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合
老丁好喝酒,喝好酒,不喝賴酒。
老丁喝酒有條件。老丁在單位是安監員,管區隊標準化考核。礦上有規定,好的獎勵,不好的處罰。獎勵誰,處罰誰,都有標準。其實標準是擺設,老丁才是定盤星。誰好,誰壞?標準不會說話,老丁會說話。老丁拿著標準說話,很大一部分摻雜了個人情感。有了這權利,老丁就有了喝酒的能力。單位的錢,獎誰是獎,豈能白獎?
老丁下區隊考核標準化,像模像樣,很有水準。一上午能完成的工作,非要分成上下午。上午看制度、看資料、看機制,下午看現場、看施工,照單打分,一絲不茍。有時候,老丁指指點點,罵罵咧咧:“你們這是哪家的標準啊?還想要獎勵,要狗屁吧!”有時候老丁連連點頭,贊嘆不已:“你們結合實際,創新安全管理,嚴格標準落實,很好,很好。”老丁著急了,就是想喝酒了。這其中的道道兒,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看出門道的人,立馬陪上一臉笑,拉住老丁說啥也不讓走。老丁就半推半就,找一家飯店,一瓶酒落肚,就有了感覺。也有不看眉高眼低的,耷拉著腦袋一語不發。遇到不長眼的,老丁情緒更是激烈,能把一件小問題無限上綱上線,由此及彼,說施工不標準,說員工執行力不強,說安全管理水平差,說領導能力不行。總而言之,老丁會把這事當做反面典型通報出來,不但把人打倒在地,還要踏上一只腳,讓人很難再翻身。老丁高興了,不僅是想喝酒了,還有另外一種意思。菜過五味,酒過三巡,頭重腳輕,邁出去的腳好像踩到棉花包上,腳下踉蹌頭腦暈乎,吼一會兒,泡一會兒,既聯絡感情又愉悅身心。那叫一個痛快。如果老丁高興,下月先進還是你。如果老丁不高興,他既能把你捧上去還能把你踹下來。不服不中。
別人服老丁,小馬不服。小馬是掘進隊的組長。他給老丁講理:“我哪里比他們差了,他們當先進,我咋就是后進?”小馬講道理,老丁講規矩。小馬講規矩,老丁講標準。小馬講標準,老丁講閱歷。小馬講閱歷,老丁講企情。雞對鴨講,牛同羊說,驢唇不對馬嘴。倆人說不到一塊兒,吹胡子瞪眼杠在了一起。區隊老張忙把小馬拽了出去。老張一邊拽,一邊半真半假地推搡著小馬:“瘋了你,丁老實你也敢惹!”丁老實就是老丁。老丁氣喘吁吁地說:“小子,張果老倒騎驢看唱本——咱走著瞧!今后,你的標準化要是能過關,我的丁字就倒著寫!”
事后,小馬冷靜下頭腦,找中間人三番五次給老丁賠禮道歉。老丁不吃這一套:“說一句話,難道這就能算完!”“不算完。”小馬滿臉賠笑,“我在市區最豪華的楓林閣酒店請客賠禮。”
請老丁不能僅請老丁,還得請中間人老張、老王和老楊。老張是小馬的師傅兼副隊長。老王是區隊隊長,既領導小馬,認識老丁,還和老楊是朋友。老楊和老丁不僅是同事,還是無話不說的哥們兒。酒桌上,小馬道歉喝酒還不行。老丁還趾高氣揚、喋喋不休:“我走過的路比你走過的橋多,我喝過的酒比你喝的水多,我下井抓質量管考核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在哪兒穿開襠褲玩呢。嗬,你有種,你仗著一把蠻力竟然敢給我耍橫。實話告訴你,我不想讓你過,你就是再好也過不去。咋了?我管這個,我有這個權力……”
老丁越說神情越激昂,越說聲調越高,好像老天爺老大,他是老二似的。
突然,老丁懵了、傻了,張嘴結舌得愣了。老楊以為是老丁犯了急病,回頭一看,頓時也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了……
原來,從酒店的衣帽間走出了三個人。個子高的是安監處長,身材矮的是紀委副書記,另外一個是安監科長。小馬初生牛犢不畏虎,把老丁舉報到了礦上,以身做餌,演了一折“鴻門宴”。
老丁看安監處長,看紀委副書記,看小馬,追悔莫及:“唉……”
老丁第二天被調離了崗位,到基層區隊當了一名工人。沒人請喝酒了,老丁真戒了酒,滴酒不沾了。
接替老丁工作的是小馬。小馬是礦招聘質量考核員時應聘上崗的。但小馬卻把老丁的規矩改了,下區隊驗收既不吃飯又不喝酒,丁是丁,卯是卯,先進還是后進都以標準數據為依據,照樣把工作干得風生水起,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編輯 韓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