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遠柏

肖江虹的寫作傳承了中國傳統文學文脈,對貴州地域風俗有著獨到的見解和認識,對腳下的土地有著熾熱的情感。
敏銳、機智、詼諧、幽默,這是肖江虹留給很多人的印象。落到文字上,字如其人。
從小癡迷文學,歷經多年磨練,終于走上文學殿堂,作品登上《人民文學》《當代》等著名文學期刊。2015年12月,肖江虹當選為貴陽市作家協會主席。今年,根據肖江虹同名小說改編、由著名導演吳天明執導的電影《百鳥朝鳳》上映,成為熱門話題。
《人民文學》雜志主編施戰軍認為,肖江虹是一位對文字非常尊重、對文學有敬畏感的作家;著名導演吳天明評價:肖江虹的小說有種天然的特質,珍視傳統又具有濃郁的現代意識,他的閱歷、眼光、文學修養在當代年輕作家里面應屬上乘。
從教師到作家
對于肖江虹而言,2009年極不平凡。這一年,他在著名文學刊物《當代》發表中篇小說《百鳥朝鳳》。
從一名文學愛好者成長為一名作家,他走過了漫長的道路。
1976年,肖江虹生于貴州修文。小時候,父親是個鄉村教師,訂閱了《當代》《十月》等文學刊物,肖江虹從小就徜徉在文學海洋里。
“刊物上好多都是文學史無法繞過的名字。捧著書就想,當個作家該是何等榮耀的事情啊!有次小學語文老師問我,你的理想是什么?幾乎沒有思考,我說我要當個作家。”肖江虹回憶道。
中學時,他對《三國演義》等文學作品愛不釋手,還讀完了金庸全集。“《三國演義》里很多精彩段落我都能背誦,比如隆中對、舌戰群儒。我甚至能說出書中每一個人的名字,包括那些一出場就給干掉的可憐蟲。”
由于偏愛文學,除了語文之外,肖江虹的其他學科成績一塌糊涂。嚴重偏科,肖江虹高考成績不太理想,與自己所向往的大學失之交臂,考上了一所普通師范院校。肖江虹在大學讀的是中文系,大學圖書館藏書豐富,他開始閱讀外國小說。
“我真正意義上的寫作,是從大學開始的。但寫了一堆,始終不得要領。”后來,他遇到了時任《山花》主編何銳,得到點撥以后,進步很快:“當時是去《山花》實習,跟他一起看稿子,聽了他對文學的很多真知灼見。偶爾我也把寫好的小說給他看,問他能不能在《山花》上發表。他很決絕地一連斃掉了我好幾篇小說。直到第六篇,他才說這下夠發表的水平了。”
大學畢業,肖江虹被分配到一所鄉鎮中學當語文老師。志在文學的肖江虹,發現自己并不太適合按部就班的工作,“有一天,仿佛頓悟一般,不再嫉妒那些已經謀得一官半職的同齡人,不再抱怨生活的不公。端端正正坐在電腦前,開始用文字編織自己的世界。”
“磕磕絆絆寫了兩年,寫了不少作品。”肖江虹說,“心想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要給就給大刊物,要給就給名編輯。”肖江虹聽說《當代》雜志社有個叫周昌義的編輯,對無名之輩特別關照,于是挑出一個中篇《百鳥朝鳳》投了過去。
關注鄉村傳統文化
到目前為止,肖江虹寫的幾乎都是鄉村。
小說《百鳥朝鳳》,聚焦貴州修文縣農村一支民間嗩吶樂班的際遇,描寫了兩代嗩吶藝人以及嗩吶這種民間藝術形式,在現代化的擠壓下正逐漸消亡的過程。
2007年春節,肖江虹回老家,在路上遇到一支嗩吶隊伍,嗩吶隊的領頭人是他的發小,發小的父親當年就是鎮上有名的嗩吶匠。攀談中肖江虹問他:鎮上的年輕人幾乎都出門打工了,你為什么還在吹嗩吶呢?這位發小無限傷感給肖江虹說,父親死的時候他答應過要守住這門手藝。
“這事像顆種子,在我心里慢慢生根發芽。”后來,肖江虹花了近一年時間,完成了《百鳥朝鳳》的創作。
小說在《當代》發表以后,被《新華文摘》等刊物轉載,還獲得了《小說選刊》年度獎等諸多獎項,引起國內文壇很多評論家的注意。此外,這部作品還入選“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出版計劃,于2012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可以說,這部小說改變我命運的同時,也讓我真正踏上了文學之路。”因為這篇小說,魯迅文學院點名讓肖江虹參加了第十五屆高研班的學習;同樣,因為這篇小說在國內的影響,貴陽市委宣傳部將他從修文縣調到了貴陽市作家協會工作。
