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合同法預期違約制度司法實踐

摘要：預期違約起源于英國合同法，在英美法系有著重要而突出的作用。我國合同法對預期違約制度進行了規定，但是在預期違約制度的司法實踐過程中尚存較多問題。文章選取我國合同法和英國合同法中的典型案例，運用實證分析和比較分析的方法，對存在于預期違約適用中的突出問題進行探討，以期解決實務中的應用問題，并推動預期違約制度的完善。

關鍵詞：預期違約；適用標準；英國合同法；中國合同法

中圖分類號：D923.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4379-（2017）05-0112-02

作者簡介：耿昊天（1990-），男，陜西蘭州人，畢業于四川大學法學院本科，現為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律碩士，研究方向：法理學。

一、預期違約的判定標準：分期付款中不按期付款是否會構成預期違約？

在分期付款中，合同當事人常常提起預期違約之訴，其糾紛多集中在分期付款的遲延和付款行為的瑕疵。試舉一例，S公司與L公司簽訂了混凝土購銷合同，約定由L公司供應S公司某工程所需的混凝土，S公司于當年9月底支付900，000元，11月前支付700，000元，剩余款項于春節前結清。但S公司并未完全按照約定分期付款，而是分別于10月12日支付300，000元，10月31支付600，000元，12月1日支付了700，000元。那么L公司可否起訴S公司不按期付款而構成預期違約？就該案，法院認為合同雙方在9月份約定了分期付款計劃，S公司應當嚴格按照此約定履行付款義務。S公司逾期支付了第一筆貨款，屬遲延支付，L公司在S公司不能按期支付第一筆款項的情形下，有理由相信S公司對剩余未付款項可能出現難以支付的情況，據此法院判定S公司構成預期違約，要求S公司依法支付當年10月1日起的貸款利息。[1]本案中，法院的判罰很難讓人完全信服，S公司的遲延支付并沒有給L公司帶來根本性損失，并且S公司在不久后也履行了其付款義務。對比英國的Afovos Shipping Co SA v Pagnan（The Afovos）案，原告與被告簽訂了一份為期兩年零三個月的租船合同（承租方對時間的長短有選擇權），約定租金每半個月支付一次。承租方一直按合同的約定準時付款，但由于一次銀行轉賬的失誤，一筆付款發生了遲延。原告以預期違約為由起訴，要求解除合同，收回船只。英國上議院認為該案被告不構成預期違約，船主無權要收回船只。合同雙方約定的付款方式為分期付款，每半個月支付一次，在租期內承租人至少付款42次，至多54次，一次付款的遲延并不等于法律上的根本違約。不會影響原告獲得其合同利益，并沒有實質性的影響。

我國合同法雖然在94條中規定了不履行合同的主要義務，構成預期違約，但在實踐中仍存在適用的眾多問題，也多次出現同案不同判的現象，如傅震鳴因業主在房屋租賃合同期限內另行掛牌招租訴辛少鵬、李秀勉預期違約案就是一個相反的例子。①英國合同法堅持預期違約需達到根本違約的后果，要求主張預期違約的當事人必須證明對方的不履行或其他行為可能導致的違約在履行期到來時將構成根本違約。分期付款的案件不一定導致合同根本性履行不能，一次性的付款延遲也不能說明遲延方將不履行付款義務，進而導致合同主要目的落空。

二、預期違約的表現形式之默示預期違約

英國合同法規定了明示預期違約和默示預期違約兩種形態[2]，中國合同法第94條第2款和108條也做了相關規定。中英法對于明示預期違約的規定是相同的，即合同履行期限到來以前，一方當事人無正當理由明確地向另一方表示其將不履行合同。[3]對于默示預期違約的規定兩國法律有一定的差異。默示預期違約是指合同履行期限屆至前，雖然一方當事人沒有明確表示將不履行合同，但是其現狀和行為使得對方當事人有充分證據相信其將在合同履行期限到來時將不履行或者不完全履行合同，并且不能或不愿提供相應的擔保。[4]

英國Synge v·Synge案確立了默示預期違約制度，被告Synge與原告Synge夫人約定，兩人結婚后Synge將一套房屋轉歸Synge夫人。但隨后卻在未通知原告的情形下將房屋轉賣給他人，從而使承諾落空，原告不能獲得房屋。法院認為，該案中被告雖然沒有明確表示其將不履行對原告的承諾，但是其行為表明其承諾將履行不能。雖然不排除二人結婚后Synge將房屋買回送給Synge夫人的可能性，但是其行為表明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構成默示預期違約。對比我國司法實踐，2002年2月四川某大學的教授李某將自己編寫的社會學專著自費委托某出版社出版，雙方簽訂了出版合同，約定雜志社在三個月內將書出版。李某交付了定金。同年4月20日，出版管理部門在進行例行檢查時發現該出版社存在經營管理混亂，責令其無限期停業整頓。李某遂要求解除合同，遭到出版社拒絕，后提起訴訟。中國法院認為出版社雖然沒有明確表示不能按期出版李某的書，但是無限期的整頓使得李某完全有理由認為其無法履行合同或無法在約定期限內履行，行為符合默示預期違約。[5]

