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生出一朵最白的云（組詩）

伊路，詩人、一級舞臺美術設計師。著有詩集《看見》《永遠意猶未盡》《海中的山峰》（中英雙語）等六部。獲福建省優秀文學作品獎、福建省百花文藝獎、首屆“揚子江詩刊”詩學獎、中國話劇舞美設計“振興獎” 等獎項?，F居福州。

一 粒 葡 萄

火焰山的峽谷中

一座綠色的水晶宮

有多少的通道

一截截向下冷卻

才能搬運到供養它的甘泉

怎樣安排的

如此的庫存和別致的秩序

你要細致地感受它弱小的爆炸

——那甜蜜的刺和箭

感受飛沙走石 孤寂的星輝

感受那無法感受的

一粒葡萄

把自己當成

說不出的恩情

黑 夜 旅 途

朝車窗外望去 什么也沒有

黑暗的力量真是巨大

我的心還有一點極度疲倦的亮

強撐著

不讓自己成為黑暗

我用它

感覺黑成一體的天地里

一再突兀痙攣起的閃滅

感覺那看不到的星星

感覺組成黑暗的一切 以及這輛

不懈地表達出理由的夜行車

直到曙光把它擁在一起

一 個 孩 子

你眼睛里的渴望濺著火星

伸來的手拂出狂野氣流

卻只為了抓牢一個空礦泉水瓶

我從車座底下再找出兩個

想給比你更弱小的孩子

還是躲不過你的迅疾

一路上我止不住關于你的想象

你可以成長為一個王

你已經是一個孩子王

酷熱的大漠連彩虹都彎不成形狀

你如何才能像那高天的鷹

越過所有疆界

交 河 故 城

如今

崩塌的牙床般茫茫一片

游客如蛀蟲爬上爬下 鉆進鉆出

掉落連氣味都沒有的土粉

傍晚過后 風呼呼

誰在舞袖歌哭 無邊的星斗靜默

你看到那小裙子的一平方厘米嗎

那只蜜蜂抖動了幾萬次呢

有沒有抵達那遠處的蘋果花

你看到那渡船了嗎

看到那飛走的五色鳥嗎

我找不到一滴露珠啊

天 池

在你面前

低頭 仍是仰望

仰望你

五十米之下的水 一百米之下的水

有多少陡峭的梯級

誰能攀登到最低處

接受穿透

我想嚴冬速臨

讓四周群山成為白色蓮瓣

護衛一面明鏡

想帶著它返回

到處置放

想有一只天鵝把它馱在背上

去更多地方

想它有一天會崩裂開

我要取一小塊

融化進心里

我想——

伊甸園的一池春水

花朵在四周開放 松鼠在一旁結婚

喀 納 斯 湖

你有怎樣神秘的根莖 神秘的通道和出口

多深的殿堂 光芒漫射到水面上

如百合的細脈縷縷絲絲 蔓延顫動

所有的描繪都可能是誤解和損害

我只在心里喊一喊你吧

喀納斯湖 喀納斯湖 喀納斯湖

只在腦子里想想你吧

喀納斯湖 喀納斯湖 喀納斯湖

我感到有什么被提起 傾斜

我趕緊把喀納斯湖放下

你不要出來

為生出一朵最白的云

由舒緩綿延的山脈 平靜的大湖 悠揚的牧歌撐

開

由無數的溝壑 茫茫戈壁 粗獷的風撐開

多么長的路啊 多少曲折跌宕湍急的河流

處處有野花 羊的眼睛 酷暑之上的雪

那一寸一寸的無底無邊

——那眼淚 夢 光源

我的心也被撐開

忍受著裂口 塊壘 靈魂動蕩的寬度

整個天空 無數風暴

為生出一朵最白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