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若清笙
身邊有一位女神探是什么體驗?各位同學,看我就可以了。
周五晚上,我和這位神探大人——宇瑩同學一起回教室,突然聽到樓梯口傳來一聲驚呼。“什么事?”她像是打了雞血,立刻大步流星地跑過去,反應比我快多了。我趕到的時候,只見一大一小兩個背影——宇瑩正把摔倒的楊老師從樓梯上扶起來。楊老師是新來的,教我們美術,年輕漂亮又十分溫柔,就是體質弱了點,輕輕一摔就崴到腳了。
目送老師遠去的背影,宇瑩嘆了口氣,唉,生活也太平淡無奇了,有沒有案子能練練手呢?大家說,這算什么期待?唯恐天下不亂是不?好像老天爺聽到了她的話,沒過幾天,還真有一件大案發生了。
密室殺人
出事兒的是我們學校的王主任。王主任在校內很出名,不是因為豐功偉績,相反,他作風不正,在學校里臭名昭著。那天王主任一個人在辦公室,把門反鎖,怎么喊都沒回音。老師們撞開門才看見,王主任坐著,頭靠在椅背上,自然垂下,已經死了,唯一的傷口就是額頭上幾處鈍器擊打的凹痕。膽小的楊老師正站在第一排,當場就嚇昏了,還是我們班主任把她扶出去的。
宇瑩沒錯過這個機會,擠到前面小心觀察,我呢,則退到邊上的位置給她打掩護。說實話,這場景那么恐怖,讓我離近看,也真是不敢啊!結果,第二天,我們就被叫去訊問了。
“你說,為什么叫咱們去啊?”
“我們都在現場出現過,還留下了腳印,當然要受審了。”宇瑩顯得很輕松,“說不定能知道新的線索呢。”
“你可真樂觀,”我吐了吐舌頭,“昨天你都發現什么了?王主任夾克上的咖啡漬你看到了吧?”
“當然。第一現場的信息量是最大的,我看得非常仔細。”
“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嗎?”
宇瑩搖了搖頭,目前形勢有些復雜,她一時還沒有頭緒,還需要更多線索,目前只能確定是謀殺。
“現場沒有發現兇器,傷口在額頭上,絕對不可能是自殺。只能確定,兇手絕非成年人,很可能是在校生。你看,死者傷口由多次擊打造成,每次擊打的傷口程度并不深,說明兇手力氣不大。還有一點,現場沒有發現兇手的腳印,說明兇手的反偵察意識很強,可能是慣犯,或者預謀已久。
“桌上的抽紙已經用完,紙袋卻沒扔掉,這是兇手的一大失誤。死者身上錢還在,兇手為利的可能性很小。”
“你知道嗎,窗戶從內反鎖,上面滿是灰塵,沒有腳印,門也是反鎖并被撞開的。這是典型的密室殺人。”宇瑩說著,眼光里、言語里滿是興奮。
哎,我可興奮不起來,只希望事情快點結束吧。
審訊室
三樓的會議室已經成了臨時“審訊室”,一進門就能感受到壓抑的氛圍。屋子中間站著一個穿制服的男人,皮膚黝黑,身材壯實,像隊長一類的領導角色,一臉的兇神惡煞。我正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忽然聽到一聲脆生生的“王叔叔”。
王叔叔?誰是王叔叔?那男人和我一樣,明顯愣了一下,隨后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瑩瑩,你怎么在這兒?”宇瑩很開心地跑上去和這個壯漢來了個擁抱。這是什么場面?親人相見?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宇瑩介紹道:“這是王警官,我很小的時候就和他認識了。”她趴在我耳邊悄聲說,“多虧這個王警官,我才見識到了那么多的‘現場。”
王警官指了指我:“這小子哪兒來的?”
