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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碼

2017-03-20 01:56:56/
青年文學 2017年3期

⊙ 文 / 吳 澤

號碼

⊙ 文 / 吳 澤

吳 澤:一九九〇年出生。安徽人。本文系公開發(fā)表的第一篇作品。

這段時間,陸遠總是會接到陌生電話。電話里,他被誤認作一個名叫“趙川”的人。雖然每次費力解釋一通,掛了電話,覺得事情總算過去了,可第二天,電話卻又會打來。來電時間,卡在晚上七點,一到了這當口,電話準保響起,像定好的鬧鈴。

碰到這樣的電話,陸遠一開始也覺得煩躁,但要直接掛斷,對方就會沒完沒了地打,直到接電話。這時聽對方的說辭,像根本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不記得在剛才,已經(jīng)打了一次又一次電話,儼然夢游的人來來回回開著門,但自己毫無意識。

沒把對方拖進黑名單,是因為,對方像四處在找“趙川”。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趙川消失不見,沒了蹤影,而這對她造成了相當程度上的打擊,以至于顯得沒頭沒腦,做出這樣的事來。

陸遠剛來深圳,工作也才慢慢上手,認識的人不多,知道他新號碼的,就沒幾個。電話打來的時候,陸遠覺得詫異。聽到對方要找的人是趙川,陸遠知道電話打錯了,但不管怎么解釋,對方都像沒聽到,仍把自己當成所謂的“趙川”,在那里自言自語,讓人理不清頭緒。

電話那頭是個年輕女人,聽聲音三十歲上下,但也說不準,畢竟不是站在眼前,只能想象出個大概。對方認定,陸遠就是趙川,聲稱自己是趙川妻子,一個勁地埋怨:兩個月前趙川就沒了音訊,電話也始終打不通,現(xiàn)在總算打通了,但還是不說人在哪里,讓她擔心得不行。

這種情況讓我疑心,應該是什么犯罪團伙,給陸遠下的套子。任何人碰到這種事,能不給自己惹麻煩就不去碰,但他不這么認為。他說根本沒發(fā)現(xiàn)對方是詐騙,因為騙子不管怎么巧妙,終歸還是離不開錢的事,她從來沒提過錢,應該是真的碰到了難題。

“昨天晚上,七點的時候,那個女人又打電話給我了。”吃著午飯,陸遠跟我說。

“唔。”我吃著東西,支吾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趙川在外面有別的女人了,幾個月都不回去,”陸遠看我不說話,自己在那里亂猜起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怎么都找不到。”

“可能就是這樣,要么受到其他打擊了。”放下湯碗,我夾起土豆塊吃著,抬起頭來看了看陸遠,覺得他是自找麻煩。確實,不管我怎么說,他還是會接電話,這我已經(jīng)猜到了。他就是這樣,雖然看著總是一副和善的樣子,沒有脾氣不跟誰爭,但又十分頑固,自己認定了什么,就一個勁鉆進去。這讓我氣惱,卻也實在沒有一點辦法,“你自己的事情一大堆,管別人干嗎呢?”

“我知道,但你不了解情況,換作是你,聽到她在電話里說的那些,也不會不管不問。”陸遠吃著紅燒茄子,話說完了才抬頭看我一眼,像要看出我的態(tài)度來。

陸遠今天,又打了紅燒茄子、海帶絲和八兩米飯。這些天來,到了午飯的時候,他總是要打份紅燒茄子,問他為什么不吃點別的,他說沒什么想吃的。因為這個,我也時不時地跟他一樣,會要一份紅燒茄子。雖然味道不錯,但天天都吃這個,到底還是會讓人覺得乏味,盡管陸遠看上去,像是根本吃不膩。

“這不太可能,我不想被別人騙了,一般人不可能管這種事。”我說,“你也得上點心,別給騙了。”

“是啊,但聽她話里說的,不像你以為的騙子,也沒有騙子會對誰說,‘晚上吃了什么’‘要照顧好自己’‘在外面散心,但也要想著家里,碰到什么事情了,就打電話跟我說’。”陸遠嘴上說著這些,眼睛就亮了起來,甚至神采飛揚,十分高興,就像娶到了一個通情達理的媳婦。

“那可說不準,一些人喜歡放長線釣大魚,會先給你點好處,然后再把你圈進套子里。”我信口開河地說,不理會實情到底怎樣。“就算真像你認為的,她也是在對趙川說那些話。得記著這個,你不是趙川。”

這時候,陸遠停下,放下手里的筷子,擱在碗沿上,端過旁邊的湯碗,喝起紫菜蛋湯來,要把嘴里吃著的東西,一股腦沖下去。陸遠看著本來就悶悶不樂,現(xiàn)在又有點焦躁,就好像掉進井里,抬起頭發(fā)現(xiàn)下起了大雨。他緊盯著我,眼里十分冷靜,帶著不滿,像是我說錯了什么。但他也知道,就算換個人,也會這么說。我不過是希望他,處處留點心。

“就算是放長線,我也不是條大魚啊。”陸遠不滿,大概覺得,我不肯相信他,不相信他的判斷,“我現(xiàn)在,辦了一套房子,在老家,每個月都得還兩千多貸款,加上剛過來,工作還在熟悉,業(yè)績沒上去,工資就那么點,吃頓飯都得想著不能超過多少錢,每個月剩不了幾個錢。我現(xiàn)在窮得就像被繩子套住了,下面拴著一塊大石頭,平時就已經(jīng)要死要活的了,再碰到什么不順心的事情,就像一下子被扔到海里,整個人跟著石頭,一個勁往下沉了,想逃都逃不掉。”

“都這樣。”看到他停頓下來,我不自覺地嘆了口氣,擱下筷子,坐起身來看著他,“誰不是活得緊緊巴巴的?月薪五千有月薪五千的生活標準,月薪兩三萬就有兩三萬的要求,工資高的就想買個好一點的房子,但只要買了房子,哪家不都是在填窟窿?你知道我說的意思吧。在公司我整天忙得焦頭爛額,打電話打得口干舌燥,但停下來休息三分鐘都不敢,畢竟這三分鐘可能就打出一個幾萬的單子。可就是這樣,晚上回到家了,你嫂子照樣沒有好臉色,更不要說體恤人了,為什么呢?因為她上的這條船,四處都是窟窿。我們忙死忙活,根本顧不了那么多,也沒法在意那么多。就算給你一個月年假,你都不敢休息,要是休息了,下個月房貸怎么還?日子要怎么過?這個事,誰敢想?”

陸遠聽到我這么說,有點半信半疑,但臉上原本像揉皺紙張一樣的沮喪神情,慢慢還是舒展了一些,大概覺得,別人跟他都差不多,自己的情況,也沒有壞到哪里去,多少讓他寬慰。就這樣,他沖我點了點頭,但并不像是同意我說的話,更像在確認什么。

“是啊,就是這么個情況,能有什么法子呢,都是這么過活著。”吃完嘴里的茄子,陸遠抬起頭來,“說實在的,要不是你給我先交了一季的房租,估計我現(xiàn)在早餓死了。你覺得,就我這個樣,她能騙我什么呢?”

“是騙不了什么,”我干笑了一聲,試著緩解一下氣氛,“但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碰到什么事,都得留個心眼不是?”

