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生活

三井獸

在沉睡的密蘇里州墨西哥城，11543的人口中的每個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注定著要成就偉大。這座小城有著中等的收入水平和比天高的自信心，在這個大家彼此都相識的地方，過分的熟悉使人們變得十分強橫。高人一等的作風就是生活的方式，友好的辯論中總是穿插著妙語趣話。生在這里就意味著你對自己的未來會充滿信心，并且要用大寫加粗的字體刻畫屬于自己的一頁，泰倫·盧就來自于墨西哥城。“那里所有人都充滿了極端的自信，并且早就超過了他們能力的范圍。”J·卡特說道，他是盧的一位表親與知己，“但你不能揭穿他們。所有人都是最棒的，這就是他們所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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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異乎尋常的自信心或許早就在盧的身上體現出來了，他的球隊上賽季絕地逆轉勇士奪冠，這就是這位39歲的主教練在僅僅上任不到半年交出的完美答卷。主教練的影響力是有限的，總冠軍取決于天賦，但逆轉來源于共享的信念、共同的愿景和統一的聲音，這正是盧給騎士帶來的改變，而克利夫蘭這座城市的希望與勒布朗·詹姆斯的傳奇皆系于此。如今的騎士比上賽季更強更團結，穩居東部頭把交椅的他們目標就是衛冕，隊員之間的融洽關系也更甚于前，而這都是盧帶給球隊的福音，他就像是可樂實驗里的那粒曼妥思，用自己的經歷起到了刺激和推動的作用。

在11年職業生涯中，盧都是個完美的角色球員，雖然只有著1.80米的身高搭配上普通的天賦和豐富的魅力，但凡是執教過他的教練們都珍視他積極的拼搶和頭腦清晰的打球方式，而他的隊友們則熱愛他的機智、直率與坦誠。

盧愿意直面任何球員，從新秀到超級巨星——他能向喬丹提出挑戰，也曾與沙克產生口角。但他有著能融化最冰冷的同行的笑容，他似乎能和任何人成為朋友，無論是隊友還是對手。“他的語言能力很強。”杰里·斯塔克豪斯說，他曾與盧和喬丹一起在華盛頓奇才效力過，“盡管他最多也就是球隊的第八人，但從領導能力來看，他絕對是主力級別。”

球星們也張開懷抱接納盧，他與許多偉大球星做過隊友：OK組合、喬丹、姚麥、德克、基德、德懷特·霍華德；而作為一名助教，他曾與綠軍三巨頭和保羅、格里芬共事過；至于他的導師更嚇人，包括道格·里弗斯、杰里·韋斯特和菲爾·杰克遜。如此巨大的關系網讓盧成為了NBA中的“人脈王”，而且他還拿到過一次總冠軍，在網上因為阿倫·艾弗森爆紅過，現在成為了一名冠軍教練，獲得了世界上最偉大的球員的信任。“我相信他所擁有的知識，以及他告訴我們的一切。”勒布朗是這樣告訴《Bleacher Report》的。

而在這一切之前，盧是個癡迷于籃球的孩子，他在墨西哥城的街道上運著球，手指被瀝青路上的粉塵染成了黑色。他在家里的五個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作為典型的排行中間的孩子，他有著良好的外交技巧，并且學會保衛自己的立場并為自己發聲。當然，他也學會了像墨西哥城的其他人一樣，迅速地思考并更迅速地發言，這也難怪他自打退役之后就被廣泛認為是顆教練界的明日新星，里弗斯和錫伯杜都一直積極支持著他，但這并不是一個典型的“聰明球員成為教練”的故事，十年前，沒人能預見到盧能成為冠軍教頭——這也包括他自己。“完全沒有。”布萊恩·肖笑著說，他是盧的好朋友，并且兩人在湖人當過隊友，“我從沒想到泰倫能成為一名如此成功的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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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98年選秀中，湖人將明星后衛范·埃克塞爾交易至掘金以換取23號簽并選中盧的時候，真的沒人能預見到未來將發生什么。在內布拉斯加大學當了三年明星后，盧進入NBA時有一些明顯的天賦——速度、穩定的跳投以及42英寸的垂直彈跳，但膝蓋的傷病明顯影響到了他選秀中的順位。“他是個了不起的球員。”前湖人經理杰里·韋斯特說，正是他交易來了盧，“他在防守端就是一只斗牛犬，我對他的打球方式和領導力感到印象深刻，他十分強硬并充滿競爭性。”當然，不只是場上的態度，現任勇士隊總裁的韋斯特也很賞識盧“平和的天性，特別是他的微笑，一種溫暖的笑容。”

