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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魯番出土鈐“玉門關之印”的過所文書考*

2017-03-09 07:10:34
吐魯番學研究 2017年2期

王 蕾

唐王朝的興盛與交通驛站設施的完善,使中原與西域之間的使者往來、商旅貿易等日益興盛。中央政權通過關津的過所與律令制度,既要監察奸慝及違禁物品,又要保障人口流動與貨物運輸的通暢。玉門關在唐代已東移至瓜州地區,雖然不在唐二十六關之列,但貞觀元年(627)玄奘在逃避涼州官府的阻撓晝伏夜行至瓜州,經過玉門關時,描述為“上置玉門關,路必由之,即西境之襟喉也”。開元二十一年(733)唐益謙從西州前往福州過所文書中將要通過的關津,“路由玉門、金城、大震、烏蘭、僮(潼)、蒲津等關”,這些關津都分布在絲綢之路的要線上,唐代玉門關位于瓜州境內,唐益謙一行進入河隴地區后必須要經過玉門關后才能東行。同年薛光泚從西州至甘州的途中,也必須要“路由玉門關及所在鎮戍”,對于唐王朝來說,玉門關是位于河隴地區最西面的關,用來監察經過河隴地區往來于西域與中原的行人。

一、鈐“玉門關之印”過所文書的基本信息

吐魯番阿斯塔那509號墓出土的第21件到第30件均是與過所相關的文書,其中第21件《唐開元十九年(731)唐榮買婢市券》文書是唐榮在西州買婢失滿兒的市券,第22件《唐開元二十年(732)薛十五娘買婢市券》文書是薛十五娘在西州市買胡婢綠珠的市券,據《吐魯番出土文書》(下文簡稱《文書》)的介紹,這兩件文書是第23件《唐開元二十一年(733)唐益謙、薛光泚、康大之請給過所案卷》文書中唐益謙請求過所所附的抄件①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圖文本)第肆卷,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264~274頁。。值得注意的是,第21件文書本件前與一殘文書粘接,唐長孺在《文書》中稱其為殘牒,筆者認為這是一份正式的過所文書,并命名為《奴典信、奴歸命尚書省過所文書殘卷》。關于過所文書研究,之前學者只承認日本滋賀縣圓城寺(三井寺)藏“尚書省司門給圓珍過所”、“越州都督府給圓珍過所”,另外就是吐魯番出土的“瓜州都督府給石染典過所”這三件過所文書②程喜霖:《唐代過所文書》,中華書局,2000年,第102頁。,而對于《唐開元十九年(731)唐榮買婢市券》前所接蓋有三枚“玉門關之印”這份過所殘文書沒有予以重視。

如圖1所示,這份殘文書上寬5厘米,下寬9.5厘米,長27.5厘米。錄文有5行。背面空白,唯在接縫處有“元”字押署。在這份寬不足10厘米左右的殘文書上,有四處朱印,其中有三處是“玉門關之印”,1行上殘存“之印”二字,2、3行之間鈐“玉門關之印”三處,印文大小與第1行不同。

圖1 鈐“玉門關之印”的過所殘文書

首先通過殘文書上所鈐三處“玉門關之印”,我們可以確定,這份殘文書是行人在往來于瓜、沙二州之間經過玉門關時所勘查的正式過所文書。因為后所接《唐開元十九年(731)唐榮買婢市券》的朱印,“用西州都督府印”的文字來代替;第22件《唐開元二十年(732)薛十五娘買婢市券》中的朱印直接由“用州印”來代替;第23件《唐開元二十一年(733)唐益謙、薛光泚、康大之請給過所案卷》過所文書上沒有朱印與任何代替朱印的文字。如前所述,殘文書與第21件文書背面接縫處押有“元”字;第23件文書的錄文第1行、第33與34行之間、第61與63行之間、第83行后的背面騎縫處都押有“元”字,另外,錄文第11行有“連元白”,第18行有“依前元白”,第76行有“戶曹參軍元”。這三件文書的背面騎縫處及錄文中多處出現“元”字,通過第28件過所文書“戶曹參軍梁元璟”的署名,可知“元”字當是西州戶曹參軍梁元璟的押字,表明這一系列過所文書是在西州,由戶曹參軍署名作成的保留案卷。

