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落的楓葉

云鼎

走出電影院，無雙突然架起雙臂做起飛狀，一下蹦了三個臺階，白色的長裙隨之飄了起來。娜蜜，我要飛到潘朵拉星球去啦！娜娜忙跑過去拽著無雙，你是杰克，我就是奈蒂麗，帶上我！

兩個女孩興奮而夸張的動作吸引了周圍許多目光。

無雙與娜娜仍然沉浸在《阿凡達》的劇情里。二人平素里形影不離，是真正的“閨蜜”。兩人在校園里走，一高一低一瘦一胖一白一黑，同學們說她倆一個是奶油冰棍，一個是山楂糖葫蘆，絕對是一道對比強烈的風景線。無雙不僅亭亭玉立，而且率真爽朗，常常昂首來去，只與女生們玩耍，對男生們似乎視而不見，使得男生們個個心生嫉妒，常在背后議論，誰要能吃到劉無雙這根奶油冰棍，他就是天下第一英雄！男生們便來獻殷勤，邀請她看電影、喝冷飲、去蹦迪、玩電玩。無雙說，你們要請到我的娜蜜我就去！娜娜不僅是無雙的鐵桿保鏢，還是她的情報員，大家在背地里議論無雙的長短，她都如實地收集報告：哎呀，雙蜜，你在男生們心目中那就是世間第一女神！

無雙和娜娜走過一間冷飲店，娜娜說，我餓了，咱們進去吃一點吧！無雙說，好吧娜蜜。二人在臨窗的一個小餐吧上坐下，店里的人還真不少，背景音樂正播放著美國西部牛仔交響曲。無雙和娜娜一人要了一份香酥蛋撻和酸奶冰激淋，服務員剛端過來，無雙一聳肩，忘了、忘了，我今天可不敢吃冰激淋！娜娜忙問，為什么呢？無雙湊到娜娜的耳邊，我今天是初潮第三天！娜娜拿起塑料小勺敲敲無雙的眉頭，哎，我說雙蜜你什么都不懂，有啥可怕的，你都十五、六了才初潮，老姐我十二歲都初潮了，那時也是在夏天，冰激凌、雪糕照吃不誤一一再說了俺這兩天“大姨媽”也來了，沒事，只是別吃得太猛，慢慢來。無雙把蛋撻推給娜娜，自己將酸奶冰激淋一點點地往嘴里抿。我說娜密，為啥我的初潮沒一點感覺，有的女孩疼死了，還心煩意亂，那簡直天要塌了。我呢，只是做了一個噩夢，自己來到一個雨林地帶，睡在潮濕的樹葉上，是那種紅紅的厚厚的楓葉，忽然一個怪獸飛來，抓起我就走，我驚叫一聲，醒來后床上果然一片紅！娜娜頭也不抬，狼吞虎咽地將兩份蛋撻和一份酸奶吃完，拿起小勺舀無雙的酸奶吃，呀，你是楓葉圖案印刷機啊！好，為了你的初潮，我來幫你吃酸奶！無雙停下來望著娜娜夸張的吃相，若有所思地說，娜蜜，我要是真的去潘多拉星球，你會跟我嗎？娜娜剛把一大勺冰激凌捂到嘴里，別說上潘多拉星球，你下地獄我都跟你！

無雙高興地伸起雙臂，耶耶耶耶耶！

無雙轉臉朝向窗外時，猛地站了起來，旋即又坐下來，把臉貼在玻璃窗上呆呆地看街對面。這怎么可能？娜娜把最后一勺冰激凌塞到嘴里，你又看見哪位帥鍋了？無雙收回目光，指著馬路對面的一對勾肩搭背的男女說，看見那一對沒有？娜娜順著無雙的指向，看見那對男女十分親昵地走進對面的畫布咖啡廳。娜娜說，這有啥可大驚小怪的！無雙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娜娜，你去，看他們有什么動作，最好能拍一張他倆的親密照，記著，要隱蔽。

無雙看著娜娜走進畫布咖啡廳，心里不住地打鼓。但愿剛才是幻覺。那人也許不是父親劉明濤，他與母親是那樣的恩愛，一向嚴謹的父親怎么能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呢？據父親自己承認，當初是他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市一高的校花張蘭芝追到手里。后來母親考上了省城的一所財校，父親自愿放棄了北京大學而屈就省城一所二本大學，目的就是能與母親經常在一起，避免母親被別的愛情高手追走。他們婚后的日子非常順心，父親在信用聯社當副主任，母親在稅局當會計，而無雙則是二人婚后五個月就出生的，這三口之家的幸福日子人人稱羨。

生了孩子的張蘭芝反倒越發苗條，到了四十多歲，仍然風韻絕佳，白皙的面容從來不施粉黛，竟沒有一絲皺紋，苗條的身材凸凹有致，加上穿戴合體，成了東半拉城里最有名的美人胚子。

無雙長相酷似母親，這兩年長得飛快，十三四歲已與母親一樣靚麗搶眼，只不過比母親更精致、更有活力。蘭芝與無雙一起走在街上，絕對可以俘虜街上所有男人的目光，街坊見了，常常說她們是姐妹倆。每當此時，無雙就會把嘴一撅，悄聲說，啥眼光，俺還沒長大呢咋就老了？蘭芝就會摟著女兒說，乖，人家不是那個意思，那是夸我年輕！難道媽媽年輕你不高興嗎？

劉明濤更是把女兒視為掌上明珠，有求必應，即使正在生氣，見了女兒也就煙消云散。無雙也最喜歡和父親在一起，在父親跟前沒大沒小地瘋鬧，長大之后，對父親更加喜愛。明濤身材魁偉，五官端正，頗有風度，令女兒十分崇拜。無雙曾當著父母親的面說，我認為我爸是全城第一型男，將來我要找對象就比著我爸的模樣去找！明濤聽得心花怒放，抱起女兒轉了好幾圈。蘭芝嫉妒地說，傻丫頭，長得帥的男人風險大！明濤說，有什么風險？老劉我是常在河邊走就是不濕鞋！

三年前一個突如其來打擊使這個三口之家的幸福感面臨嚴峻的考驗，一向風姿綽約的蘭芝一下子凋零下來。蘭芝先是被查出乳腺瘤，割去了右乳，三個月后又發現多發性子宮肌瘤，只得又切除了子宮。兩項手術雖然都算順利，蘭芝的身體畢竟受到了重創，只得請了病假在家養病。更重要的是蘭芝的心理壓力很大，總覺得自己的命運不好，不是上天對不住自己，而是自己對不住明濤和無雙。

為了掩蓋自己的缺陷，蘭芝聽從何敏的建議，身體恢復后不停地去逛商店，買最時髦的衣服，買款式最新潮的文胸和內褲。蘭芝穿戴上時髦的衣服果然精神依舊，無雙連夸母親有眼光、精神好，生活就是要美化自己，就是要充滿激情和自信。

蘭芝晚上睡覺，總是把臥室收拾得一塵不染，還灑上CD香水，一改多年來穿睡衣睡覺的習慣，只穿新潮的文胸和內褲，早早地躺在床上等丈夫明濤回來。

丈夫明濤越來越忙，總是很晚才回來，也常常因應酬太晚不回來住。即使回來也一身酒氣，倒頭就睡，對蘭芝新潮的文胸和內褲似乎都沒顧上看一眼，讓蘭芝十分心酸，這與明濤以往的表現判若兩人。以前的明濤下了班總是早早地回家來，即使有飯局應酬也喜歡拉上蘭芝，每次都會贏得朋友們對蘭芝的許多贊美之詞，這讓明濤非常自豪。明濤曾多次咬著蘭芝的耳朵說，你就是上帝賜給我的尤物，我看遍滿大街跑的所有女人，沒有一個比我老婆長得更好看的！每當此時，蘭芝就特別興奮，使盡渾身解數打發明濤舒服。問明濤，他日我要老了、病了，你還會一樣地愛我嗎？明濤把頭埋在蘭芝深深的乳溝里使勁地蹭，蹭得蘭芝癢癢地甜蜜，把明濤緊緊地箍在胸前。明濤氣喘吁吁地說，廢話，這里就是我一生的溫柔鄉！

蘭芝看看已經睡熟的明濤，想著那些恍若隔世的情景，有點酸澀，還有些無以名狀的沖動，就用手去摸剛剛睡著的明濤，只把夢中的明濤摸得連呼“孟露兒，露兒、露兒……”猛地睜開驚喜的眼，卻看見了蘭芝，于是臉色一變，撩開蘭芝的手，干什么嘛！一側身又呼呼睡去。

蘭芝崩潰了！坐在床頭一直到天亮。明濤醒來，才看見蘭芝穿著一身性感的文胸和內褲，一臉疲憊地坐在那里盯著自己，覺得有點滑稽，快七點了，咋不去給無雙做早飯，呆著干啥？

無雙去門口吃早點了！芝蘭強忍著說，我問你，昨夜你夢里叫喊的孟露是誰？明濤激靈一下，撓撓頭，似乎想起來什么，笑說，你連國際巨星瑪麗蓮·夢露都不知道？我才看過她主演的電影《游龍戲鳳》，那是一個絕世美人！

蘭芝疑惑地說，我不信，人家那么的大牌明星，你怎么能“露兒、露兒”地喊，神經病啊你！明濤瞪一眼蘭芝，我說你真神經了，我喝酒喝得沒一點精神，你還胡戳逗我！蘭芝輕蔑地說，你真的沒精神嘛？那你為啥還在褲頭里搭“包子棚”呢！明濤一激動摟著蘭芝，在她明凈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女人家別學小心眼，咱們的無雙都十六了，還說什么傻話；你現在的中心任務是要養好身體，啊！

明濤邊說邊朝衛生間走去。蘭芝哧溜跳下床，吊在明濤的脖子上，吻著他的臉，囁喏著說，我真怕、怕你把我娘倆拋棄了！我雖不是個健全的人了，但是我們仍然可以過夫妻生活你知道嗎？明濤用手指點點蘭芝右邊空空的文胸，一只手從后面在蘭芝微翹的屁股上拍了兩下，乖乖，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現在的第一要務是養心靜氣、恢復身體，知道嗎？好了，今天我還要到省聯社培訓，大概需要六七天，我得趕緊走了！

明濤匆匆走出去坐進車里。蘭芝望著小車留下的一縷白煙悵然若失。或許明濤真的是為自己好，但是蘭芝心里總不踏實，總感到明濤在變，變得讓人捉摸不透。這一切擔心都不能與女兒交流，無雙對父親的愛似乎更勝于母親，再則，畢竟沒有充分的證據說明明濤有什么越軌之處。

這幾天，無雙每天放學回來第一個事就是給爸爸打電話。今天中午無雙還給父親通了電話，問他什么時間回來。明濤壓低聲音說，正在陪客！過一會，明濤給無雙打過來，說培訓還得兩三天。我在國貿給你買了一條法國艾格牌女裙，非常漂亮，你一定喜歡的。無雙說，太好了，謝謝爸。明濤又說，離中考只有三個多月時間了，要認真備戰，爭取考上市一中培優班……

……父親還有三四天才能回來，父親不會欺騙自己的！即使是他，或許是在陪哪個推不掉的客戶；陪客戶也沒必要那么親密吧，明明看見他們深情相擁，他還在女孩的鬢上吻了幾下……無雙不敢再往下想，便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在默默地祈禱，但愿不是父親不會是他一定不是他絕對不是他……

娜娜走進來見無雙閉目念叨，便問，你這是干嘛呢！無雙猛地睜開眼問，拍到沒有？娜娜說，拍到了，我還在門口偷偷聽他們說話，男的說，兒子快上幼兒園了，不能光住在農村他姥姥家什么的，后來兩人就開始親熱了，女人丑的可憐，男人酸得掉牙！那一對男女究竟是誰呀？

無雙心里一直在抖，一把奪過手機，又合在手心里閉眼默念幾句，打開一看，趴在吧臺上哭了起來。

娜娜不知如何是好，輕輕撫摸著無雙的背，一任無雙哭泣。多一會兒，娜娜說，我們走吧！無雙忽地站起來，徑直來到馬路對面畫布咖啡店門前，自動門打開后，她卻停著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娜娜，低頭離開了畫布咖啡廳，娜娜，我們回家吧！

無雙怎么也不敢相信，那個男人竟然真的是父親。一瞬間，無雙腦海里那個無與倫比的型男父親的崇高形象轟然坍塌了。他原來已經回來了，或者根本沒有去省城參加什么培訓，原來他說假話目的是為了有更多的時間私會情人！一個那么穩重的男人，竟然無恥地把一個野女人摟在懷里肆無忌憚地接吻！那個女人是誰？看年齡女人不過二十多歲，與他至少相差二十來歲，且長相很一般，與母親比根本不在一個層級上。這個女妖有什么魔力，把型男父親弄到手呢？難道真的像母親所說的那樣，帥氣的男人風險大嗎？母親正在調養身體，他卻在外面尋歡作樂，這樣的男人，唉！無雙嘆息一聲。

二

無雙低頭思忖著如何與父親對話，一抬頭已來到畫布咖啡廳。在服務小姐引領下來到預定的房間，先點了個果盤和甜點，要了一瓶張裕解百納，請服務小姐打開，一邊獨自飲酒一邊等待他的到來。

臨行前，她給父親打了個電話。爸，學校一模考試我考了全段第一，你聽說后肯定非常高興。聽你單位的人說，你已經回來了，今天是星期天，想邀請你慶祝一下。明濤說，哎呀，我的乖女兒果然給爸爭氣！好的，一定要慶祝，我等會就回去。無雙說，不用回家了，我媽與何姨一起上街了，她就不參加了。我定了畫布咖啡廳777包間，我在那里等你。明濤遲疑了一下，畫布777？啊啊，好的好的，我馬上到！

