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歲老書店的生存秘籍

蘇禾

歷久彌新的老書店

在英國小說家約翰·勒卡雷1974年出版的小說《鍋匠 裁縫 士兵 間諜》里，主人公喬治·斯邁利是一名協助官方追捕潛伏在英國政府高層中的蘇聯間諜的退休情報員，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收藏珍稀舊書，閑暇時間最喜歡逛的就是海伍德·希爾書店。

小說中提到的海伍德·希爾書店是真實存在的，坐落在倫敦高級社區梅菲爾區的可勝街上，已經有80年歷史了。2016年，為慶祝書店成立80周年，海伍德·希爾書店推出了一項名為“一生圖書館”的獎項，讀者只要在書店網站上填寫一本自書店1936年開業以來出版的最喜歡的英文書，就有機會參與抽獎。頭獎獲得者無論身處世界何地，每月都會收到由書店專業人士根據其閱讀習慣而寄送的一本精裝書，直至其去世為止。該書店打出來的宣傳語是：頭獎獲得者一生再也不必花錢買任何一本書。

活動推出后，就連許多作家、文學家也被吸引參加了抽獎活動，如日本作家石黑一雄填寫的最喜歡書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英國小說家威廉·波伊最喜歡的英文著作則是納博科夫的《微暗的火》。

加拿大記者杰里米·莫塞爾在《時光如此輕柔》一書中寫下了他在巴黎和莎士比亞書店生活的經歷和回憶。這種“輕柔的時光”在海伍德·希爾書店同樣能找到。“這是一個適合消磨時間的有滋養的地方。”海伍德·希爾書店的總經理尼基·鄧恩說。

在大型超市、數字閱讀和網絡電商風行的當下，海伍德·希爾不靠促銷沒有折扣也不賣暢銷書，是如何生存下來呢？

海伍德·希爾在其未婚妻安妮的幫助下在1936年8月創立了海伍德·希爾書店。希爾是一名老伊頓人，有一群藝術家朋友，他的書店售賣的不僅有經典著作，還有各種新書、舊書以及好玩有趣的書，這一傳統延續至今。尤其是二戰期間，希爾進入軍中服役后，小說家南希·米特福德于1942年至1945年在書店工作，雖然當時南希只拿著每周3英鎊的薪水，但在這里她過得很開心。“當時整個文學界以及法國流亡政府的一半人士都聚集在這里。”英國作家伊夫林·沃說。在南希的影響下，海伍德·希爾書店成為20世紀40年代英國社會和文化生活的中心之一。

南希還將海伍德·希爾書店寫進了她的小說《追求愛情》和《戀戀冬季》中，將這家書店長久留在了讀者心中。即使后來南希前往巴黎，也不忘從海伍德·希爾書店購買書籍，并向書店推薦法語書單。

海伍德·希爾書店

如今海伍德·希爾書店早已易主，目前的擁有者是第12世德比郡公爵佩雷格林·卡文迪許。公爵一家與這家書店頗有淵源，公爵的姨媽就是曾在書店工作過的小說家南希·米特福德，他的父親第11世公爵與夫人生前就住在書店的轉角處，他們也是書店的老顧客，老公爵早年間就從書店定制了愛爾蘭主題的藏書。1991年，老公爵就成為書店的大股東，并設立了一個“海伍德·希爾獎”，每年會獎勵一名作家、出版商或是任何有助于“享受書籍”的人。2004年老公爵去世后，卡文迪許繼承了倫敦的這家書店、德比郡的房產以及查茲沃斯莊園。海伍德·希爾書店并不是公爵財富版圖中的搖錢樹，但是卡文迪許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來經營書店，2013年他成為書店唯一的擁有者。

蠻長一段時期內，海伍德·希爾書店的年營業額基本維持在100萬英鎊上下。當2008年在書店長期擔任經理、學識淵博的約翰·史密斯（1974-2008）退休后，書店銷售暴跌，2009年的年營業額只有78.7萬英鎊，到2011年更是下跌到56.4萬英鎊。為此，公爵請來自己的女婿尼基·鄧恩掌管書店經營。

個性化的閱讀定制服務

鄧恩在掌管海伍德·希爾書店之前，曾擔任政治溝通顧問。他上手很快，當年書店營業額就超過100萬英鎊。海伍德·希爾書店不會和亞馬遜去爭什么價格和庫存，它能夠提供的是像附近薩維爾街上的高級男士定制服裝，比單純的算法更精確了解客戶的要求。

在這里，比起《五十度灰》這樣的暢銷小說，讀者可能更容易找到非洲短篇小說集;比起暢銷的成人小說《魔法森林》，有心人或許更能找到20世紀30年代那些被遺忘的英國旅行者的回憶錄。

