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RS 能使盈余更好地預測未來嗎?
鄧群嶺
本文選取A股上市公司和港股上市公司,分別檢驗中國準則(CAS)環境下和IFRS環境下上市公司本期盈余與下期盈余和現金流之間的相關性,從盈余的預測能力的角度來了解兩套準則的差異,發現除了在盈利情況下IFRS報告的盈余持續性與CAS并無差異外,IFRS環境報告的盈余對現金流的預測能力和虧損年度的盈余持續性都優于CAS。這一發現為我國會計準則國際趨同提供了較顯著的實證方面的支持,對于我國會計準則的未來發展有一定的啟示作用。同時,對于利用會計盈余預測企業未來業績的投資者,也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IFRS 趨同 盈余持續性 盈余預測
世界經濟一體化過程中,資本流動隨著跨國并購、金融工具創新等全球化進程加快。會計是其中重要的紐帶,而會計準則的國際趨同則為發揮會計的作用做出了重要貢獻。企業會計準則國際趨同是大勢所趨,尤其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越來越成為國際社會的共識。
IFRS的目標是“高質量的、可理解的、可強制實施的、被全球接受的、以清晰表述原則為基礎的財務報告準則”。IFRS的支持者認為,IFRS可以帶來不同國家上市公司信息之間更高的可比性、財務報告更高的透明度、更低的信息不對稱的信息成本,以及全球范圍內更有效率的資本流動。發達國家或地區如歐盟、中國香港、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從2005年1月1日起強制要求上市公司采用IFRS,其他一些經濟體大都已經確定在未來采用IFRS(日本)或做出了與IFRS趨同的安排(中國)。
2006年我國建成企業會計準則體系,實現了與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的形式趨同。2010年4月,財政部發布了《中國企業會計準則與國際財務報告準則持續趨同路線圖》,提出了我國企業會計準則與國際財務報告準則持續趨同的方向、策略和時間安排, 我國會計準則向IFRS趨同的舉措愈加堅定。那么,趨同將帶來什么?在實務中,按照兩套準則編制的財務報表是否已經實現了實質趨同?許多學者研究了與國際會計準則趨同將給我國造成的影響,一個研究重點就是會計盈余,研究角度主要有盈余管理、可比性、價值相關性等。本文則選擇從盈余持續性的角度,以2466家A股上市企業和1575家港股上市企業的財務數據為樣本,探究IFRS和CAS兩套準則的區別。
(一)文獻綜述
是否采用或趨同I F R S是一場全球范圍的爭論,有學者直接調查企業自愿采用 IFRS的原因(Tarca,2004;Francisetal,2008),也有學者從經濟利弊的方面進行考量 (D a s k e e t a l,2 0 0 8;Platikanova,2009),但更多的學者是從準則對于會計信息質量的影響來考慮的。就最后一類來說,有的學者研究IFRS環境下財務報表的特征(Haverty,2006;Barth et al.,2008;Christensen et al.,2009),更多學者關注IFRS和各國準則的對比以及趨同背景下的情況,具體來說有從價值相關性(AshbaughOlsson,2002;LaPointe-Antunes et al.,2006;Barthetal,2008)、信息含量(Bartov et al.,2005; LinChen,2005;Henry et al.,2009)、盈余管理(JeanjeanStolowy,2008; Chen et al,2010)、及時性(Barth et al.,2008;Wu et al.,2014)以及一些與股價相關的指標等方面入手的研究,這是關于IFRS對會計質量影響研究的主要幾個方面(Soderstrom et al.,2007)。也有部分學者從盈余的持續性(Atwood et al.,2011)和預測能力(Gordon et al.,2008)入手。可以看到,關注點主要落在了盈余的差異上。有學者認為,導致盈余差異的根源在于不同準則有著不同的編報靈活性(Bennett et al.,2006;Reilly,2007;B r a d s h a wM i l l e r,2 0 0 8;Sunder,2009),但關于靈活性對盈余的具體影響則有著不同的看法。
我國也是一個正向國際準則趨同的國家,許多文獻關注我國趨同進程(馮淑萍,2004; 王建新,2005),或關注IFRS準則本身(姚立杰,2011;孫錚,2013),更有大量的文獻直接對比IFRS和我國準則以分析趨同帶來的影響。就趨同帶來的影響這個方面來看,國內學者同樣關注信息含量(潘琰,2003;李尚榮,2012)、盈余管理(劉啟亮,2011;曲曉輝,2010)、及時性(陳旻,2014)等方面,但關于IFRS對盈余持續性及預測能力的研究較少。就盈余持續性本身來說,有不少研究關注它的計量(趙宇龍,1999;彭韶兵,2008;張蘭萍,2006;)、影響因素(宋玉,2007;吳戰篪,2009;宋建波,2012)以及市場定價(王志臺,2000)等方面,這些研究立足于我國的國情,考慮了我國特有的制度背景和變量,如上市公司股權集中度、增發配股要求、最終控制人的產權性質、是否為ST公司等。
(二)研究假設
會計盈余是財務報表的首要信息,可以用來衡量和預測企業未來現金流量的數額、時點等,會計盈余向市場傳遞著與投資者決策相關的重要信息。而盈余持續性被看成會計盈余質量的一個重要特征,反映了企業當期盈余未來持續增長的可能性。高持續性的盈余一般預示著高水平的經營管理和低可能性的風險,當盈余具有持續性,就更容易預測下期盈余。高持續性的會計盈余能夠向市場傳遞更豐富更有價值的預測信息,也就能夠更好地預測未來現金流量。
學者普遍認為IFRS是一種“原則基礎”的準則(Ijiri,2005;Bennett et al.,2006),這與中國準則是存在區別的,盡管自2006年新準則以來體現了更多的原則導向,賦予會計人員更多的職業判斷空間,但中國準則采用原則基礎還是規則基礎目前并沒有定論。研究發現,使用IFRS的國家的公司通過減少滯后財務報告、分析師跟進分析和國外的投資增多等渠道,相比仍然使用本國會計準則的國家的公司,年度盈余披露的信息含量更高(Landsman et al.2012)。同時,國內研究也發現采用IFRS可以改善盈余質量、提高預測的準確性(陳輝發,2012;李鵬,2013)如果企業管理層利用IFRS下更高的靈活性傳遞出更多企業內部信息, 那么這樣報告出來的盈余將有更高的持續性。而如果這種靈活性給了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的空間,則會有相反的結果。因此,本文不做方向性假設。