這一系列過所文書顯示了唐益謙請求申請過所的處理過程。唐益謙是前長史唐循忠的侄子,申請過所文書的開元二十一年(733)正月,唐循忠已調往福州都督府任長史。《元和郡縣圖志》卷29《江南道》“汀州”條下記載“開元二十一年,福州長史唐循忠于潮州北、廣州東、福州西光龍洞,檢責得諸州避役百姓共三千余戶,奏置州,因長汀溪以為名”①(唐)李吉甫撰:《元和郡縣圖志》卷29《江南道》,中華書局,1983年,第722頁。。同年,其侄唐益謙為了將其媵薛十五娘接到福州,于西州申請過所。而鈐“玉門關之印”的過所文書如后所論述,是其所攜奴典信、奴歸命的尚書省過所文書,很可能二人于開元二十一年之前跟隨唐循忠赴福州上任,之后又從福州經長安獲得尚書省發給的過所,通過瓜、沙二州間玉門關返回西州,來接取其媵薛十五娘。第21件文書是唐開元十九年(731)二月唐榮于沙州買婢的市券,關于唐榮的身份,王仲犖認為唐榮可能是唐循忠和唐益謙的家屬;吳震認為唐榮可能即原任西州都督府長史,后調任福州都督府長史之唐循忠;劉文瑣認為唐榮就是福州都督府長史唐循忠的侄子唐益謙②王仲犖:《試釋吐魯番出土的幾件有關過所的唐代文書》,沙知、孔祥星編:《敦煌吐魯番文書研究》,甘肅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43~160頁;吳震:《唐代絲綢之路與胡奴婢買賣》,敦煌研究院編:《1994年敦煌學國際研討會文集——紀念敦煌研究院成立50周年》,甘肅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128~154頁;劉文瑣:《唐代西州奴婢交易的若干問題》,《絲綢之路——內陸歐亞考古與歷史》,蘭州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210~227頁。。若唐榮為唐循忠的話,開元十九年二月唐循忠仍在西州任職,那么這份鈐有“玉門關之印”的過所文書很可能作成于唐開元十九年至二十年之間(731~732)。若唐榮為唐益謙或者其家屬的話,因為唐益謙是從四鎮而來,文書中沒有經過玉門關的證據,故只能將鈐有“玉門關之印”過所文書的作成日期斷定于開元二十一年之前。總之,這份正式過所文書作成時間,離唐益謙申請過所文書的開元二十一年(733)不會太遠,不然不能直接作為唐益謙申請過所文書時所提交的附件。

二、鈐“玉門關之印”過所文書的命名與功能

第23件《唐益謙請求過所案卷》是西州在接收到唐益謙請過所文書后,進行核對、審核、發給過所過程的一個案記。其中20~29行應當是其所提交過所文書的內容:

20 福州都督府長史唐循忠媵薛年拾捌

21 侄男意奴年叁拾壹 奴典信年貳拾陸

22 奴歸命年貳拾壹 奴捧鞭年貳拾貳

23 奴逐馬年拾捌 婢春兒年貳拾 婢綠珠年拾叁

24 婢失滿兒年拾肆 作人段洪年叁拾伍

25 馬捌匹 一烏驃草八歲,一棗騮父九歲,一驄草八歲,一馬吉父六歲,一驄敦六歲,一騮父七歲,一驃父二歲,一驄父二歲。

26 驢伍頭并青黃父,各捌歲。

27 右得唐益謙牒,將前件人馬驢等往

28 福州。路由玉門、金城、大震、烏蘭、僮(潼)、蒲

其中錄文第20~26行交代了過所人員的身份與年齡,以及牲畜的種類、毛色、年齡;第27~29行交代了所前往目的地,以及沿途經過的關津。《文書》接下來第30~40行當是其審核的結果,從“無婢綠珠、失滿兒,馬四匹□同者”,以及唐益謙所提供的市券與保人的證詞,審核人員仍然給出了“依檢過所,更不合別給”的意見。審核中的攜帶人員、牲畜問題果真就只有“無婢綠珠、失滿兒,馬四匹□同者”嗎?同件23文書中錄文第1~10行是唐益謙在審核時上交的牒,其內容為:

1 前長史唐侄益謙 奴典信 奴歸命

2 婢失滿兒 婢綠葉 馬四匹

3 問得牒,請將前件人畜往福州,檢

4 無來由,仰答者。謹審:但益謙從四鎮來,見

5 有糧馬遞。奴典信、奴歸命,先有尚書省

6 過所。其婢失滿兒、綠葉兩人,于此買得。

7 馬四匹,并元是家內馬。其奴婢四人,謹

8 連元赤及市券,白如前。馬四匹,如不委,

9 請責保入案。被問依實。謹牒。元

10 開元廿一年正月 日,別將賞緋魚袋唐益謙牒。

從上文第20~26行過所內容上所列隨行人員、牲畜名單上看,第1~10行所列人員牲畜是其一部分,經過對照,可以發現審核時出現問題的隨行人員、牲畜,有“奴典信 奴歸命婢失滿兒 婢綠葉 馬四匹”,是“檢無來由”的,其中的“馬四匹”如后錄文第34~36行審核結果所示“依問保人宋守廉等得款:前件馬并是唐長史家畜,不是寒盜等色。如后不同,求受重罪者”。隨行人員中“婢失滿兒、婢綠葉”由唐益謙提供了市券,即前所接第21件《唐開元十九年(731)唐榮買婢市券》,第22件《唐開元二十年(732)薛十五娘買婢市券》兩件文書,《唐律疏議》卷26載“諸買奴婢、馬牛駝騾驢,已過價,不立市券,過三日笞三十”①(唐)長孫無忌撰,劉俊文點校:《唐律疏議》卷26《疏》議曰:“買奴婢、馬牛駝騾驢等,依令并立市券”,法律出版社,1998年,第538~539頁。。那么“奴典信、奴歸命,先有尚書省過所”在哪里呢?

筆者認為就是第21件文書前所接的過所殘文書。這也正符合“謹連元赤及市券,白如前”的記述,吳震認為“元赤”是“加蓋官府朱印的正式市券”②吳震:《唐代絲綢之路與胡奴婢買賣》,敦煌研究院編:《1994年敦煌學國際研討會文集——紀念敦煌研究院成立50周年》,甘肅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128~154頁。,《吐魯番出土文獻詞典》也同意這一觀點③王啟濤編:《吐魯番出土文獻詞典》,巴蜀書社,2012年,第1223頁。。王仲犖根據大中七年(853)福州都督府發給日本僧人圓珍的公驗中所載“恐所在州縣鎮鋪,不練行由,伏乞公驗,以為憑據。謹連元赤,伏聽處分”④礪波護著,韓昇等譯:《隋唐佛教文化》第七章《唐代的過所與公驗》中過所文書影印圖版,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153-208頁。,指出“元赤”可能指“以前給發的過所等文件,是當時公文程序中所習用的一種術語”①王仲犖:《試釋吐魯番出土的幾件有關過所的唐代文書》,新疆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新疆考古三十年》,新疆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24~332頁。。筆者同意后一觀點,并認為“謹連元赤及市券,白如前”中的“元赤”指的就是奴典信、奴歸命的尚書省過所文書。買奴的提交證明如第23件文書第31~32行錄文“前件婢□于此買得,見有市券,保白如前”所述,表示買賣奴婢,僅僅是“見有市券”,并沒有“元赤”。