不是因為海伍德·希爾書店對這些暢銷書不屑一顧，而是書店的客戶對這些書不感興趣，即使只是海邊的消遣閱讀。“一名美國女士打來電話，說她已經厭倦了在朋友家看到的那一大堆垃圾書，問我們能不能給她提供一些有意思的書？”鄧恩補充說，“她是到英國度假要讀的。”“很明顯，我們的很多客戶都很友好。”鄧恩坦承。

海伍德·希爾的客戶不是一般的讀者，而是那些想用貨真價實的書籍來裝點豪宅、私人飛機、游艇的書房的人。“我們不在意賣了多少書。”尼基·鄧恩說到，“不過如果他們對某個主題感興趣，比如19世紀的法式灌木修剪、野獸派建筑、鮭魚養殖或是其他更冷門的類目，但又可能涉獵不夠，他們便會找我們幫忙。”不過書店重點推薦的書籍還是偏向文學、歷史、建筑、傳記和旅行。

長期以來，海伍德·希爾書店為客戶提供一項個人化的選書咨詢服務——“一年選書”，書店專業人士根據讀者的閱讀品位，每個月會向讀者寄送一本包裝精美的書。這項服務收費為一年350英鎊。“沒有兩個人的書單是相同的。”書店資深店員凱倫·雪瑞兒說。這種量身定制的閱讀服務，讓海伍德·希爾多年來享有盛名。該書店還有其他訂閱服務，包括為青少年讀者選擇好書、專業書評，乃至于當年書市熱門話題等多種項目。

有位老顧客的妻子是馬拉松愛好者，為了給妻子一個驚喜，他請海伍德·希爾書店寄送了一份禮物，里面是300本與馬拉松有關的書籍，從古希臘奧運會到各種知識性的通俗讀本。還有一位顧客是住在瑞士的英國人，委托書店幫助收集了現存于世的全部與一戰和二戰有關的飛行員回憶錄，用來充實他的私人飛機書柜。

住在美國康涅狄格州的派翠西亞·拉夫喬伊從上世紀70年代起，就一直由海伍德·希爾書店推薦書籍，至今已經有40年了。拉夫喬伊曾任職于哈佛商學院的環保部門和紐約花旗銀行，后來搬到康涅狄格州。拉夫喬伊說：“我喜歡自己和海伍德·希爾書店的聯系，更喜歡發現那些若非書店推薦，我永遠也不會有機會接觸的好書。他們的選書總是讓我驚訝而興奮。”盡管40年中，拉夫喬伊只在1999年和2012年兩次到訪過倫敦的海伍德·希爾書店，但不妨礙她與書店結下的這份還在延續的書緣。

英國外交記者凱文·揚在其回憶錄中寫道，上世紀50年代他在阿拉伯半島南部荒野地區的貝都因部落居住過兩年時間，在混亂的帳篷里，有他從倫敦海伍德·希爾書店訂購的書籍。

海伍德·希爾書店的大部分業務也轉移到了線上，但是實體店仍開在倫敦市中心。58歲的威廉·所羅門在附近經營投資公司，每周會進店四到五次，每到圣誕節會挑一本書送給生意伙伴。“這里非常舒服，與其說它是書店，不如說是俱樂部。”

曾于上世紀70年代擔任香港廉政公署首任執行處處長的彭定國爵士，在退休后會到海伍德·希爾書店做義工，換取打折購買舊書的優惠。美國時尚雜志《VOGUE》主編安娜·溫圖爾也是這家書店的客戶，幾個月前第12世公爵到訪紐約時就帶去了溫圖爾所需要的書籍。就連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也曾多次委托這家書店尋找“有趣的讀物”，不過書店主人與其他顧客都很少主動談論她。

如今海伍德·希爾書店的訂書服務遍及60多個國家，有5000多名固定客戶。凱倫·雪瑞兒和另外兩個書店專員每月都會根據閱讀咨詢，為超過700個客戶選擇書籍。

海伍德希·爾書店內部

尼基·鄧恩還從書店為第11世德比郡公爵組建一個愛爾蘭歷史圖書館中受到啟發，他們的業務有為圖書館提供選書服務，或是為學校提供“每個青少年必須閱讀的300本書”，或是為瑞士威斯達航空公司創始人托馬斯·弗洛父女的瑞士木屋提供一個專注于20世紀藝術和設計的4000卷圖書館藏項目，五星級酒店也從海伍德·希爾書店預定新書。

在數字化時代，有著80年歷史的這家老書店已經成為倫敦的一個文學地標，以其獨特的經營方式繼續為世界讀者、作家和收藏家提供個性而周到的閱讀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