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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人對“光州固始”的記憶與詮釋

2017-03-08 20:34:30尹全海
中州學刊 2017年1期

摘要:“閩祖光州固始”之說,首見于宋高宗紹興九年秋,鄭樵為莆田《滎陽鄭氏家譜》寫的序。至今所見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三個版本《家譜后序》《滎陽家譜前序》和《滎陽鄭氏家譜序》的發現與流傳中,先后呈現出對“光州固始”不同的記憶形態及多元意涵。從閩籍學人對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三個版本的收錄、引用、選擇與解釋中發現,“閩祖光州固始”是鄭樵的預設;“閩祖光州固始”之閩人,實指當時的漳州人和泉州人,今天的閩南人;閩(南)人記憶中的“光州固始”,不僅有“永嘉之固始”與“光啟之固始”之別、泉州人與漳州人不同的“光州固始”情結,而且還存在精英與民間的雙向建構。古今閩籍學人對“光州固始”的記憶與詮釋,均屬文化理念建構,“光州固始”現象為中華文化認同模式之一。

關鍵詞:閩人;光州固始;閩祖光州固始;記憶與詮釋

中圖分類號:K2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7)01-0110-14

“閩祖光州固始”,作為中國移民史上著名的移民傳說,與“八姓入閩”一樣,主要流傳于豫、閩、臺地區民間世代相傳的口傳資料,以及民間修撰的族譜家乘和地方志書中,閩南地區尤為流行。但其始于何時、源自何處,以及唐宋以后福建人是否都認為自己祖先來自光州固始,均不可考。①

文獻所見“閩祖光州固始”之說,源自宋高宗紹興九年秋(1139),福建莆田人、著名史學家鄭樵②為莆田《滎陽鄭氏家譜》寫的序中。宋人方大琮和明人黃仲昭等誤將鄭樵文中“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理解為閩人都認為自己的祖先來自“光州固始”,并將其作為佐證自己觀點的文獻依據,加以引用與發揮,致使誤解層累記憶,逐漸與原文語義偏離。當今閩籍學者不僅接受了方大琮等閩籍先賢的見解,而且依據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解釋或闡發“閩祖光州固始”之說,一度成為傳統。在研究方法上,從純粹歷史學研究出發,以追求歷史真實的客觀與嚴謹,懷疑閩臺地區民間口傳資料、家乘譜牒資料及地方志書所記“光州固始”的可信度。其實,在鄭樵之前,并沒有人認為閩人的祖先都來自光州固始,因為,即使被古今閩籍學者引為經典的源頭文獻鄭樵的序中,一開始就說“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云固始,以當審知時尚固始人,其實非也”。

本文仍以宋高宗紹興九年秋,鄭樵為莆田《滎陽鄭氏家譜》寫的序為邏輯起點,但研究思路和關注重點將由對“閩祖光州固始”歷史文獻信息的考辨,轉向歷史文獻信息生成過程及文獻作者與讀者的互動關系;以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三個版本的發現與流傳為主線,從古今閩籍學者對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三個版本的引用、選擇和解釋中,發現閩人對“光州固始”的記憶與詮釋,以及“閩祖光州固始”的本意、他意與今意。

一、《家譜后序》的引用及多元意涵

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最早出現的《家譜后序》及其所要表達的意義,都是在他人的引用及發揮中呈現出來的。先是《家譜后序》部分內容被當時莆田學人引用,然后才有學者指出《家譜后序》出自《滎陽鄭氏家譜序》;而在《滎陽鄭氏家譜序》尚未流傳之前,學者對《家譜后序》中“閩祖光州固始”之說,已出現多種解釋。

1.《家譜后序》的引用與發揮

“閩祖光州固始”之文本表述,系“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之簡稱,最先出自宋高宗紹興九年(1139)秋,鄭樵為《滎陽鄭氏家譜》寫的序。但是該文被發現的較晚。最先進入后世學者視野的,并被廣泛引用的則是宋嘉定十四年(1221)莆田學者方大琮③所作《跋敘長官遷莆事始》及《跋方詩境敘長官遷莆事始》中的相關內容,其時與鄭樵作序已隔82年。后至明弘治三年(1490),莆田方志學者黃仲昭修纂《八閩通志》時,全文收錄了鄭樵《家譜后序》,才終于使世人明白“閩祖光州固始”之說,出自鄭樵《家譜后序》,此時與鄭樵作序已時隔351年矣。

方大琮《跋敘長官遷莆事始》曰:

囊見鄉人諸姓墓志者,僉曰自光州固始,則從王氏入閩似矣。又見舊姓在王氏之前者,亦曰來自固始。詰其說,則曰固始之來有二:唐光啟中王審知自固始諸同姓入閩,此光啟之固始也;前此晉永嘉亂,林、王、陳、鄭、丘、黃、胡、何八姓入閩,亦自固始,此永嘉之固始也。非獨莆也,凡閩人之說亦然。且閩之有長材秀民舊矣,皆曰衣冠避地遠來,豈必一處,而必曰固始哉?況永嘉距光啟相望五百四十余年,而來自固始前后吻合,心竊疑之。及觀鄭夾漈先生集,謂王緒舉光、壽二州以附秦宗權,王潮兄弟以固始之眾從之。后緒拔二州之眾南走入閩,王審知因其眾以定閩中。以桑梓故,獨優固始人。故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云固始,以當審知時尚固始人,其實非也。然后疑始釋,知凡閩人所以牽合固始之由。嘉定辛已,游宦江右,有清江同姓人攜寺丞叔所辨長史自固始遷莆之非,曰此寺丞客清江日所傳也。因念此編不得之族長而得之他鄉,其為寡陋甚矣。益知長官因官莆,遂家于莆,猶在唐世,援據明白其為祛惑信矣,敬錄于前。④

莆田“鄉人諸姓墓志者,僉曰自光州固始”、莆田“舊姓在王氏之前者,亦曰來自固始”,以及“非獨莆也,凡閩人之說亦然”,可謂方大琮在《跋敘長官遷莆事始》中的三大發現。

雖然(莆田)閩人自稱,固始之來有“光啟之固始”與“永嘉之固始”,方大琮顯然不以為然。當他發現《鄭夾漈先生集》時,似乎有了依據,因為《鄭夾漈先生集》的相關內容至少給他提供了三個層累遞進的解釋依據:“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云固始”“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云固始,以當審知時尚固始人”和“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云固始,以當審知時尚固始人,其實非也”。其中,“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云固始”,印證了方大琮發現的同一現象,并由此強化了“非獨莆也,凡閩人之說亦然”的結論;“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云固始,以當審知時尚固始人”,幫助方大琮找到了上述現象出現的原因,方大琮所謂的“疑惑”隨之解除;“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云固始,以當審知時尚固始人,其實非也”,原本為鄭樵的主觀判斷,方大琮不僅接受了鄭樵的判斷,還據此推定清江方姓“長官因官莆遂家于莆”及清江方姓“自固始遷莆之非”,并為此特別摘錄《鄭夾漈先生集》相關內容來作證明。

雖然方大琮未注明摘錄(引用)自《鄭夾漈先生集》之具體篇目,但從其所錄具體內容觀之,應是鄭樵《家譜后序》的內容第一次被閩籍學人引用。方大琮《跋方詩境敘長官遷莆事始》亦有言曰:“王氏初建國,武夫悍卒氣焰逼人,閩人戰栗自危,謾稱鄉人,冀其憐憫,或猶冀其拔用。后世承襲其說,世祀邈綿,遂與起初而忘之爾。此閩人譜牒所以多稱固始也。”⑤進一步解釋了閩人謾稱光州固始的原因,與鄭樵解釋的原因基本一致。

明弘治三年(1490),莆田方志學者黃仲昭⑥修纂《八閩通志》時收錄了鄭樵《家譜后序》。《八閩通志》卷八十七《拾遺·興化府》記曰:

鄭樵《家譜后序》云:“吾祖出滎陽,過江入閩,皆有源流,孰為光州固始人哉?夫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實由王潮兄弟以固始之眾從王緒入閩,王審知因其眾克定閩中,以桑梓故,獨優固始人,故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云固始,以當審知之時貴固始也,其實濫謬。”見《夾漈集》。⑦

《八閩通志》收錄鄭樵《家譜后序》表明,269年前(1221年至1490年)宋人方大琮《跋敘長官遷莆事始》摘錄《鄭夾漈先生集》的相關內容,出自鄭樵《家譜后序》。若方大琮的摘錄無誤,則鄭樵《家譜后序》應收錄在《鄭夾漈先生集》⑧。

與方大琮《跋敘長官遷莆事始》相比,黃仲昭《八閩通志》收錄的鄭樵《家譜后序》,出現了新增內容,即“吾祖出滎陽,過江入閩,皆有源流,孰為光州固始人哉”?

