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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群消失

2017-03-11 14:34:00陳再見
福建文學 2017年3期

陳再見

學校門口停滿了接孩子的摩托車,像是河流沖出來的一堆沙土,趁著還沒放學,生銹的鐵門還沒被那個一臉不耐煩的老頭推開,人們有的小聲聊起昨晚人民廣場的搶劫事件,有的埋頭玩手機。王間找不到熟人可以說話,他又沒有手機,每次他都遠遠地停在人群之外,看著他們,抽煙,一根不夠,接著抽第二根。他喜歡這樣,等得久一點也無所謂。有時候會有幾只鴿子站在抬頭即見的鐵皮屋頂上,沒一會兒就飛走了,“咯咯”叫幾聲。王間覺得鴿子的叫聲蠻好聽,像是剛學習說話的小男孩吐字不清的嘀咕。縣城里還有人養鴿子,似乎就在學校附近,他一直沒弄清楚是哪一戶人家,這幾條巷子都很深,他不可能挨家挨戶去查問。他一開始也不理解學校怎么會藏在巷子里頭,她讓他來接孩子,第一次,一年前的事,他剛從惠東回來,騎著摩托車找了半天,也懶得開口問,最后還是找到了,否則打死他也找不到紅星小學的位置。學校看起來是有些年月了,那兩扇鐵門應該換過好多次了,終究又是生滿了銹,上不上鎖其實都無所謂,隨便一腳就能把它們踢倒在地——如果十多年前這里還是一片荒地,縣城人家還遠沒有需要在荒地上建房子的時候,學校就在荒地之上,多少顯得孤零零。他想應該是這樣。

王間沒有參與的事情還很多,他不能像本地老頭那樣,抖著手坐在六社市場門口,說1949年前城北六社都是他們鄭家的田地。他舉家搬到縣城來,滿打滿算,也就八年時間。八年前,他在村里開拖拉機幫人拉貨,每到秋季,到村里收購花生和芝麻的老板就得請他往城里拉,那時他還覺得縣城是個城市,開著拖拉機在穿城而過的廣汕公路上跑時多少有點害羞,更想不到有一天會搬進城里來。說起來是有些不光彩,人家進城是因為時機到了,要到城里買個房置個業,最普通的也得有份工作,他什么都不是,他是逃難來的。還是因為那輛拖拉機,過巷子時刮了鄰居一塊新墻,起了口角,那時王間脾氣出了名的壞,道個歉賠點錢就能過去的事情,他非要鬧得比天還大,也因為是喝了點酒。他這輩子被馬尿害得不淺,戒了一陣子,如今又開始偷偷地喝,現在喝跟以前喝感覺不太一樣,如今的王間更覺得酒是好東西,但他不可能喝醉了,像八年前那樣和鄰居因為一點小事就打起來的事情,他現在可干不出來。那輛拖拉機估計還荒棄在村子里,已經被人家砸爛了,如今它身上長出來的銹肯定不比紅星小學大門的少。

說是逃難一點都不為過,拖家帶口,連夜到了縣城,覺得能逃得也就這么遠了,不可能再往更遠的地方去了。妻子一路罵,孩子一路哭,他酒也醒了大半,身上還淌著被刀子扎出來的血。先是在小賓館里窩了幾天,打聽到鄰居并沒有被他一扳手砸死,他這才松了口氣,覺得可以在縣城安心住下來了,匆匆忙忙在貿易城三樓隔成方塊格子的出租屋住了下來。周圍住滿了外地工人,還有玉照公園里拉生意的老女人,不過從窗戶看出來,倒也能看到半條螺河,橫河而過的龍山橋下還有人姜太公一樣悠閑垂釣,河兩邊是茂密的柳樹——這地方終究不一樣。他跟妻子說,我們就在這里待下來吧,我跟你發誓,再也不喝酒了。妻子沒說什么,默默搜出嫁過來時娘家送的幾樣金銀首飾,準備第二天就到人民路的金鋪當了,他看著淚水都快出來了。確實就想好好過日子,給這一家子幸福的未來,戒酒的誓言聽著連自己都感動,也確實戒了一段時間,大概有三四個月吧。

