電影《本杰明·巴頓奇事》—
時間是一列永不停歇的列車,我們都是趕車的人,然而本杰明的列車卻與眾不同。他以衰老的樣子出生,容貌隨著年紀的增長變得年輕,就像是搭乘了一列逆行的時間列車。即使如此,本杰明也不知道列車會把他帶向何處。他不知道自己會成為水手,參與戰斗,去印度,遇到愛人黛西又離開她,直至衰老至嬰孩的樣貌,在黛西的臂彎中死去。
在大學寢室看完電影的我,并不知道接下來的人生會發生什么,一些人在生命里進進出出,去一些不曾到過的城市,在選擇與選擇之間徘徊,無法分辨哪種更好。時間無情,本杰明卻在信中告訴女兒:“成為你想成為的人,這件事,沒有時間的限制。只要愿意,任何時候都能開始。”即使時間冷酷無情。
“讓時間流逝吧,我們會看到它究竟帶來了什么。”
—《霍亂時期的愛情》—
閱讀馬爾克斯的小說,對我來說是一種神奇的體驗。
復雜而繞口的長句,就像暗夜里靜默生長的藤蔓,悄無聲息地纏住你。你在辭藻的森林里掙扎,直至穿透華麗文字的迷霧,才如經歷了幻術一般,發現自己置身于奇特的南美風情里。時間不再以秒計算,而被任意地切割,它可以是一秒鐘的十分之一瞬間,也可以是半個世紀悲歡離合的閃回交替。
《霍亂時期的愛情》也不例外。
“在他漫長一生的幾次相遇中,也再沒有單獨和她說過話,直到五十一年九個月零四天之后,她成為寡婦的第一個晚上,他才再一次向她重申自己對她永恒的忠誠和不渝的愛情。”
菲爾明娜和弗洛倫蒂諾在少年時通信傳情,很多人也有過類似的體驗。但現實生活中,人們往往輸給了時間,放任愛情消失在歲月的流逝里,這使得書中弗洛倫蒂諾的愛情如此稀有而珍貴。
愛情有太多形狀,太多可能,太多條件,太多結果。而擊敗時間的愛情,即使姍姍來遲,也因其難能可貴而叫人感動得淚眼婆娑,甚至因為自己生活在這俗世,遇不到這般驚世駭俗的情感洗禮而心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