若進一步將方大琮《跋敘長官遷莆事始》與黃仲昭修纂《八閩通志》對鄭樵《鄭夾漈先生集》(《家譜后序》)引用或收錄的內容進行比較,則可發現,其用意均可理解為“借助經典文本或圣人語錄強化自己的觀念”:方大琮引用鄭樵《鄭夾漈先生集》相關內容,為的是解除所謂的“疑惑”,進而證明“稱祖光州固始者,非獨莆也,凡閩人之說亦然”,當然,也強化了鄭樵“閩人稱祖者,皆云自光州固始來”之觀念。黃仲昭引用“新增內容”為的是以莆田鄭氏源流,證明鄭樵《家譜后序》之可信。

鄭樵《家譜后序》被收入《八閩通志》之意義還在于:《家譜后序》被莆田地方學人選錄進入福建地方志書《福建省通志》,《家譜后序》所記史事(現象)隨之由莆田地方延及全省,無形之中,他們所指的家鄉(莆田、閩南),變成了福建(閩人)。因此在“閩祖光州固始”傳說中,《八閩通志》推動了原本由莆田(閩南)人記憶的“光州固始”向閩人記憶的“光州固始”的轉換進程。換言之,方大琮、黃仲昭等莆田學人,有意無意中促成了莆田(閩南)人記憶中的“光州固始”向閩人記憶的“光州固始”的轉換。不過,“新增內容”出現后,方大琮《跋敘長官遷莆事始》隨之隱去,被鄭樵《家譜后序》所取代。此后閩籍學人在論述“閩祖光州固始”時,均是以鄭樵《家譜后序》為依據的,直到1962年鄭樵《滎陽家譜前序》被發現。

2.《家譜后序》的多元意涵

明嘉靖末年,莆田學者洪受⑨作《光州固始辯》時⑩,雖然也附錄了鄭樵《家譜后序》,并未接受方大琮、黃仲昭對“閩祖光州固始”的發揮,而是做出自己的解釋。自清乾隆《龍溪縣志》始,閩南地方志書所記“閩祖光州固始”之說,相繼出現了歷史文獻的地方化解釋,進一步豐富了“閩祖光州固始”所隱含的時間和空間意涵,此一趨勢一直延續到20世紀30年代。

洪受《光州固始辯》曰:

夫閩祖光州,相傳之謬也。蓋亦有之,而未必其盡然也。

夫審知未入閩之初,閩之人民蓋亦眾矣,是故有刺史焉,有觀察使焉,所以治之也。及審知之既入閩也,至于漳浦始云有眾數萬,則前此之眾未盛可知矣。今全閩郡縣,上至大夫,下至黎庶,莫不曰光州固始人也,不亦誣乎?間有之者,亦審知之子孫與士卒之余裔耳,然保大之際且遷于金陵矣。如之何不稽其本始而謬相沿襲耶?故君子于其所不知蓋缺如也。予慨夫時俗之不察,故書之以附于此。鄭夾漈《家譜后序》云:“夫閩人稱祖,皆曰自光州固始來,實由王潮兄弟以固始之眾從王緒入閩,王審知因其眾克定閩中。以桑梓故,獨優固始人,故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云固始,以當審知之時始貴固始。”

洪受《光州固始辯》再次確認“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之說,出自鄭樵《家譜后序》。其開宗明義曰:“閩祖光州,相傳之謬也,蓋亦有之,而未必其盡然也。”其中至少隱含兩層意思:歷史上確有不少閩人來自固始,“閩祖光州固始”有一定程度的真實性,如果“全閩郡縣,上至大夫,下至黎庶,莫不曰光州固始人”,則是不能接受的。

相較于方大琮、黃仲昭,洪受引用鄭樵《家譜后序》時,不僅修改了鄭樵所謂“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的預設,而且還略去了所謂“閩祖光州固始,其實非也(其實濫謬也)”的判斷,賦予“閩祖光州固始”多元意涵。后世學者不察,將鄭樵、方大琮、黃仲昭、洪受等福建(莆田)學人關于“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的論述放在一起,作為經典資料加以引用。比如洪受《光州固始辯》云:“閩祖光州,相傳之謬也,蓋亦有之,而未必盡其然也。”后世學者往往引“閩祖光州”,而刪其后句。

至清代,先是乾隆《福建通志》收錄了鄭樵的《家譜后序》。乾隆《福建通志》卷六六,《雜記·叢談二·興化府》記曰:

鄭樵《家譜后序》云:“吾祖出滎陽,過江入閩,皆有源流,孰為光州固始人哉?閩人稱祖,皆曰自光州固始來,實由王潮兄弟以固始之眾從王緒入閩,王審知因其眾克定閩中。以桑梓故,獨優固始人。故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曰固始,其實濫謬。”見《夾漈集》。

此處收錄基本上因襲了黃仲昭的《八閩通志》,其意屬于保存或傳承地方文獻,未見收錄者的評論或解釋。然后是《龍溪縣志》《平和縣志》和《漳浦縣志》等地方縣志,收錄鄭樵《家譜后序》之同時,相繼出現了歷史文獻的地方化解釋。如乾隆《龍溪縣志》卷二十一《雜記》曰:

陳元光,光州固始人,王審知亦光州固始人,而漳人多祖元光,興泉人多祖審知,皆稱固始。按鄭樵《家譜后序》云:“吾祖出滎陽,過江入閩,皆有源流,孰為光州固始人哉!夫閩人稱祖,皆曰自光州固始來,實自王緒舉光、壽二州之眾以附秦宗權。王潮兄弟以固始之眾從之。后緒與宗權有隙,遂拔二州南走入閩。王審知因其眾以定[閩中],因申以桑梓故,獨優之。故閩人至今言氏族,皆知固始。以當審知之時,貴固始也,其實謬濫。”見《夾漈傳》。

道光《平和縣志》記曰:

漳人稱祖,皆言來自光州固始。由王潮兄弟從王緒入閩,王審知因其眾按克定閩中,以桑梓故獨優固始;而陳將軍元光亦出固始,故言氏族者至今本之,而不盡然也。按鄭樵《家譜后序》云:“吾祖本出滎陽,過江入閩,皆有源流,孰為光州固始人?”

光緒《漳浦縣志》卷十九《雜志·叢談》曰:

陳元光光州固始人,王審知亦光州固始人,而漳人多祖元光,興泉人多祖審知,皆稱固始。按鄭樵《家譜后序》云:“吾祖出滎陽,過江入閩,皆有源流,孰為光州固始人哉!夫閩人稱祖,皆曰自光州固始來。實自王緒舉光、壽二州之眾以附秦宗權。王潮兄弟以固始之眾從之。后緒與宗權有隙,遂拔二州南走入閩。王審知因其眾以定[閩中]因申以桑梓故,獨優之。故閩人至今言氏族,皆知固始。以當審知之時,貴固始也,其實謬濫。”自唐陳將軍入閩,隨行有五十八姓。至今閩人率稱光州固始。考《閩中記》唐林婿撰,有林世程者重修,皆郡人。其言永嘉之亂,中原仕族林、黃、陳、鄭四姓先入閩。可以證閩人皆稱光州固始之妄。

值得注意的是,《龍溪縣志》《平和縣志》和《漳浦縣志》等閩南縣志,對“冒籍”問題的解釋,特指唐初隨陳元光父子入閩和唐末隨王審知兄弟入閩以外的姓氏。就是說,閩南地方志書承認有部分閩人存在冒籍光州固始的問題,同時也承認陳元光為光州固始人。與方大琮《跋敘長官遷莆事始》、黃仲昭《八閩通志》及清乾隆《福建通志》等引用鄭樵《家譜后序》,籠統指責閩人冒籍光祖固始,全然不同。

1921年的《民國金門縣志》(第八冊)《文征卷上》以及1929年的《民國同安縣志》(卷二十五)《藝文·辯》,分別收錄洪受《光州固始辯》之同時,另附錄鄭樵《家譜后序》。可理解為贊同洪受對“閩祖光州固始”的多元解釋。應該說自洪受作《光州固始辯》至民國初年(20世紀30年代)約300年間,閩籍學者基本上不再堅持方大琮、黃仲昭等對“光州固始”的理解,而更傾向賦予“閩祖光州固始”以多元意涵。

總之,自鄭樵為莆田《滎陽鄭氏家譜》作序,首次提出“閩祖光州固始”之說,并予以否認后,即宋寧宗嘉定十四年,莆田人方大琮在《跋敘長官遷莆事始》首次引用鄭樵《家譜后序》相關內容,明孝宗弘治三年,莆田人黃仲昭修纂《八閩通志》收錄鄭樵《家譜后序》,發現“閩祖光州固始”的文獻出處,即嘉靖至隆慶年間(1565—1568年),莆田人洪受作《光州固始辯》附錄鄭樵《家譜后序》,對鄭樵“閩祖光州固始”作出多元詮釋,直至1929年的《民國同安縣志》附錄鄭樵《家譜后序》,前后八百年,閩籍學人對鄭樵《家譜后序》的引用、摘錄和收錄及其內容選擇,從“王審知定閩中,以桑梓故,獨優固始人”,到“固始之來有二,光啟之固始與永嘉之固始”,再到“漳人多祖元光,興泉人多祖審知,皆稱固始”,對“光州固始”記憶的變遷,浮現的是“光州固始”人三次入閩的歷史史實。亦即閩人始祖,或西晉永嘉之亂時隨八姓入閩,或唐初隨陳元光父子入閩,或唐末隨王審知兄弟入閩。在此八百年間,閩籍學人對“光州固始”的解釋和發揮,或曰“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或曰“閩祖光州,相傳之謬也”,或曰“閩祖光州,相傳之謬也;蓋亦有之,而未必其盡然也”等,而不僅僅是“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和“閩祖光州固始,相傳之謬也”兩種如此對立的史事判斷。實際情況是確有閩人始祖來自光州固始,也確有閩人冒籍光州固始。

