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盈
摘要:父母離異是子女成長中的重大事件,家庭解體令子女面臨更多風險,傳統研究視角傾向聚焦于父母離異對子女造成的危害。然而實際上,父母離異、家庭解體并不意味著家庭不能再為子女提供保護。本文整理了在抗逆力理論視角下此領域的研究成果并進行解讀,以此挖掘子女在父母離異中的成長動力,為其渡過危機、健康成長提供參考。
關鍵詞:離異;青少年;抗逆力;保護因素
自上世紀中葉,西方學者開始重新審視離異家庭子女的研究立場,在這次思維革新中,抗逆力理論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認可。所謂抗逆力,是指個人遇到危機時積極聯接各種資源尋求改變境遇的能力。此理論重視人自身力量的激發與應用,與關注創傷后的傷害相比,抗逆力理論更關注創傷后的復元。
一、父母離異與子女成長的“出色”
E.M.Hetherington博士所完成的關于離異家庭子女受家庭影響研究涉及1400多個家庭的2500多個孩子,其結果證實父母離異在對子女造成傷害的同時更為其提供了成長機遇,75%-80%的子女能夠很好地適應父母離異,其中約有20%的子女會因為父母離異而激發出自己原來不具有的能力。
上海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徐安琪與中國婚姻家庭研究會理事葉文振對上海13個區的500名離異家庭青少年進行定量研究后發現:“婚姻破裂雖對學齡子女的生活福利、學業、品行、心理發展和社會適應有消極影響,但其負效應并非如一些學者所推測或傳媒所渲染的那么嚴重。不少孩子在家庭變故的挫折經歷中成長、成熟……家長自述子女的生活安排較差或心理缺陷嚴重及有嚴重偏差行為的比重都不高,承認親子關系欠佳的更為少見,而認為孩子自理能力比一般孩子強、更體貼父母、較節儉、適應性較強及富于同情心的則分別占30 % —40 %” 。另有學者通過個案訪談法歸納出離異家庭子女的特點,包括:更強的自立意識與責任感,更加自信,思想較為開放,看待事物更加理性等。
此外,Lowery、Setlle等越來越多的西方學者意識到,離異本身是一種客觀事件,離異所引發的家庭因素變動才是影響子女發展的根本原因,家庭因素的功能發揮不當才會令子女出現問題,這也就解釋了為何有些離異家庭子女會出現各種問題,有些子女卻變得更加優秀。
二、父母離異與子女問題之間的“分責”
Hill應用壓力——適應觀點解釋離異對子女的影響,通過對父母離異過程的研究,他強調消極而漫長的離異過程令子女倍感緊張與壓力,不良情緒影響他們的認知,降低他們的社會適應性,使其更易出現行為、心理問題,而問題的出現又會加重不良情緒,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同時Hill也強調,如果這些青少年可以獲得保護性因素的支持,他們“就能夠在時間和程度上減輕這些消極影響” 。
選擇性觀點的主要倡導者是Judith Harris,他認為離異家庭子女的變化甚至問題不是父母離異本身所造成的,而是受父母性格、家庭互動等多因素影響的,“兒童的適應性問題有些不是由于父母離異造成的,也就是說父母離異與兒童適應性問題的關系很大一部分是由選擇性因素決定的。這些選擇性因素包括人口學背景,如家庭因素、父母行為或個性特征等。這樣的觀點改變了傳統的二元分析方式,引導人們對于單親孩子的問題進行多元化綜合的考慮” 。伴隨研究細化,越來越多的學者意識到父母離異與子女成長之間并非線性關系,離異本身并不是造成子女消極發展的罪魁禍首,而是由于離異所引發的一系列家庭因素變化給子女帶來了更多的風險或保護。這些家庭因素與子女成長結果之間亦存在著復雜的關系及作用機制。
三、抗逆力視角下的家庭保護因素研究
早期抗逆力理論研究者Werner與同事在對夏威夷Kauai島上的兒童進行追蹤研究時發現:“與祖輩或哥哥姐姐等‘替代性父母的情感紐帶” 是高危兒童的三大保護因素之一。Masten和Coatsworth基于以往25年的研究總結出家庭范疇的保護因素,例如和父母保持親密關系、支持性的家族網絡聯系、占據優勢地位的社會經濟條件、親社會的家庭價值觀等。West與Farringtion的研究發現:“一致的父母角色、融洽的父母關系、父母和孩子呆在一起的時間長度、父母為孩子創造性地使用閑暇時間提供支持并對此感興趣、父母為孩子提供嚴格的并且是一致的引導方向而不是壓抑或者拒絕的態度” 均對青少年的健康成長起到重要的保護作用。
國內學者席居哲將生態發展觀與系統發展觀相融合,建構出家庭生態系統體系,并在此學理背景下進行了眾多研究,其指出“父母/家庭成員間沖突少,個體與反應熱烈的照料者關系親密,與父母之一或照料者形成安全型依戀關系,民主的父母教養方式……明確的家庭儀規” 等都是青少年重要的家庭保護因素……迄今為止,此類研究成果頗豐,因篇幅有限尚不一一列舉,僅對當前已明確的家庭保護因素暫作整合:

伴隨研究細化,學者發現越來越多的家庭保護因素。在此基礎上,部分學者開始對已有的保護因素進行深層次探討:
國內學者席居哲依據生態系統觀,將家庭層面上起保護作用的因素又分成兩個亞類,即家庭系統特征與父母特征,并且將已有的保護因素分別嵌入不同系統,搭建具有“抗逆力”的家庭生態環境。
這種以家庭整體為單位的研究可以追溯到1979年Stinnett關于“強有力家庭”的研究,Stinnett認為此類家庭具有以下特點:成員間“彼此欣賞;真正享受在一起的時光;良好的溝通方式;盡力使家庭中的其他成員更加愉快和幸福;高度的宗教傾向;以積極的方式應對危機的能力” 。
1983年前后,Olson、Meeubbin、Bames、Larsen、Muxem與Wilson又提出了“復原力家庭”一說,認為其具有三個特質:“(1)對于家庭生活中關鍵事件的認知和有系統的慶祝儀式有助于在危機時提供穩定的效果;(2)家庭的成員具有以堅強持久的信念去控制生活的能力;(3)對于不同活動都建立和維持例行常規,關心和支持、高期望、鼓勵參與家庭等” 。學者們堅信“復原力家庭”與家庭成員之間是相輔相成的關系,家庭成員的各種主客觀因素造就了強有力的家庭保護,而這種保護在個體遇到困難時會為其提供保護作用,促進個體抗逆力發展。這種以家庭整體為單位的保護作用研究可以看作是關于保護因素研究的另一維度,它與個別保護因素研究并行,構建立體學理框架。
加拿大學者Ungar將抗逆力置于更加宏觀的社會文化背景中,探索保護過程與積極適應的多元性,在這過程中將客觀的保護因素與個體主觀能動性相結合,提煉出七大保護因素:(1)關系:主要指青少年與直接照管者(通常是監護人)、親社會朋輩、學校教師以及擴展家庭成員建構的積極關系。(2)明確有力的身份:指個體對自己能力的覺知,以及社會環境可以為個體提供充足的提升能力的機會,Ungar的研究證實這種保護因素有利于促進自我認知與自尊的發展。(3)自我控制與自我效能:強調個人與社會互動的經驗的作用,豐富的經驗有助于個人應對高危環境中的風險。(4)社會公正:即個體受到公正的對待。(5)充足的必要資源:既包括滿足生存性需要的食品、衣物資源,也包括滿足發展性需要的教育、工作機會等資源。(6)歸屬感:指個體在社區、學校中歸屬于某種或多種關系之中。(7)文化依附:當面對壓力情境或被邊緣化時,由文化賦予的身份認同能夠為個體帶來一系列信念與規范,而這正是文化依附所產生的保護因素。Ungar關于抗逆力保護因素的研究已經擴展到社會文化層面,并且將客觀因素與個體主觀反應做整合,充分地注意到了保護因素與社會背景環境、個體主觀思維之間的關系,深入系統地論述了保護因素之所以稱之為“保護因素”的緣由,這是對保護因素靜態研究的一種突破——以交互作用視角分析提取保護因素,傾向于保護因素的動態化。
四、總結與反思
綜上所述,離異這一客觀事件與對子女造成影響的家庭因素已經剝離,離異僅是造成家庭因素變化的觸發機制,并不直接作用于子女,直接起作用的是由此事件所引發的風險因素。因素與子女變化之間存在著非線性互動過程,相關定量研究僅是說明因素與子女的哪些變化及變化方向、程度有關,但尚未解析因素是如何與子女發生“化學反應”導致其變化的。這暗示著以質性范式對此問題進行研究的重要性。在這個極為復雜、龐大的研究領域,關于“運作”的“光譜”時而閃現,這正是問題進一步深入研究的開端。因此,“未來一段時間內,心理彈性發展研究的重點和熱點將是對特定領域的彈性發展作用機制模型的建構” 。
另外,我國學者韓曉燕、魏雁濱在對離異家庭青少年進行個案研究時反思到“目前中國對離婚家庭孩子的研究存在三點不足: 忽視影響過程、忽視孩子的主動應變、忽視孩子的主觀意義建構” 。研究多從問題視角出發,立足于對策性研究。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英美掀起了“重新發現孩子”的研究思潮,Carol Smart、Brent Neale等學者強調應從傾聽孩子們的聲音出發進行研究。在對117名離異家庭子女與父母進行深度訪談后,學者們認為關于離異家庭研究的“‘嚴重影響論實際上是在制造傷害,并強化傷害” 。換言之,既然離異本身可以被當作無積極或消極色彩的客觀事件,那么為什么不研究家庭因素的作用方式,積極發掘離異家庭子女的家庭保護因素,而是要一味地重申離異所導致的風險,為離異家庭子女貼上具有不良發展前景的標簽?因此,對離異家庭子女的研究需要由問題視角逐漸過渡到優勢視角,“重視過程、傾聽孩子、挖掘意義”。重視研究個體與因素互動過程將會有助于探索離異家庭成員的正向發展模式,協助離異家庭子女健康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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