宇瑩想了一下,笑著說:“他?當然是我的助手了。”“助手?”王警官有些不明白。“你知道的,一個好偵探身邊,就應該有個跑前跑后的助手嘛。”說完,她壞笑著看了看我。行,助手就助手吧,總比讓這位王警官懷疑要好。
正常的問訊很快就結束了,快離開的時候,宇瑩偷偷問起王警官,現在都有哪些線索。王警官看了看身邊的下屬,略作猶豫,透露道:“進展得不順利,辦公室那里正好是監控盲區。不過,我們初步推斷,是一名擁有良好經驗的在逃犯做的。”
“在逃犯?什么在逃犯?”這個信息顯然超出了她的意料。要知道,她懷疑兇手是在校生啊!王警官低聲告訴她,應該是一個連環殺人犯,叫胡銳,近年來四處逃竄,一直沒有被抓捕到。
“你怎么確定是他呢?”
“殺人手法。”
“手法完全相同?”
“沒錯,都是鈍器殺人。”
宇瑩眉頭緊皺,這的確有些奇怪。“不過,有一個地方十分蹊蹺。”王警官像是想起來什么,“根據旁邊辦公室老師的口供,在事發那段時間里,曾經清晰地聽到王主任辦公室發出敲木鍥的聲音。”
“木鍥……”宇瑩不解。
“對,一輕一重,時快時慢,像是在傳遞什么信息。”
“是摩爾斯電碼嗎?”
“不清楚,那些老師當時沒在意,沒有記錄。”宇瑩沉默地點了點頭。線索十分零亂,她需要時間整理一下。
離開會議室的時候,她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直到馬上就要到教室了,才命令式地說:“劉笙,今天晚上宿舍熄燈后到教學樓前,我們要再去一次現場,看看有什么遺漏的線索。”
“熄燈后偷跑出來,會被處分的吧……”
“你膽子比我還小啊?”
討厭,我最受不了激將法了。
夜探
盡管很不安,熄燈后,我還是偷偷從宿舍溜出來了。最近的安保加強了,我只能沿著每座樓的墻邊彎腰緩步移動,抵達約定地點時,已遲到了5分鐘。環看一圈,月光皎潔,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宇瑩不會單獨行動了吧?正胡思亂想著,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嚇了一跳,心里想過無數個念頭。
如果是保安,我就會被抓起來;如果是殺手,我就可能遇害;如果是……“喂,搞什么,你都遲到了,快點。”是宇瑩的聲音,我頓時松了一口氣。她戴著黑色鴨舌帽,穿著黑色衛衣,深色牛仔褲,幾乎融于黑暗之中。反觀我,還穿著校服,專業程度高下立判。“還以為你膽子小不來了呢。”我拍拍胸膛:“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沒多久,辦公室門口到了,沒有燈光,四周很暗,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門已經被封條封了起來,周圍也設有警戒帶。宇瑩從兜里掏出兩個塑料袋套在腳上,也給了我一份,看來她準備得很是齊全。
她小心翼翼地撕下了一半的封條,門之前被老師撞開過,鎖已經徹底壞掉,一推便吱吱呀呀地開了。
手電的光線很弱,但也足夠了。宇瑩專心查看著每一個角落,檢查完書櫥又去檢查長椅。我在旁邊插不上手,感覺十分多余,“既然你自己就行了,干嗎還要我跟來?”