“這個我心里有數(shù),不可能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也知自己在干嗎。我就覺得,誰都有艱難的時候,能幫別人一把就去幫。說實在的,自她打來電話開始,我也沒做什么,可以說什么都沒做,就接個電話。聽她在那里說,她要的,應該只是這個吧。是啊,我沒做什么,就接個電話。既然這能讓她的情緒慢慢穩(wěn)定下來,不會想著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為什么要把人逼到絕路呢?你覺得是不是?”陸遠抬頭看著我。

“你要能肯定對方不是在騙你,那就沒什么。”我慢吞吞地說。說完,我就擱下筷子,溜著眼珠四處打量。現(xiàn)在,大部分的同事都吃完回公司了,我也想早點回去。不知道為什么,每次午休時間,在外面久了,總感覺不踏實,像是倒掛在半空中,沒根沒底的,就算是在辦公桌前椅子里坐著,也比在這里安心一點(這確實讓我覺得自己有點可悲)。但看樣子,陸遠吃完飯,大概還要幾分鐘,我總不能自己起身回去,留他自個在這兒。

我伸手把碗筷推到一邊,抬起胳膊放在桌上,垮下肩來想放松一下。但弓著腰,突然覺得肚子脹得慌,索性向后倒去,靠在椅背上。可就這么坐著,還是覺得不踏實,時不時地要拿出手機,想看一下時間。大概陸遠也察覺出,我本意是想快點回去,他就開始吃得慌了,米飯是兩口兩口地扒,腮幫子轉眼就撐了起來,像是把東西含在嘴里的松鼠。

陸遠咽下最后一塊茄子,把碗里剩的幾口米飯匆忙扒進嘴里,一邊大口大口吞著,一邊拿起湯碗。我從褲子兜里掏出手機,滑開屏幕看了看時間,剛過十二點四十。

“我來深圳,”陸遠放回湯碗,抬起臉來看我,“人生地不熟,連哪里落腳也不知,你給找了房子,又交了房租。本來沒這必要,你只跟經(jīng)理說,讓我來公司應聘就行了,但你還是做了所有這些事。我就想講,你剛才勸我,是為了我好。”

“你看你,我還能說什么呢?”我不自覺地笑了笑,“你自己看著辦吧,要是電話那頭有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就趕快脫身跳出來,別有什么幻想。”

“這我知道,能拿捏得好。”

“那就行。”

陸遠本是周林的江西上饒老鄉(xiāng),大學畢業(yè)快兩年了。剛畢業(yè)時,就考上了上饒的公務員,很是讓旁人羨慕。上饒地方公務員的工資雖然不高,要往上升也難,但十分穩(wěn)定,福利又說得過去。陸遠辭掉公務員,自有他的原因。

大學里,陸遠談了個女朋友叫林寧,是省城的。兩人談了三年,本打算畢業(yè)就結婚。原想著考上了公務員,工作穩(wěn)定這事就好說。但提出來,就發(fā)現(xiàn)女方家里,死活不同意,認定了要先在省城有一套房子,不然說什么也沒用。去年年底,陸遠父母搬出來家底子,又從銀行貸了些錢,給他在上饒市里買了套房。但女方家里還是不同意,因為不在省城,再加上貸款買的房子,大概不想女兒去外地,更不想女兒跟著還房貸,畢竟是家里的獨生女。

兩人就這么分隔異地,但聯(lián)系算始終都沒斷,女方也是打心眼里希望兩個人能在一塊兒吧,就跟父母商量來商量去,軟磨硬泡的,可能也試了一些手段。做父母的,當然抗不過自己女兒,只能退一步:陸遠要能在三年內買輛車,兩人就可以先結婚,可以一起工作還房貸。

聽到對方家里做了這么個妥協(xié),只要三年內買輛十萬以上的車子,就同意兩個人的事。陸遠覺得,這總算有了點眉目,可一想到每月的還款,公務員也就那么點工資,哪里有閑錢再買車。更不能再為難父母了,在鉛山這個小縣城,老兩口幾十年攢下來的錢都掏出來給自己買房子了。想來想去也就只有辭職,換個工資高點的工作。當然,除了這些,還有更重要的考慮,他在市水利局待了這一年半,覺得沒什么奔頭。

⊙ 吃火(2015劇照)·張亦蕾

但辭去水利局的工作,陸遠也不知道怎么是好,工資還了月供能剩下一半用來買車的工作,上饒是不好找。要說去別的地方,又沒什么頭緒,畢竟人生地不熟,能不能找到合意的都是問題。過年回鉛山的時候,陸遠跟家里正經(jīng)說了這個事,父母雖然不同意他辭職,可也由著他做決定。老兩口就讓陸遠提著煙酒,去找年前剛從深圳回家的周林,希望陸遠過了年,跟著他去深圳。

周林本打算,過了年不回深圳。陸遠聽到這,有點心慌。但周林說,他走了公司正好缺人,陸遠要真想去,他就給老于打電話,到時候直接過去入職,大概也沒什么問題。因為媳婦懷了孩子,周林辭職回家,準備留在鉛山工作,這樣一來,方方面面就都能照顧到。可能孩子大點了,周林還是會回去。

就這樣,過完了年的三月初,星期一上午十點多,陸遠就來了。因為沒地方去,他是直接到了公司,拉著行李箱,在大廳坐了兩個小時。陸遠到的前一晚,那時他已經(jīng)在車上了,周林才給我打電話,說他到了之后,讓我?guī)フ依嫌凇N矣X得,應該讓他周末過來,我也能去接他,但周林琢磨著,我要帶女兒小璇去練琴,可能也沒什么時間,就讓他星期一來了。

大老遠的,陸遠跑來了這里做銷售,也是揣著一些決心和抱負的,畢竟他跟女朋友林寧的問題在那擺著。但可能因為之前,做的是文職,現(xiàn)在干起銷售來,陸遠像是有點不適應。不管是打電話,還是跟客戶面談,仍然不得要領,說話也沒掌握相應的技巧和策略,流失了一些客戶,業(yè)績也遲遲上不來。但要是公司里平時培訓,陸遠也忙著參加。看樣子是當真想做好這份工作,對什么都十分上心,肯用心做事,也知道摸索,老于對他也就抱著足夠的耐心,沒有表露出明顯不滿。

現(xiàn)在陸遠已經(jīng)來了兩個多月,前段時間,我女兒小璇忙著小提琴考級,也是比較關鍵的節(jié)點,到了周末,就得帶她去老師那里練琴。因為這個,我平時也沒時間讓他到家里吃頓飯。說來,我覺得過意不去,畢竟陸遠在深圳沒半個親友。上星期,小璇總算考完了,這周末也有了時間,我就打算讓陸遠來家里吃頓飯。

收拾桌子準備下班時,我看了看手機,已經(jīng)過了晚上八點。陸遠還坐在那里,一手撥著名單上的號碼,一手抓著聽筒放在耳邊。這些天陸遠開始拼命打電話,有時到了十點多才回去。記得前一會兒,陸遠像是出去了一趟,大概是去接電話,七點的光景。因為坐了一整天,鬧得腰酸肩痛的,吃過晚飯,我就開始站著打電話,但還是沒看清楚,也沒注意他過了多久才回來。

鎖好抽屜,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轉身向陸遠走過去。停在陸遠旁邊,他還在跟客戶在電話里談著,但是聽他的話語,不能說服客戶。他聲音有點抖,怕是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說的。自己都不信的東西,又怎能讓別人相信,怎么讓別人下單掏腰包?

沒過多久,對方掛了電話,陸遠聽著里面的忙音,伸手按了一下復位,準備打下一個。我拍了拍陸遠肩膀,他抬起頭來看了看我,臉上掛著疲倦和失望,就像掉進枯井里,跌斷了腿,只能直勾勾地望著井口。

“下班回去吧?”我說,“周末了,得讓自己好好休息。”

“嗯,我也想回去,但這才拿下六個。”陸遠沮喪地看著我。

“慢慢來。”我沖他笑了一下,“你昨天晚上十一點走的?”