明濤提著一個袋子走到門口，看一下777房號，搖了搖頭走進來，乖，看爸給你買的裙子你滿意嗎？無雙正把一杯紅酒倒進嘴里，頓了頓空瓶說，爸，那條裙子讓給曾在這里陪你喝酒的她吧，我不要！明濤一愣，乖，老爸還沒到，你就喝醉了！這可不是我女兒的風格呀，你啥時間學會喝酒的？無雙又瀟灑地斟上兩杯紅酒，將兩個杯子咣當碰了一下，遞給父親一杯，我在你不知不覺中變得你不認識了，你也在我不知不覺中變得我不認識了！

明濤端著杯子坐下來，感到今天的女兒有點反常，從沒見她喝過這么多的酒不說，還話中有話，難道女兒聽說了什么？或者蘭芝把自己夜里說的夢話對女兒講了？他瞟了一眼似乎變得陌生的女兒說，無雙，一個中學生，不能隨隨便便地喝酒，特別不要來這里喝酒。考得好值得慶賀，老爸高興，我為女兒干了這杯酒！明濤一揚脖子把一杯紅酒倒進嘴里。

無雙把眼一瞪，這些地方怎么了？只允許那些雞鳴狗盜的人來嗎？像我爸你這樣的正人君子是不會來這里的，是吧？明濤一把奪過女兒手里的杯子低聲吼道，無雙，你已經醉了！

無雙呆滯地望著父親看了足足有一分鐘，然后趴在餐臺上嗚嗚哭了起來。明濤用手撫她，被她抬手撩過，哭得越發嚎啕起來。明濤不知所措，追問女兒究竟咋了。

無雙埋著頭邊哭邊說，我不想失去爸爸，不想失去這個完整的家不想看到病中的媽媽再受傷害……

明濤完全明白了，然而只能裝聾賣啞。乖，別哭了有啥想不開的事給爸說說。無雙猛地抬起頭從包里拿出手機，打開圖片遞給父親，這是怎么回事，請你給個解釋？

劉明濤接過手機一看，心里為之一震，臉上掠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尷尬。這是誰偷拍的，難道是蘭芝和女兒對自己早有覺察已暗中盯梢？明濤故作坦然地把手機還給女兒，你怎么拍這些東西，這倆人是誰？

無雙一看父親要耍賴，把淚眼一橫，你沒認出來他是誰嗎！你還要把戲演下去嗎？昨天晚上，一個叫劉明濤的人就在這個777包間大膽地私會情人，未及掩門就與情人瘋狂起來，難道你沒看見嗎？

明濤強顏一笑，你、你這孩子真的喝醉了，怎么能看出是我呢？再說了，長相相近的人多了！

那好，我把這張照片洗出來貼到你們單位的墻上，讓大家辨認辨認這人是誰！無雙說著站起來就要走。明濤知道女兒的性格，說到就一定會做到。于是大聲斥責：給我坐下！無雙頹然坐下，滿眼淚水盯著父親。明濤啜了口紅酒，十分深沉地說，無雙，那不過是一時逢場作戲而已，希望你原諒我，為了你媽媽的身體能夠完全康復，請你在你媽面前為我保密。

無雙說，可以，你如何改正錯誤呢？明濤想了想，我不再與那個女人交往，按時回家！無雙說，好，我相信你一回，你的身邊有我許多線人，如果你再與那個女人交往，一，我不再上學，二，我要把這事捅到你的單位去，三，我會讓你為我而恥辱！

劉明濤看著無雙，多一會沒有說話。這二年與女兒交流太少，不知不覺她已長大了，她辦的事竟然鐵證如山，說的話擲地有聲。自己的周圍真的有她的線人嗎，不會，她是在威脅自己；如果沒有她的線人，照片又是哪里來的？她所謂的第三個條件“為她而恥辱”是什么意思？他不敢往下想，總之得穩著這丫頭。于是，他朝女兒誠懇地點了點頭。

三

下午放學時娜娜對無雙說，雙蜜，我們去玩桌游吧吧，這一模考試考得我心情糟透了，咱去散散心吧！無雙說，不如咱去喝酒，一醉解千愁！娜娜說俺可沒有喝過酒，無雙說，你連酒都沒喝過，也太可憐了，今個讓你找找感覺！

二人來到高第街56號，點了四個小菜。娜娜忽然若有所思地問，雙密，上次你讓我在畫布咖啡偷拍照片的一對男女是誰呀？無雙說，將來再對你說——娜蜜，來瓶二鍋頭怎么樣？白酒不能讓男人們壟斷，咱也男人一回、咱也墮落一回！娜娜瞪大眼睛，我的乖，你最近變了，話說太嚇人了！無雙說，沒事，跟著我啥時都不讓你吃虧！于是，無雙要了兩小瓶二鍋頭，娜蜜，一人一瓶，喝不完我替你喝掉。無雙獨自先喝下一半，娜娜試著喝了一小口，辣得呲牙咧嘴。無雙說，哎哎，娜蜜注意形象，喝酒貴在微笑飲下！娜娜只喝了三小口就兩手支著下巴直嘟囔，雙蜜呀你害我呀天旋地轉呀……

無雙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酒，近段她常常一人在房間里偷偷喝酒，真的是閑茶悶酒無聊煙。自從上次在畫布咖啡喝得半醉以后，伴隨著初潮的來臨，她似乎一下子長大了，一向無憂無慮的她，變得沉默寡言。對此，母親勸她，乖，初潮是每個女人成長的必經之路，是女人生理現象，沒必要對它過多的憂慮。無雙點點頭，看一眼墻上的掛鐘，又給父親發了一條信息。

無雙一天要給父親發幾條信息，不是提醒他該回家了，就是在外應酬少喝酒注意自己的形象。明濤偶爾才給女兒回一條簡短的信息：知道了。明濤雖然按時回來睡覺，但是說話越來越少。無雙想恢復家里原來的氣氛，在飯桌上提出讓母親說說爸爸當初是如何追她的，蘭芝就繪聲繪色的敘述，其中有不少感人的情節。無雙感動得兩眼淚光，明濤卻端著臉打斷蘭芝，你編吧，有那回事嗎？無雙糾纏著父親說，爸，我媽如果說得不準確，你可以修改一下嘛！明濤目光游移，勉強一笑，時間長了我都忘了。無雙就說，自己干過去的事怎么會忘掉呢？蘭芝說，乖，你爸不好意思說就別纏他了，改天我把你爸給我寫的誓言給你看看，你就知道你爸多么丑態了。明濤一愣，那些爛字條你還放著呀！蘭芝說，當然，啥時間你要變心了我就拿出來讓大家看看，讓你良心自受折磨！劉明濤把筷子往碗上一擱，你有完沒完呀！無雙忙解圍道，怨我，怨我，爸，別生氣，我陪你喝一杯！

無雙拿過一瓶五糧液倒了兩杯，遞給爸爸一杯。蘭芝制止無雙，別呀，乖，要么你只喝一點點紅酒吧。說話間蘭芝的手機響了，喂，敏啊！何敏在那邊說，老李在省城開會回來了，給你帶點東西，一會我們去你那兒串個門，啊！

明濤惡狠狠地說，又是這個李東林！我提醒你啊，少給那個何敏嗒嗒，說不定李東林又使的啥花招！無雙驚訝地問，你怎么這樣說我李伯與何姨？蘭芝笑對女兒說，你爸一直對你李伯有成見！明濤瞪蘭芝一眼，無雙又給父親碰了一下杯，明濤止住了，乖，別喝了，喝多了你又閑扯呢。沒事爸，我絕對不會胡扯……

在無雙記憶中，李伯與父母親是大學同學，兩家關系很好。李伯雖然在市里當著副市長，卻平易近人，過年過節總要與何姨一起到家來看看，時不時給無雙買很多吃的穿的。一來二去，母親與何姨竟成了一對閨蜜，每次來家小聚，李伯與父親都會喝醉，說一些同學們的軼聞舊事。在母親兩次生病期間，都是李伯親自周旋，安排最好的病房，從北京請來最好的主刀醫生，何姨與父親輪流值班伺候母親。在這個城市里，兩家的關系是最鐵的。然而，父親何以厭煩李伯呢？無雙幾次問母親，蘭芝都三緘其口，問急了，蘭芝就說，你爸有點神經過敏！

無雙總感到現在這個家有點貌合神離，似乎每個人都藏著一些秘密。近段，明濤回到家里總要找茬，看什么都不順眼，不是這兒臟了就是那兒東西放錯了，埋怨蘭芝頭發亂了，就連看見蘭芝買回的文胸也十分光火，干嘛要弄巧成拙呀！無雙有時聽不慣，就走出來說，爸你說話注意一點！這時，明濤就會像泄氣的皮球一樣軟下來，乖，我注意就是了，寫你的作業去吧！

無雙哪里寫得進去，腦子里總亂七八糟，她就偷偷斟杯酒自飲。一來二去酒量竟然見長……

無雙與娜娜走出小酒館，挎著胳膊昂首走在大街上，霓虹燈在她們臉上劃出旖旎的光，她們肆無忌憚地唱著蕭亞軒的歌：那天醒來/忽然想開/不愿再做等待的女孩/拿掉戒指/扎起馬尾……自由色彩迎面來/頭發甩甩/大步地走開/不憐憫心底小小悲哀……街上的行人向她們投來詫異的目光，各種車輛似乎都在為這倆小酒鬼讓道。娜娜望著無雙的臉說，雙蜜，你咋真的變成藍杰克了，看，還長、長著兩個頭、一雙大翅膀，多可怕、怕呀！無雙拍拍娜娜的臉，娜蜜，別怕，我們是醉鬼我們怕誰！

二位美女，進來玩一會啊！無雙定睛一看，正好走到“藍月亮慢搖吧”門口，兩個帥氣的門童正在招攬顧客。無雙說，娜蜜，什么慢搖吧，敢進去看看嗎？娜娜手一揚，刀、刀山火海呀？

服務生幫二人推開軟包門，悠揚的薩克斯撲面而來。慢搖吧內光霧閃爍，人影陸離，圓形舞池周圍的臺座上坐滿了人。無雙搖搖頭，讓腦子清醒一下，拉著娜娜走到后面的臺位上坐下。服務生走過來，問需要什么酒水，娜娜說，兩、兩杯冰激凌！

慢搖吧與迪廳不同，比較安靜，來跳舞的人大多男女結伴而來。藍月亮正好毗鄰高校區，來這里的人大多是高校的老師和學生。無雙本來是想坐下來喝點冷飲、看看新鮮，達到醒酒的目的。然而，一坐下來就覺得心旌搖動，光影使人迷幻，音樂使人沖動，那一個個深情貼面的舞者柔和的舞姿令人陶醉。無雙小聲問娜娜，娜蜜，我們也去晃一晃吧。好、好的。娜娜站起來剛走了一步，腿一軟歪倒在地下。無雙嚇了一跳，趕忙扶她起來，可是這個“糖葫蘆”像灌鉛一樣沉重，拽了幾下沒有拽起來。鄰座的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低聲問無雙，小姑娘，需要幫忙嗎？無雙忙說謝謝叔叔。中年人一探身把娜娜拖回座位上，這女孩是喝醉了嗎？無雙點點頭，她沒喝過酒。中年男子按了一下臺上的呼叫器，對走過來服務生說，請來兩瓶蘋果醋，記在39號臺。他又對無雙說，蘋果醋有解酒的功效，喝一點慢慢會好的。

果然，喝了蘋果醋沒多久，娜娜慢慢清醒過來，還朝鄰座的男子點點頭說，太謝謝叔叔了。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好點沒有？娜娜感激地點點頭。

一束燈光掃過39號臺，無雙借著燈光看見了中年男子的面孔，不禁一驚！這男子長得多像父親呀，濃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只是比父親瘦了一點點，似乎就是父親的同胞兄弟。他一個人坐在39號臺上，悠閑地看著舞池，透出一股飄逸之氣。

娜娜小聲說，那人多帥氣，人家幫了咱們，你請人家跳個舞吧。無雙說，你知道我不會。不就是隨便晃嘛，我要不是糖葫蘆一個，我就去請了，去吧，就算感謝人家一下嘛！

無雙誠惶誠恐地走過去低聲說，叔叔，請你教我跳個舞吧！男子點點頭，優雅地牽著無雙的手走進舞池。下到舞池的無雙感到空前的緊張，舞池里的舞者幾乎都是貼面而舞，她不由得兩手出汗，后悔聽了娜娜的提議。男子說，你會跳什么舞？無雙說，我什么舞都不會。那好，別緊張，你隨便跟著我晃吧。男子沒有讓她跳貼面舞，而是跳的“一步搖”，她便跟著他晃悠起來。他邊跳邊問，我看你倆稚氣未消，還是中學生吧，這個年齡可不是跳舞的時候啊，等考上了大學再學跳舞也不遲。無雙點點頭。他又說，這種慢搖吧與勁歌熱舞的迪斯科不同，相對比較安靜，是朋友、情人聚會的場所。慢搖吧最早起源與美國，也叫藍調酒吧，傳到中國就變味了，通常被稱為靜吧……

無雙開始不敢與他直視，聽著聽著竟仰起了頭。仰視中的男子更像父親，特別是他那寬寬的下巴和刮得青青的連鬢胡與父親的胡須幾乎一模一樣，親切感油然而生；他的舞步是那樣的嫻熟，舉止是那樣的優雅，知識是那樣的淵博，讓無雙十分敬佩；不知不覺，無雙的風險和戒心蕩然無存，竟慢慢貼近男子，以至于被男子帶出了許多花步來，有時旋轉得要飛起來。無雙感嘆，原來跳舞竟是如此的美妙，不僅能使人愉悅，而且還能發現個人的潛能，又能讓人忘掉一切，找回自信。他們一直在旋轉，沒有因曲子間隔而停頓；在光霧明滅中，無雙的舞姿由僵硬變得熟練，進而自由灑脫、妙曼無比，在男子的帶動下，無雙旋轉得如一朵開在碧波里的白蓮。無雙感到，她似乎就在飛，他倆簡直就是飛往潘多拉星球的杰克和奈蒂莉！這時，娜娜竟然站起來張揚地為他們鼓掌！舞廳里失去了原有的安靜，一陣陣掌聲送給這一對舞伴。

