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影像時間軸里的追蹤與緝拿

段崇政++孫康

1999年畢業(yè)于山東公安專科學校的王峰，現在是濟南市公安局市中分局刑警大隊機動中隊的中隊長。他帶領的“情報作戰(zhàn)室”，更多是坐在屏幕前，一幀一幀查看犯罪分子的足跡。

從警18年，他多次受到市、區(qū)表彰，一次榮立二等功，三次榮立三等功，先后授予全省優(yōu)秀人民警察、濟南市人民滿意政法干警等榮譽稱號。而對于他來說，“警察抓小偷”是他自小的愛好，也是他認為“沒什么特別”的工作，他用螺絲釘的心態(tài)，擰緊著一個區(qū)的治安發(fā)條。

與兇徒“夜”路相逢

王峰能夠成為一名刑警，或許是命中注定——爺爺是警察，叔叔、姑姑也是警察。

剛到刑警隊時，王峰被分配在責任區(qū)中隊，當時分工不如現在明確，抓人、審查、起訴都有涉及，“但最主要的工作，還是警察抓小偷”。

18年的從警生涯王峰接手過很多案子，但有兩個案子讓他至今回想起來都“后背發(fā)寒”，這兩次都是他單槍匹馬面對罪犯。

第一次是在剛入職做警察的時候。當時一個聯防隊長因為感情原因，在八里洼的一個出租房里把自己的女友用被子捂死了。“當時的八里洼還是暫住人口聚集區(qū)，治安堪憂。”王峰說。

根據警局安排，王峰和其他警員在出租房外蹲守等候外出的嫌犯。四五個小時之后，警員換崗只剩王峰一人蹲守，恰恰就在此時，喝得酩酊大醉的嫌犯回家了。

“當時信號不好，用小靈通給同事打電話打不通，我一咬牙就沖上去拖住嫌犯。”王峰說，和電視里演的不一樣，抱住嫌犯之后根本沒余力去銬手銬，唯一的辦法是黏住嫌犯，高聲呼救。“當時是晚上11點，周圍基本很安靜，沒走遠的同事聽到動靜后都急忙沖回來了。”

真正讓王峰后怕的是，當把嫌疑犯銬起來后才發(fā)現，他身后藏著一把2尺多長的刀子。

第二次是在2010年，這一年在濟南經八路地區(qū)集中了一批盲流。“他們也是一個圈子，撿垃圾的、要飯的，有在橋下睡的，有在河邊睡的。”而這個罪犯正是這群人中的一個，外號叫“趙大錘”，源于他在工地掄大錘砸墻，也睡在大街上。

由于和一個流浪人員口角紛爭，趙大錘懷恨在心，起了殺意。“監(jiān)控視頻上可以看到，趙大錘走到那個流浪人員睡覺的墻根處，用一根鐵棍狠命向正在睡覺的流浪者頭部砸去，前后有十幾棍子，鮮血崩得墻上地上皆是，”王峰說，“人性的劣，在他們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案發(fā)后，趙大錘將住所轉移到當時正在拆遷、現在是三箭瑞福苑的廢墟區(qū)。“根據部署，我們警察把南邊的經十路，東邊的緯一路、西邊的緯二路，北邊的經八路整體圍住蹲點，防止犯罪分子逃脫。”

抓捕蹲點行動開始后，王峰負責警局門口經八路的點位。時至凌晨三點多，王峰聽到廢墟區(qū)有動靜，“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同事走散了，這次又是我自己一個人”，于是他壯著膽拿起手電往廢墟中走去。

在黑暗中，王峰看到廢墟里有個動物，“不知道是貓是狗還是黃鼠狼，拿手電一照，那東西兩個眼睛還放著綠幽幽的光。”再走近一些，王峰才發(fā)現先前認為是動物的那個東西，正是看到有人過來伏在地上一點點爬動的趙大錘——正拿著他的鍋，準備逃離這個地方。

“你干什么呢？”王峰對趙大錘說。

“我回來拿鍋。”趙大錘回道。

“這鍋是我的。”王峰說，通過之前偵查趙大錘是個腦子不太好使的人，“我和他對著胡說，現在已經想不起來當時說了些什么了。”