閩籍學人對“光州固始”的解釋差異,說明“閩祖光州固始”之說,存在時代符號和區域情結等不同的歷史記憶。

二、《滎陽家譜前序》的失語及其蘊含的意義

1962年,在鄭樵家鄉福建莆田發現了鄭樵作《滎陽家譜前序》。從內容結構及其完整性看,《滎陽家譜前序》應該是鄭樵為“滎陽鄭氏家譜”所作序之全部內容。最早出現的《家譜后序》只是《滎陽家譜前序》的部分內容。因此,《滎陽家譜前序》可以被稱為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的第二個版本。遺憾的是,鄭樵作“滎陽鄭氏家譜序”原文,被發現后學術界長時期“保持沉默”,失語至今。

1.《滎陽家譜前序》的發現、整理與出版

1962年廈門大學歷史系婁曾泉率“鄭樵歷史調查組”,赴鄭樵家鄉莆田開展“鄭樵歷史調查”,發現八種鄭氏家譜(族譜),其中,《南湖鄭氏大宗譜》和《鄭氏族譜》均收有鄭樵《滎陽家譜前序》。《南湖鄭氏大宗譜》為清雍正年間傳抄本,殘存前序和肇遷總錄,共2冊。其中,前序分新序12篇、古序4篇和譜序24篇,鄭樵《滎陽家譜前序》為古序之一。《鄭氏族譜》為清道光二十八年刻本,14卷,南湖三十一世孫鄭惠元編,卷首有鄭樵《滎陽家譜前序》。“鄭樵歷史調查組”以《新發現的鄭樵歷史資料——鄭樵歷史調查報告之二》,在《廈門大學學報》(1963年第4期)對新發現的鄭樵《滎陽家譜前序》作了簡要介紹。婁曾泉認為鄭樵《滎陽家譜前序》系繼顧頡剛《鄭樵著述考》、張須《通志總序箋·鄭君著作考》和關佛心《鄭樵書目考正》之后,新發現的鄭樵著作目錄。婁曾泉回憶說:“限于篇幅,且未遑點校,全文未曾發表。”同年,福建史學會編《鄭樵研究參考資料》第一輯,將此項調查成果收錄其中。

1981年經婁曾泉對1962年“鄭樵歷史調查組”調查發現的“鄭樵歷史資料”重新點校、略作考辨,以《跋鄭樵的四篇佚文》發表于《史學史研究》1981年第1期。鄭樵《滎陽家譜前序》曰:

紹興八年秋,得宣教郎蒙菴揆公出《滎陽譜》以示,實蟲篆之余篇,觀楮墨之灰,與卷帙差互之余,知非近代物也。又見其文字有缺避者,皆為唐諱也。復于其篇之后,有呂氏墨跡,詳考之,乃知唐四庫中文字,系乙部第十二類,所謂滎陽家譜一卷,即此書也。今唐書宰相世系,皆出于此,實嘉佑中編修呂夏卿因撰唐書得之也。嗚呼,神劍之不可以埋藏,終必露穎;惟此青氈,復是吾家舊物。樵從兄履之所藏一、二本,多鄙俚不經,無足取也。觀此譜,派別宗系,疏著婚姻,纖悉備矣。如近代固無此等文字,兼近人亦不能為此。

氏族之學,唐有路敬淳、柳沖、韋述之徒,相為表里,故此書如許詳贍。國朝言氏譜者,未聞其人。由其取人之途,不論家世。故蓽門圭竇之人,無尺寸功伐,而可以顯貴。名公巨卿之裔,或不能綴輯時文以取科第,則俯首嘆貧賤,與閭閻無差。禮闈之中,衣冠之胄,與商賈流輩,并呼名而進,古無是也。嗚呼,貴胄凌夷,未有甚于此時。唐以前論氏族取人者,以其家世目熟耳詳,父兄之施設教訓,其于禮樂政事,皆箕裘也,故有司以此銓衡人物,民間以此講求姻好,所以人多習氏族之學。國朝患有司之徇私,故禁其名氏,付至于公,但取紙筆上語耳。由是,氏族之學,皆化為時文之學矣,故曰,未聞其人。

樵為此學舊矣,見此本,益知重唐人也。且如《新唐書》:《宰相世系》,皆系摭此等譜牒而為之,但略其婚姻耳。其鄭氏表實出于此。據功曹曄有子七人,曰白麟、小白、叔夜、洞林、連山、歸藏、幼麟;而誤以小白有七子,白麟等皆小白子也,以胤伯加之,是為七子。夫胤伯則小白子也,奈何與白麟諸父同列乎?據德本有子四人:行表、行質、行儼、行均。均生煥,煥當以行儼等為諸父,今表降行均為行儼之子,則煥復為諸孫矣。據曾會有子二人,曰:長裕、少微,長裕生慈明等五人,少微生朝。今表降少微為長裕之子,是朝為諸孫矣。他表如此訛謬,往往極多,乃知《新唐書》原不曾校勘,況筆出于眾手,復雜取小說、家譜、墓志之類以為實事,書成又不復經眼,徒浪署姓名,紛紛妄誤,取惑后人,可勝道哉。

司馬遷以帝王世系為綿邈,十二國以來,年代紛紜。秦楚之際,日月差忒,并諸侯興廢遠近,始末難明,此作表之意也。班固除模仿司馬遷外,唯古今人物表出己意,吁!可笑也。后來史家既不達表之意,亦不能作表,唯今唐書有焉。其宰相、方鎮表,蓋模史記功臣諸侯及將相名臣表,作宰相世系,實出己意。夫宰相世系,何所取乎?取諸家圖譜而為之。且歐陽文忠公嘗言信史矣,其立法本春秋,奈何取人家譜以史實典乎?且人之墓志,皆隱惡暴美,人之家譜,皆剔削寒微,附會顯著,此何足信?夫家譜者,私記也;史冊者,公籍也。奈何取私家無憑之書,以為公家定著之籍乎?

自后漢計椽熙,生二子:長泰、次渾。泰居西河,見譜者十五世。渾生崇,崇生適,適生隨,隨生略,略生六子:翳、豁、淵、靜、悅、楚,唯豁、楚之后見譜者十二世。豁生二子:溢、溫。溢見譜者十四世。溫生四子:儔、曄、簡、恬。儔居隴西,見譜者十世。恬號中祖,見譜者十一世。曄號北祖,其裔最蕃。簡號南祖,見譜者十一世。凡書見譜者,謂見此譜也。曄七子,白麟后絕,叔夜、歸藏無聞。今唐書但取其作相世系而錄之,且既曰世系,則其世之所系當概舉,豈可偏錄?如三代時,國家相傳,貴賤親疏有定分,故取其世適。三代之法既遠,不過于庶姓之中,驟貴者則為宰相,又何必黜彼而取此?小白生胤伯,胤伯生希雋、幼儒,幼儒之后有余慶,貞觀十四年拜相。珣瑜并相德宗,覃相文宗,融相宣宗,從讜相僖宗,延昌相昭宗,故北祖胤伯見表。簡生四子:靈虬、白虬、季萬、季鍋。季鍋之后有絪,相德宗,故南祖見表。又有滄州鄭氏,以愔相中宗,故見表。滎陽后有少麟一房,以畋相僖宗,故見表。滄州得系者四世,少麟得系者六世,并失其初。如洞林、連山、幼麟三房,顯貴眾多,但無人作相,故不見于表。

吾祖實出滎陽,過江入閩,皆有源流,孰為光州固始人也哉!今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實自王緒舉光、壽二州之眾以附秦宗權。王潮兄弟以固始之眾從之;后緒與宗權有隙,遂拔二州南走入閩。王審知因其眾以定閩中,以桑梓故,獨優固始。故閩人至今言氏譜者,皆言固始,其實謬濫云。紹興九年十二月初十日,潯陽十二世孫樵序。

吳懷祺整理《夾漈遺稿》時,以清咸豐十一年刻印樵月齋《鄭氏宗譜》收錄之鄭樵《滎陽譜序》為底本,參校福建史學會編《鄭樵研究參考資料》收錄之《滎陽家譜前序》,整理而成《滎陽譜序》,作為佚文附錄《鄭樵文集》,1992年書目文獻出版社出版。婁曾泉的調查發現及福建史學會《鄭樵研究參考資料》收錄者,均為《滎陽家譜前序》,而吳懷祺《鄭樵文集》稱之為《滎陽譜序》。茲經比較核對,兩種版本所述內容僅存校勘、標點之別,并無相悖或沖突,當屬同一種文獻,即鄭樵《滎陽家譜前序》。