表 1 變量定義

表 2 描述性統計結果

表 3 相關性分析結果
假設1:IFRS環境下和中國準則環境下所報告的盈余有著不同的持續性。
金融危機以來,無數破產案例強調著現金流的重要性。在眾多價值評價指標中,現金流最能反映企業的本質,有現金流支撐的盈利才更可靠,更能反映企業的盈利能力。現金流量與盈余高度正相關(Dechow et al.,1998),持續性更高的盈余有助于投資者更好地預測未來現金流量。同上,管理層也能利用IFRS更高的靈活性來傳遞更多關于未來現金流量的信息。 Badertscher et al.(2010)以美國上市公司為樣本研究盈余對現金流的預測能力,發現達到或超過分析師預測水平的企業并重述盈余時,初始報告(即誤報)的盈余比,重述后的盈余對下期現金流預測能力更低。而對那些沒有達到分析師預測水平的企業,初始報告的盈余對下期現金流預測能力要比重述的盈余更強。因此,管理層是可以利用他們的自由裁量權控制自己在報告盈余時是多傳遞還是少傳遞關于未來現金流的信息。而正由于此,IFRS更高的靈活性將放大這一現象,既可能帶來與現金流關聯度更高的盈余,也可能帶來相反的結果。因此,本文不做方向性假設。
假設2:IFRS環境下和中國準則環境下所報告的盈余對現金流的預測能力有所不同。

表 4 模型(1)回歸分析結果

表 5 模型(2)回歸分析結果
(一)樣本選擇
2005年1月1日起,香港強制上市公司采用IFRS。故本文以港股上市公司作為IFRS環境下的代表樣本進行檢驗。選取了2005年至2014年10年間我國所有A 股上市公司、所有港股上市公司作為初始研究樣本,在此基礎上進行了以下樣本篩選過程:(1)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2)剔除ST公司、(3)剔除所需財務數據缺失的公司樣本,并對所有變量做了1%的縮尾處理。經上述處理,最終得到22839條公司年度觀測值,其中A股觀測值14872條,港股7967 條。本文數據主要來自于Wind和CSMAR數據庫,折舊、一年內到期的非流動負債、行業分類等指標的部分數據來自手工收集。
(二)模型設計
為了檢驗假設1,采用類似于Sloan(1996)、Rountree et al.(2008)等的作法,構造了關于盈余的一階自回歸模型(1),來檢驗兩種準則下盈余的持續性。同時為了檢驗假設2,也構造了線性一階自回歸模型(2),來檢驗本期盈余對下期現金流的預測能力(代表公司的腳標省略):