男子在一曲終了時收住了腳步，姑娘，時間不早了你們該回去了，別讓爸爸媽媽擔心你們。如果你原來真的沒有跳過舞，你的悟性太高了，跳得真棒！無雙竟然有點不舍，激動地說，謝謝叔叔了，是叔叔帶得好，你太有魔力了，竟然把我這個舞盲一下子變成了愛舞者，太神奇了！

男子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一個青年快步走到中年男子的身邊。小胡，請你把這兩位姑娘送回去，我在這里等你。

無雙和娜娜坐在車上興奮不已，娜娜一直在夸無雙有靈性、學得特快，議論那位叔叔的舞技高超。無雙說，他特像我爸。娜娜遲疑一下，你爸？我看像我在畫布咖啡廳見過的那個男人！

小胡一直將娜娜和無雙送到各家門口，當無雙與小胡揮別后，無雙突然在自己頭上打了一拳，笨豬，怎么沒有向那位叔叔要個聯系電話？

四

無雙和娜娜一個假期都非常郁悶，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晃悠。兩人到底沒有考上重點高中，最后都被四高通知了。四高條件較差，在城鄉結合部。無雙對娜娜說，我們上職高吧，那兒有舞蹈班和美術班，據說高考都是對口招生，我們去上舞蹈班如何？娜娜說，人家都是有基礎才去上的，咱倆都沒基礎，再說，你悟性高，興許可以，我這個糖葫蘆身材怎么成？

娜娜停了停，忽然指著無雙的鼻子說，噢，明白了，你又想那個“舞蹈老師”了！無雙在娜娜屁股上打了一掌，你才想他呢！

其實，無雙真的無數次想到那個中年男子，他的影子老在腦子里游蕩，常常回味跟他跳舞的美好感覺。她和娜娜后來去了好幾次藍月亮慢搖吧，結果一次也沒撞見過他。她就與娜娜在舞池里試著旋轉，總是笨拙得像兩只鴨子，不停地相互踩腳。每一次來藍月亮，無雙總會引得俊男帥哥們前來邀請跳舞，其中也有跳得不錯的帥哥，然而，無雙始終沒找到第一次跳舞那種感覺，倒是那些邀請跳舞的帥哥們無一不是輕狂之徒，蹭蹭摸摸，令人不勝其煩。娜娜曾問她，雙密，如果再見到他，你會怎樣？你會認他當干爸嗎？無雙捂著耳朵尖叫一聲緊走幾步。

無雙！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們的身旁。無雙看時，是李伯從車上探出頭來在叫她。無雙跑過去，李伯你去哪兒呀？去千翠湖去陪客人。千翠湖！拉上我們吧，悶死了，你陪你的客，我們在那里玩一晌行嗎？李東林頭一擺，上車。李東林說，無雙啊，你去一高的事我給人家說好了，不過還要再測試一下，最近你要好好復習，八月中旬考試分班，別再貪玩啦！無雙瞪大眼睛“耶”了一聲，看一下娜娜，又拐著李東林的胳膊說，李伯，這是我的同學娜娜，你能不能再給她要一個指標？娜娜忙說，謝謝李伯了！李東林笑笑，你們這幫孩子，難度很大。無雙說，求你了李伯，我倆可是誰也離不開誰的閨蜜呀！李東林在無雙鼻子上刮了一下，和你媽一樣的鬼！

哎，我得給我媽打個電話。無雙撥通母親的電話，媽，我跟李伯一起去千翠湖了，下午回來，你給我李伯說話嗎？李東林接過電話，喂，蘭芝啊，上次給你買的蟲草含片你要堅持吃，嗯呃，好好，沒事，一定一定，不喝不喝，記住了，沒事！

車子駛出市區，無雙問李伯，你與我媽爸啥時間認識的啊？

哈哈，我們二十多年的老同學了，我和你媽是從初中到高中的同學，和你爸又是高中時期的同學。你媽當年可是市一高的校花，全校的男生追慕的對象，但是誰都沒你爸有韌性、出手快，要不然你這小妮子或許就是我的女兒呢！喔，這樣啊，那我爸是怎樣勝出的呀？李東林一笑，望著前方山路若有所思，多一會兒才說，回去問你媽呀！

千翠湖是離市區七十多公里的森林公園，無雙和娜娜曾聽說過。這里山勢綿延，怪石林立，林木蔥翠。由于開發較晚，非常幽靜，游人并不多。近幾年已成為周邊地區休閑旅游、公務接待的絕佳去處。湖區山環林繞，周邊建有許多別墅式的樓房，停滿了車輛，湖濱綠樹如蔭，棧道回廊曲折相連，湖面上有許多小島，其中最大的是猴島，與之相連的是鳥島。幾只白色的游船，往返于猴島、鳥島與碼頭之間。

車子停在一個獨棟別墅前，早有人在那里迎接，李東林交代一位女服務員陪無雙和娜娜游玩，自己被人簇擁著上了二樓。

游艇在島嶼間穿梭。無雙展開雙臂，一任湖風從腋下呼呼吹過，白色的長裙飄起來，幾乎露出了大腿，她仍無所顧忌地大聲喊，我的奈迪麗呢？娜娜忙從后面架著無雙的腰，不，你是露絲，我是杰克！

她們從鳥島來到猴島時，女孩碰上了一個男孩，便靠在樹上說話。無雙和娜娜興奮得很，不斷拿出手機拍照。猴島上的游人顯然比鳥島多，島上曲徑通幽，林木很密，高大的紅松、檜柏和低矮的櫟樹、桑柘交叉生長，臨湖的地方時常點綴些小木屋，彎彎的山道兩邊是成群結隊的猴子，有的趴在樹枝上，有的蹲在巖石上，擺出不同的造型，向游人展示它們的表演才藝，還不時地跳到路上，撿拾游人拋給的水果面包之類的食物，唧唧啾啾叫成一片。

無雙和娜娜買了香蕉和玉米棒，一路走一路扔給猴子們吃。一只小猴子撿到玉米棒子后先放到鼻子上聞聞，又向四周看看，竄到一塊石頭上吃起來。一只大個子猴冷不丁從側面竄過去，奪走了玉米棒，小猴就攆過去，兩只猴子在石頭和樹枝上上下下竄跳，好不快活，無雙又把另一個玉米扔給它們，小猴子眼疾腿快，放棄了爭奪，哧溜跳下來撿走了。

拐過一個湖灣，娜娜突然對無雙說，你看那一家子！無雙看時，樹林那邊的半崖上有一棟兩層木屋，木屋前有一個懸在半空的月臺，周圍被木柵欄圍著，幾棵大樹的樹杈直伸到月臺前，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兩三歲左右的男孩，俯在柵欄上，正把食物拋給樹上的猴子，孩子和女人的笑聲老遠就傳了過來。月臺遮陽傘下的茶座上，有個男人翹著二郎腿，一邊喝茶一邊欣賞女人和孩子與猴子逗樂。

無雙嘆道，這真是一副雅致的休閑畫！走近木屋，娜娜用手機拉近距離拍了幾張照片，低頭一看照片說，怎么又是他倆！

誰？無雙跳到石頭上扶著一棵大樹定睛一看，驚呆了，那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父親劉明濤！無雙覺得渾身在震顫，忙靠在樹上，使勁眨眨眼再看，果然不假。一切都明白了，怎么辦？回避還是面對？無雙把眼睛閉上，多一會才睜開，還是決定去見見他們，做女兒的不能回避！娜娜，走，上去會會他們！

當無雙和娜娜踏上月臺站在柵欄旁時，明濤十分驚詫地站了起來，看一眼孩子和那個女人，無雙，你怎么到這里來了？無雙說，爸，這話應該我問你，這是怎么回事？那女人也扭過頭來好奇地望著無雙和娜娜。明濤怔了一下，噢，這位是你孟姨，我的客戶。無雙鄙夷地看了一眼那個女人，女人大約二十來歲，低矮的個頭，黑黑面頰上散著雀斑，無雙不禁一陣惡心。爸，你和你這位客戶關系不一般啊，上次在畫布咖啡廳不就是她嗎？劉明濤瞟一眼那女人，無雙，咱們到屋里去說好嗎？

別呀！那女人走過來打量著無雙，你就是無雙啊，明濤，大家不必進屋，也是該說清楚的時候了；我叫孟露，這孩子是你爸和我的孩子，我們交往已經三年了，我也受夠了，我早想找你媽好好談談，你爸現在愛的是我……

你好無恥，哪來的一只破鞋，你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侮辱我爸！

什么，你罵我破鞋！我與你爸相好時是真正的處女，你媽才是破鞋呢，她與你爸結婚時早已不是處女了，一直到現在她還與那個老同學李東林暗度陳倉呢！

無雙的頭轟地一聲炸開了，打了個趔趄倒下去，明濤忙上前扶著女兒，又瞪一眼孟露，你給我住嘴！娜娜在一旁早已氣炸了，一看無雙暈倒，哪里還憋得住，竄過去拽著孟露的頭發甩到月臺地面上，叭叭，給孟露兩耳刮子。孟露往地上一躺放大悲聲哭罵，哪來野逼你敢打姑奶奶，劉明濤你要不管我就和她拼了！孩子見媽媽躺倒在地也趴在媽媽身上嗚嗚起來。山道上的游客不知這里發生了什么事情，紛紛駐足朝這里張望，就連樹上的猴子也受到了驚嚇，唧唧叫著哧溜哧溜逃跑了。

劉明濤先把無雙攙到屋里，朝娜娜喊，姑娘來招呼一下！娜娜走進來瞪一眼明濤。劉明濤又來到月臺上將孟露抱起，孟露哪里肯起來，捶打著劉明濤哭喊，你害死我了，當初你是答應與我結婚我才給你生孩子的，三年過去了你坑苦了我啊，嗚嗚……

多一會兒，孟露才止住了了哭聲。劉明濤便來看無雙，娜娜見明濤進來，走了出去。無雙擦干了眼淚，與父親相對而坐，多一會都沒說話，似乎都不知現在說什么好。

無雙先說話。孟露說的是真的嗎？劉明濤把目光閃到窗外，沒有回答。那么，你為什么還要把我生出來？你打算把我們拋棄了嗎？你這樣做感到對得起我媽嗎？下一步你要怎么做？你不想保住你的工作和位子了嗎？我已經有言在先，你真的想讓我給你臉上抹黑的嗎？你想知道我要如何報復你嗎？

劉明濤直直地盯著無雙，沉默了許久，他才緩緩地說，無雙，你一直是我的原始愛情的結晶，我絕沒想到要拋棄你們，我沒有忘記我們家原有的歡樂和溫馨。可是，你不知道我們祖孫三代都是單傳，我一直被傳統觀念所左右。你爺爺臨死時曾對我說，兒啊，要給劉家傳個煙火呀！你爺爺的遺愿時時在我心里，三年前我們已經向計生部門申請了一個指標，就在這時，你媽病了，特別是子宮切除之后完全打破了我的夢想。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接觸到了孟露，她雖是個粗淺的人，但很真誠。現在已經有了一個男孩，她雖然提出要和我結婚，我是不會的，我已經給她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我正在與她協商，讓她把孩子交給我，自己找一個對象嫁人，可是這都需要時間去慢慢溝通，也需要合適機會與你媽好好商量。無論怎樣，我還會照常回家，會負起一個父親和丈夫的責任。工作的事，我的辭職報告已經批下來了，我準備與朋友們一起做點生意……

讓我怎么相信你說的這些話？上次你對我說，你說你犯了錯誤要堅決改正的，原來背后卻有著如此驚人的秘密！這些秘密我媽知道嗎？如果她不知道，你打算繼續蒙騙她嗎？虧得你還讀過大學，在單位里“周吳鄭王”，原來腦子里那么陳腐，一心想要個兒子！就憑你這種所作所為和孟露的素質，能把這孩子教育好嗎？照你說來，你做得合情合理，既完成了爺爺的重托，又有了退路，以后就可以就肆無忌憚了，是嗎？無雙又哽咽起來。

不能那樣說，我還是有良知的，我最關心的是你的學業和健康成長。你媽身體不好，當然不能把真相告訴她。既然錯誤已經造就，我只能爭取你的寬恕。閨女，依你的意見我該怎么辦？

你怎么辦你自己決定。你既然這么不要任何面子，還要繼續行騙，又這么重男輕女，那么我上學還有何用？只能做個流浪女，甚至領回一個比你還老的男人，天天跟著你、惡心你，信不信？

這時李東林打來電話，問無雙玩夠沒有，要回去了。無雙合起手機站起來就要走，被劉明濤攔在門口。

無雙，你咋這么執拗呢，我聽你的意見不行嗎？

無雙不說話，幾次想從門口擠出去，都被劉明濤堵住。劉明濤怎么也理解不了，女兒為什么長大這么快，她的想法太可怕了！

無雙沒有出去，又索性坐在那里不說話了。明濤一直在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給女兒解釋，勸誡女兒不要走極端。無雙朝窗外看了一眼，娜娜坐在外面的茶座上把喂猴子的所有香蕉都吃完了，不停地朝屋里張望，隔壁的那個女人還在嚶嚶飲泣。無雙站起來，換了個口氣說，爸，我同情你的處境，我還是想盡一個女兒對父母的孝心和責任，如果你不想讓女兒去流浪，不想讓我走極端，那么你就聽我的建議，真心給我媽道歉，當然道歉時我姥姥、我姨媽都要在場。你要在兩個月內與這個女人一刀兩斷，哪怕把咱家房子買掉給她都行。如果兩個月內你處理不好，再讓我發現你們仍然藕斷絲連，請別埋怨女兒無情，我只有去走極端！

