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產社會誕生的序曲：《一切都好》的時代內涵與現實啟示

張天慧

《一切都好》翻拍自意大利電影《天倫之旅》，講述了一個心系兒女的父親只身輾轉各地，只為探望他那些“自以為是”的“大孩子”們，期間發生了很多令人笑中帶淚的故事。電影上映于2016年1月1日，冬藏之際的觀眾見到這樣一幅暖洋洋的喜氣海報，四位笑容滿面的青年抱著影迷熟悉的張國立，這是電影傳遞正能量的第一步。

一、 時風的更替與沉默的抗議

影片中的動車提示了觀眾劇中的生活時代，即在你我身邊悄然溜走的當代。父親管治國是一名地質工作者，是典型的上個世紀中國的勞動模范；四名兒女則代表了新一代的社會工作者。這位慈愛的父親如何看待不在身邊的兒女們的真實生活呢？用四川阿姨的話來講“不高興都寫在臉上了”，失望、失望還是失望。在父親眼中，兒女們的生活至少沒有他組建的家庭那樣完滿。在兒女們與老管的聊天中，我們能夠發現父輩對于子輩的影響。大女兒還能清楚記得年少時父親所教的口訣，小女兒一直不忘記自己對于父親舞者的承諾，大兒子自豪地向同事介紹“我國偉大的地質工作者，我爸管治國”，而善于記錄的小兒子能夠通過照片清晰記得過去的細節。但這位父親在旅行之后滿生疑竇：兒女們的生活為什么是這樣？他們為什么要撒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似乎仍然是當今的求偶規律，而教育的普及和市場需求多元化發展，可能已經不再允許一個泱泱大國流行“男子養家”的家庭制度。如父親所言“我現在都有點怵她”，姚晨扮演的管清身上反映著這個時代對強勢女性的懼怵。身為長女的管清可能在童年就開始了一個女強人的歷練過程，而成年后作為廣告公司的領導，霸氣和威嚴都是不可或缺的。丈夫作為主治醫師更需要崇拜他的女護士也成為管清臺詞的“點睛之筆”，解釋了二人離婚的原因：時代呼喚獨當一面的職業女性，丈夫卻不需要“叱咤風云”的妻子。高速代步的出行工具、高熱量的快餐食品、超人式樣的教育標準、懶人必備的訂餐渠道可能是塑造這樣一位強勢女性的原因。

大兒子管全與父親發生了直接的言語沖突，兒子對父親內心潛臺詞的揣測是他正在辛苦創業卻得不到父親支持的自然結果。雖說“知子莫如父”，但父親對管全的賣房創業極不贊同。管全問了父親三個創業名人的共同點，他認為他們都是將好創意立刻執行才收獲財富和地位的，父親對兒子創業團隊的驚訝反映了舊一輩工作者對新興產業的質疑。服務對象——外國人，授課內容——漢語，傳播媒介——app，廣告創意——Q版三國……這在老管看來怎么都不靠譜。新的市場在拓展，新的文化要傳播，新的科技要利用，新的想法要實踐，這些都理應是新興產業勃興的必然要求。傳統就是有這樣的惰性，以老管為代表的傳統父輩一方面與代表新興產業的新一輩有著最親的血緣關系，而另一方面無論是出于傳統觀念的惰性力量還是基于對子輩的善意關懷，這種質疑恰恰成為一種普遍現象。

管楚是小女兒，在父親心目中是天生的舞者，正因為這樣，玻璃櫥窗中的真人秀對于老管的沖擊之大可想而知，他留下了鑰匙和字條，不敢面對這個撒謊的幼女。澳門靠左行駛的交通規則對老管來說是能夠接受的，而老管真正懂得酷女孩性質的時候，他的確怔了半刻。百度百科上酷女孩的定位“管清的妹夫”也反映了時代對非主流倫理的排斥；這種排斥并沒有直觀的消極作用，但這種不予接受的態度更是非主流人群的心理隱傷。老管終究是位過來人，“至少不是件壞事”則代表了中國的實用理性；“你為什么要騙我你還在跳舞呢”這句話說明了老管最糾結女兒的職業生涯。兒女們都有最基本的共性，他們還是瞞不住真相的，而藝術的可遇而不可求也體現在這里：管楚承認自己的天分有限，再跳下去也是小角色，堅持不住了。藝術之樹常青也是針對藝術本身而言，藝人常青卻永遠是人類的夢想。