學校的大門終于被人粗暴地推開,堵在門口的家長也合力幫了忙,似乎孩子們是被囚禁在里面的,他們來營救了。人群在涌動,王間繼續把最后幾口煙抽完。他有三個女兒在這所學校讀書,分別讀一二三三個年級,每天不是大的值日就是小的值日,要么就是那個不大不小的,他有時都會叫錯她們的名字。總之,她們在班級里要相互等待,這是她們的媽媽特意交代的,放學后就得形影不離,不能隨便要老頭子給的錢和吃陌生人的糖,等等,她在保護孩子上還是花了些心思。王間還得再等她們一會兒,通常是別的家長都跑光了,女兒們才慢悠悠地出來,似乎是約定俗成的配合,他們一家總是最后離開。一輛摩托車塞了四個人,前面站一個小的,后面坐兩個大的,除了小女兒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說她班上的那些事,剩下的三個人都是沉默的,刻意的沉默。王間得全神貫注,先騎出一段巷子路,他防著有人突然從門口潑出一盆臟水,或者橫巷里竄出一個不要命的小孩。出了巷子,左拐上廣汕公路,這穿城而過的公路一直是縣城車禍的多發地,行人、摩托車、小車、跑長途的貨柜車,都擠在一起,來的,往的,亂成一鍋粥。昨日,王間就目擊過一場車禍,兩輛摩托車撞到了一起,在地上嘩啦啦滑了十多米才停下來。他以為會死人,死個人對他來說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誰知兩人都麻利地站了起來,相互罵了幾句就在路中央扭打了起來,停下車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王間覺得無趣。還有當場被貨柜車軋死的,軋成餅的,腦漿像豆腐花一樣灑了滿街的,一年總要聽說好幾宗。王間沒有目擊,就像他好多事情都沒機會參與一樣。但車禍過后,十字路口倒是有幾天出現了些不耐煩的交警,他們呵斥行人,攔住闖紅燈的摩托車,并把它們扣留在一邊,任由主人苦苦哀求也不還給他們。遇到狠的,要砸摩托車跟交警玩命的,交警也有息事寧人的時候,偷偷把人叫到一邊,把車鑰匙還了過去。王間還沒遇到過,他心中總是憤憤不平,不過真讓他遇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苦苦哀求的人,還是發瘋耍狠的那個。

每次把三個女兒安全接回家,王間都如釋重負,卻又是短暫的,午飯過后,他又得送她們回到那些巷子盡頭里去,在兩扇破敗的鐵門前放下她們。如此周而復始,日復一日,暫時還看不到盡頭。他難以想象,怎么一口氣生了三個女兒,他甚至都忘了這個過程是怎么過來的。每個女兒都從嗷嗷待哺開始,一把屎一把尿,到她們會爬會走會跑,上幼兒園,上小學,多么漫長的過程,這中間他是否缺席過?是的,他是缺席的。有一些時間,他根本沒把這個家當回事,他甚至消失過幾年時間。有一段現在想起來像是做夢一樣的插曲,他愛上了另外一個女孩,女孩叫阿粒,并且還和她生了一個兒子。他們組成另外一個小家,明目張膽,在螺河的北面生活,一年,兩年,總之,沒超過兩年。他覺得可笑,畜生不如,那時他是另外一個叫王間的人。這樣一來,也就怪不得全家人對他的冷淡了,大女兒和二女兒,她們顯然更聽媽媽的話,她們站在了同一陣線,唯有小女兒,漸漸表現出親昵,這親昵卻又是陌生的,王間隱約記得她的出生,卻忘了她的成長,他每次看著她都像是看著別人家的孩子。哦,對了,他還有一個兒子,已經兩歲了。他偶爾會用街頭的公共電話聯系他們母子,彼此自然沒什么好說的,三句過后就得吵起來,最后他說,看過了年有沒有時間,去看看你們。對方沒說話。