劉明濤說，請你多給我點時間。

五

無雙是在入學仨月后出走的，走前她做了三件事。第一是給父親發了一條短信：爸，我受夠了，你沒有兌現承諾，作為對你良心的懲罰和兌現我的承諾，我決定離校出走。如果你回心轉意了，并得到我媽的證實，我會立即回家，依然愛你。第二件事是他到李東林家哭了一場，別的什么也沒說，只請求何姨和李伯關照母親，我要去住校了。第三件事是給姨媽打了個電話，讓母親在她家多住一段，等學校軍訓結束再去接她。

其實劉明濤也給蘭芝作了坦白，不過沒有請無雙的姥姥和姨媽參加。蘭芝當時聽后一頭撞在明濤的胸前，哭得死去活來。何敏早就告誡她，一個女人如果同時失去了乳房或子宮，將面臨最大的婚姻和愛情風險，你要好好修飾自己以彌補自己的不足。她雖然早已預感到這種風險和危機的到來，卻不知三年前丈夫就移情別戀，而今木已成舟，她為自己購買了很多不同花樣的文胸和內褲而感到恥辱。她在第二天服用舒樂安定前把所有的文胸和內褲一個個用剪子絞碎了。

那一天，恰好無雙放學回來走到門口，聽見母親與父親正在爭吵，她站在那里沒有進去。母親哭著說，劉明濤你竟然在我住院期間去偷偷摸摸地尋歡作樂，簡直連禽獸不如；你如果想要男孩，可以給我提出離婚再找女人也不遲，我會成全你的，你干那些見不得人的骯臟事，對待起女兒嗎？劉明濤辯說，我也知道你會成全我，因為你可能根本就沒有在意過我，讓我整天生活在你美麗的陰影下；我就是顧及女兒太小，才沒有公開給你提出離婚的；至于偷偷摸摸我還不夠格，或許有人比我還隱秘呢！蘭芝高聲叱問，什么沒在意你、什么更隱秘，請你說清楚！劉明濤說，你心里比我清楚，李東林心里也清楚……蘭芝說，如果你這樣造謠，我就堅決不與你離婚，讓孟露的小三永遠做下去吧！

第二天晚上，蘭芝喝了大劑量的舒樂安定，無雙回來時母親只有一息尚存……

母親出院后被姨媽接走了。無雙感到空前的孤獨，她雖然順利來到一高上學卻沒有一點新鮮感，處處都是陌生的面孔，雖然同學們都愿與她交往，但是，沒有娜娜的學校真的一點意思也沒有。據李伯說，娜娜要在半期之后才能轉學過來，她無聊得想到了死，一想到母親就打消了死的念頭。她每天晚上放學后回到姨媽家去陪母親。她已經很多天沒見父親了，父親還能回頭嗎？他似乎還有點父女之情，應該再拉他一下，不能就此放棄……

無雙低頭走到一高大門口時抬頭看見了小胡。她激動地喊道，小胡哥！小胡正在擦車，看一眼無雙，哦，你是無雙吧，上高中了？無雙跑過來，往車里觀看……叔叔不在呀？小胡說，趙總出國了，我是來接我妹妹的，她也在這上學。我現在沒有給趙總開車，去了銷售部。無雙問，你有趙叔叔的聯系電話嗎？小胡問，你不知道嗎？無雙腦子轉了個急彎，他給我的名片丟了，他讓我去找他呢！小胡拿眼睛問無雙，真的？無雙點點頭。哦，小胡說，趙總叫趙浩然，省城濟州的名流、大企業家。他才換了號碼，不過我可以給你打聽一下，把你的號碼給我，回頭找到了我打給你。

一連三天無雙都沒有等來小胡的電話，她便給打電話問小胡。小胡說，趙總的電話老打不通，你有什么事需要幫忙嗎？沒有……無雙又改口說，能給我介紹一份工作嗎？小胡問，你不上學了？那多可惜呀！我不上了，小胡哥幫幫忙吧！小胡思忖一下，濟州藍海大酒店招聘文員，想去嗎？

無雙來到藍海大酒店一打聽，人家已經招滿了，人力資源部的經理說，鑒湖大酒店正在招人，你可以去試一下。

鑒湖大酒店坐落在湖濱，裝飾十分華麗，是超五星級酒店。這里樓房不高，一棟棟相隔很遠，隱藏在樹林之中，十分幽靜，園內回廊和亭臺樓閣相連，背后是一座不高的小山，小山上是密不透風的森林。

經過一番身高、三圍、唱歌、舞蹈、文化測試等幾項嚴格的選拔項目，無雙被錄取了。接著開始培訓，培訓的內容很多，什么化妝、唱歌、舞蹈、臺步、茶道、接待禮義等。還給每個女孩起了藝名，無雙的藝名叫“露露”，無雙想起那個孟露，一惡心，對高阿姨說，再給我改一個名吧，于是她又改叫菲菲，女孩子們在一起互稱藝名。這里的一切都讓無雙感到新鮮，非常開心，暫時忘掉了煩惱。無雙突然發現自己身上有許多潛能，她的各種才藝在二三十個女孩中出類拔萃，深受吳老板的青睞。吳老板每每來到培訓班，總是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微笑著說，菲菲，好苗子、好苗子！

培訓班最后一周竟然是集中欣賞三級片，又播放荷蘭紅燈區的經典艷舞片，以至于到欣賞黃碟。看著這些足夠刺激的畫面，女孩子們一開始臉紅心跳，掩口暗笑，嘁嘁喳喳，香汗津津，繼而互相貼耳說悄悄話。少女們被撩撥得春心蕩漾。

無雙哪里見過這些花樣，躲在角落里，看得氣喘吁吁，感到心底里有一股酸溜溜甜絲絲的東西，從胸腔流到腦際又從腦際流到下身，因而她只有一次次地到洗手間去處理。

無雙不理解，在這里工作學些舞蹈唱歌還有用處，為什么要看這些黃碟？這幾天，陸續聽到一些女孩議論，在五星級酒店坐臺一月收入兩三萬，遇到闊綽的老板一甩手就是“一板子”！無雙越想越害怕，難道這是培訓的坐臺小姐？要不然，為什么一到這里，高阿姨就把大家的身份證和手機卡收了，重新給大家配發了新卡，這卡只能在賓館內通話。如果真的是那樣咋辦？她有點后悔，有點害怕，她想到了母親，想到了娜娜、李伯……

高阿姨穿著十分性感的衣服，叼著香煙，高大的肥碩的身軀在女孩們面前晃來晃去，指著黃片子上那些畫面，自說白話：看人家活得多痛快，人一輩子就是要多多享受，別虧了咱這女兒身！全世界從事這種工作的女人足有三千萬！干這種工作有什么不好，人世間最高尚的享受就是男人消費女人、女人消費男人，女人就是要利用自身的優勢賺大錢，女人這玩意兒不是米面，舀一瓢就少了一瓢！女人干這不吃虧，吃虧的是男人，他們出力流汗、損兵折將！

無雙的擔心真的到來了。培訓結束時，高阿姨坐在大班臺上，后面還站著兩個虎背熊腰的男人，給大家攤牌了。她講了坐臺及歌廳、宴席陪客等環節的流程、制度、提成等，勸大家別羞羞答答的，有了第一次出臺經歷，相信你們慢慢都會上癮，特別是那大把大把的票子嘩啦嘩啦往你包里飛，誰想趕走你們都難！不信問問師姐們！接著又讓師姐們詳細講解了陪客服務技巧及注意事項，說得繪聲繪色又非常露骨。最后高阿姨強調，客戶就是上帝，我們必須微笑服務，要讓“上帝”滿意，要拿出與五星級酒店相適應的服務水平來……

女孩們有的大驚失色，有的竊喜，有的坦然。一個藝名叫萌萌女孩聽后哭起來，我們是來當服務員的，我們不干這些見不得人的事！說著就準備走出去，其它兩個女孩也跟著要走。

高阿姨一拍桌子，好，要想走可以，先把這個月每人應交的十萬元培訓費拿出來，否則別想走出半步！那女孩哭著說，我不干，你們騙人！高阿姨頭一擺，那兩個大漢走出來，把萌萌架到與外間只有一層毛玻璃之隔的里屋，里屋立馬傳來劈啪啪的拳打腳踢聲音和女孩疹人的哭叫聲，繼而是哀哀的求饒聲。約莫有二十分鐘的樣子，萌萌大概已經精疲力盡了，氣若游絲地飲泣著。一個漢子吼道，把衣服脫掉！萌萌似乎沒動，又一陣拳打腳踢和女孩告饒的聲音，接著一陣撕扯叫喊聲，而后便聽到與黃帶一樣的男女喘息聲。又過了半個小時，兩個漢子把半裸的萌萌拉出來，撂在沙發上。

高阿姨慢慢噴出一串煙圈，掃大家一眼，有誰還要走？女孩們面面相覷，沒一個敢出聲。高阿姨頓了頓說，好，既然大家都不愿走，那就得服從這里的管理。好多女孩自己找到這里，求我在這里干我都不允，你們不要不知好歹！

六

蘭芝在姐姐家住了一段時間，心里稍稍得到了平復。姐姐與姐夫離婚已經八年了，姐夫雖然再婚了，還時不時回來小住幾天，二人反倒恩愛有加、相敬如賓的樣子，過得有滋有味。姐姐自己帶大了兒子，兒子也很有出息，研究生畢業后在海南就業了，當上了一個外資公司的高管，每年冬天姐姐就像候鳥一樣飛到海南去過冬。

十幾天來，姐姐不斷地勸蘭芝，對男人不必較真，喜新厭舊是男人的共同特點，他有了新歡，已既成事實，由他去。他們一旦過了保鮮期，會慢慢反思自己，可能比來比去，又想到了當初你們在一起的好，他會回來找你的。因為婚姻和愛情的感覺也是先入為主。至于那個孩子，劉明濤既然想要，尊重他，蕓蕓眾生此類事情太多了。你放他一馬，他會感激你的大度，他的良心也會受到更深的自責；你逼得緊，反倒真的把他推給了別人。常言說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方可為夫，一丈之外由他去吧！你應該面對你自己身體這個現實，你不能給她提供沒有禁忌的歡愉，他就抓住了你這個弱點。再說了，你給他離了，再找一個未必就能處好。你別看有的夫妻表面上看和諧恩愛，說不定背地里各有各的情人，只不過有人做得隱秘罷了。所以說，千萬要為自己活著，有無雙在就是你的最大資本和財富。

李東林與何敏也來過兩次，蘭芝向他們哭訴了事情的原委。李東林勸蘭芝要從長計議，并且答應找明濤談談，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東林說，老同學你大災大難都過去了，別為這些生活小插曲而自尋短見，那就太傻了，你要想想，你有這么多親人、同學和朋友在關心你，你的寶貝女兒還正在上學，你就忍心拋棄大家去另一個世界？人活著多不容易，要活出生命的精彩來！要讓大家看到一個和當年一樣的風度翩翩的張蘭芝！

蘭芝想想也對，心里就亮了半拉天。便告別姐姐回家去，邊走邊給無雙打電話，可怎么打都無法接通。她忽然想起無雙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給她電話了，她也幾次打電話給她，總是打不通。這個妮子！平時很細心的，怎么就不來電話呢？現在剛剛吃罷午飯，她應該開機呀！蘭芝急了，立馬打車去學校看個究竟。

然而老師卻告訴她，劉無雙因母親有病已經請假兩周，超假一月多了，現在已被學校開除了！蘭芝腦子轟了一下，眼前直冒金星。她上哪里了？去找劉明濤了？和娜娜一起玩去了？這個妮子！她趕緊撥通了劉明濤的電話。你在哪兒，見到無雙沒有？明濤說，我在家，她不是在大姐家伺候你嗎？蘭芝已帶哭腔，她不在，早從學校走了！明濤也一驚，你在哪我去找你！

劉明濤這幾天坐立不安。他接到女兒的短信時正在外地出差，只給女兒回了個短信，別亂跑，我很快就回去的。其間他又兩次打電話給無雙，也是無法接通，回來后他無法接受孟露無休止的吵鬧和逼迫，逃回自己的家里。沒有妻子和女兒的家是那樣的冷落和無趣，這是他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他想，他應該把蘭芝接回來，轉念一想，大家多冷靜一陣或許更好。他到學校去找無雙想問問蘭芝的情況，老師讓他看了無雙的假條……難道說她真的離校出走了？他忽然感到心里真的有點疼。

他們先來到四高找娜娜，娜娜說她已經很長時間沒見無雙了，一聽說無雙不見了，兩眼就紅了，瞪一眼劉明濤，掏出手機撥通了幾個同學的電話，都說沒有見。娜娜說，我們分頭找吧。

娜娜來到藍月亮慢吧，下午的人不多，舞廳里都沒有；她幾乎找遍了她們去過的所有地方，冷飲店、小酒館、飾物店、蓮花廣場都沒有，娜娜十分沮喪地坐在道牙上。

蘭芝和明濤把想到的地方也都找遍了，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娜娜身上，傍晚時接到娜娜的電話說沒有找到，二人簡直沒了主意，便來到李東林家商量，要不要報案。