程喜霖指出州或都督府接收請過所文書之后,必須要依過所上所列諸項逐一核對,當勘驗請過所手續符合規定,由府史擬過所兩份,戶曹參軍主判,錄事參軍勾檢,在一份上鈐州或都督府印鑒為正過所,發給申請過所人;另一份無印鑒為副過所,入案備查②程喜霖:《唐代過所文書》,第83~87頁。。那么鈐有“玉門關之印”的過所文書應為“正過所”,由申請人所持“至關津以示之”③(宋)李昉撰:《太平御覽》卷598《文部》“過所條”,中華書局,1960年,第2695頁。,為何會出現在這一系列“入案備查”的保留案卷中呢?這與過所文書的時效性密切相關,日本《養老關市令》第一條“若已得過所,有故卅日不去者,將舊過所申牒改給”④仁井田陞:《唐令拾遺》,東京:東京大學出版會,1993年,第714頁。。故即使申請過所文書,若在路途中停留超過卅日,都會失去通行的作用,必須要申請新的過所。更何況奴典信、奴歸命已經到達目的地,所攜帶的尚書省過所文書就沒有了通行的功能。又卻剛好可以為其身份作證明,作為再次申請過所文書的材料。

“凡欲渡關者,皆經本部本司請過所,官司檢勘,然后判給。還者,連來文”⑤仁井田陞:《唐令拾遺》,第714頁。,從上可知過所文書不僅具有通行關津的功能,還可以在返還時作為“連來文”來證明自身的身份,再次申請過所。而市券卻與此不同,作為買賣契約的證明,時效較長。故第21、22件文書是市券的抄本,鈐印處“用西州都督府印”、“用州印”來代替。因為時效性的差異,與過所文書的元赤不同,市券很可能是戶曹參軍梁元璟根據唐益謙所提交市券原本所抄的副本。而元赤的過所文書,沒有了通行功能,可以直接留在西州官府作為這一申請的保留案卷。

三、唐代過所文書的書式

中村裕一根據圓珍相關過所文書的內容指出“尚書省司門給圓珍過所”文書是由尚書司門依照符式發給的⑥中村裕一:《唐代公文書研究》,東京:汲古書院,1996年,第52~54頁。。并將敦煌P.2819殘卷中所載唐《公式令》的“符式”進行錄文,筆者將“符式”與“尚書省司門給圓珍過所”的內容整理對比如下(圖2⑦“符式”錄文筆者分別參考樓勁與中村裕一的錄文。樓勁:《伯2819號殘卷所載公式令對于研究唐代政制的價值》,《敦煌學輯刊》1987年第2期,第79~85頁;中村裕一:《唐代公文書研究》,東京:汲古書院,1996年,第52~54頁。“尚書省司門給圓珍過所”錄文則參照內藤虎次郎:《三井寺藏唐過所考》,萬斯年輯譯:《唐代文獻叢考》,上海:商務印書館,1957年,第51~71頁;礪波護著,韓昇等譯:《隋唐佛教文化》第七章《唐代的過所與公驗》中過所文書影印圖版,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153~208頁。關于“尚書省司門給圓珍過所”文書錄文的內容,礪波護首先指出王仲犖、程喜霖將內藤虎次郎《三井寺藏唐過所考》中“都官員外郎判衹”引錄為“都官員外郎判依”,并認為“都官員外郎判”就是通判這個觀點的錯誤。其次又根據《文書》“勘責狀同”的錄文,認為內藤虎次郎與仁井田陞“準狀勘責,狀同此,正準給”中“勘責狀同”四個字之間不應斷開,同意程喜霖將“正”字錄為“已”字,故筆者直接錄為“已”字。另外“尚書省司門給圓珍過所”的官印,內藤虎次郎指出三處“尚書省司門之印”,分別蓋在第2行“行者丁滿”,第9行都官員外郎“判衹”,以及第10、11行日期處。礪波護在《唐代的過所與公驗》一文中提供了這件過所文書的影印版,并提出在第4行“關防主者”上面還有一枚朱印,故筆者直接畫為四處。)。

圖2 符式與尚書省過所文書

依照符式與過所文書的形式,兩者是相符的。另外礪波護依據《唐會要》“傳符過所,各依式及別敕,作大字”等記載,指出過所發給中的數字必須用大寫,而出入關津的日期勘出入則不用大寫。可能是通過《奴典信、奴歸命尚書省過所文書殘卷》第2行錄文“牒檢行前沙州”①赤木崇敏:《唐代前半期の地方文書行政——トゥルファン文書の検討を通じて——》,《史學雜誌》第117編,第11號,第75~102頁。,唐長孺在《文書》中稱其為殘牒。筆者認為,雖然最后的勘過形式與符式“尚書省司門給圓珍過所”文書上“蒲關十二月四日勘丞郢”的勘過有些不同,但仍是過所文書上勘過手續,而不是單純的牒文書。

