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賽事節目的保護 

摘要：筆者通過對三個典型案例的分析引出體育賽事節目的性質疑題，比較將體育賽事節目認定為“影視作品”無疑相當于創設新的作品類型、混淆了畫面與節目的含義、無奈適用《著作權法》兜底條款的困境和將體育賽事節目認定為“錄像制品”導致違背利益平衡原則、無法適用《著作權法》以及適用《反不正當競爭法》的窘況，在比較美國《版權法》的基礎上，提出對體育賽事節目的保護一是取消“影視作品”與“錄像制品”的區分，統一“視聽作品”；二是在區分“影視作品”與“錄像制品”前提下，擴張錄像制作權人的權利。

關鍵詞：體育賽事；體育賽事節目；影視作品；錄像制品

中圖分類號：D923.4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4379-（2017）05-0068-03

作者簡介：文翠碧（1987-），女，廣東臺山人，華南理工大學法學院，民商法學專業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知識產權。

現代社會，在國民經濟不斷蓬勃發展的刺激下，體育事業也越趨多元化、趣味化，由此，體育賽事節目在不斷滿足人民的文化需要的同時也成功轉化出誘人的經濟利益，各種平臺紛紛出巨資購買有關比賽的網絡、電視等直播權的報道比比皆是，比如北京一公司購買某足球聯賽未來五年的轉播權花出了80億的天價，而深圳一公司購買了未來5年賽季的某籃球網絡獨家直播權和在其游戲平臺改編籃球游戲的權利更是花了5億美元等。體育賽事節目越發地受到人們的重視，在人們的生活中產生重要的影響，由此帶來的有關體育賽事節目的糾紛也越發得到人們的關注，有關體育賽事節目方面的糾紛也越發見諸報端。

一、有關體育賽事節目的典型糾紛案件

（一）A公司訴B公司著作權糾紛

A公司取得在門戶網站獨占直播、點播、錄播2012-2014年某足球聯賽節目的權利，B公司未經許可，擅自在其經營的網站上直播有關比賽。A公司以涉案轉播的賽事節目是《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為由，要求被告停止侵權及不正當競爭。北京朝陽區法院審理后將體育賽事節目的畫面認定為作品，被告B公司侵犯了原告的《著作權法》第10條第1款第17項“應當由著作權人享有的其他權利”。同時，涉案的轉播行為，盡管是在信息網絡的條件下進行的，但不能以交互式使得用戶通過互聯網在任意時間地點獲得，故該行為不屬于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行為。因原告已通過《著作權法》進行了保護，對其提起的不正當競爭行為的訴請不予支持①。

（二）C國際公司訴D公司著作權糾紛

C國際公司享有2008年某運動會所有體育賽事直播或錄播節目的獨占許可使用權，D公司未經許可在其經營的網站上對正在直播的某足比賽節目進行網絡同步實時播放。C國際公司以對該比賽節目享有錄音錄像制作者權利提起訴訟。廣州中院審理后將體育賽事節目定位為錄音錄像制品予以保護，D公司公司在未經許可通過其網站實時轉播該比賽，構成對C國際公司作為錄音錄像制作者的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侵害②。

（三）C國際公司訴E公司著作權糾紛

C國際公司取得在中國境內獨家享受通過信息網絡轉播某電視臺制作、轉播的2014年某世界性足球比賽電視節目的權利，E公司未經其授權私自提供3950段世界杯相關視頻內容。C國際公司以體育節目是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為由，以《著作權法》第10條第17項兜底權利為基礎，訴E公司停止侵權及不正當競爭。北京石景山法院認為涉案節目尚不足以達到類似攝制電影的創作方法制作的作品的高度，不屬于作品，應屬于錄像制品。鑒于此，C國際公司以《著作權法》第10條第17項兜底權利起訴無依據，不予支持。但原被告均為網絡公司，二者存在競爭關系，E公司擅自提供涉案體育賽事視頻的行為，減少了C國際公司通過信息網絡獲取經濟收益的機會，構成不正當競爭③。深圳福田區法院裁判的另一侵犯錄音錄像制作者權糾紛一案，亦持此觀點④。

二、體育賽事與體育賽事節目的比較

由上述案例的比較分析可以看出，體育賽事與體育賽事節目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要認定體育賽事節目應受到何種保護的前提的是，區分體育賽事和體育賽事節目。

體育賽事是在裁判員的主持下，按照一定的規則要求，運動員個人或者運動隊之間的競技較量活動⑤。就規模的巨大程度和世界影響力來說，現階段全球范圍內的體育賽事有各類運動的世界錦標賽、奧運會、亞運會等。體育賽事的特點包括：（1）具有客觀性。體育賽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發生的，整個比賽過程是無法經過事前的練習設計好有關的動作、比賽持續的時間期間的，同時比賽的結果在事先也是無法得知和預測的，只有經過比賽的實際發生才能最終揭曉勝負方。（2）具有偶然性。體育比賽中，由于運動員的精神狀態、心理素質、場內外觀眾的喝彩、對手的綜合戰斗力都會對最終的比賽結果產生一定的影響，因此在同一場比賽的不同階段，或者不同的比賽中，每支運動隊伍的發揮和結果都是偶然的，不具有必然的重復性。綜上，體育賽事是一旦發生就無法變更、調整和重復重現的，它每一次呈現在觀眾面前的都是獨一的新鮮的，因此，它不能被看作是經創作的作品或者是其他智力創作的成果，當然就不能被納入著作權或者鄰接權客體的范疇。