李東林陪客剛回來，一看見蘭芝和明濤，便笑著說，好嘛好嘛，你們倆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一起來串門了。蘭芝一進門眼淚就出來了，接過何敏遞來的紙巾擦了一把，紅著眼說，東林，無雙不見了！李東林正彎腰換拖鞋，直起腰問，什么、什么？經李東林一問，蘭芝竟然哽咽得說不成話了。明濤就說，今天才發現的，學校說，她離開學校已經快倆月了，我們把所有該找的地方都找了……東林，你看要不要報案？

李東林度了兩步，報什么案呀，已經走這么長時間了，再說無雙已經長大了，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我給公安局趙局長說一下，

讓他們留意就行了，她臨走沒給你們說什么？

何敏插話說，哦，無雙曾經為你們的事來過，還哭了一場呢！

明濤說，她曾經給我發過一條短信。東林問，什么內容？明濤在手機上找到那條短信把手機遞給東林。東林看過沉吟片刻，噢，沒事，不要找了，也找不到她；關鍵是你們倆要好好過日子——我要說你明濤了，常言說家和萬事興，人在世上不能為所欲為，都要有個底線，你自己的事想辦法處理好吧，你們兩口子一起走過了一二十年了，要珍惜呀，無雙大了，她這種做法就是對你的警告，萬一做出不可想象的事，你要背一輩子良心債的！蘭芝也要想開，要相信明濤會處理好這件事，只要你們好好過日子，要不了多長時間，無雙知道你們和好了，她就會回來的。

七

晚上高阿姨對無雙說，菲菲，你那“花雨”早該過去了吧，你準備一下，晚上有重要客人，吳老板親自點你出臺。無雙一怔，幾天來她在膽戰心驚中度過，除陪了兩場舞會外，那令人膽寒的事情還沒有降臨。這幾天她以下了花雨為名，逃過了夜里的出臺。高阿姨不相信她在下花雨，帶她到洗手間查看了一下，這才放過了她。其實她是在衛生巾上染了紅墨水，才混過這幾天的。她一直在觀察如何才能逃脫出去，但是，保安看得很嚴，沒有逃跑的機會。難道說我這個清清白白、戀愛都沒談過的少女就毀在了這里？如果逃不出去是以死了斷，還是像其他女孩那樣在這里骯臟地偷生？如果傳出去如何見人？

一群女孩說說笑笑地談論一些客人的慫事，一會竊竊私語，一會開懷大笑。高阿姨桌上的幾部電話則不停地響，她一邊捏著花腔與客房里客人對話，一邊喊叫女孩們出臺，游刃有余，指揮若定。

萌萌自從第一次出臺之后真的就沒有了煩躁，穿一身清純的學生裝，變得很坦然樂觀的樣子。無雙就偷偷地問她，不走了嗎？萌萌說，既然已經臟了，出去也洗不干凈，即使你什么客人也沒接，你也臟了，偷跑出去有你的身份證在，沒有不透風的墻，家里的人馬上就知道你在哪里了。無雙一聽淚就出來了，難道說只有這一條道了嗎？菲菲，反正就這樣了，跑不了就干吧，你沒看許多女孩還自動來這里干呢，多掙點錢將來出去了找個遠鄉的男人嫁了也好！

無雙又問，那、那怕人嗎？萌萌說，松死了，大多數男人表現其實很差勁，還沒有上山就狂瀉了……別怕，只要你用點心眼就能糊弄過去。無雙問咋糊弄？萌萌說，你先挑逗他，讓他急不可耐，慢慢拖著鐘，然后擺弄他那玩意兒，一直擺弄得他一潰千里，他也就沒興趣了，小費還照拿！無雙嘔了一下，真惡心！又問，你能不能用客人手機打電話呀？萌萌說，你打發客人舒服了為什么不能？

無雙點點頭。要想和家里取得聯系，看來只有走這一步險棋了。然而，和家里聯系說什么呢？當然不能讓他們來救自己，一旦家里人知道自己在這里，豈不就遺臭萬年了？那真的像萌萌所說“既然已經臟了，出去也洗不凈了”嗎？要么先給娜娜聯系一下？她想想又搖了搖頭。

無雙正在忐忑不安地亂想，高阿姨高聲叫道，菲菲，到9909房間出臺！怎么，還沒有化妝？那就別畫了！萌萌你送她過去！

無雙低著頭跟在萌萌后邊，快到9909時，她忽然調頭跑了，到了樓梯口，一個保安就擋著了她的去路。萌萌追過來，跑什么嘛，沒有用的！萌萌硬拉把她拉回來按響了門鈴。

是黃老板開的門，他一把拉過無雙，進來呀，菲菲，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親親的哥哥趙老板，又對趙老板說，哥哥，這位就是特意給你準備的菲菲小姐，才剛剛十六歲呢，絕對清純、絕對花苞，絕對可愛！你們聊吧，菲菲，你可要服務好喲！

無雙一直低著頭，用余光偷覷了一眼趙老板，只一眼就立即僵那兒了：這不是趙浩然嗎！趙浩然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端著一杯紅酒在聽音樂，看見無雙進來瞄了一眼，對黃老板說，干嘛嗎小黃，不需要的。黃老板已退到門口，哥哥，沒別的意思，只是讓菲菲陪你喝一杯！

黃老板剛退出去，無雙撲通一下跪在地毯上，趙叔叔救我！趙浩然站起來，這又何必呢菲菲，我不會強迫你的，起來吧！

無雙仰起頭祈求地看著趙浩然，趙叔叔我是無雙！趙浩然也十分驚訝，你是、在藍月亮見到的那個女孩？無雙點點頭，叔叔你可要救我呀！

趙浩然拉起無雙，上下打量了一番。在藍月亮那天晚上的無雙一襲白色長裙，清麗活潑，而眼前的無雙則是吊帶衫、迷你裙，長長的獨辮子，一直搭到腰間，一身的嫵媚性感，相比之下，判若兩人。于是，趙浩然不無責備地說，你這孩子不好好上學，怎么能來干這個行當呢？一句話說得無雙痛哭起來，趙浩然拿過紙巾想幫無雙揩淚，無雙撲在趙浩然的懷里大慟悲聲。趙浩然撫著無雙后背任其哭泣，多一陣，才推開無雙為她擦了眼淚，拉她來到衛生間，好了無雙，別哭了，你洗洗臉，一會兒客廳說話。

無雙站在衛生間穿衣鏡前怔了很長時間。這一切似乎就是一場夢，哪有這么巧的事情啊，今晚如果不是遇到趙浩然該會遭到什么樣的折磨呢？他會救自己嗎？如果他是個正派男人為什么還要找小姐？他會對自己下手嗎？從上次在藍月亮到剛才的舉動，還有他那偉岸正氣的長相看，不像是個壞人，然而在女色問題上有幾個男人不貪的？父親的長相不也很偉岸正派嗎，他卻干了讓人傷心的丑事，不是因為父親，自己也不會掉到這種險境里。趙浩然會不會乘人之危？豁出去了，反正這個機會不能丟，只要他能把自己救出去……

趙浩然看見無雙走出來，指了指沙發，喝點茶水還是紅酒？無雙仍兩眼閃著淚光，提了提吊帶衫又拽了拽迷你裙坐下來，趙叔叔，你要救我出去呀，無雙會感謝你一輩子的！趙浩然把半杯紅酒遞給無雙，說說吧，你怎么來這里的，讓我怎么救你？無雙接過酒杯，凝視著趙浩然，一飲而盡。不知是嗆著了還是咋的，淚水又嘩嘩順著臉頰淌下來，哽咽著敘述了事情的經過……

無雙說完，又給趙浩然跪下了。他沒有拉她，反而大聲說，起來無雙，女人膝下更要有黃金！無雙看一眼正顏正色的趙浩然，坐回沙發上。無雙，當初你不該意氣用事。你爸爸走那條道路，是多種原因造成的，雖然不妥，兒女要規勸而不要強求，以冒險的行為去與他對抗可能適得其反。況且你媽媽身體不好，正在康復階段，你更不應該遠走。一個女孩貿然出走是很危險的，外邊的世界處處都是陷阱，你的運氣還算不錯，碰上了我……

無雙的手機叮鈴鈴響了，是高阿姨打來的，催說到鐘啦，問客人要不要加鐘。無雙拿著手機不知所措地看著趙浩然，趙浩然一把奪過來說，喂，告訴你們黃老板，這姑娘的鐘我永遠包了！說完隨手關掉了手機遞給無雙。

無雙又喜又驚，喜的是可以轉危為安，不需回到高阿姨那里了；憂的是他真的把自己“永遠包了”，該如何是好？

趙浩然對失色的無雙說，別怕，黃老板是我的朋友，他們會放你走的，這兩天我正好路過你們陽城，順便把你帶回去！

無雙半信半疑地說，真的嗎？太感謝趙叔叔了！那次與你告別時由于太興奮了，竟然忘記留下你的電話，我和娜娜非常的遺憾，你的慷慨風度讓我和娜娜非常仰慕，總希望能再見到你，曾幾次到藍月亮去找你，每當無聊時我都會回想起和你一起跳舞時的情景。后來我曾試著跳過幾回舞，總找不到與你一起跳舞的美妙感覺。我時常想，一定要找到你，好好跟你學學跳舞……

是嗎？趙浩然端著酒杯走到小吧臺上啜口紅酒，笑道，你很有悟性值得培養！無雙也走過來給他加了點酒，叔叔讓我用一下你的手機給娜娜打個電話好嗎，她現在應該剛下晚自習了。

無雙撥通了娜娜的電話。娜娜，我是無雙，嗯，我很好哇，在濟州。娜娜說，哎呀雙密，我以為你失蹤了呢，快回來吧，你爸媽發愁死了，一直在找你呀！無雙憋不住了，捂著臉多會兒沒有說話，那邊娜娜一直在問，無雙無雙，你怎么了？說話呀！無雙忍著哽咽說，明天你去我家看看吧……

趙浩然看了看表說，無雙，不必傷感，一切都過去了。現在剛九點半，要不要去舞廳玩一會兒，調劑一下心情？

無雙說，不去吧叔叔，我的情緒拐不過來彎，我只想和你說說話。趙叔叔，我這是第一次坐……就碰到了你，真幸運！

無雙又倒了一杯紅酒雙手捧著與趙浩然碰了一下，叔叔，我敬你！無雙自己先喝干了，臉上早已染上了一層紅霞。趙浩然笑笑，無雙，紅酒不能這樣喝，是慢慢地啜飲，你那喝法像喝啤酒。無雙說，見到你我太高興了！說著，她又自斟一杯，三兩下喝完了，頓了頓又說，叔叔，你現在怎么看我？我聽萌萌說，進了這里的人都臟了，啥時間都洗不凈了，是嗎？

趙浩然又與無雙碰了一下杯子。她說的不對，真正的干凈與骯臟體現在靈魂上，即使真正做過坐臺小姐的女孩也不能說她們就臟了，她們有的是被貧窮生活逼迫，有的被騙進這個行當，有的是一時糊涂誤入此門，有的是父母婚變受到傷害等等，這些都是干凈的女孩，而那些因羨慕紙醉金迷的生活自愿入行的女孩則另當別論。你很天真聰明，滿腦子好奇，率性而為，不管你在危險的河邊走的時間長短，你都是純潔的……

趙浩然的手機忽然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問無雙，是不是娜娜的電話？無雙接過來一看，原來是母親的電話，許是娜娜告訴她的電話號碼，她鼻子一酸，感覺對不住母親。媽，是我，我在這里很好！蘭芝在電話里已經泣不成聲，快回來吧，你是想要我命嗎，死妮子？無雙也哽咽著說，我很快就回去，我爸他、他在家嗎？蘭芝說，噢噢，你爸喝點酒已經睡了，他最近正常回家，他一直都在千方百計地找你……你在哪兒？我們去接你！無雙說，媽，不用了，只要我爸真的回心轉意了，我就回去！

無雙放下電話，感到有點釋然。如果父親真的回來了，并且丟開了那個孟露，也不枉自己走出來冒這么大的風險。

她長出了一口氣，叔叔，讓我再敬你一杯吧！說著與趙浩然碰了一下，自己一飲而盡。抬起頭望著趙浩然……叔叔你剛才要說啥呀？趙浩然想了想說，哦，你是個很率真、很純潔、很可愛的女孩！

無雙眼睛濕潤了，以十分感激的眼神望著趙浩然，趙浩然抿了一下紅酒，傻丫頭，你在看什么？無雙與趙浩然碰一下，我在看你的眼睛里柔和的光，您是那樣的善良，對我這樣一個落難的女孩沒有一絲的歧視，還安慰我、鼓勵我，使我找到了久違的父愛，不，遠遠超過父愛……我真想擁抱你一下！

趙浩然笑笑，坦然地張開雙臂，無雙向他走來，突然打了個趔趄，他忙上前扶她，她順勢依偎在他的身上，頭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脯。她問，為什么紅酒比白酒暈得快？他說，喝紅酒與喝白酒暈的感覺不一樣，白酒喝得多了頭昏腦漲，紅酒喝多了則興奮點提前，朦朧感延長，但不至于酩酊大醉，過一會兒就會好的。她沒有再說話，她在靜聽他的心跳，他的心跳是那樣的有力，那樣的沉穩，使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很小的時候，她曾躺到父親的身上靜聽父親的心跳，那是多么遙遠的過去呀……

無雙不知自己怎么來到一個滿是臭味牢籠里，牢籠的大門只有一條二指寬的縫隙，她使勁往外擠，擠出來時她幾乎成為肉餅，而四面卻是高高的圍墻，不知出路在哪里，當她正在翻越一個矮墻時，卻發現高阿姨站在矮墻的外面，身后是兩個皂衣藍臉的大漢，高阿姨一擺手，兩個藍臉竄上來，在光天化日之下，扒了她的衣服，她急了，邊罵邊大聲喊，趙叔叔救我一一