以鄭樵《滎陽家譜前序》行文邏輯推之,其內容大致分為三個部分:首先是作序緣由(第一自然段),其次是簡評唐宋氏族之學、糾正《新唐書·宰相世系》之誤(第二至第六自然段),最后結論是莆田鄭氏始祖滎陽、而非光州固始(最后一自然段),亦即《八閩通志》收錄《家譜后序》的全部內容。作為序文的結論,可再細分為兩個層次:先是“吾祖出滎陽,過江入閩,皆有源流,孰為光州固始人也哉!”否定莆田鄭氏與光州固始的關系;接下來是“今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實自王緒舉光、壽二州之眾以附秦宗權。”“其謬濫云。”由莆田鄭氏推及福建諸姓氏(閩人)。其中,第一層結論頗覺唐突,似空發議論。若非無故空發,所謂“吾祖出滎陽,過江入閩,皆有源流,孰為光州固始人也哉!”當針對《新唐書·宰相世系》對鄭氏世系之誤記而發,或針對唐人撰《滎陽家譜》而發。為此我們先求證于《新唐書·宰相世系》。《新唐書·宰相世系》所記鄭氏宰相共計九人,其中,北祖六人,曰珣瑜、覃、朗(融)、余慶、從讜、延昌;南祖一人,曰絪;滎陽鄭氏一人,曰畋;滄州鄭氏一人,曰愔,而九人之世系并無光州固始者,顯然不是針對《新唐書·宰相世系》。次求之于《滎陽家譜》。唐人撰《滎陽家譜》現已失傳,按時間順序分析,若唐人撰《滎陽家譜》記有莆田鄭氏“自光州固始來”,發生在王審知兄弟入閩之前,豈非恰與鄭樵所謂“其謬濫云”相悖!若唐人撰《滎陽家譜》無此內容記載,鄭樵豈非無的放矢。據此分析,“吾祖出滎陽,過江入閩,皆有源流,孰為光州固始人也哉!”既不針對《新唐書·宰相世系》,也不針對唐人撰《滎陽家譜》,似不知從何說起。第二層結論“今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實自王緒舉光、壽二州之眾以附秦宗權”。“其謬濫云。”當為第一層結論的推定或延伸。這一推定或延伸的基本邏輯可以理解為:先設定“今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然后注釋原因“以當審知時尚固始人”,最后將其判定為“其謬濫云”,由莆田鄭氏推及福建諸姓氏(閩人),認定福建諸姓氏(閩人)與莆田鄭氏一樣,均稱其先祖來自光州固始,等于對一個假設進行否定判斷。以此論之,“閩祖光州固始”之說,系鄭樵的預設,似以偏概全。即使曾經引鄭樵《家譜后序》為據的宋人方大琮《跋敘長官遷莆事始》和明人黃仲昭《八閩通志》等文中的閩人,也僅有莆田方氏、鄭氏有據可查而已,并不能代表福建諸姓氏(閩人)都承認自己先祖來自光州固始。

2.《滎陽家譜前序》的失語及其蘊含的意義

《滎陽家譜前序》自1962年調查發現至1992年整理出版,前后歷30年,閩籍學者對之保持沉默,竟無一人引用。1981年《史學史研究》第一期發表婁曾泉《滎陽家譜前序》之后,閩籍學者的著作,如1985年朱維幹出版《福建史稿》時,在“中土人民流遇入閩”的敘述中提到,“王潮兄弟,籍貫固始(今河南固始縣)。入閩以后,有數不盡的固始同鄉,在福建落籍”。“唐末由固始入閩的很多(由光壽兩州南來者,大約都混稱固始人),因而有閩人祖先多來自固始的傳說,引起南宋莆人方大琮的懷疑。”“著名史學家鄭樵撰《滎陽鄭氏家譜序》,亦說:‘今閩人稱祖者,皆曰光州固始。實由王緒舉光、壽二州,以附秦宗權。王潮兄弟以固始之眾從之。后緒與宗權有隙,遂拔二州之眾入閩。王審知以其眾以定閩中。以桑梓故,獨優固始。故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云固始。其實謬濫云。”經比較核對,朱維幹《福建史稿》所引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內容,與婁曾泉在《史學史研究》(1981年第1期)整理發表的《滎陽家譜前序》,除部分標點符號外,幾乎一致,而且朱維幹《福建史稿》出版時,《滎陽家譜前序》已于1963年和1981年兩度整理發表,理應進入朱維幹學術視野,但朱維幹的選擇,使已經出版的《滎陽家譜前序》保持沉默。

此后,閩籍學者的著作在談到“閩祖光州固始”時,往往先介紹“宋代著名學者鄭樵、方大琮已有關注”,在征引文獻時只注方大琮《跋敘長官遷莆事始》,而不注鄭樵的《滎陽家譜前序》。如1991年“陳元光國際學術討論會”上,楊際平提交之論文《陳政、陳元光史事考辨》,在談到“陳元光籍貫、職銜”時,認為陳元光籍貫“光州固始說”不足信,稱“關于閩人皆稱固始說,宋鄭樵、方大琮及清康熙《漳浦縣志》撰者陳汝咸都有精彩議論”。但征引文獻時僅僅引用方大琮《鐵庵集》卷三二《序跋長官遷莆事始》。

同年,謝重光發表《〈唐嶺南行軍總管陳元光考〉質疑——附論陳元光平蠻開漳的性質》,也認為陳元光來自河南光州是不可信的。“因為早在宋代,福建各地的大族修譜、志墓時已紛紛偽托為光州固始人。當時著名史學家鄭樵及文學家先后發現了這一問題,著文指出這種做法純屬攀附偽托,還分析了造成閩人所以如此攀附偽托的根源在于光州固始人王審知在唐末入閩建立了閩國,‘以桑梓故,獨優固始人,故閩人至今言氏族者皆云固始。”但這段話的文獻出處僅注明方大琮《鐵庵集》卷三二,而不見鄭樵的“發現”。

1992年吳懷祺《鄭樵文集·滎陽譜序》出版之后,閩籍學者的著作,仍對之保持沉默。如1995年楊際平發表《〈潁川陳氏開漳族譜〉看陳元光籍貫、家世——兼談如何利用族譜研究地方史》指出:“陳元光籍貫光州固始之說從何而來的呢?筆者認為,與王審知入閩后,‘閩人稱祖皆曰光州固始來有關。宋人鄭樵與方大琮對于閩人稱祖皆曰自光州固始,剖析頗詳。”緊接著便以方大琮《鐵庵集》卷三二《跋敘長官遷莆事始》佐證之,并未出現鄭樵的“剖析”,只是在文后注明陳汝咸《漳浦縣志》卷十九《雜志·從譚》亦采用鄭樵之說,力陳“閩人皆稱光州固始之妄”。

2009年,楊際平在回答陳元光籍貫光州固始說之來歷時,同樣以“方大琮轉引宋代福建史學家鄭樵的一段精彩評說”為依據。

如果我們將閩籍學人對鄭樵《家譜后序》的引用與發揮(1139—1929年)視為閩人對“光州固始”的記憶與詮釋,那么,鄭樵《滎陽家譜前序》的發現、整理與出版(1962—1992年)后的失語,可理解為閩人對“光州固始”的失憶或遺忘。

對于失憶或遺忘,口述史學往往報以禮貌的態度,將之定義為不真實信息。不真實信息出現的原因很多,大致可以歸為生理機能性原因和社會關聯性原因。閩籍學者對鄭樵《滎陽家譜前序》的選擇性失憶或遺忘,既非記憶能力衰退所致,亦非因記憶方式不同而導致的遺漏,而是一種自我保護本能所致。當然,這種自我保護不是生理自我保護的表現,而是心理自我保護。如同“巨大的災難、驚恐、傷痛或羞辱,會讓一個人本能地將記憶深埋或刪除”。

閩籍學者為什么對鄭樵《滎陽家譜前序》選擇失憶或遺忘?思想史研究者對選擇性失憶的解釋似對本文大有幫助。比如,葛兆光就認為,思想史的失憶,如同書畫中的空白和飛白那樣,給人以深刻的意味,“失憶的背后,其實寫滿了未發表的文字”。閩籍學者對鄭樵《滎陽家譜前序》視而不見,使其保持沉默,主要系因鄭樵《家譜后序》對“閩祖光州固始”的判斷結論,符合文獻引用者的期待和主張,因此作為經典資源,反復引用,借以強化自己的主張。而復原后的《滎陽家譜前序》關于“閩祖光州固始,其濫謬云”的結論,是由“吾祖實出滎陽”“非光州固始而來”推定或衍生而來,如此推定或衍生,不僅唐突,而且矛盾重重,不足為信,不符合引文者的期待和主張,難以作為“經典依據”和歷史資源,故而當下閩籍學者對之均視而不見,選擇失憶;《滎陽鄭氏家譜前序》被迫保持沉默,并隨之失語。

鄭樵《滎陽家譜前序》的失語,一定程度上表明當今大多數閩籍學者的學術理路,扭轉了自明隆慶年間至民國初年約300年來閩籍學人對“閩祖光州固始”的解釋方向,反而重拾鄭樵、方大琮、黃仲昭等閩籍學人的預設和發揮。至于當今閩籍學者為何重拾宋明時期閩籍學人的解釋路徑,本文認為當從宋代福建理學在全國的地位和當今區域文化研究熱大背景及中原文化與閩南文化的差異及其地位轉換入手。尤可注意當今區域文化研究熱背景下,學術研究為突出問題意識,對研究理路選擇的影響。