在球隊介紹他的新聞發布會上，盧完全是個天真的菜鳥——直勾勾地盯著攝像機，也沒有幾句話——他以前只來過洛杉磯一次。“我只知道我有機會見到科比和奧尼爾了，完全就是充滿了敬畏。”盧說道，“那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從墨西哥城這樣的小地方走出來，我之前可從來沒見過什么名人。”盧基本上習慣性地回避好萊塢的一切，并且在不打球的時候，會將很多時間花在FoxHills商場里買東西。“沙克強迫新秀們和他一起出門。”盧說，“所以我就去了，但我對抽煙喝酒什么的從不感冒，那不是我喜歡的事。我一直將自己看作一個NBA底層球員。打個比方，我和沙克混在一起就顯得很不協調，或者與科比一起，我不是這個等級的球員，反正就是感覺不太對。”

這就是球員時期的盧，低調、謙遜、自信。憑借著天真無邪的面龐與人格魅力，他還成為了社交磁鐵，并贏得了“盧·赫夫納”的美譽——來自《花花公子》的創刊人休·赫夫納——這個稱號讓現在的他感到有些難為情。“他那時很年輕，那些漂亮的姑娘都喜歡他。”肖說道。球場上，隊友們見識到了盧對待工作有多么認真；球場下，他就同其他年輕球員一樣享受著自己的生活方式，并向傳統發起了挑戰，比如球隊內不成文的穿衣規定。盡管一些年長的隊友在旅途中常穿著便褲與運動夾克，但盧堅持要穿寬松的牛仔褲配上Timberlands的鞋子。“他那時會嘲笑我們過時了。”肖說，“我們就會對他說：‘不，是你得穿的像個職業球員才對。”

賽前，盧會用他的玩笑和小特技讓隊友們放松——在大西部論壇球館的更衣室內，盧能原地起跳并用自己的頭碰觸天花板。“看到隊友們如何圍繞在他身邊是那么的神奇。”拉里·德魯說，他是湖人的前助教，并在華盛頓和亞特蘭大與盧的職業生涯有過交錯，目前還是盧的教練團成員之一，“他是個隨遇而安的人，非常有趣。”如果當時讓德魯預測盧的職業前景，他可能會說“職業喜劇演員”也不會提到“NBA主教練”。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那些玩笑，肖記得盧對著臭名昭著的炸藥桶伊塞亞·萊德爾說著他的俏皮話，伴隨著湖人球員們的笑聲，萊德爾身邊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如果我的身材跟你一樣，信不信我會狠狠揍你。”萊德爾反擊道，還好情況最后并沒有升級。

盧有一次倒是跟人有了身體接觸——為了保護隊友。當時湖人剛剛輸給了馬刺，德文·喬治在關鍵時刻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這讓奧尼爾十分憤怒。“沙克當時站在德文的更衣柜旁并在痛揍德文。”肖回憶道，“我說，‘你在干什么？他只是個年輕人，都會犯錯誤。如果你把打他的勁用來籃板卡位，我們就不會被馬里克·羅斯搶了10個前場籃板，也不會輸掉這場比賽。”奧尼爾隨后放開了喬治，然后徑直沖向了肖。“他抓住我的腳踝把我在更衣室里拖來拖去。”肖說，“大家都嚇傻了，惟一肯來救我的就是泰倫，他擋在我們兩人之間大喊‘放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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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在網絡上最廣為流傳的畫面其實是最不能概況他職業生涯的一個片段——帶著些許迷茫的表情，坐在斯臺普斯中心湖人板凳席的前端地板上，艾弗森抬起了右腳，臉上帶著一絲戲謔從盧身上跨過。這就是人們對2001年總決賽首戰留下的不可磨滅的記憶片段。