趙浩然聽見喊聲從外面走進臥室，打開房燈，看見無雙一身汗水，雙手抱頭在大聲呼喊。他俯下身問，怎么了、怎么了無雙？無雙睜開眼看見趙浩然，本能地摸摸身上，身上的衣裙還在。于是，她猛地摟著他的脖子大聲哭喊，叔叔救我呀！

趙浩然道，好了好了別哭了，你做噩夢了，要不要喝杯水？無雙仍然哽咽著搖搖頭，把滿臉的淚水蹭在趙浩然的脖子上，趙浩然扳過她的臉，拽了張紙巾為她擦了擦淚水說，好了無雙，你開著燈睡覺吧，我就在外面的沙發上睡，別怕。說著就要起身離去，無雙望他一眼，再一次使勁摟著他，我不敢閉眼，我害怕，叔叔……

趙浩然被無雙緊緊地抱著，竟一時無所適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便故作輕松地說，好吧，我就在這里陪你。無雙松開手，睡眼惺忪地說，叔叔，你可不許走！趙浩然微笑著點點頭。

睡態朦朧的無雙更加嫵媚動人，她那裸露的臂膀和粉頸，她那只隔一層薄紗、呼之欲出的乳房、修長美腿，是那樣光滑潔凈、那樣的迷人，還絲絲縷縷還散發著誘人的體香，這讓趙浩然激動不已。他搖搖頭，她畢竟只有十六歲，她應該保持清純和美麗。無雙的眼睛一會睜一會閉，生怕趙浩然走掉。她忽然產生沉重的、久違了的依賴感。她想起爸爸，正是他的越軌才導致自己身陷虎口。如果一個年青的女孩躺在父親的床上，他會怎樣？他會像趙浩然一樣這么穩重嗎？他絕對不會，說不定他早已把持不住了，因為一個丑陋的女人就能把他俘虜住！一想起父親和那個女人，她就來氣，報復的怒火重又點起！沒有一次真正的出軌，就不能兌現對父親的誓言，就不能消除對父親的仇恨；相比之下，趙浩然這種男人實在可敬，即使為他獻身也不為過！

趙浩然看到無雙閉了眼睛均勻地呼吸，想必已經睡熟了。于是，輕輕地為她蓋好被子準備離開。無雙忽然睜開眼，淚水立即流了出來，把臉扭向一邊，哽咽道，請你不要嫌棄我，我真的希望將我的第一次獻給我最尊敬的人……

趙浩然聲音顫顫地說，無雙，你還是個孩子……

無雙忽地坐起來，我要讓你看看我還是孩子嗎！說著三下五去二脫掉自己的所有衣服，復又躺下，像接受檢閱一樣，一臉神圣的表情。趙浩然一下子崩潰了，望著這一尊閃著柔光的酮體，又驚又喜，猛地將無雙摟在懷里……

八

無雙坐在車上，緊緊地依偎在趙浩然的身邊，卻把臉朝向車窗外。她在回味那從未有過的、驚心動魄的幸福的體驗。迷離中她變成了奈蒂麗，她被杰克帶著飛往潘多拉星球，飛呀飛，飛過城市，飛過云海，飛過崇山峻嶺，飛到了大海邊。大海是那樣的遼闊，她和趙浩然對著大海一個勁地叫喊，狂野的海風卷起滔天巨浪淹沒了他們的叫喊聲，他們似乎坐在一艘白色的快艇上，在海浪的波谷上顛簸，一會被海浪拋向天空，一會又被埋在谷底，在海面上犁出深深的弧形海溝；巨大的海浪似乎不顧海岸的疼痛，一次次撞擊著岸邊陡峭的礁石，撞得大氣磅礴，撞得驚天動地，撞成了碎碎點點的白色的浪花……

車子拐上山道，無雙突然叫了一聲，呀，你看那一片紅楓林多美！趙浩然放慢車速朝無雙指的方向望去，一叢叢楓樹長得蓬蓬勃勃，霜后的楓葉在陽光照耀下越發通透鮮亮，殷紅殷紅的，十分動人。

趙浩然搖搖頭，無雙瞟他一眼，拽了一下他的耳朵，前天晚上你說的話咋就忘了？趙浩然想想，噢，你印在床單上的紅楓葉怎么飛到了這里來了？無雙咯咯地笑著，以后我就叫你狂徒！

趙浩然嗔她一眼，短短三天時間你就給我換了幾個稱呼，先是趙叔叔，再是趙哥，現在又叫我狂徒了！無雙又笑，你有時像叔叔、有時像哥哥、有時像狂徒！他說，我喜歡你叫我狂徒！

分別時，二人在車又纏綿了一陣，無雙感到趙浩然像一個粘貼劑，已經緊緊地把她的心粘著了。狂徒，今晚你不走好嗎？趙浩然點她一指頭，小楓葉，我要去武漢，那里有個項目等我去洽談，回來后我給你電話。你回去要好好上學，你媽身體不好，也離不了你。無雙說，我感覺我已經長大了，我不想上學了，再說，學校已經把我開除了，我要能找個工作干干不也很好嗎？趙浩然說，別說傻話了，一高不行就去讀別的高中，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再說了，誰敢用你這個童工呀！無雙說，俺要想你了怎么辦？你就打我的電話呀，我二十四個小時都開機，陽城離濟州不過一百多公里，我們隨時都能見面……

無雙回到家時，蘭芝早等在門口，一看見女兒就摟在一起痛哭起來，一下下拍著女兒的后背，你個死妮子呀嚇死我了！咋就想到不要媽了呢？無雙也哭起來，哭一陣，推開母親，我爸呢？蘭芝抹一把眼淚，我給他打電話！

無雙制止道，先別打，你說說我爸近來的啥樣吧。蘭芝閃一眼無雙走向廚房，咱們先吃飯，你也餓了，我給你包了你最愛吃的芹菜餃子，我給你下去。

母親似乎并不想談父親的事，料定形勢并沒有大的改觀。她走進母親的屋子看了一遍，隱約有一種冷清之氣。回到自己的房間，甩掉臟衣服，來到衛生間洗澡。對著鏡子看了一遍自己柔美的酮體，不禁啞然失笑。趙浩然對她說，這是他今生見過的最美妙、最精致的胴體，如此的稚嫩和柔美，簡直就是美神維納斯，簡直就是上帝精心制作的一件藝術品，真的不忍心褻瀆！這難道是上帝對我最大的賞賜嗎？幾句話撩撥得她幾近瘋狂……他讓她嘗到了人世間最美好滋味，要不是遇到他，自己如何能走出魔窟？于是，無雙又給趙浩然發了一條信息：想你，我的狂徒！

洗完澡出來，母親已經擺了一桌子飯菜。無雙洗得餓了，狼吞虎咽起來。乖，餃子餡味道咋樣？無雙邊吃邊說，這是世間最美好的滋味！又問，我爸這幾天沒回來呀？

蘭芝嘆一口氣，你剛走那幾天，他倒是很像樣，一直陪我找你，時間一長他就回到老路上了，只是隔三差五地回來看看，除了問問你有信兒沒有，別的什么都不說。前天我打電話給他說你要回來，他說他在外地出差過兩天才能回來。算了乖，我也想開了，你就是我的精神支柱。你與他抗爭了，耽擱了自己的學業，而他還是那樣。沒必要給自己過不去，你要爭氣，將來考上個名校讓他看看……不說他了，你上學的事我給你李伯說了，他說只能先到其他高中上一學期，然后再轉回一高去。

無雙說，我爸這樣不行，我要他做出決斷，如果他真的不要咱們了，也要讓他背上良心債，心痛一輩子！

門鈴響了，無雙說，我爸回來了？無雙打開門，原來是娜娜！二人立即抱在一起哭哭啼啼，互相拍打著對方的屁股，多一會兒娜娜說，雙蜜想死我了！快說說，上哪瘋去了也不帶上我！

蘭芝盛了一碗餃子放在桌上，娜娜，吃完餃子再說！二人坐下來，各自抹把眼淚，互相看著對方，嘿嘿笑著。蘭芝在一旁也笑，這倆孩子，傻了呀！

娜娜朝蘭芝笑笑，端起一碗餃子三下五去二就吃完了。問無雙，下步咋辦，還上學嗎？蘭芝接過來說，小小孩子不上學干啥？哦，你李伯說你一回來就讓我給他聯系。蘭芝說著就撥通了李東林的電話，東林，無雙回來了……

無雙拉著娜娜走進她的房間，回過頭看見母親打電話時喜滋滋的樣子心里頗感踏實，便說，媽你別急呀，我還沒想好上不上呢！娜娜說，上我們學校吧，我們的女子籃球隊可是全市第一呀！

二人一進屋就滾到床上嘁喳起來。雙蜜，這倆月你究竟干啥去了，你也真夠狠的，撇下你媽和我，跟哪個帥哥私奔去了！無雙在娜娜屁股上擰了一把，你這都哪給哪呀！我不憋了一肚子氣才去打工的嘛，想給我爸點壓力，讓他與那個小浪逼分開，可是我爸竟然無動于衷，我行我素，我媽也煩了，不想給他鬧了，想守著我糊糊涂涂過下去，娜娜你說我該咋辦？你媽說的對，咱們還小，好好上學，別給你爸上勁，我看他對那小浪逼已經死心塌地了。無雙沉默一陣說，不行，我心里丟不下，他要找一個漂亮一點女人還說得過去，找一個豬不吃南瓜的女人，可憐我爸一堂堂的型男糟蹋到她的手里了，氣死我了，我得再爭一下！娜娜說，你要爭也行，可別再往外跑了，現在外面太危險了！——哎娜娜，你猜這回在濟州我碰上誰了？娜娜問，誰呀？還記得在藍月亮慢吧見過的那位叔叔嗎？他是一個老板，派的很！娜娜認真看無雙一陣，哎，雙蜜，你是不是愛上他了想做他的情人吶！無雙推搡娜娜一下，你才想做他的情人吶！娜娜笑起來，使勁擰無雙一把，一提到他你就兩眼放光，是不是已經貼上他了，你給我老實交代！

兩人嬉鬧了一陣，無雙喘著氣說，那人絕對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況且事業有成，貼人家咱還不夠格呢！娜娜說，怎么不夠格，就你這臉蛋這身條，絕對是萬里挑一的美人，又活潑開朗人見人愛！那天晚上你們一起跳舞的時候，我看出來他已經愛上你了！無雙笑罵，哎呀，你個小鬼頭，腦子咋恁骯臟啊！他那么大年紀，我怎么能愛上他？嘿，年齡算啥，現在流行老帥哥小美女，生個孩子也是精英。你看人家翁帆與楊振寧相差五十四歲不也很和諧嘛，他也不過四十多歲，男人四十一枝花！無雙滿臉通紅，哎呀哎呀，娜蜜你越說越往茄子地里鉆呀！

這時蘭芝推門進來，對無雙說，剛才你李伯說了，要你明天去四高找張校長報道。娜娜一聽打個挺從床上坐起來，哎呀，太好了，咱們又能天天在一起了！

劉明濤是第三天晚上才回來的，他看見正在吃飯的無雙睖了一眼，你還知道回來呀！無雙微笑著說，我的心早就回來了，有的人身子回來心卻沒有回來！明濤一愣神，嗨，這妮子跑出去幾天，越來越刁蠻了！蘭芝給明濤盛來一碗飯遞給他，你沒資格責備女兒！嘿嘿，你們娘倆合起伙來擠兌我呀！蘭芝說，劉明濤你要拍著良心說話，你干的好事差點把我女兒擠兌走還說人家！劉明濤說，張蘭芝你說這話時不要眨眼睛……

蘭芝和明濤叮叮當當地吵嘴，無雙卻瞇起眼睛在看父親。他覺得，父親與趙浩然個頭和神情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年齡又相近，只是吵架中的父親有點狡黠和蠻橫，其實以前的父親并不這樣，他在變，變得與家人貌合神離，他在孟露跟前會這樣嗎？相比之下趙浩然卻顯得大度和幽默，他在家里也狡黠蠻橫嗎？

無雙還是希望看到原來的父親，畢竟父女之間的感情也是自私的。無雙說，爸，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無雙和父親來到自己的房間里，她又倒了一杯水遞給父親。爸，我知道我的這次出走對你沒有起到任何變化，你能不能將心比心想想我和我媽的感受？難道你就這樣與孟露過下去嗎？

劉明濤點著一支煙。無雙說，爸這里是無煙區。明濤掐滅煙火，仍在手撥弄著，無雙，我不是不要這個家。你不知道男人們不僅要考慮養家糊口，還要背負著家族傳承的責任。而今，那個男孩已經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我能不管嗎？自從那次在猴島打鬧后，孟露的精神有點失常，一天到晚纏著要我給她結婚。有一次她竟然把孩子掐了個半死，要挾我與她結婚，回家來你媽又不停地叨叨我，我真的是焦頭爛額。

無雙說，這都是真的嗎？這一切都怨誰？爸，我再勸你一次，你要下決心和她斷開，咱把房子賣掉陪她都行。否則你的日子不好過，說不定我也神經了，也去找一個老男人當二奶，你啥感覺？

劉明濤霍地站起來，大聲喊叫，你敢，老子酥了你！

九

無雙坐在課堂上，兩眼雖然盯著黑板，她的腦子里卻在放映電影。她的父親她的母親，那個又丑又矮的孟露，那個黑黑瘦瘦的孩子，還有娜娜、趙浩然……以及與這些人的一切故事都在她腦子里一遍遍地重播，她感到這種枯燥的學生生活簡直就是在折磨自己，她盼望著快快下課，去找娜娜海聊，盼著快快到周末去濟州與他歡聚……她感到自己已經不是一個學生了，是誰改造了自己，是父親、母親，還是他趙浩然？