中篇小說《蠱鎮》是肖江虹的另一部代表作。這部小說同樣是描寫鄉村文化,他構思三年,寫作半年。為了這部小說,肖江虹曾經深入偏遠的山村去尋訪至今依舊留存的民俗元素。
身為貴州人的肖江虹,對于家鄉特有的文化有著獨到的體悟,對民間生存有著情有獨鐘的認知,對于筆下世界有著難得的悲憫情懷。
《蠱鎮》被評論界認為是肖江虹最見功力的作品,小說除了被刊登在國內頂級文學刊物《人民文學》,還斬獲“人民文學獎”。“人民文學獎”頒獎辭寫道:“肖江虹的《蠱鎮》是一篇兼具現實感和象征性的作品。小說在題材選取、人物設置、物事安排和故事構造方面都頗有匠心,且細節鮮活,意象叢生,在平靜的敘述中把一個早已進入公共經驗的話題演繹得意味深長。”
鑒于肖江虹在文學創作方面的成就,2014年,他被貴州省作家協會授予“青年作家突出貢獻獎”。頒獎詞寫道:“肖江虹的寫作很好地傳承了中國傳統文學文脈,對貴州地域風俗有著獨到的見解和認識,對腳下的土地有著熾熱的情感。作品悲天憫人,有獨特的審美取向,在同時期的青年作家中尤為突出。”
向文學經典致敬
“文學創作,首先要學會講好故事。”
肖江虹說,正如莫言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感言時說“我是一個講故事的人”。“‘講故事看上去很簡單,但如果要在很短的篇幅中把一個故事講得渾圓、飽滿,最大程度地清晰呈現出事物最本真的一面,實則很難。”
僅僅會講故事,還無法成為一個好作家。“文學創作一定要有溫度。”肖江虹說,在書寫生命的過程中,藝術創作的溫度應當體現在對于社會的寬容。
肖江虹認為,無論文學作品還是影視作品,不管是描寫黑暗還是歌頌光明,創作都應該是有溫度的。比如寫負面人物,不能單寫他有多壞,而應該敘述負面人物變化的過程,給筆下的人物找一條出路。沒有一個人生下來就是惡的,壞人之所以發生極端的行為,除了個人的原因,也還有時代的、社會的、家庭的因素,只不過是最后所有的罪責由其一個人承擔了。“做文學創作的人,一定要用善意的眼光看世界。”
文學寫作,不能僅僅追求數量。曾經一段時間,肖江虹對作品的產量有近乎“變態”的追求,上一個剛寫完,就開始迫不及待地謀劃著下一個。“一段時間文學期刊上沒有自己的名字,就會陷入一種莫名的恐慌,就怕別人把自己給忘記了。于是沒日沒夜地寫,寫得手腳酸麻、脖子僵硬、兩眼發直還不罷休,瘋狂制造了一堆殘次品。”
肖江虹反思說,在這個講求速度的時代,很多人喪失了對經典的追求,對厚重的渴望,對深度的營造。“捫心自問,對文學,你還抱有虔誠和敬畏嗎?對生活,對人心,對人性,你認真思考過嗎?對自己的文字,你有十年磨一劍的耐心嗎?”
最近,肖江虹慢工出細活的上乘之作《儺面》,再次登上《人民文學》,發表在頭條,并被雜志主編在卷首語中加以推薦。“慢一點,再慢一點。這才是文學創作最基本的態度。”肖江虹說。
對話肖江虹:
記 者:作為電影《百鳥朝鳳》編劇,你認為文學創作和編劇有何區別?
肖江虹:區別很大。寫劇本畫面感很強,它是一個“向外”為人展示故事的過程;小說是一個“向內”發掘的過程,它表達的東西比電影能反映的內容要豐富很多。
記 者:電影《百鳥朝鳳》口碑和票房可謂“冰火兩重天”,你如何看待這一現象?
肖江虹:國產藝術片能達到《百鳥朝鳳》的票房結果,已經是很好的成績了,相比這部影片,很多藝術片連上院線的機會都沒有。我們應該正視藝術片面臨的現實,相信隨著觀眾看膩了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商業大片,自然會有人回歸到藝術片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