可見無論是英國合同法還是我國合同法，均認可默示預期違約制度，但我國合同法適用過程中存在默示預期違約與不安抗辯權的競合，如吳家勇與上海盛奧裝潢設計有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上訴案②。由于我國存在預期違約與不安抗辯權兩種制度，二者十分相似，適用中造成了一定的困擾。

三、預期違約中的繼續履行無辜方是否必須對履行合同享有合理的權益？

預期違約之訴中，無辜方在對方預期違約時享有選擇權，接受對方的預期違約，解除合同請求損害賠償，或者是不接受解除合同，繼續履行合同，那么無辜方選擇繼續履行合同是否必須對履行的合同享有合理權益的，還是不受任何限制？

White and Carter（Councils）Ltd v.McGregor案中，合同雙方約定由上訴人White and Carter在垃圾箱上安裝被上訴人McGregor的商品的廣告牌，合同期限是156周，如果任何安裝在四周沒有得到付款，則合同156周內的所有價金或剩余未付的價金視為立即到期。簽訂合同的同天內被上訴人以信函的方式通知上訴人取消了這一合同，但上訴人拒絕接受取消合同，并積極完成了廣告牌的安裝。上訴人就被上訴人未在規定的支付第一筆安裝費主張一次性清償合同的全部價金。最終英國上議院以3∶2的多數支持上訴人收回全部合同價款。該案中有一點引發了廣泛的爭議，即若拒絕預期違約的當事方繼續履行合同將會招致不必要的花費，加重對方的負擔，他是否有義務為了減輕損害而停止履行合同。依照衡平規則一方履行合同得不到除損害賠償之外的其他合法利益，則他不應該在自己沒有受益的情況下增加對方負擔。雖然該原則在該案中沒有得到認可，但是該案所引發的質疑在此后的案件中得到了確認，如果無辜方繼續履行合同是完全不合理的且加重了對方負擔，則應禁止其履行，合同必須具有繼續履行的合理的利益。

對比我國的司法實踐，2008年2月6日，區嵐受朋友之托到北京中農研科技服務中心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農研公司）所屬三星級賓館預定標準客房一間。中農研公司向區嵐出具客房預定單，時間為2008年8月16日至24日，房價每間298元。合同履行期到來之前，因客房不足，中農研公司表示履行不能，后區嵐另外預定了賓館。該案法院判決中農研公司支付區嵐的損失。但試想，若區嵐要求中農研公司繼續履行合同，法院是否會支持，該案中農研公司已經將房屋租出，并且區嵐也已經找到了替代解決方案，要求中研所繼續履行合同，對于中農研公司來說是履行不能，對區嵐也毫無意義。

[注釋]

①傅震鳴因業主在房屋租賃合同期限內另行掛牌招租訴辛少鵬、李秀勉預期違約案中，原、被告于2002年12月10日簽訂一份租賃合同，約定由原告承租被告位于廈門市水仙路58號房屋的一、二層.2003年6月28日，原告書面向被告提出要求解除合同，同年7月4日，原告向被告發出書面通知，表示決定繼續履行租賃合同.7月15日，原告又向被告發出的書面解除合同的通知，稱被告拒絕履行房屋修繕義務，在租賃期間掛牌繼續招租，構成默示預期違約.法院審理認為，原、被告簽訂的租賃合同應為有效.被告在本案中的掛牌出租行為不構成預期違約.法院認為，在以行為表示拒絕履行的默示預期違約情形中，行為必須達到足以造成履行不能的程度.傅震鳴因業主在房屋租賃合同期限內另行掛牌招租訴辛少鵬、李秀勉預期違約案被告掛牌出租的行為，只是向面向不特定第三方要約性質的意思表示，顯然與已經處于實質性締約階段或者已經締約的違約情形有別.被告的這一行為，實際上并未造成訟爭合同履行不能.（一審：福建省廈門市思明區人民法院[2003]思民初字第421號，二審：福建省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2004]廈民終字第972號）.

②2005年5月，上訴人吳家勇與被上訴人盛奧公司簽訂裝飾裝修合同，約定由被上訴人承包裝修上訴人的房屋，2005年6月28日前需竣工.5月9日，吳家勇發現盛奧公司自行處理房內的水管以及煤氣管道，遂提出異議，并聲明可能解除合同，盛奧公司退出施工現場.吳家勇于7月10日另請裝修公司進行裝修.就盛奧公司的退出施工現場，法院則按照不安抗辯權進行判罰，認為盛奧公司的行為并不能構成合同根本履行不能，而吳家勇提出可能解除合同，在某種程度上符合中國<合同法>第68條中的：“有喪失或者可能喪失債務履行能力的其他情形，因此作為先履行義務的盛奧公司退出施工現場的行為是行使不安抗辯權的表現。（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06）滬二中民二（民）終字第110號判決書）.

[參考文獻]

[1]上海金民二市金山區人民法院（2011）金民二（商）初字第1618號.沈志先主編.合同案件審判精要[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3，12：118.

[2]Ewan Mekendrick：Contract Law，（Oxford，University of Oxford，2013.

[3]王利明.合同法研究（第二卷）[M].北京：中國人民法學出版社，2011：502.

[4]王利明.合同法新問題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613.

[5]朱曉娟.合同法原·規則·案例[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6：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