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陳思安
想象可以是一種高超的媒介
⊙ 文 / 陳思安
寫一篇闡述想象力的文章,也是一件挺考驗人的事。稍有不慎,就可能變成一則關于寫作的說明書/操作手冊。我以為“想象力”和“靈感”類似,都容易被人向著相反的兩個極端去闡釋:要么有被過分神秘化的傾向,要么被堅定地認為其在寫作中并不重要。所以,有多少作家宣稱自己的靈感和想象力來自迷狂一般的天降神授,就有多少作家宣稱自己作為職業的寫作者,就算毫無靈感和想象力也能寫出好作品。
讓我們暫且拋開想象力這東西的“來源”,先來想想它之所以迷人的緣由所在。我想,在進入現代文明之后,想象力之珍貴,已經不在于作家可以借由它寫出多么奇特而前所未見的比喻或場景。而在于,想象可以是一種高超的媒介,通過它,此前迥異不同、毫無相關的東西,在寫作中得以貫穿起來,它們結合成了某種更新的東西,既不是此前分別獨立的個體,也不是其他任何已經被命名的事物。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借由想象而產生的東西,它并不一定完美,甚至可以稍微絕對地說,它是不完美的。如果仔細推究,在絕大多數讓人傾倒的文學作品中,那些由作家們的想象而產生的描述,都很難說是邏輯成立或者無懈可擊的。然而我們在文學中,追求的也遠遠不是完美。你可以字斟句酌,句句無瑕,也可以書貫古今,旁征博引,但這依然無法保證作品是優秀的,甚至,它可能是無趣而缺少啟發性的。想象提供給我們的,正是在完美之外,在那縫隙之間,透出來的攝人光芒。這光芒迷人炫目且堅硬,即使現實生活中最孱弱的那些作家,也可以舉起它,刺破牢牢裹縛著人們的壁壘,讓人們得以向外望,或者讓外面的什么東西透進來。
想象力和一個人內心的自由度有關,也和節制或控制力(即便是技術層面的)相連。當TA意識到內心的自由其實是有限度的,那么接下來,想象力又將成為TA沖破對自由限度的武器。這似乎是進一層的,對于創造中的想象力的鍛煉。所以說,想象力又是可以加以磨煉的,是可以被認知的。
你瞧,文章寫到這里已經有點說明書的意味了。為了避免它徹底淪為說明書,在文章最后給大家講一個故事吧。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國度里,有一群以捕捉靈感為生的人,他們向空氣中噴灑藥水,讓字詞顯形,再用自己的捕捉器將顯形了的語言捕捉起來。在他們心中,這叫作靈感也好、叫想象也罷的東西,自有其層次。——好的那些,他們會用自己特殊的容器將其保存起來,分門別類,自有秩序;稍差一些的,他們會送給自己的朋友家人,用來照亮那一個個黑黢黢的不眠之夜;最差的那些,他們拿去賣給蹩腳的詩人跟無趣的小說家。
他們有一個秘密,從來不對別人說。對于那些最妙的東西,他們從來不去捕捉,任其在空氣中飄浮、打轉兒、飛翔、變形。這是他們的約定,不會有人去破壞。因為那是留給所有人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