“你怎么知道?”陸遠有點驚訝。

“公司里都知道了。”我說的實話,陸遠昨天十一點才下班,雖然不清楚別人怎么知道這事,但一早上整個部門都傳開了,“身體要緊,回去吧。再說,這都星期五了。”

陸遠看了看桌上的名單,還有一大串號碼沒打,打過的大都畫了叉。擱回電話,陸遠沖我點了點頭,起身開始整理辦公桌。陸遠的辦公桌看著亂糟糟的,單子散成一堆,占了小半張桌子,文件夾也是隨隨便便擺著。

放好桌上的東西,陸遠把椅子推到了里面。雖然決定下班回去,但還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出了公司,我們向電梯走去,一路上陸遠盯著地面,不言不語地朝前走著,臉上沒有半點光彩,像埋在影子里一樣。

從上個星期開始,陸遠看上去就總是顯得沒精打采,大概還是工作的原因。每天電話打了一個又一個,可就是談不成,已經(jīng)做了兩個月仍沒起色,照這么干下來,沒什么勁頭。但需要注意的地方,不管是大是小,該說的都給他說了,也只能靠他自己琢磨。畢竟這種事情,沒有行不行,只有要不要做好。

“明天星期六,來我家吃飯吧?”我轉過臉去看著陸遠,“你嫂子是重慶的,做的菜會有點辣,能吃辣吧?”

“明天嗎?”

“明天。”我說,“下午四五點的時候,過去就行了,坐地鐵,在新安站下車,從C出口出來。到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嗯,我明天有點事,”陸遠有點為難,看樣子確實不能來,“可能去不了。”

“那就星期天吧。”我也不想問他是什么事,既然不能去,總有他自己的原因,“星期天沒事情吧?”

“星期天沒事。”

“那就這么說了。”

“嗯,我要給小璇買點什么東西過去?”陸遠轉過臉來看了看我。

“不用了,家里什么都有,再說她也不喜歡別的,你什么也不用拿。”

“那怎么好?”

“哪里有什么不好的?”我笑了笑,“別想那么多,也別扯那些,你就當回自個家吃飯。回自個家吃頓飯,還要拿東西嗎?”

“嗯,那我到時候就過去。”

“這個星期電話打得怎么樣?看你幾乎每天都加班到那么晚。”

“二十來個單子吧。”

“你剛來,別急,一開始都這樣,我進公司的時候,兩三天才能打出一個單子。”

“嗯。”他沒有再說什么,看樣子又讓他煩躁了。都一樣,任誰碰到這么個情況,都開心不起來。

出了寫字樓,街上嘈雜的聲浪頓時鉆進耳朵里,激起了一陣陣的轟鳴,像是腦袋里鋸著木頭。我們并排向公交車站走去,我去城西,陸遠要去城北。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剛過了晚上八點二十,到了家就得九點多了。我不自覺地嘆了口氣,但這并沒有讓我感到舒坦一點,就像心里堵著一塊石頭。

“不知道車什么時候能來,”我說,“上次九點半回去,最后一班車了,等了二十多分鐘才來,回到家都快十一點了。”

“路上太堵了。”陸遠盯著對面,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我回家路過高架那段,每次車子都得堵個十幾分鐘。”

“那邊修路,”我轉過臉去看了一下,公交車還是沒來,“車輛又多。”

“是啊。”

陸遠仍心不在焉,像在擔心什么,看上去急著想回家,但更像是覺得自己不該這么早回去。這時候來了一輛車,雖然不是179路也不是85路,陸遠還是看了過去。因為看不清,車子到了近前,陸遠才有點失望地回過頭來。

“可能前面那班車剛過去,我們來的時候。”

“應該吧。”陸遠說,看起來也沒那么憂慮了,“你回去嫂子都要睡了吧?”

“星期五,一般不睡那么早,她肯定等著我回去呢,”我沖著陸遠笑了笑,“我不到家,她一個人睡沒意思。”

“嫂子一定不高興你這么晚回去,”陸遠會心地笑了起來,“得讓你跪一會兒吧?”

“哪里,她巴不得我到了家早點上床睡呢,這你還能不明白?”

“不明白。”陸遠笑著說,“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大實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起來,“你這個人就是活得太不明白。”

“沒辦法。”

“對了,那個事呢?”想到還要再等一會兒,就問了那個女人打電話的事。

“還那樣,”陸遠有點困惑,“她情緒算是穩(wěn)定下來了,但又總覺得,她越來越纏著人。每次電話,時間都比以前久了,有時候會打到八點。”

“一個小時?”我笑了笑,“你們也是有話聊了吧?”

“你看你。”陸遠說著有點慌亂,舌頭打了結一樣,接著低下頭看了看手機,像是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前面都是她在電話里自說自話,現(xiàn)在你開始跟她聊得一頭勁了?”

“沒有。”陸遠語氣冷淡地回了一聲,“還是她在說,話光是聽著都讓人吃不消,我都不知道跟她說什么好,電話里。”

“嗯?”我笑了笑,“她說了什么讓你吃不消?”

“她在電話里,開始跟我說些很露骨的話,就是她跟那個人之間的,非常私密的事情。”

“好像是一件香艷的事啊。”我笑了起來。

“哪里的話,你就不要拿我打趣了。”陸遠晃了晃腦袋。

“對了,”我說,“還有林寧,她知道這事嗎?”

“我沒跟她說。”陸遠看著我,“我們現(xiàn)在,十天半個月的能打一次電話。這個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說。”

“沒說是對的。”我掂量著,“這個也不好辦,說了不是,不說也不是,誰知道她會怎么想。”

“是啊,這種事情說出來,誰會信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個時候,85路車來了,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一些人從車上走了下來,旁邊等車的人紛紛擁到車門前,推推搡搡地擠了上去。我轉過臉來看了看陸遠,他突然顯得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無助。大概他希望這個時候,能有人跟他聊一會兒,就算不能讓他明白怎么做更好,也至少能讓他覺得舒坦一點,不至于憋在心里堵得慌。

“車來了,”陸遠抬手指了指車門,“上車吧。”

“沒事,我坐下一班吧,九點半到家也不晚。”

“回去吧,”陸遠又說一遍,“太晚了,嫂子擔心。”

“你上車了再說吧,”我拍了拍陸遠肩膀,讓他別較勁,“我又不急著回去,你嫂子才不擔心這個事呢。”

看到我們停在站臺上沒動,司機師傅關上車門,匆匆忙忙開走了。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等車的時候,看到別的車子,在面前停下,自己明明不上去,但司機還是等那么一會兒,總讓我覺得于心不安,就像是定好了時間和地點見面,卻因為某些緣故沒有出現(xiàn),讓人期待又失望。

“要是你真不想煩心這個,就把她拉進黑名單,要么直接換號碼,這有什么不好辦的?”

“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陸遠一臉愁悶,“可能一開始,可以這樣做,但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就像你說的那樣,成了這件事這個問題里的一部分了,沒法從里面脫身出來。”

“是啊,對她來說,你就是那個趙川,”我不自覺地嘆了口氣,覺得這個事情變得很麻煩,“但是你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她電話打來,你就接,你這么順著她,到了后來,真要是她說你不怎么樣,她就做什么給你看,難道你也要去做?你沒有這份責任,沒必要擔著。總要了斷這個事,總要跟她坦明,你不是趙川。”

“是這樣吧,可能我確實讓她覺得,她就是在跟趙川打電話。”

“只要別到時候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就行。”

“真神奇。”陸遠話里有點嘲諷自己的意味。

“不能說你覺得這跟游戲一樣有趣。”我看了看陸遠,“你也不知道自己能碰上這個事。”

“是啊。”陸遠沮喪地看著地面,“可又能怎么樣呢?”