宇瑩停下搜索,回頭看向我:“你知道嗎,一個人也許不聰明、不敏銳,但總會有自己的獨特之處,而他的獨特之處,往往可以對另外一個人的短板進行彌補。還記得這個嗎?”她走到衣架上的夾克旁,“那天,我是順著你的目光才注意到這塊污漬的,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線索。我一直不時觀察你的眼睛,因為你總是會注意到一些不尋常的地方。還有,你的思路十分簡單,會將問題簡單化,這對我來說,是十分有用的。”
十分有用?這還不錯。但“思路十分簡單”是什么意思?怎么像在罵人呢……算了,先不跟她計較,時間寶貴,我們在辦公室里待的時間越長就越危險。
宇瑩從幾本書下抽出一張打印紙,只看了一眼,興奮之情就溢于言表。那張紙的頂部寫著3個字——“日程表”。“這是他最近幾天的行程!”宇瑩激動得手都在顫抖,“太好了,這對我們了解他的行為、所處環境很有幫助,我想想,嗯……昨天下午是星期四。”
原來那天王主任上午開會,下午2點到5點休息,也就是說,他是在休息的時候遇害的。宇瑩思考了一會,又仔細把行程表看了幾遍,隨后放回原處。宇瑩的記憶力十分強大,對古詩詞一竅不通,對那些與偵探推理有關的信息卻記得很快。
“現在的線索已經將案子還原出大概了,但是一些重要因素還沒有弄明白,真相只有一步之遙,但這一步仍然有不少距離。”
“是嗎?”我應答著,左看右看,隨意在書櫥上撿起一張名片。“夜歡夜總會……”
“什么?”宇瑩湊過來,接過名片,高興得直拍我的肩膀,“太棒了,我說什么來著,你果然很有用吧。”
我被夸得云里霧里,卻不明白她為什么那么開心。
“這張名片蘊含的信息很多,它的存在證實王主任人品確實不端正,并且它展示了王主任下班后的生活軌跡。”宇瑩說著,把名片放進兜里。我們再次掃視了一遍辦公室,確認沒有遺漏,便轉身準備離開,宇瑩卻突然站住不動了。
“怎么了?”我有些發毛。
“我記得你進門時把門關上了。”我這才注意到,此時的門是虛掩的,已經被打開了。這意味著,剛剛有人來過這里,并且將門打開,觀察過我們兩個后又悄悄離去。想到這兒,我不寒而栗。如果是保安,我們現在肯定已經被抓住了,可觀察我們的人并沒有做出任何行動……
這個人除了兇手,還能是誰呢?
“兇手”死了
“我們去哪里?”望著校外馬路上經過的車輛,我問宇瑩。這小偵探,總是一天一個想法。
“夜歡。”
出租車上,她跟我分析了很多細節,“昨晚再次證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兇手絕對不是成年人。如果是成年人,應該很容易就能把我們兩個小孩制服,但他沒有,只能證明他實力不足。”正說著,王叔叔的電話來了:
“宇瑩,你還在查王主任的案子吧?”
“對,我們已經掌握到了一些線索……”
“別查了,”王叔叔語氣生硬,“兇手已經死了。”
什么?兇手應該昨晚還出現在校園里啊,怎么今天就……
“我們已經找到了嫌疑人胡銳的尸體,初步判定是自殺,他在遺書里把作案經過都交代了。這案子結了。”
“王叔叔,能帶我們去自殺現場嗎?”
“這個,恐怕不方便。”
撂下電話,宇瑩陷入長久的沉默。看來,“夜歡”是不用去了。出租車已經把我們放下,宇瑩也沒說去哪兒,只不住地走來走去。是啊,真讓人頭疼。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照推斷,兇手應該是個在校學生,怎么樣也不會是一個成年男性啊。
拼圖已經到最后,但真相那最重要的一塊仍是空白。宇瑩急得漲紅了臉,我只得安慰:“算了,警方都已經偵破了,你一個女生,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她聽著,轉頭看向我,眼中充滿了失望。“如果不相信我,感覺我只是一個沒用的弱女子,那我以后絕對不會要你幫我。”
難道是我說錯了什么嗎?女生……對,宇瑩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因為性別而質疑她的實力啊……
“宇瑩,你別誤會……”
“等等!”
我正想解釋,卻被宇瑩一語攔住。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眼睛里閃出異樣的光彩。這種光彩是我從未見過的。
“走,我們回學校。”
“這就回學校?”這是怎么回事兒?“你沒事兒吧,剛才我說錯話,你別……”
“你沒有說錯。一個女生能做到這樣,確實很厲害。”
回校的路還很長。宇瑩不再賣關子,說她已經知道了兇手的外貌,只需要找個人幫她畫出來就可以。她要找的畫手,正是楊老師。
“兇手不是胡銳嗎?”我還是不明白。
“一會兒別太驚訝。”甩下這句話,宇瑩敲開了美術教室的門。
“女性,個子中等,纖瘦,長發,身上穿著裙子……”宇瑩淡定地向楊老師描述著信息。
紙上筆走如飛,人物越來越清晰。這人我怎么有一點熟悉呢?宇瑩的敘述仍是不緊不慢:“木制高跟鞋,鞋跟為實木……”
楊老師滿頭是汗,終于忍不住:“你畫我做什么?”