三、《滎陽鄭氏家譜序》版本選擇及趨同取向

1985年,朱維幹《福建史稿》首次引用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意味著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出現了第三個版本。此后,閩籍學者對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的引用,實際上存在版本選擇問題,而且伴隨版本選擇形成兩個解釋路徑:朱維榦、陳支平、楊際平、謝重光等,重拾方鄭樵、方大琮、黃仲昭等宋明學人對“光州固始”的歷史記憶,至20世紀末呈現出文化學轉向的趨勢;汪毅夫、徐曉望、湯漳平等,則接續自明代學者洪受以來對“閩祖光州固始”的多元詮釋,其中包括文化認同。

1.“光州固始”的歷史記憶及文化學轉向

重拾鄭樵、方大琮、黃仲昭等宋明學人對“光州固始”的歷史記憶,并較早開啟文化學轉向的當今閩籍學者,是研究魏晉南北朝、隋唐歷史的著名學者楊際平、謝重光。他們對“閩祖光州固始”的關注始于陳元光籍貫“光州固始說”的辨偽,也是他們最早(1989年)對陳元光籍貫“光州固始說”提出質疑。他們認為莆田籍著名史學家鄭樵、文學家方大琮是最早發現福建人喜歡冒籍光州固始的弊俗,并著文揭露這種攀附偽托的惡習的。

按照鄭樵、方大琮的分析,這種弊俗的起因,“在于羨慕帝王的榮耀,以及貪圖取得帝王故里人的種種政治、經濟特權”。可惜的是,“這種現象雖經有識者如鄭樵、方大琮等揭露抨擊,仍相沿不替,且越演越烈,明末以降,連唐初就在閩南建立了赫赫戰功的陳元光及其一部分部將的后裔,也不能免俗,將籍貫改為固始”。至于《潁川陳氏開漳族譜》及福建晚近地方志書、譜牒資料所載陳元光籍貫“光州固始說”,則是宋代以來福建族譜、墓志“冒籍”或偽托“光州固始”的極端例證。

總之,楊際平、謝重光的早期研究成果(1989—2000年),把陳元光籍貫“光州固始說”作為福建人喜歡冒充“光州固始”之弊俗的重要證據,與古之閩籍學人鄭樵、方大琮、黃仲昭等對“光州固始”的解釋,可謂一脈相承。

大約在20世紀末,謝重光在研究中國南方少數民族漢化進程及其規律時,認識到“固始現象”不是孤立的現象,有甚深的社會原因,蘊含著很復雜的文化意義。“要解釋這個問題,不能用歷史學的方法,而要用文化學的方法。”因此,謝重光把漳、泉的整合與福佬民系的正式形成在文化方面的表現,界定為儒風的振起和對中原文化向心力的增強,以及由此滋長起濃重的中原情結,“最突出的標志,是漳、泉人普遍認同祖上來自光州固始”。此時,謝重光認為,鄭樵對“閩祖光州固始”的解釋,只是原因之一,更深層次的原因,他未必能認識到。他認為更深層的原因,“就是不少土著的姓氏,除了想分享帝王老鄉的各種優待外,更主要的是想借此把本族粉飾為中原人”。

謝重光的研究結論是:福佬人皆言來自光州固始,與廣府人追根南雄珠璣巷、北方漢人托始洪洞大槐樹,以及整個中華民族自認炎黃子孫現象一樣,“只是一種文化理念的建構,也是漢文化從中原向周邊傳播和擴展的模式”。簡言之,“光州固始”就是福佬人的“圖騰”。至此,無論是研究思路與方法,還是已經取得的研究成果,都全面實現了文化學轉向,其顯著標志是謝重光《客家、福佬源流與族群關系研究》的出版。

雖然時至2015年,楊際平、謝重光仍然轉引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佐證“相關陳氏族譜”所記陳元光來自光州固始是造假,但其研究重心已轉移到“相關陳氏族譜世系”為什么造假的問題。其間,閩南師范大學的鄭庸也認為,閩南的陳氏家族及其他相當一部分氏族,無論是否為唐初隨陳政、陳元光入閩,大都在族譜上鄭重標明是來自中原,來自光州固始,“并非全受唐末王潮、王審知入閩建國的時尚影響,而更重要的是反映一種典型的族群認同,更確切地說是對中華文化的認同”。

陳支平是繼朱維幹之后,較早引用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的當代閩籍學者。其《福建族譜》(1996、2009)、《客家源流新論》(1997)、《福建六大民系》(2006)、《近五百年來福建的家族社會與文化》(2011)等涉及閩臺姓氏族譜的4本專著,以及他在2015年之前的相關研究均以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為歷史依據,《家譜后序》幾乎不再被引用,他還從“福建民間家族在族譜中對于各自祖先溯源的追溯與合流”現象中意識到,“福建族姓在修纂族譜時把自家的入閩時間扯到唐末五代,或把自家的中原居地與河南光州固始聯系起來”,“久而久之,許多家族逐漸忘卻了自己真正的祖先,張冠李戴,模糊難辨,最終出現了祖先淵源合流的趨勢”。光州固始因此成為福建人“比較集中的祖籍地”。對“光州固始”的解釋路徑,基本上保持了鄭樵、方大琮、黃仲昭的歷史記憶。

2011年陳支平應邀參加“固始與閩臺淵源關系學術研討會”,他在主題演講《從歷史向文化的演進——閩臺家族溯源與中原意識》中指出:“至少從南宋以來,福建地區乃至整個南中國,在民間家族的溯源過程中,其歷史的真實性與文本的顯示表象之間存在著較大的差距。”而且,“從宋代以迄近現代民間家族溯源史的演變歷程看,后代的福建以及臺灣的民間社會,更關注的是文本的顯示表象,而對于其先祖的真實歷史,倒是比較的無關緊要”。

陳支平將中國南方家族溯源趨勢,概括為“從歷史史事向文化意識方向的演進”。他認為“民間家族組織的重構和族譜的編纂”是這一趨勢的重要標志。陳支平據此建議:“我們今天無論是家族史的學術探討,還是現實中的家族聯誼與根親深情,更重要的是需要觀察其中所隱藏的文化意識。而一味地試圖要探索本家族的所謂純正血統及其源流細脈的‘真實歷史,既無必要也永遠不可得到。”以此觀之,陳支平的研究旨趣由對福建民間冒籍或偽托“光州固始”行徑的批評和質疑,轉向對隱含在冒籍或偽托現象背后的文化解釋。2012年,上文正式發表時,作者進一步強調:光州固始成了閩臺民間社會的一個家族溯源的永久性記號,“假如過于執著于歷史文獻的記述和所謂的‘歷史的集體記憶的真實性,恐怕都將不知不覺地被引入到比較偏頗的學術困境”。因為閩臺地區的“家族遷移史以及民族遷移史的真實狀況,已經漸漸向文化意識的認知方向演進轉化,甚至于為文化意識所掩蓋”。

陳支平還在中州文化與閩臺文化的關聯性研究中,進一步解釋了文化學轉向的理論依據。他認為“歷史學追求的是歷史的真實性,而文化則更多的是體現在人們的心理認同層面”。因此他主張,只有“超越地域的界限,超越歷史的界限”探討中州文化與閩臺文化的關聯性,才能“在更為廣闊的空間來闡釋黃河文明的偉大意義”。

此后,陳支平以家族和族譜為例探討“歷史與文化的歧義與超越”之同時,最終確為“閩祖光州固始”是一個文化問題,不宜“過于執著于歷史文獻的記述和所謂的‘歷史的集體記憶的真實性”。

陳支平“閩祖光州固始”研究旨趣的文化學轉向,始于2011年“固始與閩臺淵源關系學術研討會”,并由此開辟了跨區域文化研究的學術新路,特別是中州文化與閩臺文化的關聯性研究取得一系列創新性研究成果,是可以肯定的。

2.“閩祖光州固始”多元詮釋之接續

汪毅夫、徐曉望、湯漳平等閩籍學者也曾對鄭樵《滎陽家譜前序》保持沉默,但沒有延續鄭樵、方大琮等古代閩籍學人對“光州固始”的歷史記憶,而是接續自明隆慶年間至民國初年洪受等人對“閩祖光州固始”的多元詮釋,在試圖恢復“閩祖光州固始”真實面貌之同時,更著重其文化認同意義的發掘。

閩臺區域社會文化研究專家汪毅夫曾在《臺灣社會與文化》和《閩臺社會札記》兩文中專門探討“閩祖光州問題”。汪毅夫在談到“臺灣的客家人與閩南人”時,指出:“閩南人修譜、志墓也多托言先祖遷自中原的河南光州固始,宋代學者鄭樵、方大琮等人已考知其誣,明代學者洪受亦有《光州固始辨》。”“實際上,相當一部分閩南人乃是古代閩粵人的后裔。蛇崇拜是閩粵人顯要的文化特征。”汪毅夫此處并未注明鄭樵、方大琮的“考證文章”,而是注明收錄洪受《滄海紀遺·詞翰之紀第九》的《光州固始辯》。看似并不反對鄭樵、方大琮的“考證”結論,但更認同洪受《光州固始辯》的論述觀點。

針對學界關于“閩祖光州固始”的爭論,汪毅夫認為“‘閩祖光州固始之說未宜率爾輕信,自宋代以來屢有學者對該說提出質疑”,并在《閩臺社會史札記》一文中列舉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方大琮《序跋長官遷莆事始》、陳振孫《直齋實錄題解》、洪受《光州固始辯》、清乾隆《龍溪縣志》以及泉州《鑑城張氏族譜》、安溪《陳氏族譜》、晉江《吳氏族譜》對“閩祖光州固始”的質疑。但汪毅夫的結論是:“在我看來,上記諸家之言,以明人洪受最為精當。福建在歷史上經歷過移民開發的階段,來自中原的移民中當有光州固始者而‘未必其盡然也;今之福建居民的主體乃由古代中原移民的后裔與古代當地土著民的后裔構成。若‘皆曰光州固始,‘不亦誣乎?”