“但你總不能,一直就這么耗在里面。”

“我知道。”

“但你也要清楚,這件事本來跟你沒有任何關系,要是她真做了什么想不開的事,你也沒有任何責任,不要放在心上。”

“你這是坐著說話不腰疼。”陸遠提高聲調說著,但有氣無力,看來這事確實讓他焦頭爛額,“事情要是攤在你身上,你能坐視不管?要是她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能沒有半點愧疚?因為本來可以避免,你只要稍微做點什么。”

“說不準,可能一開始,我就不會把自己牽扯進去。要是她打了我的電話,知道是打錯了,我就不可能再接,像這種每天不厭其煩的,只會拖進黑名單。”

“是啊,我給自己找麻煩,是我拎不清。”

“我可沒這么說。”

“算了,事情已經(jīng)這樣,我也是一只腳踩進河里,鞋子已經(jīng)濕了。”

“那林寧呢?”我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樣,“你說你們十天半個月的才打一次電話,你們聯(lián)系得少了?”

“跟以前差不多,一直都那樣。但不怎么吵架了,這點比原來好。”說到林寧,陸遠又開始焦心起來,“可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我們不在一塊兒,她現(xiàn)在,慢慢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說不定哪天,我們就這么斷了。我自己也感覺,平淡了,可有可無一樣。我說的是實話,真這么覺得了。”

“平淡點沒什么不好。”我試著勸解他,“我跟你嫂子梁靜,現(xiàn)在也是很平淡。平常一天都說不上幾句話,因為都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得先顧著活?但平淡歸平淡,位置還在那里,動不了的。”

“希望這樣吧。”陸遠話音拖得有點長。

“你覺得平淡,是因為相互之間太了解了,感情到了一定程度就是會這樣,其他的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不需要再用什么來表明。”

“我知道,但我不能確定,我跟她之間,是不是你說的這樣。”陸遠看著前面,眼里空洞洞的,像兩口枯井。

“車子來了。”我說,這個時候,179剛好過了前面那個路口,能夠看到半個車身。“你上車回去吧,別瞎想,心里面有數(shù)就行。”

“關鍵是現(xiàn)在,我心里也沒數(shù)。”

“你得相信她。”

“我不是不相信她,”陸遠看上去顯得很苦惱,“是不相信我自己。”

“不相信自己什么?”我看著他,“你要是自己都不相信,還想相信誰呢?”

“不相信能方方面面都做好,”陸遠低頭盯著地面,“讓她滿意,讓別人滿意,也讓自己滿意,不相信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償所愿。”

聽到陸遠這么說,我突然就理解了他的心情,理解了他的煩躁。我明白,他現(xiàn)在的處境讓他騰挪不靈,像掉進了窄墻里,整個人卡在那兒,不著天不著地,上不來也下不去。但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畢竟這個事情,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就算我說了再多也沒用。

這時候車子停了下來,車門剛好在我們面前打開。陸遠轉過臉來看著我,有點不確定自己要不要上車。我沖他點頭笑了笑。車子開走,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過了八點半,車子不那么好等了。

陸遠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廚房幫著梁靜清洗花蛤,放下刷子,抓起梁靜圍在腰上的圍裙,擦了擦手。接了電話,就聽陸遠說,他剛出了地鐵。我讓他在那里等會兒,兩三分鐘人就到。

掛了電話,我走到梁靜旁邊,跟她說去接陸遠,梁靜點了點頭,把鍋里的菜花翻炒了幾下,就過來拿起刷子,從水里撈出花蛤。我出了廚房,小璇正坐在沙發(fā)里看電視,我讓她把擱在沙發(fā)上的衣服拿回房間,然后打開門向外面走去。

快要到地鐵站出口時,遠遠就看到陸遠站在那里,縮著肩膀四處望著,像剛從雞籠子里鉆出來身上羽毛斜插、躲在路邊的公雞。他打量著人群,在試著搜索熟悉的身影,但沒法確定我從什么方向走過去。我到了他對面,他轉過臉來才留意我。發(fā)現(xiàn)我從人群里走了過去,陸遠眼睛總算亮了一下。

陸遠手里提著一袋子水果,看樣子坐地鐵之前就已經(jīng)買好了,袋子也像是提了一路。他沖我笑了笑,向我走來,我朝他揮了揮手。走到陸遠面前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我也停了下來,然后掉轉身,一起往回走。他沒有多說什么,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不自覺地嘆了口氣,他轉過臉來看著我,像是明白我在想什么,也跟著沮喪起來。

“你看你,早說了不要拿東西,你這樣,下次就不要過來了。”我有點氣惱,“不就是吃頓飯,犯不著。”

“就買了點水果,別的也不知道小璇喜歡什么,”陸遠有點慌亂,不知道我的話是不是會讓他覺得,自己拿的東西沒人稀罕,“總不能空手過來吧?”

“那有什么?你空手來怎么了?下次別這樣了。”

“小璇喜歡吃荔枝吧?”陸遠看著我,“本來想買點榴梿的,就怕她不喜歡那氣味。”

“家里的都還沒吃完呢。你這得拿回去自己吃。擱這里,放冰箱都得壞。”

“哪有再拿回去的。”陸遠為難起來。

“走,先回家,”我推了一下陸遠的后背,“回家里再說。你嫂子做了一桌子菜,辣椒沒放多。你得嘗一下她做的紅燒魚,準保你下次還想來吃。”

“嫂子做的菜一定好吃。”

“是啊,她做的紅燒魚可拿手了。”

到了家里進了門,停在玄關,陸遠準備脫掉鞋子。但我覺得實在沒必要那么多講究,就讓他直接去了客廳。小璇看到陸遠進來,站起來打了個招呼,然后匆忙跑去廚房打下手。

我們在沙發(fā)里坐了下來。陸遠有點局促,像是不知道腳放在哪里,也不知道手放在哪里。挺直后背覺得不舒服,但弓著腰又有點不合適,兩只眼睛盯著電視,雖然里面只是在播著洗發(fā)水廣告。

接著,小璇走了回來,手上端著剛切好的西瓜。西瓜是下午買菜的時候在菜市買的,冰箱里放了一段時間了,吃著應該正好。托盤放在茶幾上,小璇就轉身回廚房了。我推了推托盤,送到陸遠跟前,示意他拿起來吃。陸遠就近拿了一片,開始吃了起來,我把茶幾下面的垃圾簍放到他腳邊,方便他吐西瓜子。

“快到國慶節(jié)了,”陸遠吃掉手里的那片西瓜,轉過臉來跟我說,“林寧說她要過來看我。”

“這不挺好的嘛,”我笑了笑,“你們也那么久沒見了。”

“她是非要過來,覺得不放心我,怕我在外面受累。”陸遠一臉惱怒,“但我心里明白,她想的不是這個,她是不相信我。就算是怕我累著,干什么不累呢?”

“別多想,她就是擔心你,想看看你在這邊過得怎么樣。一個人在外面總是沒個講究,什么事情都能湊合。”我拿起一片西瓜,“她就是擔心你這個。”

“但你也知道,這有什么可看的呢?每天電話打得要死,還談不成幾個,下班回家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回到家都九點十點了。這個還是好的,遲了可能還得轉車,搞得十一二點才到家,躺床上動都不想動,連喝個水都嫌累得慌。還有就是,縮在那么小的房間里,八九平米,憋屈人,跟住在紙箱子里一個樣,沒有窗戶,沒有衛(wèi)生間,洗個熱水澡都成問題,來個人連擱腳的地方都沒有。我知道,是我自己要在那里租房的,自己是怎么都沒所謂,但這有什么可看的?”