體育賽事節目，是在體育賽事中，通過拍攝機位的設置、攝制鏡頭的選擇、主持人講解、字幕、鏡頭的回放、特寫、采訪、編導的參與等方面，形成的讓廣大觀眾在屏幕前觀賞的電視節目⑥。從以上的定義可以看出，體育賽事節目在制作過程中融入了創作人的諸多創作因素，包括不同機位的選取設置、不同的講解風格、編導對鏡頭的不同切換、場內外動作的回播等，都會產生不同的影視效果，而這樣的影視效果指向的不同作品會讓觀眾有了愿意觀看或者不愿意觀看的選擇傾向。由于體育賽事節目是在體育賽事的基礎上，能夠人為地運用一定的技術和智力重新組合創作的新節目，在這個節目里有了一定的創造性和可復制性，是人們智力創造的成果，應當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

因此，上述案例中被告方的答辯意見認為正在直播、轉播的畫面是體育賽事，顯然得不到法院的支持，對轉播活動的認定，法院一直認定是體育賽事節目，這在理論和實務中均得到了共識。

三、體育賽事節目的性質認定

體育賽事節目從構思到制定到最終成型具有不可否認的智力創造因素，應受到法律保護無疑，但是體育賽事節目究竟受到何種保護，卻有不同的看法。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條第（六）款⑦的規定和《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5條第3項⑧的規定，可以得到的結論是，在著作權保護范圍內，兼有聲音以及畫像二者的智力創造成果，存在“電影作品、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造的作品”（通常稱為影視作品）以及“錄像制品”的二元結構體系。

根據我國的二元結構體系，學界和實務界通常認為，區分“影視作品”和“錄像制品”的標準在于獨創性的高低，換句話說，“影視作品”的獨創性相對而言比較高，而“錄像制品”的獨創性則相對較低。

然而，獨創性高低的標準應該如何衡量？是否有一把精準的尺子可以簡單區分？對面這樣的一個難題，在司法實踐中，我國從事著作權案件審理的法官提出這樣的看法，獨創性標準在司法實踐中的意義之一便是“作為利益平衡的杠桿”，這種認識恰恰說明：獨創性本無高低。其“高低”之別是我國部分法官自由裁量的工具⑨。事實上，獨創性的基本內涵是：作品來源于作者，而非抄襲他人作品的結果。所謂“獨創性高低”完全是個人的主觀評價，不同的人基于不同的教育背景、生活閱歷等，對同一作品必然具有差異性的評價，因此“獨創性高低”完全是一個朦朧的識別工具。

四、體育賽事節目保護

保護方法必須與其受保護體的性質相對應。把體育賽事節目歸屬于“影視作品”或者“錄像制品”，往往會因不同的權利，而受到不同的程度的保護。上述三個案例，北京朝陽區法院審理的A公司訴B公司案件中，把體育賽事節目認定為“作品”予以《著作權法》方面的保護；廣州中院審理的C國際公司訴D公司公司案件中，就把體育賽事節目認定為錄像制品，并認定被告方侵犯了原告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北京石景山法院審理的C國際公司訴E公司一案，雖然把體育賽事節目認定為錄像制品，卻最終通過反不正當競爭予以保護。

綜上，不管將體育賽事節目認定為“影視作品”或是“錄像制品”予以保護，都存在一定的不足。

我國《著作權法》第42條規定：“錄音錄像制作者對其制作的錄音錄像制品，享有許可他人復制、發行、出租、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傳播并獲得報酬的權利……”，即錄像制作者對其制作的錄像制品享有復制權、發行權、出租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四項權利。如果把體育賽事節目認定為錄像制品，將意味著體育賽事節目的權利人在適用《著作權法》進行保護時，只能視侵權人在盜播時是否侵犯其關于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傳播并獲得報酬的權利，如無則無法構成侵權。顯然按照信息網絡傳播權的構成要件之一是要求公眾可以在其個人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作品的權利⑩，而體育賽事節目網絡盜播行為常常分為場直播和賽后回播兩類，相比而言，出于對賽事的熱衷和對比賽結果的熱切渴望，必然是與現場同步的網絡直播更能吸引觀眾觀看和產生更多收益，但是按照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規定指向的卻是危害較輕的賽后回播行為可以被信息網絡傳播權控制，而危害更重的網絡直播行為在目前的框架下卻沒有被任何權項所控制，該種情形明顯是不符合利益平衡原則的。也即是說，權利人同時也無法適用《著作權法》來規范這種網絡盜博行為以達到保護自己合法權益的目的。正是兩難境地，有些被侵權人只能就相同的侵權事實主張《反不正當競爭法》來保護自身的權益，比如北京石景山法院審理的C國際公司訴E公司一案。由于《反不正當競爭法》是僅僅在個案提起的訴訟中具體分析衡量有誤不正當競爭，這是一種事后救濟，對權利人來說顯然是比不上在權利獲得階段就被積極賦權的民事權利保護模式。