2011年,汪毅夫為“固始與閩臺淵源關系學術研討會”提交的論文《關于“中原與閩臺關系研究”的若干思考》,再次針對有人提出“閩祖光州并非相傳之謬”,專門討論“閩祖光州固始”之辨。他認為,“鄭樵和方大琮不認同的是‘皆云固始、陳振孫不認同的是‘皆稱光州固始、洪受拒不認定的也是‘莫不曰光州固始人也;陳支平、楊際平、謝重光、徐曉望批判的則是歷史上部分閩人‘偽托和‘冒籍為光州固始人的行徑”。在此他特別強調,“古今學者鄭樵、方大琮、陳振孫、洪受、陳支平、楊際平、謝重光、徐曉望一干人等對‘閩祖光州固始之說的批評和質疑是正當而合理的”。

基于上述討論,汪毅夫對“閩祖光州固始”之說,做出了自己的詮釋。他認為:“以閩人稱祖‘皆曰光州為前提的‘閩祖光州之說屬于‘相傳之謬;以閩人稱祖‘皆曰光州固始為前提的‘閩祖光州固始之說當然亦屬于‘相傳之謬。”“閩人稱祖‘或曰光州(包括光州固始),完全符合歷史事實;閩人稱祖‘多曰光州(包括光州固始)基本符合歷史事實;閩人稱祖‘皆曰光州(包括光州固始)則非‘基本符合歷史事實。”因此,他主張,“在‘或曰、‘多曰和‘皆曰,固始、光州和中原之間各取一語,以閩人稱祖多曰中原為研究對象,開展中原與閩臺淵源關系研究”。

明清史和福建地方史研究專家徐曉望在1994至2004年間從中原移民入閩、民族辨認和家族認同的角度,解釋福建人為什么認同光州固始。比如,1994年,徐曉望在研究“河洛文化的南傳與閩文化的崛起”時就指出,“晉、唐、宋時期,河洛人南下閩中,構成了閩人的主體”。而且中原南下移民以河南人居多。除了永嘉之亂后入閩的漢族主體是河洛人之外,唐末光壽二州移民入閩,其中主體也是河南固始縣人。因此,“迄今為止,閩人族譜中自稱祖籍固始的占多數,其中雖有冒充的成分,但總體而言是可信的”。

接下來,徐曉望由中原移民延及文化傳播,他指出,不僅閩人族譜有80%以上籍貫河南固始,“閩中歷代名流,也有80%以上籍貫固始,即使其中有一半是可信的,也足以說明古代河洛文化對閩文化影響極大”。

徐曉望詳細考證了“先后來自中原的移民也稱原籍固始”的、“閩人族譜誤入固始籍貫”的以及族譜明確記載先祖來自光州固始的福州人、漳州人、泉州人和臺灣人之后認為,“許多閩人來自固始,有相當程度的真實性”,“對閩人籍貫固始的記載,切戒輕易相信或輕易否定,不經過仔細研究,是很容易失誤的”。

同時,他還特別強調,“一個家族的認同,血緣是其次的,重要的是文化認同”;具體到閩南家族,“重要的不是某個閩南人家族是否真的從固始來,而是這個家族在文化上是否認同固始”。因此,“‘閩祖光州固始,是一個具有特別文化意蘊的社會現象,僅僅從血緣上辨證某個家族的祖先是否固始人,其實是沒有意義的”。徐曉望甚至認為:由于北方移民入閩與其他閩人通婚、混血,原來的血緣結構早已打亂,可以說,“今日閩人沒有一個是純粹的固始人,但是誰又敢說哪一個閩人的血統中沒有固始人的成分?一個閩人身上,至少有20%的固始血緣”。總之,閩南文化最大的特點之一是強烈的中原文化認同感,“從唐宋迄今,他們一直認為自己是中原士民的后裔。閩南人大多以固始為籍貫,說明他們將自己的根定在了北方的中原地區,這是對中原文化的認同”。

汪毅夫、徐曉望之外,閩籍學者中,漳州學者如湯漳平等一開始就懷疑鄭樵關于“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的預設。他認為“閩祖光州固始”之說,“雖首倡者為南宋著名史學家鄭樵,但此說并無充分證據,也未作過認真考察,實為揣測之論”。后人應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再來判斷其是非。當然,族譜冒籍現象不能說沒有,但以偏概全則就掩蓋史實的真相了。湯漳平還依據2007年出版的《漳州姓氏》統計,至2005年,漳州全市姓氏有703個。而703個漳州姓氏之入閩、肇漳及播遷逐姓調查表明,有68姓祖上來自光州固始。據此證明漳州姓氏祖上來自光州固始者大有人在。

3.《滎陽鄭氏家譜序》版本存疑

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自1985年出現后,被朱維幹、陳支平、汪毅夫、楊際平、謝重光等當今閩籍學者作為“歷史資源”先后引用,但是遺憾的是至今已歷時三十余年(1985—2015年),終未見其真相。本文對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的存在及其史料價值持懷疑態度,但恐見識寡陋,不敢做出判斷,且為存疑。

首先,至今尚未發現鄭樵著述目錄中有《滎陽鄭氏家譜序》。鄭樵一生著述頗豐,自稱“山林三十年,著書千卷”,但鄭樵著述流傳至乾隆三十七年《四庫全書》收錄時,除《通志》200卷外,僅存《爾雅注》《夾漈遺稿》殘卷,其他都已失傳。至于鄭樵的著作書目,后世學者多有考證,顧頡剛《鄭樵著述考》為67種,莆田縣志館藏關佛心《鄭樵書目考正》為77種,廈門大學“鄭樵歷史調查組”1962年的調查發現為84種,吳懷祺《鄭樵著述表》為95種。上述所見95種鄭樵著作目錄中,未見《滎陽鄭氏家譜序》。

其次,目前所見海峽兩岸出版的閩臺族譜,如高志彬主編《臺灣關系族譜叢書》之《永春夾漈鄭氏族譜》,莊為璣、王連茂編《閩臺關系族譜資料選編》,陳建華、王鶴鳴主編《中國家譜資料選編》,均未見莆田《南湖鄭氏家乘》。不過,《中國家譜資料選編·序跋卷》收錄有朱熹《鄭氏族譜朱子序》和陸九淵《鄭氏族譜原序》兩種鄭氏家譜序文,而沒有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1962年,廈門大學歷史系婁曾泉組織的“鄭樵歷史調查組”,在鄭樵家鄉莆田確實發現有入莆鄭氏三十一世孫鄭慎微(一說三十四世孫鄭子云)編《鄭氏家乘》殘抄本五卷。其中三卷有卷數,卷五為諸祖文集(十三代至二十四代),卷六為諸祖文集(二十四代至近代止),卷七為異姓名公題詠、列祖南山題詠詩。其余二卷卷數不明,其一為列祖詩集(一代至三十一代),卷首佚目錄數頁,其二為列祖傳、歷朝誥命、名公像贊、名公記。《鄭氏家乘》編定時間約在清乾隆三十七年之前,現為鄭梓明收藏,亦未見有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

最后,陳支平1996年出版《福建族譜》(2009年再版)、2006年出版《福建六大民系》、2011年出版《近五百年來福建的家族社會與文化》均引用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與此同時,陳支平2004年主編《臺灣文獻匯刊》之《閩臺民間關系族譜專集》,卻不包括莆田《南湖鄭氏家乘》。2011—2013年,陳支平先后在“固始與閩臺淵源關系學術研討會”(2011)、《河北學刊》(2012)、《安徽史學》(2013)等發表論文,反復引用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其間,陳支平2009年主編《閩臺族譜匯刊》,2014年(名譽)主編《閩南涉臺族譜匯編》,累計收錄閩南民間族譜100余種,而自己常為引用的莆田《南湖鄭氏家乘》,始終沒有收錄其中。