就這樣，王峰和趙大錘邊走邊說，期間王峰更加確認身邊這個膀大腰圓的流浪漢就是趙大錘，“主要目的就是要纏住他，拽住他，不敢讓他跑，也不敢激怒他。”脫身心切的趙大錘最終還是被“糾纏”的王峰惹怒，兩人抱作一團滾在地上，王峰開始大聲呼喊同事。

由于每條道路都有數名警察巡邏，五分鐘左右，其他警察聞訊而來一起制服趙大錘。“雖然僅有五分鐘，但對我來說像過了半小時一樣。”王峰雙手因為扭打而滿是血，回警局洗手時，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后來我在看《殺破狼》甄子丹打完人后雙手顫抖時想，這不就是我當年的樣子么。”王峰看著自己因力竭而痙攣的手，止不住后怕。

對于刑警來說，每一次案件都是全新的，意味著每一次恐懼也是全新的，這種恐懼不會因為從警時間的延長而衰退變淡。“害怕是件好事，它可以促使腎上腺素分泌，讓反應變得敏銳，力量變大。”王峰認為恐懼不能克制，但是可以控制，“讓這種恐懼幫助你，讓它給你更多的能量。”

破案靠“看”

入職后，王峰參與的第一個案子是抓捕偷摩托車的小偷，“在當時屬于大案，在刑法修改之前，很多盜竊罪最高甚至可以判死刑”。王峰和其他刑警騎著自己的摩托車，逐條街巷進行偵查，“當時哪有什么好辦法，偵查手段主要靠問，問案發(fā)周圍的老百姓，再者就是盤問街頭的不良青年。”

2006年王峰轉調到機動中隊，工作職能由機動出警轉變?yōu)椤半姶欧治觥保?010年開始，由于城市監(jiān)控布網逐漸密集，職能轉向“錄像圖偵”。由此，破案手段不再僅僅是“問”這么單一了。

2011年，兩個濟南本地嫌犯經常游蕩在大小海鮮市場，專門偷海參。商品海參價格昂貴，而這兩個人每每“出手”便是盜竊價值十幾萬的海參，偷一家就倒閉一家，當時的海參賣家都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后來查明，此二人都是警局的“老熟人”，搶劫、盜竊什么都干，也正是因為前科“經歷”，讓二人掌握了反追蹤的“技能”——每到一戶商家，只要有監(jiān)控，他們會把主機抱走；作案前，二人會買新的且一樣的帽子、口罩、手套、大衣、撬棍和鞋，將辨識度降到最低。當盜竊完畢時，會將屋內水管打開，讓水漫及全屋以掩蓋足跡，并且乘坐作案汽車開到小清河旁，將所有作案工具扔進河里。

作案汽車也是借來的，車內有各種偽裝工具，經常在車外更換不同的標識以遮人耳目。每當不作案的時候，他們會將車停在全福立交橋下，然后去常去的足療店休息后，再開自己的車回家。

這樣反復作案十多次，盜竊數額達幾十萬。

從王峰一組人接手這個案子后，就開始查看監(jiān)控錄像。由于作案人員手段狡猾，監(jiān)控視頻往往無法細致捕捉，而2011年圖偵破案手段剛開始使用，“我們對圖偵的理解和掌握也在一個學習的過程中”，所以有時不知在哪個環(huán)節(jié)就會斷掉。

在這二人第六次作案后，偵查員通過監(jiān)控視頻發(fā)現他們把車停在黃崗高架橋下，并用倒推法，發(fā)現他們會在全福立交橋附近的足療店休息。而他們被捕，也正是由于在足療店刷卡導致身份暴露。

“我們能夠抓住犯罪人員，大部分是由于他和社會發(fā)生了交流。”生活在現代社會的人，只要知道衣食住行的一個參數，就可以找出其他身份信息，“辦案人員的工作，不像影視作品中那樣打打殺殺風風火火，而是有智慧地過濾數量龐大的信息，最終篩查出確定對象，這也極大提高我們的辦案效率。”

2016年5月，一犯罪分子在偉東新都小區(qū)和名士豪庭實施了盜竊，王峰帶領情報作戰(zhàn)室的同事按照時間軸，從案發(fā)當天的錄像往前推，發(fā)現了該犯罪分子曾在某洗浴中心停留。然而犯罪分子是現金交易，無法得知其身份信息。于是開始從案發(fā)時間往后推，發(fā)現此人在濟南長途汽車站登上一輛發(fā)往河北邯鄲的長途大巴。