那些年，它已經成為了一個爆紅的網絡素材，不斷被PS成各種應景的圖片。原版片段展現的是對盧的羞辱和對艾弗森偉大的頌歌，但盧對此的觀點卻與大家不同。“AI實際上拯救了我的職業生涯。”盧說，“如果沒有他，或許就沒有現在的我。”

在2001年6月，盧還是個鮮有上場機會的替補后衛，他的上場時間被萊德爾與三分專家麥克·彭伯西壓榨得所剩無幾。當時24歲的盧即將進入自由球員市場，他深深為自己的未來而擔憂。那時候，球隊需要在季后賽開始前確定自己的最終陣容，盧預計是要被裁掉的。

當菲爾·杰克遜宣布盧留下的時候，整個更衣室陷入了歡呼聲。“那感覺簡直不可思議。”盧說。讓盧擔任湖人的假想敵（艾弗森）是球隊做這個決定時著重考慮的一點，盡管囤積著肖、費舍爾、哈珀這些久經沙場的戰將，但如果76人能沖出東部的話，他們還需要一個快速且有活力的防守者來看守艾弗森。當76人在東部決賽第七場擊敗了雄鹿時，盧在總決賽的要扮演的角色就很明確了。“如果密爾沃基贏了費城，那我肯定打不上球了。”盧說，“那就有可能成為我NBA的最后一個賽季了，人們不懂這些。”

正是與艾弗森的對決讓盧在NBA贏得了一席之地——關于那個回合，艾弗森在那個瞬間贏了，在盧頭上命中了高難度投籃，成為了比賽的轉折點，并帶領費城先下一城；但2001年總決賽后四場比賽，盧用形影不離的防守將艾弗森的命中率限制到了39.6%，并幫助湖人連贏四場奪冠，這樣的結果讓那個瞬間看上去并沒有那么尷尬。“最有趣的部分在于，人們認為他用crossover晃倒了我，然后從我身上跨過。”盧說。“事實上我試圖去封蓋投籃，但我在往回走的時候，踩到他的腳上并摔倒了，然后他跨了過去，人們就將此事無限放大了。”補充一條：盧和艾弗森在那之后成為了好友，并至今保持聯系，艾弗森在盧被任命為主教練后也獻上了自己的祝福，他在推特上說道：“恭喜泰倫，這是他應得的，也祝他好運。Loveyou！”一個月后，奇才以兩年360萬的合約將盧招致麾下，并讓他獲得了與另一位傳奇邁克爾·喬丹并肩作戰的機會，之后他的職業生涯還持續了8年。

道格·里弗斯在2003年被魔術炒掉之前執教了盧11場比賽，這足以讓里弗斯看清他未來作為NBA教練的潛質。在盧身上，里弗斯看到了他的分析能力、極強記憶力和與生俱來的領袖力。“泰倫有那種告訴你你不愿意聽到的事的能力，他對此十分坦誠。”里弗斯說，“你會喜歡他這點，你會同意他的說法。他總是說實話，卻不會傷到你的感情，這是個特殊的天賦。”在被開除之前，里弗斯告訴盧：“我會再次執教的，你的職業生涯已經開始進入倒計時了。當你準備好了，給我個電話，我希望你能進入我的團隊。”

“我？我不會去執教。”盧回答說。

“我保證你會去的。”里弗斯回應道。

這句話在2009年得到了驗證，在盧打完了自己最后一個賽季后，里弗斯將他帶到了波士頓，先是聘請他成為一名球員發展教練，并將他指派給了拉簡·朗多。比賽中，盧坐在板凳席后時不時地傾身向里弗斯詢問各種問題；更衣室里，盧會為朗多準備很多戰術，并坐下來與他挨個討論；在訓練中，盧會詢問里弗斯在最近的比賽中，哪些戰術奏效了，哪些沒有，并且總會問里弗斯為什么要使用這些戰術。