20世紀80年代以來,閩籍學者對“光州固始”的記憶與詮釋,已經不把鄭樵《家譜后序》作為唯一的經典依據,而是出現了版本選擇問題。盡管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的存在及其史料價值值得懷疑,但無論是重拾鄭樵、方大琮、黃仲昭等宋明學人對“光州固始”歷史記憶的陳支平、楊際平、謝重光等,還是接續自洪受至民國初年學人對“閩祖光州固始”多元詮釋的汪毅夫、徐曉望等,都曾引用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其中陳支平自1996年《福建族譜》之后持續引用;汪毅夫始于2005年至2011年,且均轉引自陳支平;楊際平、謝重光至2015年始有引用,亦轉引自陳支平。《滎陽鄭氏家譜序》之外,汪毅夫更傾向引用洪受《光州固始辯》,楊際平、謝重光則以《家譜后序》為多,均不選擇1962年發現的《滎陽家譜前序》。

當今閩籍學者中,包括已經啟動文化學轉向的陳支平、楊際平、謝重光等,仍然保持史學研究旨趣的汪毅夫、徐曉望等,與古之閩籍學人鄭樵、方大琮、黃仲昭、洪受等一樣,對“光州固始”的記憶與詮釋,均可歸為閩人的區域文化理念建構,他們在中華文化認同的最終目標上趨于一致;光州固始與寧化石壁、南雄珠璣巷、洪洞大槐樹一樣都是一種文化符號,可謂中華文化認同模式。

四、結論

光州,黃國舊地,秦屬九江郡,漢三國兩晉均隸豫州,南朝梁武帝太清元年(547年)由豫州析出,至清雍正二年(1724年)光州升為直隸州。

固始,古蓼國地,漢建武二年(26),光武帝封大司農李通為固始侯,建立固始侯國而得名,西晉隸豫州汝陰郡,唐代隸淮南道光州,作為縣級行政建置至今仍存。

光州固始,隋屬弋陽郡,唐武德三年(620),改為光州,領光山、樂安、固始三縣。天寶元年(742),改為弋陽郡,領定城,光山,仙居,殷城,固始五縣,乾元元年(758),復為光州。兩宋俱屬淮南西路。固始隸屬于光州,即光州固始,作為一級地方行政建置,前后存續1178年;對福建(閩南)人而言,“光州固始”則是一個家族溯源的永久性符號和無法抹去的心靈記憶。

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所見“閩祖光州固始”觀念的形成,先是設定“今閩人稱祖者,皆曰自光州固始來”,然后注釋其原因“以當審知時尚固始人”,最后將其判定為“其實非也”(“其實濫謬”),當屬于鄭樵的預設,也可將其稱之為“閩祖光州固始”的本意。

古今閩籍學者對“閩祖光州固始”的引用、發揮、詮釋或誤解,如“永嘉之固始”與“光啟之固始”,“閩祖光州,相傳之謬也”,“閩祖光州,并非相傳之謬也”,“閩祖光州,相傳之謬也,蓋亦有之,而未必盡其然也”,以及唐宋以來福建族譜、墓志所記各姓氏遷徙對祖先的追記與溯源,均可理解為“閩祖光州固始”之說在傳播過程中被解讀成多種意涵;種種解讀,也許忠于鄭樵本意,也許與之相悖(背離),但他意與鄭樵本意之間,為源流、本末關系,絕非空穴來風。

無論是重拾鄭樵、方大琮、黃仲昭等宋明學人對“光州固始”歷史記憶的朱維幹、陳支平、楊際平、謝重光等,還是接續自明代學者洪受以來對“閩祖光州固始”多元詮釋的汪毅夫、徐曉望、湯漳平等,在中華文化認同的總目標上趨于一致,“光州固始”現象成為中華文化認同的模式之一,則是當今閩籍學者在強烈的問題意識支持下,對“閩祖光州固始”所作的重新詮釋,我們將其稱之為“閩祖光州固始”的今意。

“閩祖光州固始”之閩人,實指當時的泉州人和漳州人,今天的閩南人。鄭樵、方大琮、黃仲昭等文中所見各姓氏稱祖皆曰來自光州固始的情況,雖說“非獨莆也,凡閩人之說亦然”,但畢竟是以他們鄉人為主,也就是以莆田人及莆田所在的泉州為主。泉州之外,所謂閩人,“主要是指福州和漳州兩地,其他地區的閩人并不強調祖上都來自光州固始”。對此,臺灣姓氏及其祖籍資料,亦可提供佐證,據1930年臺灣人口統計資料,祖籍泉州和漳州者為347萬人,占總人口的84%。1953年臺灣的戶口統計,戶數在500戶以上的100個姓氏中,有63姓族譜上明確記載其祖先來自光州固始。鄭樵、方大琮、黃仲昭文中的閩人,最初應是莆田人、然后延伸為閩南人;稱為閩人則是泛指,非指代全部的閩人。換言之,“閩祖光州固始”傳播過程中,閩南人被泛化或誤傳為閩人。

“光州固始”在閩南的知識精英與普通民眾之間,一直處于雙向建構中,具體表現為截然相反的記憶路徑。

一方面,古之閩籍學人鄭樵、方大琮、黃仲昭、洪受等,以及今之閩籍學者汪毅夫、陳支平、楊際平、謝重光、徐曉望等,在其著述中對“閩祖光州固始”的持續質疑和批評,基本上代表了知識精英的認同取向。即使在民間族譜修纂中文化修養稍高者,也存在同樣的認同取向,如張繼明為泉州《鑒湖張氏族譜》作的《鑒湖張氏族譜序》、陳時夏為安溪《陳氏族譜》作的《重修族譜序》等,都懷疑本姓族譜記載的“光州固始”。概而言之,知識精英總是在否定和懷疑中存續對“光州固始”的歷史記憶。

另一方面,是來自民間普通民眾對“光州固始”的強烈認同,其族譜、墓志明確記載祖上來自光州固始,在肯定和認同中保存對“光州固始”的歷史記憶。據謝重光研究,在福建客家移民史上,也曾出現精英與民眾兩種不同的文化認同。大概自明清以來,客家人外遷而與異族接觸相處之時,面對新的生存環境,面對強勢族群,普通民眾采取的生存策略和文化認同取向,是隱忍、融入、甚至被強勢族群所同化,與晚清以來宋湘、徐旭曾、黃遵憲、羅香林等“客家知識精英的文化認同背道而馳的”。

閩南知識精英對“光州固始”的認同取向,與客家知識精英對客家文化的認同取向正好相反,成為閩南文化研究中值得注意的文化現象。

至于精英與民間在認同取向上的互動關系,可以肯定的是,知識精英掌握更多的話語權,比如,他們可以把閩南民間社會對“光州固始”的認同理解為“冒籍”或“攀附名貴”,但似乎不能阻止或改變普通民眾的文化認同。精英階層對此頗為困惑,他們似乎無法理解福建人喜歡冒籍光州固始的現象,雖經有識者揭露抨擊,但仍相沿不替,且越演越烈,明末以降,“連唐初就在閩南建立了赫赫戰功的陳元光及其一部分部將的后裔,也不能免俗,將籍貫改為固始”。