妻子在一家快餐店里打工,中午不回來,他們在家里隨便吃點什么,通常是各自想辦法,大女兒下廚煮面條,只做兩個人的份,她們不但生他的氣,還生小妹的氣,氣她不該和他親昵。他又得下廚再煮一次,煮給小女兒吃,他自己不吃,隨便啃幾塊餅干,看會兒電視,時間就差不多了。他體驗過時間的漫長,和阿粒分手后,他并沒有回家,也不敢回家。他躲在惠東,什么事也沒做,時間就像是纏在日夜的軸上,連綿不絕,沒有來源,也看不見盡頭。那種慌亂的漫長,越到后面越讓人恐慌起來,而時間一旦被分割成了片段,便又有了緊促感,它當然也會帶來恐慌,卻遠比因為漫長要來得輕易,至少它在快速地流逝。下午兩點到四點這兩個小時里,王間充分自由,他不想回家,也沒具體可以去的地方。他故意把摩托車騎得很慢,從廣汕公路左拐進了人民路,人民北騎到人民南,上人民橋,過螺河,經過烏暗街,路開始變小,行人多了起來,路面也坎坷不平,街道兩邊開滿了服裝店和咸茶鋪,他以前經常帶阿粒來這里買衣服吃咸茶,再往左拐過去,就到了馬街,沿著馬街走,等于就圍著縣城繞一圈了。到了馬街尾,過龍山橋,又上廣汕公路,很快就看到右手邊立著的牌坊,龍潭村,他家就在龍潭村里。他還在惠東時,是她自己花錢買的地,請人建的兩層樓房,前前后后,一個女人,也沒一個幫手,花掉了幾十萬,自建了兩層小樓。王間剛回來時,一看,有些不敢相信,他在心里佩服起這個女人,他一直覺得她是文弱的,沒有任何反抗能力,沒想到經過一些事,反倒讓她變了一個人,看樣子什么事都能做,在縣城里,比他還要如魚得水。她打工的快餐店就在馬街尾,具體是哪一家,王間不知道,他沒問,也沒去尋過,只是每次騎車從馬街尾過時,他會故意留意街道兩邊排成一隊的十幾家快餐店,吃的也都是一樣的口味,隆江豬腳、東海咸茶、潮汕粿條……這個縣城還不怎么接受太多外地的伙食,和阿粒在一起時,她就經常抱怨,說在這里吃不到一口辣,你們怎么都吃得這么清淡,像是喝白開水。

她在快餐店打工似乎只是個借口。

王間已經很久沒在白天看見過她了,對她的容貌竟然有些恍惚。她肯定是老了,這么些年,以一個被拋棄的形象在親友的談論間活著,還要打工養三個女兒。他一年前提出要回來時,并沒有抱多大希望,但他是真的想回來,不妨試一試,沒想到,她答應了,她說回來吧,沒什么事干,就接下小孩。仿佛他們之間沒發生過什么,他只是出了一趟遠門,夫妻間也只是不重不輕吵了一架。好吧,既然她都不計前嫌,他還能不敢回家,不敢面對親友嗎?不過回來沒多久,他倒是后悔過,他在家里被孤立了起來,他是個陌生人,闖入者,除了必須要說的話,他們之間沒說過一句閑話,沒睡在一起,更不可能有性生活。他多少次想要離開,最終沒有實踐,最大的原因應該就是小女兒開始接受了他。其實也談不上接受,她只是慢慢熟悉,和這個每天跟她們生活在一起的男人熟了起來,她還挺喜歡他,對他有依賴感,倒也不因為什么,就因為他會每天給她煮面,聽她講班級里的事,念路邊商鋪的招牌……他唯一能說話的也就只有小女兒,有時,他們之間要傳遞什么信息,也會通過小女兒來實現。所以,昨晚她下班回來,吃了飯,要睡覺時,卻叫小女兒來到他的房間,小女兒先是笑,笑了一會兒才說,媽媽讓我告訴你,明天去佳美軒訂個蛋糕,要大一點的,一家人吃。一家人吃,當然也就包括他了,他有些驚訝,問,怎么要訂蛋糕,誰生日啊?他確實不知道三個女兒都是什么時候出生的,他太不像是她們的父親了。小女兒說,是我啊,你不記得啦。王間忙拍了下腦袋,記得記得,怎么能不記得呢?王間得趕在她下班之前訂好蛋糕。第一次,他有強烈的即將去做某一件事的興奮感。

佳美軒在玉印路。玉印路很短,如一小截木棍斜跨在廣汕公路和龍山大道之間。沒什么事,王間一般不往那跑,印象中,除了貿易城對面的工商銀行稍微齊整點,整條街擠滿了雜亂的水果店雜貨店和摩托車維修站。他住在貿易城那些年,玉印路就在路對面,再往前一點就是玉照公園了,也就是說,王間的目光通常會把玉印路忽略,搬離貿易城后,他就更沒把它放眼里了。大概是幾年前吧,那里好像發生過一次火災,燒死了兩個外地女孩。王間不太記得了,那時死人對他來說不是什么稀奇事,他干的事離死人也不算遠。