無雙想，那天晚上原來打算心平氣和地與父親談談，然而，鬼使神策地卻冒出了那一句連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話，嚴重刺傷了父親，使得他火冒三丈。是父親還在乎他的女兒，還是父親對女兒本能的自私？女兒找一個老男人做二奶，這大概是最傷害父親的事情了！趙浩然老嗎？他不老，他幽默的語言里盡是“潮語”，他的裝束絕對可以引導青年男裝新潮流，他的溫文爾雅、外圓內方的行為方式顯示了很好的修養，他癲狂起來簡直是風卷殘云、花樣百出、生猛無比，常常透出讓別人跪地求饒的自信！

無雙臉上露出不易覺察的微笑，低頭劃開手機，微信里飄來趙浩然一首古詩：溪邊霧重重，忽現玉玲瓏。幽林藏古意，片片落丹楓。無雙回道，狂徒，人家在上課！

老師忽然大聲說：低頭族們注意了！無雙趕忙抬頭望著黑板。

吃過午飯，無雙和娜娜一起來到操場看臺上閑聊。娜娜問，這一段你收住心沒有？無雙說，啥也聽不進去一一哎，這首詩有啥意義呀？娜娜接過手機讀了一遍，這是誰給你發的一一噢，我知道了，你的那個他呀，你問問他呀！無雙甜蜜地拖一長腔，問了，他說等見面時再告訴我。娜娜笑說，他真詭！

幾個踢球的同學在叫無雙和娜娜參加踢球，無雙搖搖頭。他們就故意把球踢到她倆的跟前，無雙站起來飛起一腳把球踢得老遠。一旁的徐猛的用手機拍下了無雙踢球的鏡頭，娜娜朝他喊，徐猛你怎么搞偷拍？快拿過來看看！徐猛走過來，這哪里叫偷拍，這叫隨拍，懂嗎美女！娜娜一把奪過來，拿給無雙，倆人一看，嘿，很瀟灑喲！往下滑，卻發現照片集里有很多學校同學們的生活照片，拍的都很漂亮，無雙連夸徐猛人才。當無雙再往下滑時突然發現，徐猛與范冰冰章子怡鄧紫棋等許多女星都有合影，不禁大吃一驚，哇塞，徐猛你好厲害呀，你怎么和她們合的影啊！徐猛把頭一揚看著天說，那都是老朋友了，我想給誰合就給誰合啦！娜娜不信，伸手拽著徐猛的耳朵，你說實話，咋合的影？徐猛哇哇叫著求饒，姑奶奶你放手了我才告訴你！娜娜一松手，徐猛奪過手機跑了，無雙一個箭步竄過去抓住了他的衣領，娜娜也喘著氣跑過來，使勁摁著他的頭說，我教你耍無賴！徐猛說，我服你倆了行嗎？無雙問，你說不說？徐猛說，好好，我這是PS的，只要下載個軟件，你想給誰合就能給誰合了！

下了晚自習，無雙在教室門口叫著了徐猛，我求你辦個事。徐猛就跟她走到梧桐樹影里，無雙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手機的圖庫，找到兩張圖片，指給徐猛說，這兩張能PS嗎？徐猛接過來看看，這太模糊了，不大好辦。無雙說，你想耍滑呀！弄好了我請你玩“密室逃脫”，喝冰粥，弄不好……小心！徐猛說，你請客也太嗇了吧，至少……徐猛兩個大拇指對在一起扣了扣，做了個鬼臉。無雙一拳打在徐猛的肩膀上，好你個……

十

劉明濤正在伏案修改一份合同，秘書敲門進來，把一個大大的信封放在板臺上。他抬頭看了一眼說，拆開看看，又是哪里的廣告冊子！說罷依舊低頭修改合同。秘書撕開信封一看呆了，劉總，這是一沓照片……明濤接過來一看，霍地站起來，把那沓照片摔在桌子上，秘書慌忙退了出去。

明濤怒氣沖沖地在辦公室踱了幾步，停下來伏在桌上細看照片，照片雖然有些模糊，但能夠看清是孟露，這個賤女人原來背地里還有個男人，這個男人是誰？不認識。他拎起包子走出辦公室就回去找孟露。當他坐在車上時，又拿出信封看看，信封寄自本市，落款全是打印，寄信人是誰？又是什么目的？自從與孟露認識之后，并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有了孩子之后大多時間住在郊區娘家，哪有時間出入這么高檔的酒店啊，難道這其中有詐？然而，這照片上女人明明就是她孟露！

走進小區，明濤遠遠看見孟露和小保姆帶著孩子在小花園里玩耍。明濤停好車，走到孩子跟前，逗逗孩子，兒子，讓阿姨帶你在這玩，我和媽媽有點事，一會就來！孟露走過來問，大半晌的回來啥事？明濤說，回屋我讓你看樣東西。

回到屋里，明濤從兜里掏出信封扔在茶幾上，往沙發上一坐，大聲喝道，你看看吧！孟露撿起來抽出照片逐個翻看，臉色一點點地由紅變白，這、這哪里來的東西？明濤狠勁地抽著煙，盯著孟露多一會兒一言不發。孟露重新把照片摔在茶幾上，你到底說這是咋回事呀！劉明濤兩眼一瞪，你應該問你自己，你要看清了，這個女人是你不是，那個男人是誰？

孟露一蹦三尺，我說你劉明濤，你耍啥鬼點子，你不想要我們娘倆了你就明說，不明不白地我也過夠了！劉明濤為之一震，哎，孟露，你還沒說清楚呢倒先耍起橫來，究竟這男的是誰？孟露說，好哇，你和你那個老女人一起來陷害我，我也沒法活了……孟露哭著跑到廚房拎起菜刀照自己脖子上就砍。明濤見勢不好，一個箭步竄過去，可惜的是孟露的脖子已經身流如注，明濤立即打了120急救電話。所幸離中心醫院較近，暫無生命危險。

明濤守在病床邊，看著因失血過多而深度昏睡的孟露，陷入自責和反思。孟露的性格脆弱，自打猴島受刺激后變化很大，動輒怒氣沖沖，這與以前的她相去甚遠。一個農村出來的女孩大概不會有那么浪漫的行蹤，這難道又是一個陜西的“周老虎”？那么又是誰干的呢？難道說真的是張蘭芝所為？不，蘭芝沒有這種鬼點子，噢，難道還是她？明濤一拍大腿站起來，就是她！

十一

無雙興奮得一夜沒有睡好覺，起床鈴還沒有響，她就爬起來洗漱，然后跑到操場等候集合。她對著朝霞作了幾個深呼吸，覺得十分清爽。她又跑了兩圈后，各個班級才陸續集合，她看見班主任胡老師打著哈欠走過來，便跑過去，沉著臉說，老師，我媽要去省城檢查身體，需要我陪她，想請一周假，這是我的請假條。胡老師說，你去吧，別超假。無雙又給娜娜發了一條同樣的信息，然后騎車回家。母親剛剛起來做飯，見無雙大早上跑回來問道，哎，今天星期五你這么早回來干啥？

無雙把一兜油條和兩杯豆漿放在桌上，周六周日要考試，下一周也不一定回來，所以，抽空回來看看你，一會兒還得回校。蘭芝說，我的乖，你打個電話不就得了？

當無雙依偎在趙浩然的肩膀上，坐在飛機上回想起這一幕幕情景時，不禁獨自咯咯地笑了。趙浩然問，小楓葉傻笑什么？她說，我完全可以當一名間諜！趙浩然刮她一個響鼻，你這腦瓜子生就的鬼精鬼精！她仰起臉，不，是愛情的力量在驅動！

飛機降落在長沙黃花機場時已是下午四點，馬總和兩位美女在機場出口處接到他倆，一陣寒暄后，便開車趕往岳麓別墅。兩位美女的車技非常嫻熟，沿著彎彎的山道一路飛奔。一彎湖水纏繞在山間，臨湖的地方是高低起伏的綠色的草坪，一叢叢別致的花木點綴在草坪上，草坪的背后是濃密的森林，一座座別墅散布在岳麓山湖濱。越野車爬上一個山坡，在水云間別墅前停下來。

馬總將一把鑰匙遞給趙浩然，趙哥，這把鑰匙是房門上的，里面一切都準備好了，現在五點半，你們洗一洗，晚飯在煙波樓就餐，喏，湖邊那一座仿古建筑就是，一會我再來接您。

趙浩然推開柵欄，打開房門放下行李，回頭見無雙在院里的露天游泳池邊發呆。別墅建在半山的臺地上，占地足有兩三畝，庭院里花木扶疏，特別那幾叢紅杜鵑開得正鬧，造型別致的游泳池里，碧水盈盈，涼棚下擺著幾個白色沙灘椅，坐在椅子上可以看到湖邊網球場上正在打球的紅男綠女。

趙浩然從后邊擁抱著無雙，小楓葉兒，這有什么好看的，咱要住上兩天吶！無雙說，你們出來是不是都這么香車美女的呀！我哪里敢，大都是應酬應酬；除了你能讓我變成狂徒外，對任何美女我都不動心！無雙反轉身吻了趙浩然一下說，以后出來要老老實實，不準背叛我！趙浩然伸手與無雙勾了勾小拇指，放心！

無雙一轉身覺得惡心。趙浩然忙問，怎么啦小楓葉？無雙說，有點反胃，可能是拐彎太多，暈車。你先坐這兒休息一下，我給你端杯果汁喝喝。無雙喝著果汁，呼吸了一陣新鮮空氣，果然好了。趙浩然說，怎么樣，這里是岳麓山腹地，下午又是森林里含氧量最高的時候，住在這里就是住在天然氧吧里！

晚飯雖然極盡豐盛，但是無雙卻胃口不好，特別是那一道娃娃魚，燒的油嫩，無雙夾一塊放在嘴里，剛咽下肚子淡腥味就直沖嗓子，噎得她差點吐出來，忙加點酸菜放嘴里壓壓。

飯后的舞會如期進行，舞廳就在煙波樓七樓頂層。遠望十里湖山，霓虹明滅、光影陸離，山林如黛如煙。舞廳也遠比藍月亮豪華得多，舞女們個個風華絕代，一身清純裝扮的無雙，反襯得有點格格不入。一開始大家跳的還有點矜持，不一會兒都變成了貼面舞。未及十點，無雙伏在趙浩然的耳邊說，狂徒，我們回去吧？趙浩然咬著她的耳朵說，你又想印楓葉呀！

四月的夜晚真美，半天上掛著一彎月牙，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蛙鳴，顯得寧靜而遼遠，曬了一天的山林散發著暖暖的青香，讓人神清氣爽，橘黃色的路燈像一串串珠鏈在山上繞來繞去。

他們步行在山道上，趙浩然隨口念出一首詩來：金爐香盡漏聲殘，翦翦輕風陣陣寒，春夜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欄桿！

無雙問，你這歪詩啥意思？趙浩然說，這可是大詩人王安石的詩啊，他在說我呀，本來想睡呢，一個可憐可愛的小楓葉子在眼前晃來晃去，叫你無法入睡……不知不覺月亮就西斜了！

無雙舉起拳頭朝他打來，好你個狂徒瞎編濫造啊！趙浩然就跑，無雙趕了幾步已氣喘吁吁，就停下來叫，狂徒，我沒勁了！趙浩然又跑回來，抱起無雙一直跑到水云間。

二人剛剛洗了個痛快澡走回臥室，無雙的手機突然響了，拿過手機一看是父親。喂，無雙，下晚自習沒有？無雙一怔忙答，馬上熄燈睡覺了，有事嗎？哦，我接到幾幅照片，孟露看后差點割斷頸動脈，你回來幫我分析分析是誰干的！無雙稍稍一頓，哦，至于嗎，啥照片能使她羞愧得自殺呀！好好，我周末回去！

無雙一臉狂喜，一下把手機甩到床上，舉起兩手向上蹦了三蹦，又做了個旋轉的舞姿，耶耶耶！

躺床上的趙浩然看到無雙優美的動作，一激動抱起無雙又轉了兩圈！無雙大叫一聲，哇哇吐起來！趙浩然慌忙放下無雙，連問咋了咋了，又轉暈了？無雙喝了口熱茶，多一陣才穩著勁。

趙浩然撓撓頭，你是不是懷孕了？無雙一驚，你說啥？趙浩然說，你好好想想，上個月下花雨沒有？哪里呀，我的花雨一直沒個準，不早就晚……哎，一號就該來了，今天二十幾號……哎喲我的媽呀！

十二

娜娜一看見無雙就跑過來，站在她跟前左右打量，看得無雙十分尷尬，瞬間兩頰泛紅。無雙一下摟著娜娜，娜蜜……

娜娜笑了，小鬼頭！我前天碰見蘭芝姨了，她抱怨說，你回來了無雙為啥不回來，學校為啥抓恁緊？無雙忙問，你咋說？我說是啊，家里有急事才請假回來的——你是不是找你那個他去了？無雙摟著娜娜使勁箍了箍。