管好混得不太好，孤獨后的旅行讓他懂得了生命的無價。老管與他的對話最平靜，飾演管好的陳赫戲份也很少，這或許也從另一個角度傳達管好角色的身份特點，“我辦了一個影展，自費的，不過沒人看”反映了時代對文化藝術的漠視，主要是對高雅藝術的漠視。“對強勢女性的懼怵”“對新興產業的質疑”“對非主流倫理的排斥”“對文化藝術的漠視”，這些嚴格意義上是當代中國的時風特點。老管注定要接受這些，但從最原初的態度看，他更情愿以沉默作抗議。

二、“一切都好”的現實寓意及啟示

《一切都好》好在解釋了劇情沖突的原因，也為當代人生活的困惑提示了出路。

老管一人在北京生活，妻子已故，兒女都在外地，幸好還有范偉所飾的鄰家大叔陪伴。作為一個知識分子，老管有讀書養鳥、侍弄花菜、養魚遛狗等愛好，而退休以后，人類那種原生超然的精神萌發，他覺得有必要留下生活的痕跡決定以寫回憶錄的形式作文字依據。讀書養性，寫作練腦，知識人與文盲的區別之一，就在于懂得以文化的手段戰勝生命歷程給他的一次次困境。作為老同事，范偉飾演的鄰家大叔卻比老管現代得多，他對愛情仍然渴慕，而且我們能從鏡頭中發現，他仍然騎自行車、在不好動的老管身邊總是活動著四肢。這樣的老人，一切都好。

管清的事業成功，在婚姻上卻遇到挫折。以杭州為代表的江浙地區在文化與經濟上始終是新時代的先鋒，優雅的居住環境和活潑多才的孩子就是證據之一。劇中的“志豪”叫了老管外公卻不是爺爺，尤其是“你今天的行為已經嚴重影像我們之間的關系了，我現在已經有點不愛你了……今天我有事，你負責和老師請假，理由你自己編”這些話的確是精心所致，既有一個孩童的天真無邪，又教給了成年人孩童自身的生活習得——他們是如何成為一個成年人的。游戲、炫舞與玩具或許本身就是孩子應當得到的。而相比于名存實亡的婚姻僵尸，管清一個人帶孩子的生活勢必是個好的選擇。這樣的母親，一切都好。

管全在上海拼搏，這個極能代表中國發展浪頭的城市與他身上的熱情和夢想如出一轍。依據劇情，我們得知他8歲曾經離家出走，這也意味著叛逆的管全變賣房產住在貧民窟艱苦創業并不稀奇。以年輕人的視角看，他的團隊并不草莽，他在大學里的推廣雖然辛苦卻甘之如飴，三國漢語的創意對于外國友人有著相當的吸引力，而古戲臺上的“劉備”也英姿颯爽。保守地說，拿一份穩定的收入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固然安心，但以30歲左右的男青年的標準而言，管全孜孜于夢想的狀態是令當代青年羨慕的。這樣的創業人，一切都好。

澳門與大陸有著很大不同，老管都有了新世界的感覺。對于藝術而言，審美極高的藝人對于成功會有更高的標準，恐怕一個成功的藝術家、大師不會以平凡藝人的人數作為登上頂峰的基石，而是以年代跨度作為誕生的條件。說到職業，她只是一個平凡的餐廳服務員，但是這個普通的服務員同樣可以得到戀人的關愛和照顧，同樣可以博得成功男性的狂熱追求，同樣可以在高檔的酒店與父親享受異國文化，同樣可以用另一種舞臺施展自己的才華。這樣的草根，一切都好。