關于唐代過所文書的書式,通過阿斯塔那509號墓出土第24件《唐開元二十年(732)瓜州都督府給西州百姓游擊將軍石染典過所》為我們研究唐代河隴地區過所的書式保存了一個完整的樣本,如圖3。小野勝年認為這是兩個文書,一個是瓜州都督府過所的抄寫,一個是西州都督府的公驗。但因為其懷疑王仲犖把官印認為是西州都督府官印的判斷,所以對后者的判斷不是很確定②小野勝年:《唐の開元時代の旅行証明書について》,後藤隆一:《東洋學術研究》第16卷·第3號,東京:東洋哲學研究所,1977年,第146~157頁。。這篇過所文書上的官印,《文書》上記載有五處,第一處是“瓜州都督府之印”,中間三印為“沙州之印”,尾部印為“伊州之印”,另外還有朱筆勾訖。筆者認為這不是兩個文書,而是一個正式的過所文書,但其文書內容分為了兩個部分,一個是文書發給,一個是文書勘過。

圖3 石染典過所文書

如圖3所示,第1~10行是瓜州都督府發給的過所文書,上面有“瓜州都督府之印”。從簽署格式來看依然是符式文書,而且發給日期的數字與后面勘過日期不同,是大寫。據《文書》載第10~11行之間有接縫,背面有押字,但不能辨認。第11~14行是從瓜州至沙州的守捉勘過。第15~!22行是在沙州的勘過。第23~24行是在伊州的勘過。所以我們可以認為,唐代過所文書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過所發給部分,即第1~10行;一個是過所勘過部分,即第11~24行。

過所文書正式發給后,所需勘過機構直接在過所后進行勘過。從圖3錄文第11~14行可知守捉的勘過形式“某月某日,某某守捉某某勘過”,第24行還有州的勘過形式“某月某日某州刺史某某勘過”與蓋印。值得注意的是第15~22行沙州的勘過形式,其與過所發給部分相同的是,都接到了石染典的牒。不同的是,瓜州都督府的府、史將石染典請給過所的牒以官府敘述口吻重新抄寫,即第1~6行,做成符式發給過所。而沙州勘過卻是直接使用了石染典所上呈的牒,即第15~20行。而且在這份牒上所攜帶人畜后面第16行還有“沙州市勘同,市令張休”的簽署。也就是沙州官員“琛”①程喜霖推測“琛”可能是沙州司戶參軍,《唐代過所文書》,第96頁。在接到石染典所呈牒之后,我們從字體的不同,以及最后一行“開元廿年三月廿 日,西州百姓游擊將軍石染典牒”可以判斷,“琛”把石染典上交的牒文直接粘在瓜、沙州之間勘過的后面,并在第14~15行接縫處署上“琛”字及蓋印,又在石染典所呈牒內容之后,簽署“任去琛示”與日期,并蓋印。第15~22行之間的三枚朱印皆是“沙州之印”。值得思考的是,沙州與伊州勘過方式的不同,筆者推測可能是因為石染典在沙州市易,所以要重新向沙州遞交請求勘過牒文,而在伊州市易后,肯定還要向伊州提交牒文,但因為與沙州提交牒文內容幾乎相同,所以直接勘過。從上可知,過所文書上的勘過形式不是統一規劃的,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直接勘過,勘過內容要有地點、官職、官員名、日期這四個要素,經過州時須蓋上官印。而另一種呈牒勘過,就是因為某事在某地停留時,需要再次上交請求勘過牒文,請求勘過。

