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擺渡

三井獸

如果用三個瞬間來詮釋克利夫蘭52年里的首個總冠軍的話——“蓋帽、投籃和攔截，也許是這樣的順序。”凱文·樂福說。可以說，勒布朗·詹姆斯送出的那記爆扣或者凱里·歐文投中后仰三分都是他們所期待的場面，但樂福遏制住庫里的投籃并沒有讓他提起什么興趣，因為這絕非僥幸。從AAU到NBA，從菲利普·桑德斯到泰倫·盧，從270磅到240磅，樂福都在為這一刻而準備，就算在場下，他也會在最關鍵的時候上演“攔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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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19號晚，泰勒·坎德爾坐在紐約沃倫路77號的一個酒吧里，一邊吃著雞味玉米片，一邊喝著手工釀造的啤酒。電視里正在轉播NBA總決賽第七場，坎德爾是騎士隊的絕對支持者，因為這支球隊的首發大前鋒是和他一起進入大學的好友凱文·樂福。在每個人看來，封死了地球最佳射手是樂福一生中最關鍵的時刻，但對坎德爾來說，這一幕還遠遠難以勝任第一的位置……

2008年9月，坎德爾剛剛從UCLA畢業，他曾是水球隊的成員，而作為校隊籃球明星的樂福正在為他在明尼蘇達的首次訓練營活動做準備。他們在一起共度的最后一晚是在韋斯特伍德，兩人和UCLA校隊小前鋒約什·希普在一家壽司店共進晚餐，然后沿著萊弗林大道去校園西學區的一棟公寓參加派對。走到一半，他們在一條下坡路停了下來。坎德爾左手拿了一瓶40盎司的中世紀英格蘭麥芽啤酒，而希普也拿著同樣的酒瓶。微醺的兩人就像普通的年輕人突然頭腦發熱一樣開始打鬧，坎德爾突然像是踩到了香蕉皮一樣沖向希普的酒瓶。“我就像是飛了起來，我失去了平衡，左腿朝下，就那么直直地橫著倒了下去。”坎德爾回憶道。

當坎德爾后背著地時，樂福和希普都被嚇了一大跳。他們當時還不知道坎德爾的酒瓶在空中已經碎了，玻璃割破了他的左腕。坎德爾下意識地用右手按住傷口，當他松開手去檢查傷口時，鮮血濺了一地。“我能看到我的手掌和手腕內部。”坎德爾說。“動脈幾乎都張開了。”笑聲戛然而止，坎德爾聽到樂福大吼著讓希普報警。“你今晚不會死的。”樂福堅定地說道。坎德爾當時穿著一件黑色T恤，樂福把它從他的胸前直接撕了下來，或許當時誰都不知道樂福是怎樣做出了這個只有在電影中才能出現的動作。

樂福從出生以來，他的母親卡倫就是波特蘭伊曼紐爾醫療中心的一名護士。雖然他從未綁過止血帶，但他之前經常看母親是怎樣做的。當樂福用T恤繞著坎德爾的手腕打成一個結時，坎德爾發出一聲慘叫。“那一刻其實是最疼的一部分。”坎德爾回憶道，“甚至比酒瓶劃破皮膚還要疼。”隨后，趕來的救護車拉著坎德爾沖進UCLA醫療中心，急診醫生問他是誰綁的止血帶。坎德爾朝下看了看他那雙綠色的高幫運動鞋，白色的鞋頭已被染成了紅色，他嘴里嘟囔了幾句是他的朋友。“管他是誰。”一名急診醫生說，“反正救了你的命。”據他們預測，如果再晚幾分鐘，坎德爾將會因為流血過多而死。

在經歷連續12個小時的手術后，外科醫生修復了坎德爾手腕的傷口，但他們無法重新接上全部的神經。接下來的一年，坎德爾一邊進行物理治療，一邊在帕薩迪納的一所設計學校藝術中心進修攝影課程。在那里，他學會了用一只手下載錄影資料和拍照。他通過閱讀一名失去一只胳膊的捷克殘疾攝影家的經歷來激勵自己。不管什么時候見到樂福，坎德爾都要向他的好伙伴秀一下從手掌一直延伸到手腕的傷疤。如今，31歲的坎德爾已經是洛杉磯的一名口碑不錯的攝影師，他還是享有盛譽的哈佛-西湖學校的水球助理教練。盡管坎德爾的專業是水球，但是他知道樂福的攔截能力有多強。除了伙伴，他還是距離樂福最近的球迷，無論樂福在哪兒參加比賽或訓練，他都會抽空出現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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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德爾曾見過樂福在AAU與后來的NBA控衛小托馬斯和布蘭登·詹寧斯一起打球的場面，熱身過后樂福要同他們一對一單挑。“那很滑稽。”坎德爾說道。當時的樂福體重相當大，一個矮胖的大前鋒試圖防住一個形影不定的控球手，這一幕把新澤西ABCD訓練營和北卡鮑勃·吉布森錦標賽的觀眾們都逗樂了。但每一個人都發現，這個胖子其實并不簡單，即使每次都被小托馬斯或詹寧斯打爆，你都能看到的一幕就是只要樂福能站到他們的前面，腳步總是能跟上對方的速度。