那時,王間是一名毒販,前后有兩年的時間吧,他在縣城干的就是這事。拿貨送貨,是整個鏈條里的某個環節,除了這事,他不知道該干什么才能賺到好多錢。他不能在貿易城三樓的隔間里繼續住下去了,一家人擠在那么狹窄而潮濕的房間里,身上都沾了霉味,他懷疑腋窩下都長出青苔來了,得搬走,租個小區房,或者買塊地,自建房——他聽說龍潭仔的地皮還不算太貴,一百平也就十萬塊。起初,他就想著賺夠十萬,后來有了十萬,他又想著再賺十萬,把起房子的錢也賺了。他的愿望都實現了,更為幸運的是,一直到撒手不干,他也沒有在政府公布的通緝犯名單出現過,倒是有一兩個合作伙伴的頭像和名字赫然在上,他不敢多看,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他過得提心吊膽,遇到警察得繞道走,夜里聽到警車響,他也會立馬醒過來,就再也睡不了了,眼睜睜等天亮,探聽消息,誰又被抓了……他想早點收手,幸運的是,他并不像其他毒販那樣染上毒癮——當然,直到他遇上了后來的情人。那時的阿粒,也就二十歲不到,長得漂亮,四川人。縣城的外地人不算多,除了建筑工地的,就是玉照公園里站著拉客的,阿粒不是,她是癮君子。王間給她提供貨源,剛開始,兩人屬于一般的供求關系,沒怎么往來,慢慢熟了,有時,她手頭沒錢,要賒幾天,他也就答應了,幾天后,還是沒錢,她就說,算了,我陪你睡一次,不行就兩次。他沒說什么,他只想賺錢。他第一次帶著她去東陸酒店開房時,心里還覺得虧了,畢竟不是幾百塊錢的事。后來,他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和她開一次房,每次做愛,她都得先“溜冰”,她讓他也試試,他在興頭上,就跟著試了,一試就停不下來了。

王間當然清楚,妻子這輩子都無法原諒他。不被原諒,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他甚至連岳父的葬禮都不敢在場,哪一天如果被原諒了,他反而會覺得,到底怎么啦?他會焦慮而不安。即便是幾年前的事情,他回想起來也有種恍如隔世感,像是看露天電影,所有的影像在銀幕上,被風吹皺,起伏,伴隨邊上竹林的聲響,便有了一種飄忽的不真切。有了毒癮后,他時常處在幻覺中,毒品的作用讓他進入另外一個世界。妻子找到螺河南堤他和情人的住處時,他甚至提著菜刀要砍她們母女幾個,她們擠在角落既慌恐又懷恨的眼神倒像是刻在了心里,清晰而頑固,時常會在眼前一閃而過,凌厲如刀——他不太記得了,似乎一切都在夢里進行。直到阿粒懷孕,并生下男孩,當王間抱著男孩在懷里,他真切的哭聲,屎尿的味道,讓他意識到,必須得做出決斷了。他突然對眼前的一切都感覺到厭惡,想離開小城,徹底消失一段時間。他把那些年賺到的錢分成三份,一捆一捆都是現金,從來不敢存進銀行里,一份給了妻子,一份給了情人,讓她滾回老家,一份自己留著。他把手機像垃圾一樣丟了,一直到現在也沒再重新拿手機。離開縣城后,他又把自己丟進外面陌生的世界里,茫茫人海,他開始了戒毒之旅,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如今看來,幸好留了些錢給妻子,否則他這一家現在估計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王間停下摩托車,靠在龍山橋頭抽根煙,過了橋,右拐,就是玉印路了。時間還早,三點不到,這個時候的縣城呈現出一種慵懶的氣息,斜對面的書畫裝裱店門口還掛著羊年的對聯,一年的日照早已經把紅色曬成了慘白;水果檔的主人坐在馬扎上打瞌睡,烏黑的葡萄叮滿了蒼蠅;螺河是濁的,長時間沒下雨,都快干涸了,不見垂釣和洗衣物的人。王間抬頭仰望,灰霾的天空中有幾只白鴿飛過,它們像是聽到隱匿在某處的哨聲,瞬間集體轉彎,藏進了一片低矮的屋舍里,消失不見了。八年前,王間剛到縣城時,這里還是另一番模樣。那時,他也簡單,只是一個逃難者。

他從玉印路找過去,一家挨著一家,終于在盡頭找到了佳美軒蛋糕店,就在廣汕公路邊上,如果從另一端尋找,他第一眼便能看到。他支好摩托車,小心地推開蛋糕店的玻璃門,“吱呀”的聲響,讓店里的小女孩忽地站了起來,也許他打擾了她的美夢。小女孩看著他,似乎還沒有真正反應過來。他遲疑了一下,先摸了下口袋,確定錢已經帶了,才走上前,低下頭去看玻璃柜子里的各種蛋糕。

先生,需要訂生日蛋糕嗎?