推開門，無雙看見父親憂愁著臉坐在沙發上吸煙，滿屋里盡是煙霧，母親在廚房叮叮當當做飯，心里不由得一陣竊喜。

爸，你今個回來的早啊！無雙連連咳嗽幾聲，忙跑到衛生間嘔吐一陣。蘭芝走出來沖明濤嚷，你要把人嗆死完啊！無雙忍著勁走出來，媽，你去做飯吧。

明濤掐滅了煙頭，指著茶幾上的照片說，無雙你已經長大了，腦袋瓜子越來越靈了，你幫助爸分析分析，這照片是誰搞的！

無雙撿起來一張張翻看，大驚失色的樣子，哎呀，真不要臉！然后往茶幾上一摔，我說爸，你咋找這樣的女人呀，真賤！

明濤火起，兩眼瞪得巨大，你罵誰？無雙笑笑，爸你誤會了！明濤強壓怒火緩緩地說，這照片是假的，我已經報案，公安局已經以誹謗罪立案調查，他們分析這是知情人所為……

明濤說著，眼睛卻在女兒的臉上搜索，希望能找到些蛛絲馬跡。無雙心平氣和地說，報案好哇，在找到造假人的同時，說不定還能找到重婚罪的罪犯呢，一下把老底端了就算了！

蘭芝走過來，自己做的好事，還有臉回來說叨！明濤霍地站起來走到門口，回頭咬牙切齒地指指無雙，又指指蘭芝，如果魚死網破，把那個老情夫揭出來，那整個城市都會爆炸的！

劉明濤摔門走了，蘭芝卻趴在沙發上哭起來。無雙勸說，媽，我爸拿著照片回來是在詐人，他沒那個膽量去報案！蘭芝哭說，你爸他在血口噴人！無雙拿條濕毛巾遞給母親，蘭芝接過擦擦臉，無雙啊，你爸長得像個君子，其實是個小肚雞腸。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懷疑我與你李伯的關系。說實話，無論在高中還是在大學，我都是你李伯和你爸的狂熱追求對象，他倆曾公開較勁，看誰能把我追到手！上大學之后，我和你李伯都考到了省城的大學，你爸為了追我，自動放棄了北京大學，改為省財院，這一點也使我大為感動。即使如此，你李伯也沒有放棄對我的追求，在他兩人中我更傾向于你李伯，因為他追求上進，大二時就當上學校的學生會主席，大三時又被選為省青聯常委。畢業時他曾對我說，蘭芝，我們一起支邊吧，那里天地廣闊，需要開發，能夠真正發揮我們年輕人的作用。我當時就同意了，我們一起報了名，我們一起在金水河邊徜徉了一夜，憧憬著支邊的美好前程。你姥姥聽說了，死活不讓我去，親自跑到學校哭鬧。事后我才知道，是你爸打的小報告。你李伯去了，我悵然若失，多少天不理你姥姥。你李伯走后，幾年來幾乎每星期都來一封信，談他那里的風土人情和工作狀況，但一次也不談婚姻的事。后來你爸加緊了求婚力度，他咬破中指寫了血書：無論貧窮富裕和疾病，我對張蘭芝的愛永遠不變，血書為證，劉明濤。可是……

無雙說，我爸的血書你還放著沒有？放著又有何用？記住乖，對任何男人的許諾都不要輕易相信，男人有錢有權長得帥，就一定會變壞！

無雙說，那也不一定，并不是每個有錢有權的人都會變壞，比如李伯吧，他不是對你一直不錯嘛！蘭芝說，當然不錯，不過這都是純真的友誼。你李伯去西藏支邊一去八年，回來時三十一歲了還孤身一人，而你已經五歲了。我見他一副蒼老的面容，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他回來這么多年，幫了咱家很多忙……

蘭芝站起來，不說了，都過去了，將來你要找對象，我絕不會像你姥姥那樣，一定支持你的選擇！無雙十分激動摟著母親吻了又吻。蘭芝說，乖，我給你熱飯去。蘭芝走到門口，回頭又對無雙說，支持歸支持我還是要把關的喲！無雙給母親來了個飛吻，一定讓我媽把關的！

無雙剛端起飯碗，突然又一陣惡心，趕忙跑到衛生間吐吐。蘭芝跟過來，咋了乖，吃著生鹽了？無雙洗洗臉，一邊去開窗戶一邊說，我爸剛才的煙味還沒散完。

十三

無雙的妊娠反應基本平復了，最近一段時間，她一直躲著趙浩然，幾次相約，她都以學校課緊為名沒有見他。她想為趙浩然也為自己保住這個孩子，即使將來趙浩然把自己拋棄了，她相信自己有能力養好這個孩子。再者，她已經向父親發過誓，這個孩子正好對父親是個無情的反擊！

無雙來到省城，她要向趙浩然攤牌。趙浩然苦口婆心地勸她，為了她的前途考慮不要保留這個孩子，因為她還小，還在上學，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想做媽媽，在當今簡直就是個笑話！

無雙躺在趙浩然的懷里撥弄著他發達的胸肌問他，你究竟愛我不愛我！趙浩然說，這句話我都說幾千遍了，我愛你，小楓葉！無雙說，你既然愛我為什么要拋棄我們的愛情結晶？我不求別的，一不逼你離婚，二不影響你的家庭和諧，三不連累你，即使你今后不再愛我了，我也有能力帶好這個孩子，我十分珍視我的第一次愛情感覺，我想將這一感覺永遠保留下來！

趙浩然搖搖頭，只得陪她到醫院去做檢查。醫生說，恭喜你們，這女孩懷孕狀態良好，子宮內膜薄的女性能懷孕的比例不高，你是幸運的，但一定要注意安宮保胎，一旦流產將會影響今后的生育，也就是再懷孕就難了。走出醫院，無雙瞟一眼趙浩然，以后你可不要再瘋狂了，記住啊！趙浩然刮她一個響鼻，我會溫柔的！

無雙對醫生說的話半信半疑，回到學校仍然一如往常，早操、體育課照上。她認為只要身體好心態好什么內膜厚哇薄的，一切都能化解。母親兩次手術都是要了命的病，而今仍是紅頰白面、精精神神的，何況我一個生命力正旺的女孩呢？

想是這樣想，她還是偷偷地吃保胎藥。那次她正就著礦泉水吃藥，被娜娜看見問道，咋了雙蜜？無雙淡淡地說，有點感冒。娜娜笑說，不是吧，我看像“丹美”吧？無雙手指著娜娜的鼻子急問，什么什么什么？你懂得的不少呢，是不是有情人了？說！娜娜低眉順眼地點點頭。噢，你個鬼丫頭老在說我，原來背地里在搞小動作呀，他是誰？娜娜摟著無雙附耳道：徐猛！無雙一驚訝，哇塞，那個鬼點子啊！娜娜說，走著說著唄！

暑假到了，無雙對母親說，媽，我帶你去北戴河玩玩吧，去哪里洗洗海水澡，對身體有好處。我已經在網上訂了個酒店就在老虎灘浴場附近。蘭芝當然高興。剛參加工作時在忙工作，后來有孩子拽著了腿，孩子大了身體連年有病，這么多年來，她只去上海出過一次差，還沒有正兒八經旅游過。

北戴河聯峰度假村離海濱浴場不過五百米左右。無雙在大堂報了一個名字就拿到了房卡，與母親一起來到六樓11號入住。這是一個套間，南面是一個巨大的陽臺，坐在躺椅上，即可看到整個老虎灘海濱浴場。

蘭芝心情很好，在房間里這瞅瞅那看看，然后坐在躺椅上遙望著藍色的大海和點點帆影，連說，這真是神仙住的地方啊！無雙也依著母親坐下，神仙住的地方多得是，以后女兒要陪你多出來走走，讓我爸好好反思去吧！

吃過午飯，母女倆換上泳裝正要出發，母親停下來盯著無雙的腹部大叫，乖，你這是咋回事！無雙的腹部被泳裝一箍，已顯山露水。她摟著母親撒嬌道，女兒是不是吃胖了？蘭芝解開女兒的泳衣細看肚皮，肚皮呈透亮的粉紅色，蘭芝帶著哭腔說，哎喲我的乖呀，這明明是懷孕了，你還騙我！

無雙故意把肚子扛起來，故意在母親面前晃晃，摟著母親說，好媽媽，你要當外婆了，還哭哭啼啼！蘭芝掙開女兒往沙發上一坐，你要氣死你媽呀！

無雙又偎過來，我給你找這個女婿呀長得絕對是個帥哥，在省城開了一家公司，如果你想見他，一個電話他準來。他雖然大一點，對我好得很，我肚里的孩子已經四個多月了，是個男孩！

哎喲哎喲，蘭芝怔了一陣說，我不能在你爸那兒落埋怨！忽然掏出手機給明濤打了個電話，明濤一聽火冒三丈，小賤人做精，快去流了！

蘭芝嗚嗚哭了，乖呀，你剛剛十七歲呀，還是個學生啊，你與他才處了半年多時間，你了解他有多少？如果受騙咋辦呀！你嫌你爸還沒把我氣死咋的？走，上醫院把它做了去！

無雙撲通給母親跪下了，無雙哭訴了一番出走的過程，最后說，女兒錯了，女兒總想報復我爸。事已如此，不管走到哪一步，我都會好好待你，希望您饒了女兒、放過你這個外孫！

蘭芝望著女兒哀求的樣子心都碎了，搖搖頭，為啥這些冤孽都讓我攤上了呢！又伸手把無雙拽起來，你爸那兒咋交代呀！

秋期開學時無雙沒有再去上學，她住在省城里，一個四十多歲的保姆在陪伴著她。趙浩然只要不出差，每天都要去看她一次。

本來無雙要母親也來省城同住，恰好姥姥又病了，姨媽又到海南帶孫子去了，她只能在家伺候姥姥。

娜娜最近一天給無雙來幾個電話，剛才還在電話里罵，雙蜜你不夠哥兒們，為啥不告訴我你在哪兒，我想死你了！無雙問，你那個徐猛呢？娜娜說，吹了，他是個無賴，同時和幾個女生保持戀愛關系，悲催死了，我要去找你訴苦！無雙說，我也想你呀娜蜜，我最近就回去見你。

早晨，趙浩然對無雙說，我的小楓葉，我要到美國去一趟，有個中美合資項目要簽約，需要十幾天時間。將來你生了孩子，我就帶著你們去法國普羅旺斯住一段。無雙異常興奮，真的？趙浩然點點頭。無雙啪啪啪在趙浩然臉上來了幾個響吻。忽然又說，你是不是帶著哪位情人一起去的？趙浩然舉起右手，一臉真誠地說，我發誓，絕對沒有，否則就對不住我們的兒子！又擁著無雙說，一個小楓葉子就夠我受用了！

趙浩然一走，無雙就扛著大肚子回家來了。反正這事也沒必要瞞左鄰右舍，特別是要盡快讓父親得到強刺激，想著，無雙頗有點幸災樂禍地高興。司機幫她把行李拿回屋里，對她說，我會一直住在賓館，有事你就叫我。

蘭芝見無雙到家，大驚失色地說，你爸馬上到家，你趕緊去賓館躲躲吧！無雙說，我爸有啥可怕的，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他自己種下的苦果是啥滋味！

門鈴響了，蘭芝打開門是娜娜。無雙忙從姥姥的房間里跑出來，與娜娜抱在了一起。親熱了一陣，娜娜退后一步左看看右看看，羨慕死你了我的雙蜜！無雙說，我變成丑八怪了！沒有哇，你就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孕婦！

兩人正在說笑，劉明濤開門進來，目光從無雙突出的肚子滑到臉上，久積的怨恨一下涌到心口，惡狠狠地吼道，你還有臉進這個門！無雙說，爸，這話應該說給你自己！你是不是心痛了？

蘭芝從廚房走出來，吵吵吵，一到家就吵！劉明濤狠狠瞪一眼蘭芝，指著無雙說，你這個丫頭片子真的啥事都做出來，給我丟死八輩子人，簡直要翻天了，我今兒個非要教訓教訓你不可！說著一巴掌朝無雙打來，娜娜眼疾，蹭地一下擋在無雙前面，劉明濤一掌打在娜娜的臉上，娜娜打個趔趄，臉又撞到墻上，鼻血立即噴了出來。蘭芝從后面抱著了劉明濤，朝無雙喊，快上你姥姥屋里！無雙剛轉過身，劉明濤甩倒蘭芝，又飛起一腳踢在無雙的屁股上，無雙未及躲閃，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的媽呀不好了！蘭芝大叫一聲撲過來，俯身一看無雙渾身在抽搐，身下已流出許多鮮血，便嚎啕起來。

娜娜不顧一臉鼻血，掏出手機先后撥打了120和110電話。姥姥從房間里顫巍巍走出來，把拐棍一下下頓在地上哭罵，劉明濤你真作孽呀！劉明濤似乎感到事情不妙，又不愿示弱，老少都給我作對！兩腳一跺，就要出去。娜娜見狀擋在門口，人命關天，你不能走！劉明濤撥開娜娜，拉開門走到外面，去，少來我家摻乎！娜娜朝他喊，警察會找你的！

無雙因大出血不止，住進特護病房，幾乎是奄奄一息。醫生走過來對蘭芝和娜娜說，孕婦情況非常危險，但是胎兒心音很正常，如果進行剖腹產興許能保住嬰兒，如果不做剖腹產，嬰兒和孕婦都可能死亡，你們家屬商量一下。

蘭芝由于過度刺激，也躺在了病床上。依稀聽見死亡二字又哽咽起來，沒有了一絲主見，手指著娜娜說不出話來。娜娜對醫生說，能讓我給病人說句話嗎？醫生說，她已經說不了話了。娜娜央求道，讓我試試吧。

無雙閉著眼睛躺在病床上，嘴上扣著呼吸面罩。恍惚間一大片楓林暖紅似火，忽然一陣狂風伴雨而來，楓葉一片片散落地上，鮮紅的楓葉上沾滿了泥土，枝頭上僅剩一片小小的楓葉，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無雙慌忙走過去想護著它，趙浩然不知從那里走出來伸手要去摘它，那片楓葉卻悠悠然落在地上，她使勁搖搖頭，它還那么小……

娜娜看見無雙的嘴蠕動了一下，用濕巾為她擦擦臉，拉著她的手附在她的耳朵上，連聲呼喚著雙蜜、雙蜜。多一會兒，無雙欠了欠嘴角，娜娜一喜，低聲問她要不要保住這個孩子，無雙使勁握了握娜娜的手，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剖腹后嬰兒非常健康，哇哇地哭個不停。無雙似乎聽到了哭聲，竟然神奇地睜開眼看了一下兒子，又看一眼娜娜，然后微笑著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