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全球化在2008年金融危機的打擊下由強轉弱,那么今天則面臨由弱趨“逆”的嚴峻挑戰。對中國經濟而言,短期內堅持“穩字當先”、強調防控金融風險是非常重要的。從中長期看,也不能對來自外部的經濟增長動能有過高期待,而應該更多地立足于內生、結構性因素,通過推動消費、服務、數字化(智能化)和綠色化等多方面的“新轉型”促進經濟“新增長”。
“穩字當先”:面對外部新風險、新沖擊的明智選擇
“穩中求進”是近年來中國宏觀經濟政策的基調。2016年12月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繼續強調這一基調并將其上升到了“治國理政的重要原則”的高度。因此,“穩字當先”實際上成為2017年中國經濟政策的主導思想,而應對外部壓力、防控金融風險將是重中之重。
如果說世界經濟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之際面臨“急性病”的突發威脅,那么今天則面臨“慢性病”的持續困擾。首先,從經濟增長情況看:世界經濟總需求不足,復蘇乏力,增速持續低于預期;各主要經濟普遍減速,經濟狀況出現嚴重分化。其次,從國際經貿看:貿易增長失速,投資復蘇乏力,兩者促進經濟增長的動力不足。再次,從金融領域看:貨幣政策分化加劇,資本流動和匯率風險顯著增強,加之大宗商品價格大幅下跌,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普遍面臨沖擊。在金融對外開放不斷推進、內外風險關聯度提升的背景下,中國也難免受到影響——2015年以來的金融市場情況即說明了這一點。
值得注意的是,主要發達國家國內政治變動的國際經濟影響將日益突出。特朗普當選及其激進的政策取向、英國脫歐及其可能的連鎖反應等意味著新的沖擊在所難免,這將是美國金融海嘯、歐洲債務危機、新興市場動蕩等一波又一波沖擊的延續,也是世界經濟及其治理體系所面臨的一輪空前變局的組成部分。
歷史經驗表明,美聯儲加息周期是新興市場金融風險集聚、金融危機爆發的一個重要外部因素。顯然,特朗普當選意味著加息周期和強勢美元“負外部效應”的放大,而這將通過跨境資本流動和匯率波動兩個機制持續對中國的金融穩定和經濟安全施加影響。相應的,資本流出和人民幣貶值的壓力在2017年仍將持續釋放。在這樣的背景下,此次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把防控金融風險放在更重要位置是非常明智的。
經濟增長方面,必須強調“穩”重于“快”。短期來看,必須對“潛在增長率”有更清晰的認識,在防止經濟增長“失速”的前提下繼續適當“減速”,避免過度、過強刺激。中央經濟工作會議認為,中國經濟運行面臨的突出矛盾和問題雖然有周期性、總量性因素,但根源是重大結構性失衡。顯然,這意味著政策上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去產能、去庫存、去杠桿、降成本和補短板目標的高度重視,具體實施也有望更積極地推進。同時,還要加上一條“去霧霾”——這與供給側密切相關,但也是來自“需求側”的當務之急。不論“三去一降一補”,還是“去霧霾”抑或“去污染”,都可能加大短期經濟下行壓力,但對中國經濟社會長期穩定的正面意義卻是不可估量的。政策實踐上,將關系民生、民心的關鍵問題納入核心經濟政策議程是非常必要的,無疑也體現了“穩”字更深層次的內涵。
推進“新轉型”:保持長期增長的關鍵
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經濟史是一部經濟轉軌(市場化)、國際化、工業化和城市化幾方面緊密交織、協同演進、共同推動發展的歷史。實際上,“中國奇跡”背后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因素很多,其出現取決于不同層面、內部外部眾多因素的疊加,從宏觀上涉及上述多重轉型對經濟增長帶來的合力。
面對全球化由強轉弱的現實和由弱轉逆的風險,中國不能對來自外部的增長動能有過高期待,而應該更多地立足于內生、結構性因素推動增長。種種跡象表明,中國經濟的多重轉型將持續釋放增長動力——市場化、國際化、工業化和城市化的“傳統轉型”將繼續深化并被賦予新的內涵,而消費增長、服務業發展、經濟數字化(智能化)和綠色化等方面的“新轉型”將發揮關鍵作用。