“一開始都一樣,慢慢來,”我抽了張紙擦了擦手,把吐在手里的西瓜子用紙裹起來,“誰不都是這么過來的?你知道我剛過來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嗎?那時候公司剛成立,辦公的地方就是一間小公寓,哪有現(xiàn)在這么好的環(huán)境,也沒有現(xiàn)在的待遇。我們銷售部門一開始的那幾個人,白天打電話給客戶,晚上就擠在公寓里睡,沒有床就睡沙發(fā),睡不了沙發(fā)就打地鋪。不說了。你能想象?”

“知道,聽同事講了。”

“凡事得慢慢來,不能急,哪有什么一口吃成胖子的,豆腐別想趁熱吃。”我看了看陸遠,聽到我這么說,他臉色沉了下去,是想到了什么,“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想做成一件事,是真的難。沒有背景沒有資源沒有關系,就是要耗得你沒了激情沒了想法,踏實下來低頭做事,你覺得豆腐涼了不好吃,但就是豆腐涼了,才能輪到放在你面前。”

“想要的時候攤不到,攤到的時候已經(jīng)不那么想要了,但又沒法不要。”陸遠還是盯著電視,沒有回頭看我,盡管我盯著他一段時間了,“畢竟耗的是心血。”

“誰都想輕輕松松活著,但我們大部分的人,沒這個資格。就只能想著,年輕時先苦一把,老了自己落點清福,孩子也能不再像自己一樣。讓人惱火的,不是來得慢,是看不到。”我回頭看了一眼廚房,小璇娘倆正在盛著菜,應該是最后一道了,“你覺得現(xiàn)在這日子看不到頭,覺得不是實實在在做事就能行,覺得自己大好的年華,就耗在了這房子這車子上,一輩子活著沒有別的事干,凈顧著怎么掙個只磚片瓦怎么安身立命了。是這么覺得吧?”

“難道不是這么回事?”陸遠壓著情緒。

“看著確實只是這樣了。但你要知道,你只有這個事情做好了,才能想其他的,才能讓父母讓自己家人安心。讓父母家人安心,這也已經(jīng)是對我們普通人來說,最值得一輩子去追求的了。離了這一點,我們就跟機器沒什么分別了,但就是因為這一點,我們才不是機器。”

“是啊,每天打電話,都覺得自己像復讀機。”

“又能怎么辦呢?別人不都這樣?”

“但要是只想活得更像自己呢?”陸遠有點不以為然,“不希望跟別人一樣。”

“說明你還年輕。”我盯著陸遠,想知道他這話里有多少認真的成分,“只能說明這個,沒有別的。”

“可能吧。”

這時候,小璇跟梁靜一起從廚房走了出來,端著全都做好的飯菜。小璇把啤酒放到茶幾上,幫著梁靜把菜從托盤里端出來擺好,陸遠也伸手跟著端菜,我起身向廚房走去,準備把起子和碗筷拿來。

“還有一個湯,這就好了,”梁靜把飯菜在桌上擺好,轉身要回廚房,“我先給端下來,涼一會兒。”

梁靜回來,在沙發(fā)里坐下來之后,我們拿起筷子,開始吃晚飯。雖然陸遠說自己不挑食的,但我還是吩咐梁靜給他做了一道紅燒茄子,我看他每天都吃這個,覺得應該也算是喜歡吧。下午跟梁靜一塊兒去菜市場,茄子非常新鮮,我就跟梁靜說了一聲。紅燒茄子就放在陸遠跟前,當然還放著醬爆花蛤,這也是梁靜最拿手的菜。

吃飯的時候,剛到六點半,電視在一旁播著,沒人看,就圖個熱鬧,誰都不說話時,留個響兒。我們就這么吃著晚飯,陸遠只顧面前的茄子和花蛤,胳膊也不舍得多伸一點,就是放在中間的紅燒魚,也沒碰,更不要說別人面前的菜了。這樣一來,連最喜歡吃花蛤的小璇,也只是看著另一邊的碟子,筷子只在自個面前掃來掃去。

“嘗嘗你嫂子做的紅燒魚,別光顧著吃自己面前的,”我轉過臉去,對著陸遠說,“這武昌魚,要吃就挑半斤多重的,魚嫩肉細,沒有多少刺,小璇就喜歡吃你嫂子做的這個菜。拿筷子嘗一下。”

“剛才吃了一口,”陸遠夾了魚尾部分的一塊魚肉,沖著梁靜笑了笑,“嫂子做的菜,味道比外面的還好。”

“覺得好,以后有時間就常來。”

“嗯。”陸遠把魚肉放到嘴里,點了點頭。

“就當自己家一樣,想來了就來,什么時候都有你的飯。”

話還沒都說完,我停了下來,陸遠的電話響了。這個時候,正好到了七點。可能因為都在吃著飯,陸遠沒接電話,只是回了條信息。剛拿起筷子,還沒把菜送到嘴邊,電話又響了。這次,陸遠掛了電話,信息也沒有回一條。

雖然又放回手機,但陸遠夾起花蛤,還沒抬起筷子,不出所料,電話就跟著又響了起來,他遲疑了一下。接著,陸遠掏出手機,放到沙發(fā)上,電話也調成了靜音,每來一次電話,陸遠就伸手滑下屏幕,掛掉。

梁靜看了看陸遠,又轉過臉來看著我,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說點什么。確實總不能這樣,吃著飯,還得隔兩分鐘來一個電話。例常電話也就算了,但要是真有急事,這么著也不行。

“還是接個電話吧。”我說。

“有事就接電話,在這兒還講究那么多干嗎?”梁靜笑了笑,也跟著提議,“你可以到那邊陽臺。”

“嗯,我跟她說一下,讓她晚會兒再打。”陸遠點點頭,尷尬地笑了笑。

“不管怎么樣,電話還是要接,”梁靜憂心地看著他,“都打了這么多了,肯定是著急了。”

陸遠起身朝陽臺走去,看著他的背影,小璇露出詫異又帶著夸張的神情,覺得這種事情太古怪了,沒法理解。這時候,梁靜故作惱怒,看了看小璇,示意她趕快吃飯,不要好奇別人的事情。小璇看到梁靜的眼神,慌忙轉過身來,悶頭吃飯。

陸遠電話打了很久,大概二十多分鐘。他回來坐下之后,就有點心神不寧,也沒什么心思吃飯。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沒法跟他說什么,只能跟他一塊兒喝幾杯啤酒。他看著不怎么想說話,我也就不再多聊。

吃過晚飯,梁靜收拾好桌子,在廚房清洗碗筷。小璇明天要早起,就回了自己房間。我跟陸遠兩個,就坐在沙發(fā)里聊了會兒話。他喝了點啤酒,說起話來帶著情緒,但我也明白,這情緒,是因為剛才的電話,雖然不清楚在電話里,他們談了什么。

剛過八點半的時候,覺得時間不早了,陸遠決定回去。他坐地鐵到家也快十點了,我就沒有說什么,跟著他一塊兒站起身來。到了門口,我拿起他帶來的水果,準備讓他提回去自己吃,但陸遠死活不肯,說什么拿來了哪有再提回去的道理。看到陸遠實在講不通,我就沒再堅持,只跟他說下次來吃飯,就什么都不要買了。