宇瑩眼神銳利:“我想畫的,是兇手。”
楊老師的筆澀了。她呆滯了一下,放下畫板,艱難地擠出笑容:“同學,這個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玩啊。”
真相
“剛開始,我一直因為傷口淺而判斷兇手是未成年人。后來劉笙提醒了我,這種事,年輕女性也能做到。是嗎,楊老師?那天,大家發現王主任不對勁兒,圍在門口撞門。你力氣那么小,怎么可能擠到第一排呢?所謂的密室殺人,不過是個幌子,你其實一直留在辦公室中,直到撞門人沖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王主任身上時,你假裝昏倒在地,而后輕松地離開了現場。”
楊老師的嘴唇變色了:“我……”
宇瑩直視著她的眼睛,繼續道:“那天你崴了腳,被我和劉笙遇到,當時你的腳上就穿著畫中的高跟鞋。兇器就是這個吧,實木鞋跟的硬度,足以讓你在多次敲擊的情況下將人的頭骨砸裂,其他老師說,聽到敲木鍥的聲音,應該就是你在作案后處理現場,在屋中來回走動的聲音,至于為什么聲音有節奏,一輕一重,就是因為你的腳崴過。”
宇瑩仍在繼續,而我已經說不出話來。殺人犯真的是眼前這個柔弱的女老師嗎?
“死者確切的死亡地點應該是連椅,你在連椅上將其殺害,而后移到了辦公椅上,并在途中碰倒了咖啡杯,濺出的咖啡浸在了王主任的夾克上,所以夾克上沒有血但卻有咖啡污漬。你隨后用桌上的抽紙清理現場,將所有紙都用光,卻忘了處理空袋子。這是你最大的失誤,袋子就是唯一能提取你指紋的地方,也是唯一被警察忽略的地方。事后你想起這件事,冒險去辦公室銷毀,卻發現了屋中的我們。你力氣不大,對抗我們兩人有難度,而且可能會引來保安,所以你選擇了離去。”
宇瑩說完,直望進楊老師的眼睛,目光灼灼。楊老師卻出人意料地鎮定下來,把手中的鉛筆扔到地上,站起身來拍了拍手,“小警犬們的鼻子很靈啊。”
宇瑩皺了皺眉:“動機是什么?”
“動機?誰會平白無故地殺人呢?”楊老師緩緩轉過身來,臉上不知何時已掛上了淚水。“自我轉入學校的第一天起,王主任就一直騷擾我。那天下午……那天他太過分了,我只是用高跟鞋自衛,哪想到……”
“胡銳是怎么回事?”
“他是大我十歲的表哥,從小就很疼我。他身上有案子,一直在逃,知道這件事之后主動要替我扛,我一直沒答應。上午他給我發信息,告訴我要好好活下去,我沒想到他會……”
宇瑩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聽著楊老師的自白。
“放過我吧,表哥已經認罪了,這還不夠嗎,別讓他白白地犧牲啊……”楊老師已然崩潰,全身顫抖,大聲哭著。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掌握在我們手里。
不知多少時間過去,楊老師的哭聲終于弱了下來。宇瑩從懷里掏出一個空紙袋,這上面有楊老師的指紋,是她殺人的唯一證據。宇瑩嘆了口氣,帶著紙袋,走出畫室,撥通了王叔叔的電話。
已近傍晚,火紅的夕陽燃燒了半片天際,幾群麻雀饑餓地搜尋著遺落的食物,它們注定過不了這個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