(1)消費轉型。其首要目標在于擴大消費對經濟增長的持續貢獻,也意味著對投資依賴度的逐漸下降。自身結構方面,消費轉型意味著消費“主力”及其偏好的變化,也意味著消費“主流”渠道和模式的變化。中國消費市場增長迅速,但與經濟整體規模仍然很不相稱,通過提升消費促進經濟增長的空間很大。顯然,勞動者收入的提高和社會保障體系的完善在這方面起著重要作用,仍需大力推進。
(2)服務轉型。2012年以來第三產業比重持續上升,顯示中國經濟的服務轉型已經啟動。2015年第三產業占比達到50.5%,已超過第二產業10個百分點。從國際比較看,服務業比重與發達國家70%以上的水平差距很大,也明顯低于與中國人均收入水平相當的其他發展中國家。因此,中國經濟的服務轉型仍有巨大空間。這是伴隨中國經濟升級所必然經歷的產業結構變化,也意味著中國經濟和社會從工業時代到后工業時代的必然轉變。
(3)數字化(智能化)轉型。這是信息技術和人工智能在經濟各領域的深入、創新運用,也意味著中國經濟信息化的演進。如果說信息化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在信息產業發展及其對經濟增長貢獻的話,那么數字化將突破具體的產業邊界,更多地蘊含著整體經濟模式的轉變。這在一定意義上意味著人和機器、信息和實物的關系在后工業化時代的重構。中國網絡零售市場已經在2013年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現在仍在高速增長。實際上,“數字紅利”將持續存在,用戶基數、運營成本、市場和技術反應速度等方面的優勢仍然意味著細分市場的巨大發展空間。
(4)綠色轉型。這是中國經濟作為一個整體從高消耗、高污染、高環境社會代價到低消耗、低污染、環境社會友好的轉變。其當務之急是環境污染的治理、環境健康問題的應對,而從長期來看則意味著經濟與自然、社會關系從對立、失衡到和諧、平衡的根本轉變。中國經歷了超高速的經濟增長,也承受了高昂的代價。當環境和社會承受力接近臨界點的時候,也必然是發展模式的真正轉折點。
中國經濟的持續轉型意味著城市和鄉村、消費和投資、服務業和制造業、經濟和環境社會等各方面關系的大調整。面對阻力和陣痛,必須以前瞻性、戰略性的眼光提前規劃“轉大彎”,避免遇到問題“急轉彎”。戰略上需要對各方面的轉型,特別是新型工業化、新型城鎮化與四個方面的“新轉型”予以通盤考慮、協調推進。具體政策的制定和實施要求對高效率、高附加值、高可持續的“新經濟”做加法,對低效率、低附加值、環境社會代價大的“舊經濟”做減法,以尋求更高效、更具國際競爭力、更有發展后勁的“新均衡”。
理順“三大關系”:中國經濟再起航
中國經濟的巨輪再起航,三方面關系的處理將決定其航向。
首先是經濟與環境、社會的關系問題。這方面,應正視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收入提高和社會進步、財富水平和民眾幸福等幾方面的“落差”,以積極有序的社會治理和體制改革解決關乎民生、民心的重要問題——這其中既有經濟問題,也有政治、社會、生態和文化問題。
其次,經濟領域最重要的是市場和政府的關系問題。關鍵是糾正政府和市場的功能錯位,明確界定兩者的邊界。這方面的重點是政商關系,難點在國企改革。因此,下一步既要發揮有效、有力的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又以有限、有為的政府作為應對市場失靈,解決市場機制無法有效解決的問題。
再次,市場領域對中國經濟而言特別值得重視的一個問題是實體經濟和金融的關系問題,涉及金融深化、金融改革和金融開放等相互關聯的問題。這方面,應強調先完善改革再推進開放的次序,應突出金融服務實體經濟、促進經濟轉型和推動長遠發展的作用,并著力調整金融和實體經濟之間極不合理的利潤分配關系。必須以減稅等有力的政策手段支持實體經濟,在面對日益激烈的國際政策競爭的情況下尤其如此。
經濟政策實踐中,根據長期發展目標、中期階段變化和短期潛在增速確定一個適當的目標增速水平將是決策者始終面對的一個問題。“穩”重于“快”:短期如此,長期亦然。展望未來,沿著次第下調的“增長平臺”運行是中國經濟未來演進的一個理想場景,可以成為發展戰略制定和宏觀經濟調控的一個長期指引,以及引導和穩定社會預期的一個重要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