在2006年舉辦于拉斯維加斯的銳步大時代錦標賽上，南加州全明星隊迎戰來自芝加哥的窮巷隊，比賽關鍵時刻樂福對陣德里克·羅斯。“最后時刻比分很接近，德里克在守轉攻時面對凱文，”一個在高中時幫助樂福應對媒體提問的密友比爾·費因伯格回憶道，“德里克運球進進出出，但凱文寸步不離，人們都驚呆了。”最后時刻樂福蓋掉了羅斯，南加州贏得了最后的勝利。

14個月后，樂福來到了UCLA，然后拉塞爾·威斯布魯克成了他新的賽前單挑伙伴。樂福最終入選了全美第一陣容并成為了太平洋十聯盟年度最佳球員，但校隊主教練本·霍蘭德對他的防守并不滿意，關鍵時刻偶爾會讓他做冷板凳。樂福身高2.08米，體重曾達到123公斤，體脂率超過12%，當時還沒有人對他的體重吹毛求疵，他們都覺得樂福就是當代的摩西·馬龍。他在2008年選秀之夜被明尼蘇達從孟菲斯那里挖了過來，在第三個賽季連續53次得到兩雙，創下了森林狼隊史紀錄，還曾在一場比賽中逆天般地砍下過31分加31個籃板，至于“30+20”也是家常便飯。

或許這樣的表現得到了外界的贊美，但身為當事人的樂福卻知道，如果一直帶著這樣的身體來完成比賽，是對自己最大的傷害，于是他決定擺脫自己這身從打球就開始引以為傲的體重。通過改變整個飲食和訓練習慣，樂福瘦了25斤。即使是現在，樂福也在控制自己的食物攝入量，并非常注重營養。他在騎士隊配有私人廚師，遵循著十分嚴格的植物性食譜，為此他的騎士隊友還經常嘲笑他。

有一次訓練前的早餐期間，騎士隊員們都在吞食著煎餅、華夫餅干以及培根。“只有凱文一個人吃著麩皮松餅、一根香蕉以及脫脂牛奶。”理查德·杰弗森說道，“他吃起來就像個試圖保持身材的80歲老奶奶。”樂福經常會在球隊飛機上裝著專屬于自己的食物——羽衣甘藍沙拉和烤雞——而不是被含有高卡路里和高碳水化合物的食物所誘惑。“當我背著一個全是食物的袋子走進來的時候，他們都會很有趣地盯著我。”樂福說道，“當你的一幫隊友都會因此和你開玩笑時，我猜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樂福變得苗條了，他看著拍攝于UCLA時期的照片說：“那不是我。”那時候的樂福簡直就是食品柜達人，在長身體的時候總會感覺到餓，而且他的媽媽的廚藝又特別棒，樂福最喜歡的就是卡倫做的意大利寬面，因此他在UCLA還有個“面團”的綽號。樂福當時非常喜歡查爾斯·巴克利在1984年選秀時的樣子，他看起來就像是矮壯籃板怪物，而樂福很會搶籃板，體型也很龐大。“我把我的身體當作是場上的優勢。”他說，“我一直利用我的體重，再結合身體對抗和腳步來壓制對手。在高中我的體重能增也能減，這么多年來我的體型變化還是很神奇的。不過你如果想讓我曬出以前的照片，我會堅決說不，絕不！”

