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不能“割斷”“遺忘”和“忽略”

□ 逄春階

真情不能“割斷”“遺忘”和“忽略”

□ 逄春階

黎 青//圖

在今年春節團拜會上，習近平總書記講了這么一段話：“當今社會快速變化，人們為工作廢寢忘食，為生計奔走四方，但不能忘了人間真情，不要在遙遠的距離中割斷了真情，不要在日常的忙碌中遺忘了真情，不要在日夜的拼搏中忽略了真情。”這段話，很走心，很值得思考。隨著年齡的增長，對真情，我也不同程度地“割斷”“遺忘”和“忽略”了。時間之銼，把我都銼成了沒心沒肺的人，想想很惋惜。

春節期間，我老家的小村建了個微信群。我小時候的玩伴，“呼啦”一下子就聚到了群里，有些都40多年沒音信了。他們大都當了爺爺奶奶或姥爺姥姥，他們發上自己的照片，我幾乎都不認識了。我感到很慚愧，也很傷感。我們曾經在故鄉浯河邊上玩泥巴，打葦葉，鉆紅麻林，摘苘餑餑，壘燕子窩，過家家，一切的一切，都像一陣風一樣，吹得無影無蹤。當年我們同住一個胡同，同吃一口井水，同用一盤碾，而現在都有了距離。真情被割斷了，好在若干年后，又續了起來。我們從小培養起的真情，有著故鄉的味道，我們走得再遠，但故鄉是我們的原點。

曾幾何時，有些遙遠的朋友，因為個人的生計或其他難題，找到自己的朋友，有的幫著解決了，有的沒有解決，解決了的往往很高興，可是，沒解決的，關系漸漸疏遠。空間距離的遙遠，變成了遙遠的心理距離。我們的真情呢？難道僅僅是維系在利益上嗎？能不能超越了它？

人生一言難盡是個“忙”。我查《漢語大字典》，“忙”字有三層意思，第一層是內心著忙。《集韻·唐韻》：“忙，心迫也。”第二層是急促，緊迫。引用的例句是杜牧《郡齋獨酌》中的兩句“屈指百萬世，過如霹靂忙”，以及楊萬里《小溪至新田》中的“懊惱春光欲斷腸，來時長緩去時忙”。第三層是事情多，沒空閑。《增韻· 唐韻》：“忙，冗也。”《篇海類編·身體類 ·心部》：“忙，不暇也。”例句是宋·陳造的《田家謠》: “麥上場，蠶出筐，此時只有田家忙。”

三層意思，其實是兩層，身忙和心忙。進而言之，就是一層，不是身忙，是心忙。心之官則思，心忙，導致身忙。《紅樓夢》中的賈寶玉有個外號叫“無事忙”，就是典型的心忙而導致的身忙。

日常的忙碌，一天一天，不知不覺，就把真情遺忘了，成了一個祿蠹，這是很可怕的。沒有了真情，也就沒有了人生的樂趣，如枯萎得沒有了水分的花草。人一忙起來，就容易忘。比如，到遠方去旅游，慌忙地準備這個準備那個，吃的喝的玩的都帶上，可是在旅行中，總是會忘記了什么東西。比如保溫杯，就經常落在車上或者賓館里，等著想喝水的時候，卻找不到了。比如雨傘，天晴了收起來，隨便一扔，等下雨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但已不知去向。忙碌，容易遺忘，真情也一樣。杯子丟了，雨傘丟了，還能買新的，老同學、老朋友丟了，上哪兒買？真情丟了，上哪兒團購？

當今社會，生活壓力、就業壓力都很大，身處日益激烈的競爭環境，只能不斷拼搏，不分晝夜地拼搏。不拼搏，就會被淘汰，職場中的人總是如箭在弦，總是枕戈待旦。可是，在拼搏的過程中，眼中只剩下對手，滿眼敵人，也就殺氣騰騰，刀光劍影，真情也就被忽略了。

不同程度地“割斷”“遺忘”和“忽略”，說到底就是與真情疏遠、疏離、區隔、絕緣。在物欲橫流的環境下，實用主義、拜金主義、享樂主義和極端個人主義盛行，真情是沒有分量、輕如鴻毛的，可有可無的，有時甚至是多余的，因為在追逐一些不正當利益的時候，要徹底放棄真情，才能下得去手。有真情，說明良心還在。真情在有些人那里是礙手礙腳礙眼礙事的。