是的。

想訂多大的呢?

嗯,不知道呢,我女兒七歲生日。

好的,那就三磅吧。

王間不知道三磅蛋糕有多大,玻璃柜里也找不到一個成型的蛋糕可以對照,他付了錢,拿了單子,往外走,推門時,他再次跟小女孩確認,晚上九點要取的,別誤了時間,小女孩有點不耐煩了,說,放心吧叔叔。四年前,阿粒也這么叫他,她說:“叫你叔叔,你就不虧啦。”王間出門騎摩托,竟不自覺笑了一下。

回縣城之前,王間去成都找過阿粒,實際也是為了見兒子,總得見一見,他在電話跟阿粒說,都忘了他長什么樣了。王間生了三個女兒,還不是想生個兒子,倒也不是重男輕女,他只是貪心,想男女都要,農村人求的就是個“雙全”,再說,他也希望看到一個男孩慢慢長成自己的模樣,這過程一定很美妙。阿粒沒說她在成都,她騙了他,說還在鄉下父母那呢,等他下了飛機,她才說,別轉車了,她就在成都,在她堂妹開的水果店里幫忙。幸好,一年不見,他們各自都戒了毒,胖了一圈,兩人見面,都笑了一會兒,說,有點認不出來。王間沒敢待多久,阿粒也沒跟家里人說,否則他們可能會跑來把他揍一頓。兒子已經會走路了,咿咿呀呀說一口四川方言,這點讓王間很傷感,他想過要回兒子,話憋在心里卻一直沒敢說,總該找個適當的機會跟阿粒說的,她不能帶著孩子一輩子,她得嫁人,他想這個理由應該足夠充分讓她放棄孩子的撫養權。

王間沿著螺河北堤一路返回,他本可以挑一挑捷徑,看時間還早,便想多繞個彎。他記得鴿群是在東驛市場的上空右拐消失的,它們飛過縣總農會舊址,俯瞰了中國銀行和建設銀行,繼續向前。它們進入了低矮民居,彎曲的巷子,高低不齊的瓦房,像是一大片癬,卑微地隱藏在縣城中間,人的眼睛看不見,鴿子在上空,鴿子總能把底下這一切看得真切。王間甚至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只鴿子,至少是一只落單的鴿子。他跟在鴿群背后,努力跟上隊伍。他沿著鴿群飛行的路線,騎著摩托車在貼滿通廁和淋病廣告的巷子轉悠。和鴿子一樣,他其實已經在腦海里想象出俯瞰縣城的場景,無論巷子怎么曲折,他總是能在這纏繞的空間里找到出路,而且往往恰好,轉過幾個彎,路過隱蔽在巷子中間的祠堂和小廟,幾個老人散坐在祠堂前吸煙,長久的沉默讓他們對一個騎車而過的人過度關注……在巷子的盡頭,隱約便看見了“紅星小學”幾個黃色大字,似乎比鴿群還要清楚這個縣城的具體方位。

他還是跟丟了,鴿群消失在巷子里,它們肯定在哪戶人家落腳了。這戶養鴿子的人家就隱藏在巷子的某個節點上,他應該是上了年紀的人,他每天清閑,沒什么事,就像王間,只負責把家里的“孩子”送出去,又召回來。然而不是每次都那么幸運,王間小小迷糊了一下,把方向搞反了,出巷子時,才知道已經到了人民路上了,他趕緊掉頭,他知道錯在哪里,在一個Y型路口上,他貿然地選擇了左,實際上應該往右,他得回頭彌補這個已知的錯誤。待他到了學校門口時,遲到了十分鐘,就因為這十分鐘,學生幾乎都被家長接走了。他的三個女兒站在巷子中間,她們各自背著款式和顏色都一模一樣的書包,站成一個三角形,在傳著腳下一團作業紙,他估計她們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他感到愧疚,笑著跟她們說他剛才訂蛋糕去了,這顯然是個容易被戳穿的借口,她們誰也沒說話,默默地爬上摩托車,只有小女兒笑著問爸爸:“有沒有訂大一點?”他說:“三磅。”他們都不知道三磅蛋糕到底有多大,顯然是個不太讓人滿意的答復。