當里弗斯在2013年離開波士頓加盟快艇時，盧也跟隨而來，一個賽季之后，里弗斯讓盧負責防守，并給了他更艱苦的任務——用整個夏天觀看并研究上個賽季的每一場比賽。“這不過是他的下一步。”里弗斯說，“是時候停止在邊上觀望，轉而100%的投入其中了。”所以盧將自己拉斯維加斯的房產擺上貨架，休賽季選擇待在洛杉磯，并按里弗斯形容的“玩了命的工作”。

快艇雇傭了布蘭登·奧康納來協助防守，但里弗斯讓盧做了其他29隊的球探報告，這在教練界是前所未聞的，因為大部分球隊會將此工作分派給3到4個助教。“他做到了。”里弗斯說，“并且沒有任何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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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盧從沒有預見到自己進入教練行業，但他還是保存著所有戰術手冊并做了筆記——無論里弗斯在暫停后的布置，杰克遜的三角進攻，斯凱爾斯在密爾沃基的突分戰術，還是其他各式各樣的籃球哲學或名言。他最終擁有整整兩個文件夾的材料，如同滿含著各種執教智慧的寶庫。當他現在沿著邊線踱步時，盧嘗試著從所有人那里汲取一些經驗。從里弗斯那里，他學到了賽前的準備；從斯凱爾斯那里獲得了強硬苛求的風格；從杰克遜那里看到了泰然自若的姿態與訓練時的細節。

盧坐在如今這個位置不過11個月時間，但他在騎士刻下了明顯的個人印記。里弗斯看到了這支球隊打得更快也更好了，并且充分施展了每個人的技術特點；韋斯特看到了騎士更多的開始運用小個陣容，并增加了防守強度。盧還在適應著越來越多聚焦在他身上的鎂光燈——頻繁的新聞發布會、各種問題、ESPN上不斷重復播放的關于自己的鏡頭。“我不喜歡這些所帶來的名氣，也不喜歡上電視，或者任何與此相關的事，我只希望能好好執教球隊。”盧說道。盡管在個人性格與風格上，盧不愛出風頭，但他一向保持著自己直率的風格。據CBS體育的肯·伯格透露，盧曾在一次小型會議中對詹姆斯說：“你TM給我閉嘴！”

責任感是盧上任以后的一個強調的重點，他對詹姆斯、歐文和樂福都有特別的要求，他也鼓勵球員對彼此要有所要求，他希望大家能更愿意吐露真話，更加直截了當一些，這也是他一直以來所珍視的特質。“你對一個人講真話，他可能一整天都恨著你。”盧說，“但他們晚上或許就能轉過彎來，并給你發個短信說‘你是對的。我認為你如果對別人講真話，對方會更加尊重你。”

讓騎士擁有衛冕冠軍的氣勢，但沒有衛冕冠軍的膨脹，這就是盧帶給球隊的過人之處。隱忍、冷靜而機智，又不卑不亢，盧已經征服了勒布朗，征服了克利夫蘭，征服了所有人。

墨西哥城一度是“世界紅磚之都”，那里的經濟在2002年最后一家磚廠倒閉后就出現了下滑，但盧仍然認為那里才是自己的家，他每年假期都要回去與自己的家人團聚，并出資贊助了感恩節的煙火表演。很少有人能讓自己的名氣蔓延至家鄉之外，但這里的人們并不在乎這個。“如果你去了墨西哥城，你可能會以為那里所有人都是超級巨星。”盧說，“他們在什么方面都是最好，能做到所有事情，這地方便是我們自信的來源。”

想要衛冕成功，就需要騎士全隊抱有堅定的信念與毫不動搖的自信，但如果盧沒有像現在這般成功，那他會有怎樣的態度呢？“如果我告訴你月球上有奶酪，你就只需要記得帶上餅干，相信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