隨后王峰一行人來到邯鄲查看當地的錄像——罪犯下大巴后，轉乘出租車到達邯鄲下屬的峰峰礦區(qū)，進入礦區(qū)后，繼而又換乘出租車進入一片沒有監(jiān)控的宿舍區(qū)。信息在這里斷層了。

王峰一行人開始每天調出礦區(qū)門口的監(jiān)控查看罪犯行蹤，終于發(fā)現罪犯每天下午3-4點都會送妻子上班，并在摸清其規(guī)律的第二天，王峰帶領另外兩個刑警在礦區(qū)家屬院門口將其抓獲。“我們抓到罪犯后，他都很詫異我們是怎樣追蹤到他的。”王峰表示罪犯很服氣。

“事實上，抓捕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真正困難的是前期的排查過程。”王峰強調說，“每發(fā)生一次案件，偵查員都會排查錄像十天，這也是錄像保存的最大期限。由于大海撈針般地尋找，甚至有偵查員看哭了，是真的哭，在答案出來之前，你不知道終點在哪兒。”

作戰(zhàn)室既是家，也是戰(zhàn)場

大數據時代，很多事情都可以通過網絡完成，網絡偵查成為提高刑警破案效率的利器——“情報作戰(zhàn)室”就是這樣的一個利器。

市中區(qū)刑警大隊專門開辟了一個100多平的空間作為“情報作戰(zhàn)室”。這個作戰(zhàn)室嚴格意義上講更像是一個高級白領寫字間：綠色的藤蘿植物將整個作戰(zhàn)室分隔成數個空間，這里除了有監(jiān)控區(qū)域和會議區(qū)域，還有健身區(qū)域和生活廚區(qū)。儼然一個現代生活空間樣本。事實上，這樣的溫馨設置和作戰(zhàn)室的高壓工作形成了鮮明對比。

2014年3月26日，王官莊轄區(qū)發(fā)生一起故意傷害案件，受害人郭某在家門口被一男子割喉，刀口長達30cm，險傷及大動脈，案發(fā)后由于多家媒體報道，在社會上一度引起恐慌。

案件發(fā)生后，受害人被搶救無法說話；沒有目擊者；現場物證痕跡被破壞，這些都難為壞了當時的督辦警員。此時，影像才能說明一切。于是，王峰帶著視頻偵查小組上陣了。

研究決定后，小組調取了以現場為中心、5公里半徑內的所有監(jiān)控，總計時長5000多小時，1000多G容量，一幀一幀的采集、分析、追蹤，對案發(fā)區(qū)域活動的300余人進行逐一篩查。日夜鏖戰(zhàn)17天后，小組最終將目標鎖定犯罪嫌疑人廖某，破獲該案。

夜以繼日查看、分析視頻錄像，超長時間連續(xù)觀看屏幕，作戰(zhàn)室的很多警員都發(fā)生眼睛酸痛流淚并嘔吐暈倒的情況。類似情景很多，2014年10月份，市中區(qū)金雞嶺別墅區(qū)頻繁發(fā)生盜竊案。通過圖偵分析，發(fā)現嫌疑人每次作案后都上了金雞嶺山。作戰(zhàn)室再次有了用武之地，利用視頻監(jiān)控，王峰建議將每條下山的路進行封堵，努力發(fā)現嫌疑人下山的線索。王峰帶領年輕人，每天爬兩趟金雞嶺，踏遍了山上的每條溝壑，歷時25天，最終在金雞嶺山下的一間廢棄別墅，將嫌疑人抓獲。

圖偵工作的特殊性，讓熬夜加班成了“情報作戰(zhàn)室”的常態(tài)，而王峰希望工作和生活能夠彼此獨立。“回家時我不會跟家里人探討太多工作上的事情，”王峰不認為自己的工作有多么特殊，“我就是一個螺絲釘，如果讓我看大門，我也會把大門看得很好。而現在我是看錄像破案，那我就要把每一幀都看透。”

王峰也追美劇，現在正追的是《國土安全》《基本演繹法》和《疑犯追蹤》——連業(yè)余愛好也是這么的貼合工作。畢竟，按照他的話說，“‘警察抓小偷就是我從小的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