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恒光：紅旗賠錢究竟怎么回事

我跟著紅旗走了58年，快一甲子。回家也都二三十年了，但心里還是想著紅旗。紅旗光榮的時候，我也光榮；紅旗受到挫折的時候，我也感到委屈和不平。

我從1958年開始參與紅旗生產，1984年離開一汽轎車廠。為參加這次座談會，我們還到紅旗事業部去看了，看紅旗現在究竟干得怎么樣。

干紅旗的時候我多次送紅旗進京，分享了紅旗的光榮。最光榮的一次是給周總理送車，1962年12月28日總理下令，要立刻調6月份他在一汽坐過的那輛紅旗到北京，用這輛車來接待錫蘭總理班達拉奈克夫人訪華。

之后，鐵道部又給沈陽鐵路局下了指令。12月28日，東北氣溫是零下20多攝氏度，傍晚我們把紅旗車開到長春站，站長們都在站臺上等著我們，車到后立即掛放在從哈爾濱到北京的特快上，由4位解放軍士兵站著護送到北京。

送到北京后，直接開到中南海，周總理握著我的手說“辛苦了”。接著，就收到總理的請柬，邀請我參加國宴。這是多么光榮的事！

尼克松訪華用的全是紅旗，不僅在北京用，到上海也用，把尼克松送上飛往上海的飛機，緊接著運送紅旗的飛機也起飛，還得飛得更快，到了上海，紅旗車先下來，去接尼克松。

紅旗光榮的事情很多，但紅旗不光彩的時候、受委屈的時候也很多。

1958年，紅旗一出來就一直戴頂“有質量問題”的帽子，恐怕現在也沒有完全摘掉。紅旗是唯一被《人民日報》專門提到要停產的轎車，這很少見，也是紅旗的屈辱。

還有，1984年8月趙紫陽在北戴河會議上說，只為我們生產這幾輛車，那就別生產了，打腫臉充胖子。我們用車，以后從國外買幾輛就行了。

在這個座談會上，我談談個人的想法，紅旗質量問題究竟怎么看？

第一，我感覺這里有許多不實之詞，這個帽子戴得有點冤屈。孟（少農）廠長有句名言，叫“我們干紅旗是小學生做大學生的作業”，當時不光是一汽，全國都是這個水平，這種情況下能保證一點沒有差錯嗎？顯然是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但我們盡了全力，很努力，而且沒有偷懶，小學生干大學生的作業，不可能全對，質量問題必然有。

第二，1988年上海開始生產桑塔納，花了多少錢？國家給了多少政策？到1994年，7年時間它拿到了80多億元的國產化基金，最后國產化率是95%。

而紅旗一分錢也沒有，是一汽勒緊褲腰帶在做。全國協作配套廠也是靠愛國心在做，國家沒給政策，也沒給錢，什么零件都沒有買進來，最后國產化率是100%。30年后桑塔納都這么困難，當年紅旗容易嗎？不容易！

第三，紅旗從生產到停產的23年里，保證了中央領導同志的用車和國事用車，而且基本沒出大問題。最大的一次事故是齊奧賽斯庫訪華時的剎車問題，外賓從燕山化工參觀回來下山的時候，一輛紅旗車的司機說因瞬間剎車失靈導致車撞到樹上，一個部長的膝蓋受了傷。

這是歷來出過的最大問題，但后來公安部復查時剎車又沒問題，最后公安部也沒定性，沒有把這個責任落在一汽頭上。但是我們自己心里還是有數的，認為剎車可能有問題，因當時紅旗車是真空加力器剎車，后來改用雙套雙管路汽頂油剎車，之后紅旗剎車問題就不大了。

除這件事情外，我們承認紅旗車的小毛病比較多，怎么保證中央領導安全用車確實很難，一汽在這方面做了很大努力。從1959年送車到北京一直到現在，我們對紅旗是24小時全天候服務，而且是免費終身服務。

另外一個問題，紅旗賠錢究竟怎么回事？

從1958年開始生產到1981年被停產，紅旗共生產約1500輛，花了1. 05億元，其中銷售收入5400萬元，還差5100萬元，基本上是生產一輛賠一輛。

這個數字在北戴河會議上跟趙紫陽作匯報，一汽一定程度上是希望總理能體諒和支持。但是總理卻潑了一盆涼水，“賠錢就別干了”。

5100萬元是怎么賠的呢？

第一，從定價來說，老紅旗大兩排座和新小兩排座定價3萬元，小三排座3.5萬元，大三排座不裝空調3.5萬元，裝空調4萬元，防彈車8萬元。價格都是一口說的，成本究竟多少根本沒考慮。

中南海曾買過一輛外國品牌防彈車，花了100多萬元，用的是當年非常稀缺的外匯。這個車我去看過，底盤太低，不能用，進倉庫都很困難，最后就成了廢物。買輛不好用的車，還花了100多萬元，我們的才8萬元，所以定價就是不合理。

第二，用戶不一樣。紅旗的用戶都是中央首長，我們不太敢去收錢。我記得很清楚，給北京送車的時候，某部長指著我的鼻子說，你不準到中南海去要錢。我說，那轎車廠怎么辦？找劉守華（繼郭力、饒斌之后，一汽第三任廠長），可劉守華也不敢到中南海去要錢，所以我們1500輛車，究竟有多少要來了錢，根本說不清。

1959年，我送第一批30多輛紅旗到北京，帶回30多張白條，都是首長秘書們從筆記本上隨意撕下寫的，某辦或者某機關收到一輛紅旗，秘書就在紙條上簽個字，而且紙條大小也不一樣，拿這個單子能去要錢嗎？

以后有些車是送給中央領導同志試坐，既然送給他試坐，還能要錢嗎？那時候生產紅旗這種產品，是政治產品，倒過頭來算經濟賬怎么行？23年用了一個億，應該說用得不多，所以從經濟效益來說也不是負數。

不管怎樣，紅旗車現在還是站穩了。G20峰會，用的是紅旗。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大會，習主席用的還是紅旗。紅旗沒有倒，對紅旗指責的話也不能過度。

現在紅旗怎么樣，那是紅旗事業部的事情，希望他們能把大旗扛起來，紅旗別倒下，還得讓它高高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