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葉

陳鑫

語文老師姓葉，一點兒不老，同學們卻習慣稱她“老葉”，覺得只有這稱呼才夠味兒，才能準確表達我們那些濃密的情感。

初中第一堂語文課。老葉問同學們希望語文老師是什么樣的。我貪玩，不喜歡做重復抄寫之類的事，一時想不到別的，就戰戰兢兢地說出真實想法：“我希望老師布置作業不要太多。”說完我就后悔了，老葉是副校長，容得了這樣的話嗎？我個頭高，比老葉還高半個頭，立在那兒，尷尬的模樣因為高度的優勢顯得有些吊兒郎當。老葉微笑著說：“希望作業不多的同學一般有兩種，一種是不愛學習、怕做作業的；還有一種是善于學習、會主動給自己布置作業的，我想你肯定是后一種。”我長吁一口氣，坐了下來。這事老葉和同學們肯定都忘得一干二凈了，可這些話語緩解了我的窘迫，又鼓勵我，這個初中“第一問”，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第一次隨筆作業是關于星星的。我在文中說我夢想以后和親愛的家人一起遠離喧囂，隱居山林，在夜晚凝望滿天繁星，那該是多么美好！沒想到，我到老葉辦公室時，老葉指著本子對我說：“我也有這種想法，知己啊！”老葉當時半側著身子，長長的頭發就垂在肩上，淺笑著，但她肯定不知道“知己”兩字這么多年一直讓我感到無比甜蜜。

語文課本有一單元是“走進四季”，老葉不講課，讓大家分成小組閱讀有關四季的文章，然后編寫手抄報，舉行朗誦比賽。四季之美、文學之美猶如一幅幅畫卷在老葉的帶領下緩緩展開……老葉還組織我們在課后搜集過科學家的故事，我記得我們組探究的是袁隆平，還在全班進行了交流展示。這種學習方式我以后再也沒有經歷過。那年夏天，老葉說下學期我們來研究一位大文豪——蘇軾。但夏天過后，老葉外出學習，校園里見不著她的身影，她竟然不教我班的語文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心碎的感覺，大哭了一場。據了解，那個九月，有不少同學哭過……

我記得老葉在我的語文成長冊上的評語第一句是“全班五十名同學，你是最靜得下心的一個”。后來高考前的無數個日夜，有時我浮躁分神，意冷心灰，但想起老葉的鼓勵與祝福，想起這17個字，便覺得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在支持著我、期待著我，老葉對我有信心，在老葉眼里我是那么棒！既然這個人沒有對我失望，那么我為什么不繼續再堅持一下呢？

今年暑假，我與伙伴相約去爬山，在灼烈清純的草木氣息里，滿眼滴翠，滿耳蟲鳴，滿心歡喜。眼前的盤山公路光潔平整，不由想到老葉是“地道山妹子”，她走過的才是地道的“山路”！

只是，老葉究竟走了多少步，才從撞鐘河走到太湖畔？在蒼苔斑駁的林間，要仰望多少次，才能看見藍天？在漫漫黑夜里，要期盼多久，才能迎來晨光萬丈？最喜歡她說和同學們一起讀書的那段——“輪到背誦讀書筆記時，我心中洋溢著快樂，就如同別人用歌唱來抒情一般，總是大聲地動情地讀著，背著。”那是多么動人的一幕：正值豆蔻年華的老葉，坐在撞鐘河畔，捧著一本讀書筆記，就好像捧著一只輕盈的、振翅欲飛的蝴蝶。夕陽西下，光河里，一張張稚氣未脫的臉，一雙雙清澈閃亮的眸子，青春，就這樣在黃昏中飛馳！老葉這種對書本、對知識的無限熱忱與虔誠深深感染著我，初一時老葉讓同學們給自己的摘抄本、隨筆本起名字，我一直沿用至今。

老葉曾和同學們談《邊城》里的翠翠，我覺得那句“自然既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最合適她不過。大概是因為長久親近山水原野泥土，老葉也浸染了自然的開朗、豐厚、大氣，在我心中，老葉是完美的。我知道，人無完人。但在面對學生時，在站上三尺講臺時，她是完人，白璧無瑕，沒有缺憾。那種好，那種閃著光的微笑讓我永遠記得我有幸遇見這樣一位老師。師者，何以為師？大概就是像老葉一樣示以美好，授以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