那么《奴典信、奴歸命尚書省過所文書殘卷》中,經過玉門關的勘過是屬于怎樣的呢?前文圓珍過所中我們也可見在文書發給之后的文書勘過:“潼關五月十五日勘入丞□”、“蒲關十二月四日勘出丞郢”,根據《文書》錄文內容如圖3,顯而易見,玉門關的勘過與圓珍過所文書直接勘過的形式是不同的。過所文書殘卷的錄文內容,第1行只有一個檢字,表示對前面殘缺內容的核查,而下面清晰可見“行”字符,圓珍過所文書中關吏勘過時在人名或攜帶物品時會勾的符號,或畫“行”字,表明經過關吏的檢查與核對②內藤虎次郎:《三井寺藏唐過所考》,萬斯年輯譯:《唐代文獻叢考》,上海:商務印書館,1957年,第51~71頁。。石染典過所文書上的朱筆勾訖很可能也是這一功能;第2行“牒檢行前沙州”,表示持有過所人員將從瓜州經玉門關前往沙州;第3行錄文可識的是經過玉門關的日期,后面《文書》依照字形錄文;第4行也只能識別“勘過”二字,后面依然依照字形錄文;第5行是勘過的日期“廿五日”。從上文分析,我們可知玉門關的勘過部分并不是屬于直接勘過情況,而是持有過所人因某事在某地停留時,需要再次上交請求勘過牒文,經關吏處理后的呈牒勘過形式。故第1~3行是關吏根據上呈的請求勘過牒文所作的牒,而第4~5行就是負責人的勘過。故筆者推測,依照石染典過所文書中沙州勘過的程序,第3行十月廿五日下面的錄文應該是“某某牒”的形式。而第4行勘過下面應是負責人的署名。

唐益謙所攜奴典信、奴歸命的“尚書省過所”要經過唐瓜州玉門關的勘過,而前文所討論殘文書上的“玉門關之印”的朱印與“勘過”的文字簽署,就是“尚書省過所”文書發給過所后面的勘過部分,其與唐榮買婢市券與薛十五娘買婢市券一同作為唐益謙在審查過程中所提交的證明材料。

四、余 論

阿斯塔那509號墓不僅出土了大量過所文書,還有一方墓志,其高36厘米、寬36厘米、厚5厘米,圖版收在《吐魯番出土磚志集注》(下冊)中,并附有錄文①侯燦、吳美琳:《吐魯番出土磚志集注》注釋1指出“都帥,應即旅帥,旅帥是折沖府中管100人的軍官,官品從八品上階……此官品是其妻亡故時張運感的官品”,巴蜀書社,2003年,第640~641頁。。從出土墓志的紀年可知,當其妻去世之時,張運感正任西州天山府都帥②侯燦、吳美琳:《吐魯番出土磚志集注》,第641頁。,而張運感卒時所任的是沙州西關鎮將。那么,西州官府備案的過所文書為什么會出現在張運感的墓中呢?

筆者懷疑這與張運感卒時所任沙州西關鎮將這個職官與職責有關。張運感作為沙州西關鎮將,就扼守在故玉門關這個溝通沙州與西州、于闐等往來的交通要塞,勘過行人往來的過所文書。阿斯塔那509號墓所出土過所文書的紀年為開元十九年(731)至開元二十一年(733),張運感所故之年為開元二十五年(737),西州所保留的過所文書也要遵循“文案不須常留者,每三年一揀除”③(唐)長孫無忌撰,劉俊文點校:《唐律疏議》,卷十九,法律出版社,1998年,第380頁。的規定,所以這一批過所文書在張運感故去之前已經廢棄。而張運感或其家屬挑選這一系列過所文書,很有可能就是因為其身為鎮將,負責勘驗過所文書,將這一系列過所文書作成隨身物品,是對其生前身份的證明。同樣的道理,同墓出土的天山府文書也是其身為西州天山府旅帥身份的象征④李方:《唐西州天山府的官吏》指出張運感妻紙鞋中拆出一批武周時期的天山府文書,內容基本上都是天山府下張父師團帖,故頗疑張運感就是張父師團中的旅帥,朱玉麒主編:《西域文史》第1輯,2006年,第145~154頁。。

致謝:本文在修改之際,得到評審專家陳國燦老師的指點,補充與深化了文章的觀點;浙江大學馮培紅老師細致的修改,使本文避免了很多失誤。在此,對兩位老師表示誠摯的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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