到了街上,四下里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兩排店面也都關得差不多,我們向地鐵站走去。送他到地鐵口,我停了下來,想跟他提醒些事情,但提不提都沒什么分別,畢竟該說的都已說過了,怎么做,就只能他自己把握。

就這么在地鐵口站了兩分鐘,雖然陸遠看出來,我有話要說,但他只是停在那里,沒有開口問。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跟他說早點坐地鐵回去。他沖我點了點頭,像是什么都明白了。陸遠鉆進了地鐵口,隨著腳步下移,身影慢慢潛了下去。不知道為什么,這時候,就像是看著一個人,被什么東西吞了下去。

車上都是人,擠得滿滿當當,轉個身特別困難。好在過了路口,有一群人下了車,我也總算找到一個空位。剛坐到椅子里,沒幾分鐘,陸遠打電話給我,說他有事情,要請假一天,讓我替他跟老于說一下。人擠人的,在車上不方便聽電話,我先答應了他,打算到公司,跟老于說完請假,再問他怎么回事。

到了公司,已經(jīng)八點多了,離上班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其他人大多數(shù)都還沒來,但老于應該在辦公室了。我脫了外套放到椅子上,轉身朝老于辦公室走去。老于辦公室的門開著,他正站在桌子前,背對著門口喝水,看樣子,早飯又是拿在路上吃的,但是眼睛也沒閑著,緊盯平攤在桌上的文件。他看得十分認真,我走進來,他大概沒注意到。

老于這些年,確實一心為著公司,可以說,公司是他一半的心血,剛五十出頭的人,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不少,不管站著還是坐下,后背總是弓著。他本來可以升到總監(jiān),但實在放不下市場部經(jīng)理這個位子。按他的說法,要是離了這個位子,就跟部門脫了節(jié),什么訊息都不能完整掌握在手里,會讓他覺得心慌,沒法更好帶著整個團隊。

“放著椅子不坐,非得站著。”我敲了敲門,朝里面走了兩步,停在老于身后,對著他的肩膀笑了笑,“你這是想干嗎?”

“沒干嗎,”聽到是我的聲音,老于轉過身來,“剛到公司還沒來得及坐下來。”

“你看你還是這樣。”

“沒辦法啊,事情這么多。”老于擱下杯子,把文件朝里面推了推。

“是啊。”

“你可是很少來我辦公室啊,”老于話里,有點抱怨的意味,“別人怕我不敢來也就算了,你也不來,你知道這讓我多窩心嗎?”

“我也是平常沒什么事情啊,要是有事情當然就會來看你了。”

“這么說,你來就是有事情嘍?”老于笑了笑。

“也沒什么事,”我說,“不是我的事情,是陸遠要請個假,今天可能就沒法來上班了。”

“他請假?”老于有點驚訝,“每天都那么忙著加班的人,竟然會在星期一請假,有沒有說是什么事情?”

“沒有,沒跟我說,我也不方便問。”

“他也沒給我打電話。”老于有點不滿。

“那不是因為他更怕你嘛。”

“你看你。”老于笑了起來。

“我待會兒就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電話里,再跟你說一下。”

“也不用,你都來給他請假了,再說他也一定是有急事才請假的。”

“要的,怎么說都得跟你打個電話嘛。”

“還是你了解我。”老于沖我點頭笑了笑。

說完請假的事情,我轉身走出了辦公室,準備給陸遠打個電話,問他到底怎么回事。出了公司,停在樓梯口,我拿出手機,撥了陸遠的號碼。電話打了出去,但鈴聲響到底,還是沒人接,也不清楚什么原因。接著,又一連打了五個電話,但始終沒有打通。真不知道,他現(xiàn)在究竟在干什么,電話也不接一個,就算是有急事,看到電話,也應該回個信息說一聲。這讓我有點惱火,覺得陸遠太執(zhí)拗,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事情都放任著自己,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心里雖然這么想,但是他要真碰上了什么事,我不可能就這么不管不問。眼看著就到了八點半,我拿出手機,翻出陸遠的號碼,又撥了過去。不出所料,鈴聲響了,但電話還是沒有人接。我盯著腳下的臺階看了一會兒,實在覺得氣惱,便轉身朝公司走去。

十一點多的時候,我拿出手機,走到公司外面,又接著打電話給陸遠。鈴聲響了一半,正當我準備掛掉,陸遠接了。聽他的聲音,有點慌亂。陸遠說,昨天那個女人給他打電話,今天一定要見陸遠,陸遠要是不過去,就怎么怎么樣。這讓他為難了好一會兒。現(xiàn)在陸遠正趕著去他們說定的地方。但要不要見她,陸遠仍沒下決心,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疑慮,自己拿不定主意,可又不敢跟我說。他怕我上來對他一通臭罵。

“今天?”我跟他說話,盡可能心平氣和。

“今天。”陸遠說,像是在確認什么,“她說一定要見我。”

“她要見的是那個趙川,又不是你。”我說,“這個你心里比誰都清楚。”

“我知道,但現(xiàn)在對她來說,我就是趙川,她認定這個了。”

“早跟你說,這種事不能拖,鬧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真不知道怎么說你好。”

“我也沒辦法。”

“你有辦法。”我感到氣惱,“至少一開始有。”

“說這些也沒什么意義了。”

“你也知道沒意義了,早干嗎去了?”

“我也需要跟別人講講心里話,也需要別人理解理解自己啊。”陸遠話里全是不滿,但并不是針對我,也似乎不是針對其他任何人。

“那為什么非得是她呢?”

“林寧嗎?她什么事情都只先想著自己,只在意自己,哪想過我的死活?想過我在外面過的是什么日子嗎?”

“你考慮好這個問題了?”聽到陸遠這么說,我也只能讓他自己決定了。

“想過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話音剛落,電話那邊墜入沉悶,這沉悶,讓人不知所措。

“但你覺得這樣合適?”我問。

“不知道。”

“就不怕事情變得更糟?”

“事情已經(jīng)沒法更糟了。”陸遠說,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話總讓人覺得,他也是沒有辦法,一副身不由己的樣子,但根本沒有人規(guī)定他,規(guī)定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因為這個你今天請假?”

“但不是因為要去見她。”陸遠說,“心情太煩躁了。”

“但你請假,就是打定主意,去見她了?”

“一開始沒這么想,但現(xiàn)在覺得,差不多是這樣了吧。”

“你意思是說你真的要去?”

“打算去她那里,但不一定見她。我也說不清。”陸遠的語氣有點慌亂,接著話音頓了一下,“我自己心里也沒有準備好,因為這個,現(xiàn)在還沒有定下來,到底要不要見她。”

“你這個人也沒頭沒腦,這種事你都敢摻和。萬一真惹上了麻煩呢,到時候你想脫身都沒法子。”

“怎么可能,我就只是怕她做那種想不開的事,過了這段時間,等她情緒穩(wěn)定下來,我就不再見她了。”

“我覺得,從你開始擔心她,就已經(jīng)不是什么好苗頭了。”

“我能把握好自己的分寸,”聽到我的話,陸遠的語氣,突然變得冷淡起來,就好像,在跟一個不想搭理的人說話,“這個事我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知道什么時候碰到什么情況,該怎么樣不讓自己搭進去。”

“但是你要明白,她始終都把你當成趙川,可你們兩個又不是同一人,你去見她,覺得她瞎?不能看得清你根本不是他?覺得她情緒就能更冷靜下來?”