他第一次訂蛋糕,也第一次知道蛋糕是用“磅”而不是用“斤”論的,如果是用“斤”,那可就簡單得多,三斤,五斤,八斤,他很快就能想象出相應的體量。事實上,他也從來沒過過生日,甚至于幾個孩子的出生年月日,他都沒記住,包括遠在成都的兒子,只知道他們生于哪個季節,大女兒應該是夏天,二女兒是中秋前后,小女兒是冬天生的,臨近過年,兒子呢?大概是春天剛過,清明節那會……反正他沒記住是哪一天,今年兒子生日,他剛好給阿粒打電話,她很開心,說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他愣了一會兒,沒答上來,阿粒就把電話掛了,隔會兒又打過去,問她是什么日子他真不知道。阿粒幾乎在電話那端吼叫——是你兒子的生日。公共電話通話質量本來就差,女人聲音的尖銳和電流聲差點把他的耳朵弄聾。哦,長記性了,他是記住了幾天,可沒過多久又忘了。

或許在阿粒心里,王間就欠兒子一個蛋糕,大蛋糕,多大呢,三磅嗎?顯然不是——當他接過店員遞過來的蛋糕盒子時,便覺得,三磅蛋糕小了點,他應該再訂大一點的,五磅,或者六磅,原來三磅蛋糕這么小,他后悔沒有詢問清楚就貿然下單。退掉是不可能了,佳美軒說不定一天也就接到這么一張單子,再說,也來不及了,她們都在家里等著他提蛋糕回去。她們特意把房間清掃干凈,擺出一張圓桌,買了水果和飲料,還幫他帶回一包十五塊錢的好日子,妻子把煙給他時,他能感覺到她眼神里溫情的一面,盡管臉上依然不見笑容。他似乎也成了一個小孩,她的兒子,他歡快地“領旨”,出來提蛋糕,小女兒說先把燈關了吧,等蛋糕回來點蠟燭……他把蛋糕放在摩托車前面的腳踏板上,一路上卻惴惴不安,時不時瞧上一眼,似乎每看一眼它就縮小了一點,如同身揣炸藥,他即將親手毀滅一切。想起當年販毒,幾公斤冰毒放在背包里,他也沒這么不安過。

他假設,一家人把蛋糕上的蠟燭吹滅,他問小女兒,你許了什么愿望啊?小女兒忸怩半天不愿講,最后才說,我許媽媽生個小弟弟(如他們事先說好的那樣,她果然沒讓他失望)。王間和妻子匆忙對視,趕緊又避開了,他們不可能再生孩子了,于是,在這個時候,他得趁機說,你們本來就有個小弟弟,要不我把小弟弟帶回家,你們喜歡嗎?他問的是小女兒,實際上問的也是大女兒、二女兒,和她們的媽媽。他再假設,如一年前她答應他回家,一年后,她說不定也會答應。她也許會說:“那就把他帶回來吧。”他等著她這句話呢。

半個月前,他其實已經問過阿粒,像是和她開玩笑,他說,你肯把兒子還給我嗎?阿粒笑著說,你拿什么來換?他問,你要什么?她說,十萬,你給我十萬,我就把兒子還你。這最后一句話,王間聽出了認真,她不像是在開玩笑了。他一邊念叨著一邊苦笑,十萬,要是在以前,他根本沒放眼里過。他想阿粒還真夠狠的,這不是在逼他嗎?

王間把摩托車騎得很慢,廣汕公路的貨柜車在他背后摁喇叭,每摁一下都像是大山坍塌在眼前,他的耳朵快聾了。到了家門口,他把摩托車停好,卻遲遲沒進門,他抬頭看二樓,她們果然把燈全關了,時有嬉鬧的聲響,像在玩著某個游戲,真的很開心。王間就那樣站在自家門口,仰頭看自家窗戶,聽著這黑漆漆的一家正因為什么事情而高興,就好像他是一個過路人,突然被這笑聲給吸引,它們仿佛一群鴿子,正盤旋在頭頂上空。

責任編輯 林東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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