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

散文詩,散文的身子,詩的靈魂。
大運河盛開白色的帆。泥沙泅河而死,魚蝦泅河而生。
許多人躬下身,時光從背脊上踏過。
我熱愛弧形之大美、亙古的姿勢,或通達的精神。
流水也漶過輝煌、蒼涼和疼痛,宿于詩詞的光潔。
江南如夢,我在燈芯里挑出桃花。
我站在橋中央,看遠處,漸流進血管里的大運河。
流逝的呼吸,撩著游客起伏的情愫。
拱宸橋,仿佛火中鳳凰。
仿佛浪漫,與之際遇的人,擁有三生。
我像一條曬干的魚。
夜幕降臨,整條大運河的水,爬到岸上,在斑斕的燈火中,演繹人間。
這便是宿命的江南。贊美中,我只是百年一橋。
每一只飛著的鳥,都是跳動的小心臟。
從沒有春天爬上我的眉梢,從沒有垂釣者坐在我的胸膛。在拱宸橋,踩著影子,有了內心的共鳴。
葉在風中顫抖,如旅途。
所有頌歌,都飄著絲綢。
沒有人知道一座橋的想法,沉默著;沒有人在歷史的喉頭,取下夢境——
熱愛古老的氣息。
在江南,此刻所看到的陌生,皆為故鄉。
一座橋有一座橋的命運,就比如一個人,有一個人的遠方。
我吻橋之唇。
取古典之美,消失在茫茫人海。
金山嶺矮下去,藍色升高。風在天空馳騁,風沒有姓氏。
炊煙從村莊的肌膚滑落,仿佛明朝,緩慢的野史。
仿佛我——
金山嶺,每個旅人有一段匆忙的記憶,而淺唱的花是雕刻的詞牌名。
挑撥發絲,身子一度陷入虛空。
我的手心干凈。停息的鳥,像掛在春天枝頭的一把鎖。
移動沉默的墻垛,或六十七顆磨亮的骨趾。在金山嶺,影子迷人,我看到自己朝一個方向,光陰般涌去。
哪一處關隘,不是戰栗的關節?被誰鏤空?懸掛云朵。哪一處烽燧,不是焦渴的眼睛?泛著青苔,蠕動蟲子的歌聲。
密云水庫,波光粼粼。遠處的人間像一面銅鏡。
我看見,我就在那兒,褪去身上的黃昏,等待夜晚的雙唇。
一個山東人,舔著長城粗糙的磚石,直到舌頭流出萬歷五年的陽光。
他熱愛南飛的燕,并關心語言的細節。
摸著王朝的背脊。在春天,我懂他額頭溢出的歷史,那么灼熱!那么咸!
長城剛修好,那時,兄弟坐在原野,像一只小驢。
他面向金山嶺,莞爾一笑,在一塊磚上,刻下了遠方和墓志銘:萬歷五年山東左營造。
一只羊的靈魂,從影子上站起,叫出我的名字。
我的手表,像一座小寺廟。我努力尋找旅途中飄揚的北方,只有善良的人,才能觸摸城墻的脈動,柔軟、溫潤。
哦!擋馬石,擋不住光陰的流逝。
當一切安靜下來,坐在金山嶺,三天,仿佛三生。
我只想做一個書生,客死異鄉。
這是多么浪漫的事!不知過了多久,月亮像一把鑰匙,悄悄把我打開。
傳說修建金山嶺長城的磚石,是用羊馱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