“現(xiàn)在有事情,”陸遠匆忙說著,“待會兒再打給你。”

我還沒來得及問,又有什么事情,陸遠那邊就掛斷了電話,看樣子十分緊急,但也不確定,可能他不想再接著談下去。我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十一點半了,出來也大概有二十分鐘的樣子,我要回去上班了。至于陸遠什么時候打回來,這事看著玄,他就沒想聽我跟他聊這個。

回到辦公室,我拿起電話,但是撥了兩個號碼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心思再去打電話。陸遠的事情讓人心煩,更準確地說,他這個人讓我覺得沒轍。

到了下午,畢竟工作量多,打電話的時候,我盡可能不去想陸遠的事,一心撲在電話上。面對電話里客戶的諸般態(tài)度,我也不想再多考慮,不想千方百計地討好,不想貼上臉低著份地拉攏客戶。但說來也奇怪,這么一翻騰,打成功的電話訂單倒是比往常更多了一些。這讓我感到意外,但也明白人就這么回事。

不知不覺,天色就暗了下來,頭頂天花板的燈全都亮了。我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七點半,早到了下班的時候。我擱下電話,想喝點水,但找了一通,沒看到自己的杯子。正要向后倒去躺到椅子里,突然想起杯子在休息室。我起身向休息室走去,打算喝杯水就下班回家。

停在休息室門后,我找到杯子。接水的時候,電話響了,我拿出手機,發(fā)現(xiàn)是陸遠打來的。接了電話,但也沒指望他會跟我說什么。就覺得,他要是真碰上事了,我也不能不管不問。電話里陸遠的聲音,聽不出來他碰上了什么棘手的事,但這還是沒法讓人放心,畢竟這事情到現(xiàn)在也沒算完。

“已經(jīng)到她那里見著她了?”

“見到她了,剛送她回家拿點東西,在她家樓下。”陸遠的聲音有點抖得慌,甚至讓人覺得,是不是外面風太大,把舌頭吹得翻卷了起來,“上去好一會兒了,剛催她,她現(xiàn)在不接電話,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事。”

“沒認出你不是趙川?”我驚訝。

“沒有。”他斷定,脫口而出。

“可能?”

“不知道為什么。”陸遠笑了笑,聽著十分怪異,“她不想認出來吧。”

“回來吧,別管這檔子事了。”

“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陸遠有點遲疑,“但是……”

“但是什么?”

“你不知道,每次我跟她通電話的時候,我都是把自己當成了趙川。就是這個樣子,可能你沒法理解。但這個時候,尤其是在她面前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確實是趙川一樣,什么煩心的事情,都不需要考慮,什么都不用想。覺得像是,跟之前的自己劃拉開了一樣,干干凈凈,又痛快。”

“我能理解你,但你根本不是他,你只是你自己,也只能是你自己。”聽到陸遠那么說,我開始擔憂起來,雖然也不知道,究竟會發(fā)生什么。

“可我覺得,”陸遠的聲音,冷靜了下來,是在正經(jīng)思考這個問題,“我作為自己的時候,并不像是自己,至少讓我沒法認同。我覺得,我已經(jīng)不認識現(xiàn)在的自己了。我也不明白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感覺什么事情都亂了套,跟自己希望的不一樣,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跟自己想要的更不一樣,但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生活就是這樣,哪能事事順心如意。”我苦口婆心地說,“就算自己,變得跟本來希望的不一樣,也不說明什么,你還是你,只不過是站在不同的位置,走到了不同的路上。”

“跟她在電話里,”陸遠不理會我,自顧自地說著,“我覺得,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是趙川,又覺得自己是陸遠。但不知為什么,現(xiàn)在到了她面前,跟她聊天,跟她一起待著,我沒有任何壓力,沒有任何煩心事要想,覺得自己是誰都不重要,覺得這種狀態(tài)下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你看你。”

“甚至會想,我不需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感受到的就只有自己。雖然你覺得,可能是換了個身份,換了個人。但我明白,這就是我自己,是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真實的完全的自己。”

“你是在給自己找借口。”

“什么借口呢?”這時陸遠笑了一聲,聽起來顯得很怪異,“不重要了。”

我想再說點什么,可陸遠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十分倉促,也不知他究竟又想干什么,讓人捉摸不透,想想就惱火。但別人掛電話這事,對我來說跟喝水一樣,碰到多了根本不在意。只是陸遠來這么一出,讓人憤懣,明明是不希望他碰到麻煩事,現(xiàn)在鬧得,好像我反過來給他添了麻煩。

醒來時,鬧鐘已經(jīng)響了一陣子。我坐起來,調了個時間,梁靜也跟著起身,我又倒頭躺了下去,但梁靜下了床,盡管我讓她再睡一會兒。梁靜是要去街上買早點,再睡就怕誤了時,畢竟,還得送小璇去上學。我拉起毛毯,蒙著頭想睡個回籠覺,可只覺得腦袋里,像吸了水的木頭一樣,漲得滿滿的。

梁靜回來,我才掀開毛毯,坐在床邊穿衣服,這個時候早就過了七點半。穿好衣服,我匆忙跑出臥室鉆進衛(wèi)生間,小璇也已經(jīng)被梁靜喊起來,正在刷著牙。看我走了進來,小璇朝旁邊讓了讓。我拿起杯子里的牙刷,擠上牙膏放到嘴里,打開水龍頭接了一杯水,轉身走到淋浴下面,蹲在地漏前。

洗漱完返到客廳,從茶幾上拿了四個包子,我匆匆忙忙地朝門后走去,嘴里吃著包子,臨走也沒顧上跟她們娘倆說一聲,也只在梁靜提醒把鑰匙帶上的時候,沖她們點頭應了一下。進電梯時,手里的包子已經(jīng)吃了一個半,看著電梯門里的自己,覺得像幾天沒吃飯了一樣。

上班的路上,坐在晃來晃去的座椅里,我向后倒去靠在椅背上。腦袋昏昏沉沉的,總讓人覺得,全身都像堵塞了一樣,就像這不通暢的道路。照這路況,估摸著,還要半個多小時才能到公司。不知不覺,車內暗了下來,天氣急轉。我望了一眼車窗外,看上去像是要下雨,甚至可能,已經(jīng)下了雨。街上起了風,路邊蔥蔥郁郁的枝葉,都跟著晃了起來。海邊就是這樣,不知道什么時候,陣雨就突然來了,讓人猝不及防。路上的行人,要么已經(jīng)從包里拿出了傘,要么忙著整理被風撩亂的頭發(fā),看上去有點神色慌張,腳步都加快了一些。

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過了八點十分。雖然路上不算太堵,但要到站估計還得六七分鐘。我站了起來向車門走去,準備到站的時候下車。立刻,后面的人朝著我的椅子坐了上去。推開擁擠的肩膀,我艱難行進了兩分鐘,總算到了車門跟前。從車窗望出去,已經(jīng)能看到公司所在的寫字樓,肥厚的云層也黑乎乎地壓了下來,像在上空罩了一個鐵蓋子。

到了公司,打了指紋,我轉身朝辦公區(qū)走去,整個公司還顯得空蕩蕩,雖然比平時晚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么,大部分的人,都是在最后五分鐘里到公司,就像說好了一樣,早兩分鐘都不能到,不管是堵車,還是不堵車,都能拿捏得這么準。要是在椅子里坐一會兒,翻翻文件夾再抬起頭來,身邊的人就齊刷刷全都到了,總讓人覺得,他們像是一下子從地板里鉆出來的。