找回真情，必須悟透真情的真諦，悟透真情的本質。習近平總書記說，真情，是不虛、不私、不妄之情。真情不虛就是要忠誠老實、誠懇待人，真情不私就是要砥礪品德、剛正無私，真情不妄就是要光明磊落、坦坦蕩蕩。

“虛”與“實”對，真情不虛，就是真情要實。虛情，必然是假意；實心，必然是實意。情真，才實、才滿，不空。“真”是情的首要品質。與“真”相反的是“虛”“假”“謊”“偽”。真情就要率直而老實、真誠而懇切。也就是總書記說的：“真情不虛就是要忠誠老實、誠懇待人。”

“私”與“公”對，真情不私，就是真情要公，公就要付出，要分享，要超越小我，要舍棄。“公私之交，存亡之本也。”為什么大家感覺真情淡了，就是公心少了。無論是親情、友情、愛情，還是同志之情，考慮自己多了，考慮別人就少了，老想得到別人的真情，一次兩次還行，慢慢地，就稀釋了，最終就消失了。如同志之情，當年在朝鮮戰場，志愿軍戰士邱少云面對燃燒彈，他如果為了自己減少痛苦，可能就選擇移動，選擇大喊大叫。但是為了埋伏的那些戰友們不暴露目標，他忍著劇痛，一動不動，這就是大公。這樣的大公，感天動地。

“妄”與“正”“直”對。真情不妄，就是真情要正、要直，要光明磊落、坦坦蕩蕩。《說文·女部》：“妄，亂也。”亂則不正，不直。真情者，知是非，不妄為，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我最佩服的古人是蘇東坡，林語堂的《蘇東坡傳》我經常翻閱，我贊同林語堂的評價，他說：“蘇東坡比中國其他的詩人更具有多面性，天才的豐富感、變化感和幽默感，智能優異，心靈卻像天真的小孩——這種混合等于耶穌所謂蛇的智慧加上鴿子的溫文。不可否認的，這種混合十分罕見，世上只有少數人兩者兼具。這里就有一位！終其一生他對自己完全自然，完全忠實。他天生不善于政治的狡辯和算計；他即興的詩文或者批評某一件不合意事的作品都是心靈自然的流露，全憑本能，魯莽沖動，正像他所謂的‘春鳥秋蟲聲’，也可以比為‘猿吟鶴唳本無意，不知下有行人行’。他始終卷在政治旋渦中，卻始終超脫于政治之上。沒有心計，沒有目標，他一路唱歌、作文、評論，只是想表達心中的感受，不計本身的一切后果。就因為這樣，今天的讀者才欣賞他的作品，佩服他把心智用在事件過程中，最先也最后保留替自己說話的權利。他的作品散發著生動活潑的人格，有時候頑皮，有時候莊重，隨場合而定，但卻永遠真摯、誠懇、不自欺欺人。”我以為，這就是蘇東坡的真情不妄。

真情珍貴，但也要防止變味的真情。表達真情，需要用心，有時還需要一些載體，比如物品、金錢之類，如果互相攀比著表達所謂的“真情”，就有了“妄”，就是“亂”，就是“虛”，就是“偽”，就是“私”，真情表達要量力而行，就像盡孝一般，論心不論跡。

表達真情，其實也有個界限，那就是尊重對方，不以“真情”的名義，打擾每一個生命個體。誠如學者李銀河說的：“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都不能完全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因為那個親人、朋友或者戀人是一個獨立的個人，他有自己的需求，有自己的生命興奮點，這些興奮點可能跟你有一點點重合，但是完全一致絕無可能。當兩人各有各的興奮點時，痛苦就來了。你在意的事情，他不在意，你喜歡的事情，他不喜歡，你關注的事情，他不關心。即使只是關注或喜歡程度上的差異，也會造成痛苦。”所以，表達真情，要把握度。一般情況下，真情是越走越近，越走越親；越疏越遠，越遠越疏。但親密無間，有時反而不能長久，親密有間，彼此尊重，真情卻永遠保持。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人生苦短，真情甜增。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