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而不休是為難

時來

住在遼南的岳父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只是不種地。他在村里一家小工廠干活，就是很多人口中的農民工。

村子在遼南，附近盛產鎂石，礦廠林立。四周被挖采殆盡，巖石赤裸裸暴曬在烈日下，塵土飛揚。村子北邊是聞名東北的服裝集散地，有許多村民以加工衣褲為業，不愁銷路。有些村民儼然富豪。

岳父并未沾到一分光。年輕時，他在縣里國企打工，待遇還是極好的。可后來超生，被攆回了家，從此四處打零工。種地養活不了一大家人，岳父早早就明白。1990年代，他外出幫人打過井，去建筑工地做過小工。后來，他忍受不了拋家舍子，回到村里在屠宰場幫忙。凌晨2點多起，3點多到場，不分寒暑。20多年后某個冬天凌晨，我妻子外出辦事，凍得哆哆嗦嗦，突然感慨：“我從不知道凌晨能有這么冷，真不知道當年我爸是怎么熬過來的……”

屠宰場干了數年，岳父轉到村里的小工廠裝卸貨，持續至今。這活不用技術，卻極耗體力，干活的都想偷懶，只有岳父鉚足了勁干。家人勸他別傻干，他不回應。飯桌上幾杯熱酒下肚，岳父蹦出一句，“我就瞧不起偷懶的，干活得有干活的樣兒！”

眼看要60歲了，岳父身體依然很棒，引體向上還能做十幾個，比很多年輕人都強。只是多年體力勞動，讓他雙手關節腫大，平日他不聲張，只在酒后念叨幾句。起初兒女都勸他回家休息，岳父不接話，后來他再念叨，眾人訕訕的不知說些什么好。

3個兒女讀書進城落戶，想來岳父心里是得意的，只是他不懂表達。他知道，城里人60歲就退休頤養了。幾年前村里修路，有幾戶人家耕地被占，被納入失地農民，享受了城鎮退休金。他羨慕過。后來兒女勸他辭工養老，岳父說還能干幾年，再掙點養老錢吧。

那天看新聞，說全國50歲以上的農民工已經超過4600萬人，大多數仍在街頭和工地干重體力活。為了能多干多掙，哪家工地肉多就去哪家。

突然想起了岳父，他一直都愛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