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酸最甜的楊梅

孫悅

我小的時候就不喜歡我的奶奶。

她是個很市儈的人。去菜場買菜時挑挑揀揀，非要和別人討價還價；動不動就在背后說別人的壞話；我一有什么不好她就開始絮絮叨叨責備我媽……總之，她是具有了“中國婆婆”的一切品質。后來即使她得了肺炎，我也很少去看望她，只是快過年的時候才不得不和父母一起去下。

前年暑假，因父母工作忙，沒空照顧我，我只好去了奶奶家。

早上，我懶洋洋地起床，洗漱之后，慢吞吞地踱到餐桌，面無表情地拿起筷子吃著奶奶一大早就為我備下的小米粥和白煮蝦。奶奶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湊過臉，堆著笑容輕聲問我：“好吃嗎？”我瞟了她一眼，不吭一聲，繼續嚼著我的白煮蝦，看著她尷尬而又無奈的臉，我的心里竟然升騰起了一股莫名的喜悅。

奶奶知趣地離開餐桌，扇著蒲扇，看著外邊的陽光，看似無心地說了一句：“陽光這么好，今年的楊梅肯定是很好的，要不奶奶也買一點吧？”

我想了想，然后應了一聲。

奶奶臉上立刻浮現出欣喜的神情，取過錢包，出門。我看著她的背影，步伐輕快，一路小跑。

吃完早餐，剛開始寫作業，發現陽光隱遁了起來。要下雨了。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奶奶還是沒有回來，我剛想出門找她，卻看見她拎著楊梅一瘸一拐地回來了。

我問她腿怎么了。她回答，買回楊梅后看要變天，急匆匆地趕回家，結果滑了一跤。我說，你也太不小心了吧，要不去醫院看看。她堅持不去，說不能花那冤枉錢，貼張膏藥就好了。我也只好依了她。

晚上的時候，我聽見奶奶在隔壁房間呻吟。我覺得不妥，還是打電話給了父母，結果因傷勢嚴重，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時間，留下了后遺癥，每年冬天都會犯痛。我感到很自責，向她道歉，可她卻問我楊梅好吃不好吃，我支吾著沒有回答。

今年過年，我又去了奶奶家，我做作業的時候，她就在門口安靜地為我織著毛衣。那時我正在構思一篇關于季節的文章，于是我隨口問奶奶最喜歡哪個季節，我猜是春天，因為她最喜歡百花爭放，春回大地的景象了。

“冬天吧！”她回答。

我一驚：“為什么？冬天你會犯關節炎，是很痛的。”

她望著窗外漫天飛舞的雪花，喃喃地說：“可是到了冬天你就會來看我了呀。”

頓時，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了作文紙上。

曾經我以為愛一定是轟轟烈烈，超乎尋常的付出，可是我錯了。愛就像當年的那顆楊梅，那是我吃過的最酸的，也是最甜的楊梅。

【教師評點】

本文構思巧妙，以小小的楊梅串聯起作者與奶奶之間的濃濃親情。作者很善于從自己的親身經歷中尋找寫作的素材，把她對奶奶的感情寫得一波三折。作者對于場景與情感描寫得很細膩，采用欲揚先抑的手法，語言凝練且有表現力，結尾祖孫二人關于“季節”對答場景的描寫，不僅使作者頓時淚流滿面，也使讀者內心為之感動。可見，最動人的故事依然還是來自于最真實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