在同諾維茨基的后仰跳投和蒂姆·鄧肯的擦板投籃對抗過之后，樂福切身體會到了瘦身帶來的變化，他減肥就是為了能夠防住他們以及模仿他們，他要比摩西更德克。“我知道比賽的趨勢。”樂福說，“陣容越來越小，大個子們四處移動，能內能外的家伙真的很難防。而我們需要跑、跑、跑，我也真的需要瘦下來。”其實剛到騎士的時候，樂福減肥并沒有這么夸張，甚至他還要增加肌肉。然而后來在季后賽中他的肩關節脫位了，需要手術，在恢復期間醫生也禁止他進入舉重房。騎士的執行總監、美國滑雪隊前力量和狀態調節師亞歷克斯·摩爾在那個休賽期把樂福帶到了滑雪隊的總部（位于猶他州的帕克城）待了六個星期，樂福在海拔7000英尺高的地方訓練，但不允許承受任何超過30磅的重物。今夏，樂福又回到了帕克城開啟另一次為期六周的苦訓，但他這次不僅僅是康復練習。關于球員休賽期增加肌肉的故事是訓練營里老生常談的話題，但樂福可以將100磅的啞鈴凳舉起15次，要知道一年前他只能舉10次80磅的啞鈴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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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就是擁有一些與眾不同的特質，比如杜蘭特的手腳都很長，又比如倫納德的手特別大，所以在這一層面上，樂福也想擁有讓自己能和別人區分開來的特質。他的手腕和小臂力量很強，因此可以甩出四分衛般的精準長傳，而這招讓騎士那幾個很能跑的球員特別受用。不過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需要強大的爆發力和伸展性，這時候瑜伽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沒有比賽的日子里，樂福會讓泡沫板來代替籃球，沒有泰倫·盧的大聲嚷嚷，只有瑜伽教練肯特·凱奇舒緩的嗓音。“瑜伽讓我找到了新的平衡性、力量和耐力，我的身體也得到也因此得到了伸展。”樂福如是說道。

瑜伽運用于NBA并不是什么新鮮事兒，沃爾特·弗雷澤早在70年代就開始運用。凱奇教練和眾多職業球員都有合作，從前NBA球員雷吉·米勒到足球明星杰梅因·瓊斯，再到NFL跑鋒埃迪·喬治，針對運動員個人需要，運用體育運動中這項古老的主流訓練方法提升球員的表現，并幫他們預防傷病。“凱文臀部左側比右側僵硬，因為他主要用左腳起跳投籃。”凱奇教練說道，“我們做很多臀部和臀肌的拉伸訓練，結合了核心力量，站姿平衡和呼吸。”樂福或許要感謝伊戈達拉，因為正是他偶然目睹了凱奇教練在其UCLA附近的工作室訓練FMVP，這才主動要求加入其中。樂福會將一小部分瑜伽姿勢結合于賽季中的訓練，首選姿勢就是鴿子式，開髖能夠拉長臀部的梨狀肌，但這也是他最不喜歡的姿勢，因為得保持這個姿勢3分鐘。

不是所有凱奇教練的客戶都接受瑜伽中的冥想練習，但樂福在多年前就對此饒有興致，現在也會在瑜伽訓練結束之后增加15分鐘的冥想。“由于認知問題，瑜伽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不同的——瑜伽訓練是如何影響人體功能的，如何讓你感受到不在健身房進行訓練也是可行的。” 凱奇教練說道。雖然訓練計劃問題和穩定性會制約訓練的進步，不過自從樂福成功將瑜伽融入訓練中后，他的整個體質得到了改善。“過去幾年我們用瑜伽做的事都是完全契合于籃球的。”樂福說道。“對我而言，瑜伽不僅是能讓我的身體保持靈活性，而且能夠讓我避免早晨出門去戶外散步的自然壓力。”

除了自己做瑜伽，騎士隊的訓練計劃中還包括了普拉提，這些運動都能牽扯動許多不同的肌肉，樂福把它們當作是“加油站”。“我知道我是個內線球員，得和那些比我更高更快更強壯的人們對抗，所以我得練起來，讓自己能變得既跑得快也能跑得久。”樂福說，“我很健康，也很專注，我希望自己能打到40歲，我會為之努力的，我百分百相信我職業生涯的巔峰時刻還在未來等著我。”在勒布朗以及另外一個優秀的持球得分手身邊打大前鋒在任何時候都相當棘手。“那會極其困難。”克里斯·波什在2014年的一次采訪中提醒說，“而且極其令人失望。”在你習慣的時候你拿不到球，更重要的是，在你習慣的位置你也拿不到球。樂福站在外線，給運球的詹姆斯和歐文騰出空間。“人們告訴你，‘你必須要做出改變。”樂福說，“但沒有身處其中，你不會真的明白那意味著什么，那是一種謙虛。”