注釋

①八姓入閩傳說始于唐代,初為林、黃二姓入閩,唐宋之際演變為林、黃、陳、鄭四姓(或黃、陳、鄭三姓)入閩,至宋代元祐年間終定型為林、黃、陳、鄭、詹、邱、何、胡八姓入閩。尹全海《“八姓入閩”考釋》,見《中州學刊》2015年第3期。②鄭樵(1104—1162),宋代史學家、目錄學家,字漁仲,南宋興化軍莆田(今福建莆田)人,世稱夾漈先生。存有《夾漈遺稿》三卷。③方大琮(1183—1247),字潤德,自號鐵庵,南宋興化軍莆田(今福建莆田)人,正史無傳,著有《鐵庵集》三十七卷。④《鐵庵集·題跋》卷三二,《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78冊,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影印本,1986年,第302頁。⑤方大琮:《跋方詩境長官遷莆事始》,《續修四庫全書》548冊,《史部·傳記類》,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53頁。⑥黃仲昭(1435—1508),名潛,號退巖居士,明代著名方志學家、詩文家,福建莆田縣東里巷人,編《八閩通志》八十七卷,合編《興化府志》五十四卷,及《延平府志》《邵武府志》和《南坪縣志》。⑦黃仲昭修纂:《八閩通志》(下),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454頁。⑧目前所見《夾漈遺稿》(三卷)之“海藝珠塵本”“函海本”“四庫文淵閣本”均未見收錄《家譜后序》。⑨洪受,字鳳明,明代同安縣鳳山人,著有《滄海紀遺》十卷,散佚。事跡收錄《民國同安縣志》(卷三十一)《人物錄·文苑五》:“洪受,字鳳明,潛心力學于經傳,多所發明,著有《四書易經從正錄》、《滄海紀遺》十卷。嘉靖乙丑(1565),以貢歷國子助教、夔州通判,卒于官。”⑩洪受《光州固始辯》作于何時,暫無可考,首收《滄海紀遺·詞翰之紀》(卷九),而《滄海紀遺》成書于隆慶二年(1568),以此推之,大約作于1565—1568年間。見汪毅夫:《臺灣社會與文化》,海峽文藝出版社,1994年,第44—45頁;陳峰:《廈門古籍序跋匯編·滄海紀遺序跋》,廈門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14—115頁。民國十年《金門縣志》,《臺灣文獻匯刊》(第五輯),九州出版社,廈門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427頁。《郝玉麟等監修《福建通志》卷六六,《欽定四庫全書·史部》第530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73頁。乾隆《龍溪縣志》,《中國方志輯成·福建府縣志輯》(30),上海書店、巴蜀書店、江蘇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294頁。道光《平和縣志》,廈門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500頁。轉引自汪毅夫《關于“中原與閩臺關系研究”的若干思考——與戴吉強書》,《閩臺文化交流》2011年第3期。光緒《漳浦縣志》,《中國方志輯成·福建府縣志》(31),上海書店、巴蜀書店、江蘇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214頁。民國十年《金門縣志》,《臺灣文獻匯刊》(第五輯),九州出版社,廈門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427頁;民國十八年《民國同安縣志》,《中國方志輯成·福建府縣志輯》(4),上海書店、巴蜀書店、江蘇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208頁。1962年廈門大學“鄭樵歷史調查組”在莆田發現的八種現存鄭氏家譜與族譜為:《鄭氏大宗系》《南湖家譜》(傳記)《南湖鄭氏大宗譜》《南湖家譜》(藝文)《南湖鄭氏歷代墓志》《鄭氏家乘》《鄭氏族譜》《南湖鄭氏族譜》,見《廈門大學學報》1963年第4期。婁曾泉:《跋鄭樵的四篇佚文》,《史學史研究》1981年第1期。吳懷祺:《鄭樵文集》,書目文獻出版社,1992年,第63—69頁。歐陽修:《新唐書·表第十五上》卷七十五,中華書局,1975年,第3258—3354頁。現已發現福建族譜中還有長樂陳氏否定先祖來自光州固始,陳時夏《重修族譜序》。朱維幹:《福建史稿》,福建教育出版社,1985年,第147—149頁。楊際平:《陳政、陳元光史事考辨》,《陳元光國際學術討論會論文集》,廈門大學出版社,1993年,第273—274頁。謝重光:《〈唐嶺南行軍總管陳元光考〉質疑——附論陳元光平蠻開漳的性質》,《汕頭大學學報》1991年第2期。楊際平:《潁川陳氏開漳族譜看陳元光籍貫家世——兼談如何利用族譜研究地方史》,《福建史志》1995年第1期;謝重光:《陳元光與漳州早期開發史研究》,臺灣文史哲出版社,1994年,第83頁。楊際平:《〈潁川陳氏開漳族譜〉看陳元光籍貫、家世——兼談如何利用族譜研究地方史》,《福建史志》1995年第1期。楊際平:《唐開漳圣王陳元光自粵入閩說》,《老教授論壇》2009年第7期。陳墨:《口述歷史門徑實務手冊》,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64頁。葛兆光:《中國思想史·導論》,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71—72頁。楊際平:《也談〈龍湖集〉真偽——兼評陳元光〈龍湖集〉校注與研究》,《福建學刊》1992年第1期。謝重光:《南方少數民族漢化的典型模式——“石壁現象”和“固始現象”透視》,《中共福建省委黨校學報》2000年第9期。據楊際平、謝重光研究,陳元光“光州固始說”,最早見于明崇禎(1628—1644)初年刊印的何喬遠《閩書》。楊際平、謝重光:《陳元光“光州固始說”證偽——以相關陳氏族譜世系造假為據》,《廈門大學學報》2015年第3期。謝重光:《客家、父老源流與族群關系研究》,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77頁。楊際平、謝重光:《陳元光“光州固始說”證偽》——以光管陳氏族譜世系造假為據》,《廈門大學學報》2015年第3期。鄭庸:《閩南對中原文化的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中州學刊》2009年第2期。陳支平:《福建族譜》,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28頁。“固始與閩臺淵源關系學術研討會”為國臺辦、全國臺聯、河南省社會科學院、信陽師范學院、固始縣人民政府聯合舉辦的學術研討會,自2008年在固始每年一屆,屬于“中原固始根親文化節”的主要內容之一。尹全海、余紀珍:《中原與閩臺淵源關系研究三十年(1981—2011)》,九州出版社,2012年,第5—6、328—331頁。陳支平:《從歷史向文化的演進——閩臺家族溯源與中原意識》,《河北學刊》2012年第1期。陳支平:《跨越地域與歷史的界限來重新審視黃河文明的文化意義——以中州文化與閩臺文化的關聯性為例證》,《安徽史學》2013年第1期。陳支平:《歷史與文化的歧義與超越——家族和族譜研究中的一個思考》,《安徽師范大學學報》2014年第1期。汪毅夫:《臺灣社會與文化》,海峽文藝出版社1994年,第44—45頁。汪毅夫:《閩臺社會史札記》,《臺灣研究集刊》2005年第3期。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及泉州《鑑城張氏族譜》、安溪《陳氏族譜》、晉江《吳氏族譜》,轉引自陳支平《福建族譜》。徐曉望:《河洛文化南傳與閩文化的崛起》,《尋根》1994年第1期。徐曉望:《閩臺漢族籍貫股市問題研究》,《臺灣研究輯刊》1997年第2期。徐曉望:《論隋唐五代福建的開發及其文化特征的形成》,《東南學術》2003年第5期。徐曉望:《閩南史研究》,海風出版社2004年,第36—38頁。湯漳平:《從族唐初中原移民對閩南的開發譜資料看》,《閩臺文化交流》2013年第1期。湯漳平:《河洛文化與閩南文化綜論》,河南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61—73頁;林殿閣:《漳州姓氏·前言》,中國文史出版社,2007年。朱熹:《鄭氏滎陽家譜朱子序》對“鄭伯瞬袖出《滎陽家譜》的描述,與鄭樵《滎陽家譜前序》對“宣教郎蒙菴揆出示《滎陽譜》的描述”,幾無一字之差。陳支平《福建六大民系》引文為:莆田《南湖鄭氏家乘·滎陽鄭氏家譜序》鄭樵撰,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8—49頁;陳支平《福建族譜》引文為:莆田《南湖鄭氏家乘》,鄭樵《序》,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28—129頁;陳支平《近五百年來福建的家族社會與文化》引文為:莆田《南湖鄭氏家乘》,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4—5頁。陳支平主編:《臺灣文獻匯刊》,九州出版社、廈門大學出版社,2004年。陳支平《從歷史向文化的演進——閩臺家族溯源與中原意識》引文為:莆田《南湖鄭氏家乘》,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見尹全海、余紀珍《中原與閩臺淵源關系研究三十年(1981—2011)》,九州出版社,2012年,第329頁;陳支平《從歷史向文化的演進——閩臺家族溯源與中原意識》引文為:鄭樵《滎陽家譜序》,(莆田)《南湖鄭氏家乘》清刻本,見《河北學刊》2012年第1期;陳支平《跨越地域與歷史的界限來重新審視黃河文明的文化意義——以中州文化與閩臺文化的關聯性為例證》引文為:莆田《南湖鄭氏家乘》,鄭樵《滎陽鄭氏家譜序》,見《安徽史學》2013年第1期。陳支平主編:《閩臺族譜匯刊》,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陳支平(名譽)主編:《閩南涉臺族譜匯編》,福建人民出版社,2014年。光州之管轄范圍相當今天河南、安徽交界之若干縣市,州治先后在今天河南信陽之光山、潢川境內。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李通傳》(卷十五),中華書局,2012年,第575頁。劉昫等撰:《舊唐書·地理志三》(卷四十),中華書局,2012年,第1577—1578頁;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地理志五》(卷四十一),中華書局,2012年,第1054頁。本文所指閩南人,其外延包括閩南文化覆蓋的閩臺地區。謝重光:《客家、福佬源流與族群關系研究》,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79頁。據臺灣省文獻委員會編《臺灣通志》卷二,《氏族志·人民篇》統計。陳支平:《福建族譜》,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29頁。謝重光:《關于客家移民與文化認同的若干思考》,見《人類學高級論壇》(2011卷)。

The Fujian People′s Memory and Interpretation of "Guangzhou Gushi"

Yin Quanhai

Abstract:It is widely spread that Fujian people′s ancestors were from Guangzhou Gushi in Henan province. The viewpoint was firstly read in the preface of Xingyang Zhengs′ genealogy. The preface was written by historian Zheng Qiao in the autumn of Shaoxing ninth year of the Emperor Gaozong in Song Dynasty (AD.1139). Wherever, It has three versions:the Genealogy Afterword, the Xingyang Genealogy Preface and Xingyang Zhengs′ Genealogy Preface, and there are different accounts of "Guangzhou Gushi" in the three articles.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Fujian scholars′ selection, reference and interpretation of the three versions, conclusions are as follows. It was presupposed by Zheng Qiao that Fujian people′s ancestors were from Guangzhou Gushi in Henan province. In fact, what he said about Fujian people were today′s Zhangzhou and Quanzhou people in south Fujian province, and it is different from the "Yongjia Gushi" and "Guangqi Gushi" of the south Fujian people. The views were used to be interactively constructed by elite and mass in Fujian province. The ancient or modern Fujian people′s memory and interpretation of "Guangzhou Gushi" belong to the concept of cultural construction. and "Guangzhou Gushi" phenomenon becomes one of the Chinese cultural identity models.

Key words:Fujian people; Guangzhou Gushi; ancestors legend; memory and interpret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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