管好生活于中國傳統藝術的故鄉——天津。就像陳赫的戲份一樣，電影如同攝影這種高雅的藝術一樣，它希望以無聲的、或者少的語言來表達文化、記錄歷史。宗教起源的原因之一就是恐懼，由此我們也可以知道孤獨的力量有多么可怕。比起“宅”在天津瘋癲起來的攝影師，難后被靈魂救贖的攝影師無疑才是一切都好的。整體來看，故事地點有北京、杭州、上海、澳門和天津，這甚至為我國的城市問題提供了思路，就如同不愿留在北京的老管兒女一樣，中國有諸多城市可供先進的中國青年作為自己實現抱負的根據地。

三、 作為一部中產社會誕生的序曲

這是一部講述城市生活的電影，用階層觀點來言說，劇中的兒女們都正處于中產階層或者朝向中產階層的奮斗時期。廣告公司領導、公司創始人、餐廳服務員、攝影師，代表的群體有較大的廣泛性，這也是劇情雖沒有一天一地的巨大波折，我們仍然感覺內容豐富有趣的原因之一。

《一切都好》翻拍自2009年于美國上映的《天倫之旅》，而《天倫之旅》翻拍自1990年同名電影。由此可以大概推導出《一切都好》和最初的《天倫之旅》均有著誕生的原因。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美國的發展并不盡如人意，經歷70年代“滯脹”時期，90年代的美國靠著新科技革命的影響，順應著人們對新世紀的巨大期待，美國的經濟增長也實現著驚人的飛躍。中國也面臨這樣的情景，在連續多年實現GDP高速增長的當代，國人的心聲通過多種方式表達出來。個人事業成功、經歷獨立的管清可能希望一個更如意的伴侶，不求安逸的管全希望借助時代的助力謀求更大的發展平臺，身在資本主義制度澳門的管楚可能傾向于在平凡的崗位上過舒適的生活，而從小熱愛攝影的管好憧憬著國人能讀懂自己對于正在發生的歷史的記錄，老管也學會了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這些不僅僅說明了國人的經濟需求，更多是生活本身的需求。日后我國社會的變化可以一定程度上視為對劇中人物訴求的回答，因此，可以將《一切都好》比作一部中產社會誕生的序曲。

電影娓娓道來、有條不紊，插敘的手法使電影更具層次感。電影臺詞的最大特點在于生活化，由于劇情需要有目的地針對四名兒女做特別塑造，電影極有可能陷入主要劇情太過偏重的陷阱，由此觀眾也會感到觀看電影毫無喘息的片刻。而吃激素的12歲少年、由天津到杭州列車上合唱的小學生、風趣的四川阿姨、帶狗的女孩、老管與四川阿姨的重逢以及鄰家大叔等角色的存在，為電影劇情增加了不可或缺的喜劇成分。而劇中得一個缺憾，是對于一家生活的未來想象不夠豐富，個別情節稍顯多余，例如帶狗的女孩情節。在電影最后，我們看到一家人其樂融融吃年夜飯，倘若再給予每個主角幾秒鐘的時間，描述他們“一切都好”的未來生活狀態，可能會成為讓觀眾難忘的“雞湯”結尾。

結語

《一切都好》具有濃厚的節日韻味和專門的賀歲功能，時代特征明顯。張國立擺脫“皇帝氣派”演繹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父親，將父輩對于子輩的愛演繹得淋漓盡致，姚晨女強人的霸氣、竇驍創業人的熱情、葉一云“陸外”文化的表演、陳赫難后回歸的平靜都是極為出色的。當然，對于陳赫的平淡也有“無演技”的說法。《一切都好》以北京、天津、杭州、上海、澳門五個大城市中城市人的生活個案，用講述生活的手法貫穿影片始末，揭示了中國現代化進程中的問題，是飽含溫情的正能量時代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