“這是你做過最難的事情嗎？”當總決賽之后在比弗利山莊蒙太奇酒店碰到樂福時，波什問道。“噢，當然。”樂福嘆了口氣。勝利會改變人們的一切想法，當樂福還在搞清楚情況時，總冠軍已經掃去了一切陰霾。“當你失敗了，你會一直去研究因為從未得到你想要的結果。”幫助勒布朗一起拿到三個總冠軍的詹姆斯·瓊斯解釋道，“當你成功了，你開始相信自己，因為你知道自己選擇的路線起到了作用。你最后可以坐回去說，‘我確實擁有這項技能，我確實有竅門，我真的知道如何去準備。然后你就有信心再次做到。”樂福在騎士包機的位置總會挨著這位功勛老將，他一邊低著頭玩瓊斯的ipad，一邊問這個13年的老兵他對自己的看法。“我告訴他，‘每個人都知道你是一名優秀的球員。”瓊斯說，“所有暫時的心痛、不滿意、麻煩、壓力等等都會隨著你的比賽而消失，你不需要補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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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倫·盧給樂福更多的背身單打和肘區接觸的機會，并重新建立了適合他的區域，這是樂福之前沒有的待遇。與此同時，盧極力要求樂福不去理會外界的評論，停止預測自己，但關于交易的猜想一直沒有停過。錢寧·弗萊的到來曾讓樂福一度覺得自己要離開騎士了，但如今弗萊和杰弗森這兩位亞利桑那校友會摟著樂福的肩膀，并會去樂福的家里做客。“凱文來自西海岸，而且沒有小孩，所以我們要去做客。”杰弗森說。“錢寧會更夸張，他就像是說，‘這僅僅是個提醒，訓練結束后我們會到你家，在樓下的沙發上小憩一會兒，5點鐘喝飲料，7點鐘吃飯。”在他們看完《一個國家的誕生》之后，樂福張羅了晚餐。不管場上場下，樂福都在克利夫蘭尋找適合自己的地方，杰弗森、弗萊和樂福這三人組在更衣室的角落里幫他找到了。“我知道那聽起來好像我們沒有給他選擇。”杰弗森繼續說道，“在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是沒有，但他沒必要開門，沒必要為所有的食物和飲料買單。如果他不想加入進來，我們不可能會讓他進來的。”如今，三人餐的價格漲到了15美元，樂福依舊在買單。

當然，某些晚上樂福會得幾分而已，但這就是超級球隊的生活。在嘗到了最大的果實之后，很容易忍受短暫的上場時間。“不可思議的是，勝利讓我更加渴望，就像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去證明一樣。”樂福說，“那更多的是要回歸到我能做什么，而不是我不能做什么上來。”實際上真正要問的問題時，樂福是如何在短時間里重新找回自己的？答案是：和泰倫·盧的談話以及來自弗萊的電話煲，這些確實起了作用。“錢寧給我打了電話，他告訴我‘活在當下，勝過一切。”樂福告訴記者，“他說‘我們不在意你是否25中0，只要保持你的侵略性，打出對抗，走出現在的困擾然后拼命去努力，勝利就有了。掙扎總會有，影響比賽的方式很多，完成自己工作的方式也很多。他的話對我而言非常重要。從他的身上你可以看到這支隊伍的凝聚力，有他這樣的隊友真的很有幫助。”

六年前的這時候，樂福爆砍了“雙30”，如今的他在騎士兢兢業業扮演著勒布朗的輔助者角色，恐怕很難再交出這樣的數據了——當然那是在與開拓者的比賽之前——本賽季，樂福場均能夠砍下21.8分和10.8個籃板，這是他在騎士三個賽季以來的最高值，重返“20+10”的行列讓樂福漸漸找回了當年的信心。他為騎士的比賽定下了基調，他堅決往里鑿，外線出手也有，甚至還會振臂示意主場觀眾發出更大的歡呼聲。“哦？真的嗎？”盧問道。

在騎士的前兩年，樂福的肢體語言一直是猶豫和不興奮的，所以盧笑了，他知道現在才是屬于凱文的時刻。“我認為信任改變了他。”在解釋樂福的回暖時，盧說道，“當他感覺到周圍的人的信任時，他也就會相信身邊的人。這是最重要的事情，當你是球隊的一部分時，你必須信任別人。凱文感受到了信任，也感受到了愛，這就是他為什么更多地敞開心扉，讓你能夠看到真實的他究竟是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