變量定義及計算方法見表1。
一般認為,企業的主營業務產生的盈余屬于持續性最高的會計盈余。由于現在利潤表不再單獨列示主營業務利潤,而且將本不屬于經營活動帶來的損益(如公允價值變動收益、投資收益等)計入了營業利潤,故本文參照陸宇建(2012)的做法,選取營業毛利(營業收入-營業成本)作為永久性盈余的替代變量(本文不考慮暫時性盈余和價格無關盈余),作為本文自變量。CFOt+1的計算則參照 Ball et al.(2000)的做法,等于營業利潤(或特殊項目前的經營溢利)加上各類折舊攤銷、減去非現金流動資產當年變動額、再加上除一年內到期非流動負債以外流動負債的變動額。EARNt、EARNt+1和CFOt+1都要除以所屬年度的平均資產以標準化。θ(φ)year和θ(φ)ind分別為年份和行業控制變量。為統一起見,本文對兩個子樣本都選用Wind行業分類法。
這兩個模型中, EARNt在模型(1)中的系數α1和模型(2)中的系數β1分別表示本期盈余的持續性和與下期現金流的相關性,而(1)和(2)兩個模型中α1+α3、β1+β3則可以反映虧損情況下本期虧損對下期業績的預測能力。因此在分別回歸兩個模型后,本文將用系數差異性檢驗和鄒至莊檢驗分析兩樣本中相對應的系數,以觀察它們之間是否存在顯著差別,即 IFRS 環境和 CAS 環境下的盈余持續性和預測力是否不同。會計盈余是財務報表的首要信息,可以用來衡量和預測企業未來現金流量的數額、時點等,會計盈余向市場傳遞著與投資者決策相關的重要信息。而盈余持續性被看成會計盈余質量的一個重要特征,反映了企業當期盈余未來持續增長的可能性。高持續性的盈余一般預示著高水平的經營管理和低可能性的風險,當盈余具有持續性,就更容易預測下期盈余。高持續性的會計盈余能夠向市場傳遞更豐富更有價值的預測信息,也就能夠更好地預測未來現金流量。
(一)描述性統計
從表2可以看出,標準化后的兩個子樣本各變量的情況是大致相當的。整體來看,IFRS子樣本的盈余水平和現金流水平稍高一點,其中以現金流的差異較為明顯。就虧損比例來看,CAS子樣本(17%)要低于IFRS子樣本(24%)。
(二)相關性分析
表3呈現的是相關性分析的結果。本期盈余EARNt與下期盈余EARNt+1和下期經營產生現金流量CFOt+1之間都是正相關關系,而相關性的強度差別并不大,還有待進一步的回歸檢驗。
(三)回歸分析
表4呈現了模型(1)的回歸結果,即IFRS和CAS環境下盈余在一年后的持續性。為方便表述,兩個子樣本對應的回歸系數將分別加上I和C的腳注以示區分。
EARNt+1=α0+α1EARNt+α2LOSSt+α3EARNt*LOSSt+θyear+θind+εt(1)
在兩個子樣本下,表示盈余持續性的系數都顯著為正(IFRS子樣本的α1I=0.712, CAS子樣本的α1C=0.735)。通過鄒至莊檢驗,可以看到這兩個系數之間并無顯著差異。因此,可以說,在盈利的情況下,IFRS和CAS下報告出的盈余在持續性方面并無顯著差異。而在虧損的情況下,對于IFRS子樣本,虧損的持續性(α1I+α3I)與盈余的持續性(α1I)之際的差異是顯著的(對α3I≠0的檢驗中,p=0.0000,因此拒絕α3I為0的原假設);在CAS子樣本中也是相同的情況。這說明在兩套準則下,盈利和虧損年度所報告的業績有著不同的持續性,虧損的預測能力都要顯著低于盈余的預測能力。而在子樣本間進行對比時,檢驗顯示α1I+α3I與α1C+α3C之間也是有顯著差異的,IFRS下的虧損對未來業績的預測能力(α1I+α3I=0.469)要高于CAS(α1C+α3C=0.338)。
表5呈現了模型(2)的回歸結果,即IFRS和CAS環境下盈余對下年現金流的預測能力。
CFOt+1=β0+β1EARNt+β2LOSSt+β3EARNt*LOSSt+φyear+φind+εt(2)
與表4結果相似,在兩個子樣本下,表示預測能力的系數都顯著為正(IFRS子樣本的β1I=0.396,CAS子樣本的β1C=0.349)。通過鄒至莊檢驗,可以看到這兩個系數存在顯著差異。因此,可以說,在盈利的情況下, IFRS和CAS報告出的盈余在對現金流的預測能力上有顯著差異。而在虧損的情況下,對于兩個子樣本,虧損的持續性與盈余的持續性之間的差異都是顯著的(對β3I和β3C的檢驗中,均拒絕α3I為0的原假設),即虧損對現金流的預測能力都要顯著低于盈余。而在子樣本間進行對比時,檢驗顯示β1I+β3I與β1C+β3C之間也是有顯著差異的, IFRS下的虧損對下期經營產生的現金流量的預測能力(β1I+β3I=0.24)要顯著高于CAS(β1C+β3C=0.033)。

