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成分

◎馬斗全

誰想在我們兄弟幾個希望“降”為中農或下中農時，村里竟有人在暗中活動，想將我們幾家說成“漏網富農”。因為當時如果哪個生產隊地主富農多，重活臟活就好分派，貧下中農也就更能顯示出自身的優越。而我們隊沒有一家地主富農，所以一些臟活不好分派。結果他們自然都是徒勞，沒能給我們家改成富農，但我們想摘掉“富裕中農”帽子的希望也落空。

我去問伯父，土改時他在家，怎么連自己家的成分也不清楚？我們家是中農，后來被別人說成是上中農，怎么就默認了？伯父不回答我，只是搖頭說：“你懂什么。”我心里嘀咕：“不管怎么說，總不該讓我們家蒙了這么多年的冤。”

土改時我們那里還有這樣的事。初中一個同學家被劃為貧農，他父親聽說后大罵道：“誰說我窮？”于是就改作中農成分。后來聽說家鄉還有更可悲的事發生。為“右派”平反、補償時，有個被批斗了幾十年的“老右”，卻什么也沒有得到，原因是落實政策時查他的檔案，檔案中并沒有打為“右派”的記錄，原來他不是右派。我只覺得不可思議，在家談到這事時，沒想到伯父還是那句話：“你懂什么。”

后來，填各種表格時我的家庭成分改成“中農”，再后來不講成分了，連中農也無須填。不講成分好幾十年后，我聽到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侄兒從老家來，閑談中說到，聽爺爺（即我伯父）講，土改時，農會有人要給我們家劃“富農”成分，因一位叫李兒的人堅決反對才沒劃成。

至此我才明白，伯父“你懂什么”后面隱藏著多少無奈和辛酸，這件事為什么直到徹底放心后他才肯講出來。當年，我們家土地房產雖不多，但憑著勤勞和儉省，日子過得還算可以，這正是有人嫉妒的原因。我們家人厚道，對逃荒到我們村孤苦伶仃的李兒甚是同情，時有周濟。所以李兒堅決不許把我家劃作富農。

非常感謝李兒當年的仗義，避免了我們全家人的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