為了更好地保護體育賽事節目權利人的利益，有些法官大膽創新，試圖突破我國《著作權法》第3條對作品類型的限制，創造性地將體育賽事節目的畫面認定為作品，比如北京朝陽法院審理的A公司訴B公司一案，其“認為觀眾看到的畫面，與賽事現場并不完全一致、也非完全同步，賽事轉播的制作程序，不僅包括對賽事的錄制，還包括對回看的播放、比賽及球員的特寫、場內與場外、球員與觀眾、全部與局部的畫面，以及配有全場的點評和解說，上述畫面的形成，是編導對賽事錄制鏡頭選擇、編排的結果，形成可供觀賞的新的畫面”。但該突破又面臨著質疑。我國是成文法國家，人民法院在審判過程中并沒有通過案例創法的權利，即便是案例指導或者是司法解釋也應權歸最高法院，地方法院在具體案件審判中創造性地設立新作品類型似乎沒有依據。在這一程度上，地方法院的審判似乎不能推廣適用。其次，即使該地方法院創造性的判決是獲得肯定的，該法院也只是將體育賽事節目的畫面認定為作品，依然沒有實質上解決體育賽事節目的定性問題，畢竟該節目是由包括聲、圖、像在內的有伴音的畫面組成的組合體。體育賽事節目與體育賽事畫面并非完全相同。最后，即使將體育賽事節目認定為作品，按照現行《著作權法》規定，仍沒有賦予著作權人有對于盜播體育賽事節目的侵權行為進行維護的特定權利，而在無奈之下只能用《著作權法》第10條第1款第17項的兜底條款“應當由著作權人享有的其他權利”進行保護。

通過比較分析，筆者認為不管把體育賽事節目認定為“影視作品”還是“錄像制品”都存在無法回避的困難，因此，筆者通過分析美國的《版權法》試圖給我國的體育賽事節目的保護提出新的設想。

相比較而言，美國的《版權法》的設立宗旨更多的是傾向激發人們的創造性和產品的經濟價值，鼓勵人們進行作品的創造、傳播、交流。因此，美國的《版權法》對于作品的獨創性要求非常低，很小的獨創性就能受到《版權法》的保護○11。美國《版權法》早在1976年的修改時，就一致肯定了將體育賽事節目的法律地位，對其予以立法保護，“一場足球比賽正在進行，球場上擺放四架攝像機從不同的角度進行拍攝，某導演坐在演播室內，將來自四架攝像機的畫面進行選擇或切換，通過電視廣播出去，就構成了具有獨創性的作品”○12。美國的司法實踐中，法官們也一致同意，體育賽事節目具有法律上規定的獨創性要求，應獲得著作權的保護。

通過國內兩種主流觀點的辯證分析及域外法的比較，筆者提議體育賽事節目的保護，一是可以參照美國《版權法》的設置，趁我國《著作權法》修改之際，取消“影視作品”和“錄像制品”的區分，將通過攝制的方法創作的任何有伴音或者無伴音的連續相關形象、圖像統一認定為“視聽作品”，從創造性角度出發，賦予體育賽事節目《著作權法》的保護。二是在區分“影視作品”和“錄像制品”的前提下，擴張“錄像制品”權利人的權利，特別是擴張“錄像制品”權利人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以使其能順利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而不必無奈地利用《反不正當競爭法》來保護。

[注釋]

①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2014）朝民（知）初字第40334號民事判決書.

②廣州中級人民法院（2010）穗中法民三初字第196號民事判決書.

③（2015）石民（知）初字第752號民事判決書.

④（2015）深福法知民初字第174號民事判決書.

⑤祝建軍.體育賽事節目的性質及保護方法[J].知識產權，2015.11.

⑥祝建軍.體育賽事節目的性質及保護方法[J].知識產權，2015.11.

⑦著作權法第三條：本法所稱的作品，包括以下列形式創造的文學、藝術和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工程技術等作品：（六）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造的作品.

⑧錄像制品是指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造的作品以外的任何有伴音或無伴音的連續相關形象、圖像的錄制品.

⑨盧海君.論體育賽事節目的著作權法地位[J].社會科學，2015.2.

⑩著作權法第十條第（十二）項：信息網絡傳播權，即以有線或者無線方式向公眾提供作品，使公眾可以在其個人選定的時間和地點獲得作品的權利.

○11王遷.知識產權法教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199.

○12中國知識產權法學研究體育知識產權專業委員會.關于加強體育賽事直播節目知識產權保護的報告[R].2015：2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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