本文進行了穩健性測試:參照肖華(2013)的做法,將資產收益率ROA作為本文自變量的替代變量,對兩個假設重新進行檢驗,檢驗結果與本文結果沒有實質性差異。這表明,本文的研究結論是穩健而可靠的。考慮篇幅的原因,本文沒有附上相關結果的表格。
為了更進一步了解與 IFRS 趨同將給我國帶來的影響,本文探究了IFRS 和 CAS 環境下的盈余在持續性和對現金流的預測能力上是否有所差別。選用了港股上市企業作為 IFRS環境的樣本,選用中國 A 股上市企業作為 CAS 環境的樣本,用它們 2005 至2014年的觀測值進行分析。回歸檢驗發現,本期和下期盈余之間是正向相關的,在盈利的情形下,盈余持續性整體較高,但 IFRS 和 CAS 環境并無顯著差別,而在虧損情況下,盈余持續性整體較低, 且 IFRS 下對未來的預測力要高于CAS;就現金流的預測能力來看,同樣是盈利年份報告的盈余對未來的預測能力整體較高,且不論是盈利還是虧損,IFRS 對未來經營產生現金流量的預測能力都要顯著高于 CAS。本文也存在以下兩點不足:第一,本文運用一階自回歸模型檢驗盈余持續性,理論基礎較為薄弱;第二,本文考慮的影響因素有限,不同準則體系下的差異,還可能受到準則執行情況、公司基本面情況、法律執行情況等因素的影響。
本文研究結果,對于我國會計準則的未來發展有一定的啟示作用:第一,我國會計管理部門要立足國情,考慮會計準則、會計政策的實施效果和法律環境,適時推進會計準則的國際趨同進程;第二,會計準則國際趨同要輔之以嚴格的監管措施和法律執行力度,來保證準則的可靠執行;第三,未來研究的方向可能有:研究影響準則實施效果的具體機制、研究準則趨同下的執行程度、研究盈余持續性我國特有的影響因素等。
作者單位:天津財經大學商學院
1.陳輝發,蔣義宏,陳超.IFRS自愿采納與強制采納之盈余質量比較——以歐盟上市公司為例.山西財經大學學報.2012(1)
2.李鵬,陳希暉.國際財務報告準則對分析師預測的影響——基于國際資本市場的證據.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學報.2013(3)
3.陸宇建,蔣玥.制度變革、盈余持續性與市場定價行為研究.會計研究.2012年(1)
4.陸建橋.我國企業會計準則國際趨同歷程、最新進展與啟示.北京工商大學學報.2013(1)
5.孫錚,劉浩.國際財務報告準則帶來了什么:全球發現.會計研究.2013(1)
6.肖華,張國清.內部控制質量、盈余持續性與公司價值.會計研究.2013(5)
7.孫謙.盈余持續性研究綜述及啟示.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1)
8.顧水彬.會計準則的IFRS趨同對會計信息質量影響研究——基于B-S分項的價值相關性檢驗.財會通訊.2015(9)
9.Chen,H.,Tang,Q.,Jiang,Y.,Lin,Z.The role of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reporting standards in accounting quality: evidence from the European Unio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Management and Accounting,2010.
10.Soderstrom,N.S.,Sun,K.J.IFRS adoption and accounting quality: a review. European Accounting Review,2007.
11.Gordon,E.,Jorgensen,B.,Linthicum,C.Could IFRS Replace US GAAP?A Comparison of Earnings Attributes and Informativeness in the US Market. Working Paper, Temple University, Columbia University, and University of Texas, San Antonio,2008.
12.Bennett,B.,Bradbury,M.,Prangnell,H.Rules,principles and judgments in accounting standards. Abacus,2006.
13.Bradshaw,M.T.,Miller,G.S.Will harmonizing accounting standards really harmonize accounting? Evidence from non-U.S. firms adopting U.S.GAAP. Journal of Accounting, Auditing and Finance,2008.
14.Sunder,S.IFRS and the accounting consensus. Accounting Horizons,2009.
15.Badertscher,B.,Collins,D.,Lys,T.Earnings Management and the Predictive Ability of Accruals with Respect to Future Cash Flows. Working Paper, 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9 University of Iowa ,and Northwestern University,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