陸遠這個時候,要是來就已經(jīng)來了。他經(jīng)常會比別人早那么十分鐘。但是沒有看到陸遠,他的椅子還塞在辦公桌下面,看樣子是沒有過來。我在自己的桌前停下,拉出椅子坐進去,隨手打開了電腦,接著,回頭看了看門口,還是沒看到什么人進來,更沒有陸遠的身影。時間已經(jīng)過了八點半,我拿起電話開始工作。說實在的,這個時候打出去的電話,大都沒什么效果。別人要么也剛到公司,要么還在上班途中,擠在車里堵在路上,電話打過去通常都是一股子怒氣。但又不能閑坐著什么也不干,畢竟公司招人發(fā)工資,到底見不得誰不干事。

沒多久,老于照例走了過來,是想知道多少人到了公司。老于大概看了一下,視線在陸遠的位置停了半秒,雖然注意到他不在,但也沒有說什么,轉身又走了回去,只是轉身前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老于的意思,也覺得應該去他辦公室,跟他說明一下這個情況。

不知道今天,陸遠是不是請了假,但看老于的樣子,大概是什么也沒跟他說,不然老于看到他沒來不會是這個臉色。老于也不是甩臉色給誰看,他就是這么個人,工作上是工作上的事情,不滿意的地方對誰都能翻臉。因為這,一般人只要是去了他的辦公室就都會緊張,但他做事,背地里沒人能說他的閑話。

不管怎么樣,現(xiàn)在讓人擔心的,不是陸遠工作的事情,是他因為什么還沒來上班。這么想,實在是怕他跳進了什么犯罪團伙挖的坑,被困在了什么地方。說起來,陸遠也算是沒受過什么挫折的人,心里還是會想些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東西,做事情總習慣按著自己的那一套來,但又根本不清楚,自己上手的是怎么一回事。

窗外雨越下越大,也變得更暗了,整條街都好像是遮在一塊黑布下,讓人分不清是上午的八點,還是下午六點。豆大的雨點揮揮灑灑的,像是從水管里噴出來。到底是因為風太大,關著窗子,都能聽到外面的暴雨聲。窗玻璃上的雨點,匯成了水流,看上去儼然一道水幕。在燈光下,玻璃上映著的人影扭作了一團,像是布料拼起來的一樣。

我站起來去找老于。到了他辦公室,就說了陸遠沒來上班的事情。老于說他沒有請假。老于有點不開心,臉色一沉,像是在問我,這個事情怎么辦?我說會給陸遠打電話問一下,說不定真的是有事情。老于聽我這么一說,火就上來了,應該是覺得就算有事不能來,也該打個電話請假,請假還要別人代,這根本就不像話。

出了老于辦公室,我就拿出手機給陸遠打了過去,站在樓梯口聽著鈴聲,覺得是打不通了。陸遠不接電話這個事,已經(jīng)不能讓我想象,是因為他碰上了什么情況,只會讓我以為他根本就不打算接。但他沒來上班,也沒跟誰說一聲,這讓人沒法安下心來,就像在車流里騎車的時候車剎壞了一樣。

連打了六個電話,還是沒有人接,我放下手機走回公司,心里卡著磚頭一樣堵得慌。這個時候,突然讓人覺得像是氣球泄了氣,整個都癟了下去,松垮垮地塌成一攤。過了五分鐘的樣子,我坐直身子拿起電話,開始照著名單挨個打了起來。但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這一串串號碼,就覺得自己是跟一個個數(shù)字通話,電話那頭的人也變成了這么一串串數(shù)字。

忙完一陣子活兒,我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快中午十二點。抬起頭望了望陸遠的桌子,空空蕩蕩的。看樣子他今天是不來公司了。我向后推了推椅子,想站起來,但是又倒回椅子里。我望著頭頂?shù)奶旎ò澹赡苁且晕顼埩耍X得整個人一點都不想動彈,就像是打了半天羽毛球一樣疲憊。

吃午飯的路上,我摸出手機,找到陸遠的號碼打了過去。鈴聲響起來之前,我彎下腰去,就著樓梯口的臺階坐下。不知道為什么,鈴聲一響我就煩躁起來,可能是因為他這鈴聲,我聽了太多遍。但沒過一會兒,電話竟接通了,這讓我意外,就好像隨手買了一張彩票,卻中了大獎。電話那頭,是陸遠的聲音。不像是被騙了。

“你打錯電話了。”聽到問他現(xiàn)在的情況,陸遠換了套語氣,冷冰冰的,“這里沒有什么叫陸遠的,我也不認識你說的這個人。”

“別鬧了,”那頭明明是陸遠的聲音,這個我還是能確定,“開什么玩笑。”

“沒開玩笑,我是趙川,也根本就不認識你說的什么陸遠。”陸遠堅持這么說,“是你搞錯了吧?”

“你的聲音我還能搞錯?”我惱火起來,“你這樣子,讓我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情況。要是不說清楚,我就報警了?”

“這個真沒必要,”他冷笑了一聲,像在嫌棄什么,“哪有什么事情要報警的。再說了,你這是騷擾,就算是要報警,也是我打電話報警吧?”

“不知道你是怎么了。”

“我一直都是這樣啊。”陸遠開始不耐煩,“你再看一下,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這明明就是你的號碼,我還能撥錯?”

“這就是我的號碼,我一直用著,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你再這樣,我就真的只能報警了?”

“我做了什么呢?”

“你自己說。”我發(fā)覺自己,肩膀塌了下來。

“我說什么?”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我說不說是我的事情,知不知道這是你的事情。”陸遠甩了一句過來,“別再給我打電話就行,這里根本沒有什么陸遠。”

對方就這樣掛斷了電話,耳邊一陣忙音,聽著讓人覺得,脊背像是掀過一陣涼風,但也可能是雨停了,雨水刷洗過的氣流,從走廊撲了進來。我盯著黑下去的手機屏幕,里面只能看到自己,灰蒙蒙的一張臉,像涂了一層漆。

電話再打過去,就沒有人接了。這讓我覺得,手里像扎了根看不清的刺,摸上去就是一陣短促但尖銳的刺痛,雖然看不清刺在哪里,也一定要找準位置將它扯出來。對于陸遠一而再地不接我的電話,想想就氣不打一處來,但又拿這個沒什么辦法。

跟著,我又打了四五通電話,陸遠才接。可還是像之前一樣,他說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陸遠,也根本不認識陸遠這個人,更不想去認識這個人,從頭到尾完全是我搞錯了,是我自己拎不清。我以為自己是不希望他碰上什么事情,可現(xiàn)在,在他看來,反倒成了干擾他的正常生活,已經(jīng)構成了犯罪。

“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現(xiàn)在你真覺得,自己是那個趙川?”

“這還用說嗎?”陸遠話音變得慌亂,但又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當然是我自己。”

“你根本就不是你認為的樣子。”

“我當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陸遠嘲弄地笑了笑,“就算不知道也不關你的事。”

“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又氣又惱。

“別打電話給我,你這是騷擾你知道嗎?”說完陸遠又掛斷了電話。

坐在樓道的臺階上,我實在想不通哪里出了問題。我不明白,陸遠為什么固執(zhí)地否認自己。他進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份里,斷掉了自己之前所有的干系,至少在這個時刻。可能,他根本沒有考慮過其他任何人,從來只想著自己。他根本不清楚,自己這么做意味著什么,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但讓我感到驚訝的是,我并沒有因為這失望,反倒覺得,整個人頓時輕松起來。

就這么坐了幾分鐘,我又翻出號碼打了過去,但是電話已經(jīng)打不通,大概陸遠把我拉進了黑名單。這樣也好,我不需要再費什么心思,讓別人對我心生厭惡。放下手機,覺得也該回公司了,但正在我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兩只腳麻木了,幾乎走不了半步,甚至一閉著眼,就根本分不清邁出的是哪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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