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芬子
非法進行胎兒性別檢測的寄血驗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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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介寄來一個低溫箱,里面放著一根針管,自己找私人診所抽血10毫升,再通過物流公司冷藏空運到香港做胎兒性別檢測,懷孕6周就可提前知道胎兒性別……據說這種“寄血驗子”的業務在全國范圍內都存在。
但是,這樣的血色交易,不僅違背了國家相關政策,還存在一定的風險。
2016年10月,浙江溫州永嘉警方經過9個月嚴密偵查,摧毀了一個覆蓋全國30多個省市、龐大的非法寄血鑒定胎兒性別網絡。該案涉案人員達300余人,非法檢驗孕婦血液超5萬份,涉案金額在2億元以上。目前,這是全國范圍內破獲的最大“寄血驗子”案件。
永嘉警方披露了這起案件詳情。
香港通過血液鑒定胎兒性別是合法的。今年59歲的香港人林某“嗅”到了其中的“商機”。
2013年,林某在香港開設化驗所,具備了胎兒性別鑒定的技術。然后,他來到深圳,創立“青云幫”,先后注冊“康海”等近30家公司。
2015年3月,永嘉警方聯合當地計生部門在開展“兩非”(非醫學需要的胎兒性別鑒定、非醫學需要的人工終止妊娠行為)排查執法中,發現臺州玉環男子李某長期在樂清、永嘉一帶尋找孕婦,并自稱可以通過抽血,寄到香港后鑒定胎兒性別。
很快,李某的情況被警方掌握。他是一個30多歲的男子,曾在臺州市玉環縣人民醫院供職,因故被開除后,在當地開了一家藥店。

“2014年年初,李某通過網上搜索,發現深圳‘康海’公司可提供香港寄血驗子服務。”永嘉縣公安局治安大隊辦案民警劉益曉介紹。
發現“寄血驗子”有利可圖,李某以自身的醫學背景成為深圳公司在溫州的代理人,他介紹的孕婦遍及臺州、樂清、永嘉等地。截至2015年9月落網,李某非法獲利數十萬元以上。
在對李某偵查同時,溫州樂清某民營醫院職工周某也進入了警方視線。2014年年底,周某同樣通過網絡檢索,接觸到深圳“康海”公司,也被吸納為代理人員。
起初,周某在醫院辦公室內替上門的孕婦提供抽血服務。案發后,他更換手機號碼,專門在外租房為孕婦抽血以躲避打擊。這次憑借多名孕婦指認,警方將周某以零口供成功刑拘。
眾所周知,通過對孕婦血液來鑒定胎兒性別,在香港不受法律禁止,因此深圳成了許多非法寄血驗子機構的中轉站。
公安部門介紹,在“寄血驗子”的犯罪過程中,李某、周某等駐地代理人只是最末端的小角色,他們通過快遞獲取上家提供的試管、采血針、冰袋、鑒定協議書等作案工具,采集到的孕婦血液大都偽裝成化妝品等寄到深圳,均無具體收件地址,由深圳的快遞門店代收,再由專人上門取件。“真正幕后老板,基本躲在深圳、香港等地遙控指揮。”民警說。

為了根除這條“產業鏈”,永嘉民警展開了更為細致的調查。
然而,難度比想象中要大。由于駐地代理人和深圳上家只通過網絡通訊工具單線聯系,用于交易的銀行卡也辦在他人名下,警方根本找不到實質線索。
與此同時,永嘉警方于2015年3月成立專案組,趕赴深圳駐點偵辦。
專案組人員不多,其中包括了一名志愿協助調查的孕婦。“這名孕婦同上家通過網絡聯系,并主動提出要求在深圳碰頭。”帶隊民警介紹,根據“康海”公司的要求,孕婦到達深圳后,到賓館開了房間,隨后有專人上門為其抽血。
在和部分犯罪嫌疑人交涉過程中,警方基本確定了他們的身份和活動軌跡,并找到了多個窩點及主要嫌疑人的身份信息。
專案組決定統一收網。為避免走漏風聲,永嘉警方從本地調集50余名警力前往深圳。2015年12月20日,抓捕小組兵分五路,對五個窩點同時收網,最終成功抓捕11名犯罪嫌疑人。
最終,一個以香港為據點、深圳為中轉站,網絡遍布全國二三十個省市、犯罪嫌疑人達300余人、涉及5萬多人次孕婦的非法寄血驗子犯罪網絡水落石出。經警方梳理,涉案金額在2億元以上。截至2016年10月,已有75名犯罪嫌疑人被刑事拘留。
幕后老板正是香港籍男子林某,案發后即逃回香港。
據民警介紹, 59歲的林某,3年前到深圳創建了“青云幫”血色帝國,短短兩年時間里,他的公司發展為擁有30多家公司、120多名員工及200多名區域代理人的犯罪團伙,包括“康海”“卓越”等公司。他們對胎兒性別鑒定的每一環節進行負責,分工之細,鏈條之長,涉案人員之多,為國內同類案件之最。
可能為了和孕婦交流更有親和力,公司招聘的員工幾乎都是80后、90后女性。大致分工有3類。
網絡推廣員:建網站,在論壇上發帖,召集代理商和想鑒定胎兒性別的孕婦。
業務員:負責接單,跟孕婦解釋整個流程。孕婦抽血、寄血液樣本都和接單業務員聯系。采集到的孕婦血液大都偽裝成化妝品等寄到深圳,均無具體收件地址,由深圳的快遞門店代收,再由專人上門取件。最后業務員把檢測后的報告交給孕婦。
送貨員:從深圳到香港,有一些兼職帶貨的人,通過夾帶奶粉、水貨手機謀利。現在夾帶奶粉的生意沒以前好做了,夾帶血液樣本成了利潤更豐厚的贏利點。血液樣本裝在小試管里,送貨員一次可以夾帶上百支。
林某對每個參與到胎兒性別鑒定的部門人員,以高額工資、搭股分紅的形式籠絡。“部分骨干成員,月收入高達20余萬元,普通員工也有數萬元的月薪。”主辦民警劉益曉說。
一般驗一例血收費6000元左右,像周某這樣的“低級”代理,提成費高達2000元甚至更多。
無獨有偶,浙江臺州路橋警方破獲臺州首起“寄血驗子”案件,有兩人得知胎兒非理想性別后選擇了流產。
“恭喜寶媽二胎,心想事成,湊了‘好’字。”2016年7月,女店主劉某在朋友圈曬單,并附上一張化驗報告。
她恭喜的對象是一位準媽媽,懷胎尚不足3個月。胎兒的性別,劉某并不能未卜先知,而是代理“寄血驗子”業務后獲知。東窗事發前,劉某至少接了5筆訂單,其中2筆訂單孕婦在得知胎兒性別后,選擇了流產。
2016年11月24日,劉某在自己開的母嬰用品店被抓獲,臺州首起“寄血驗子”案件初戰告捷。
劉某是85后,臺州路橋人。她是富家女,出門豪車代步,還經營著一家母嬰用品店。

警方查獲的血液、冰袋、針管等作案工具
嫁人后,劉某生下一個女兒。年初,二孩政策落地,身邊不少人都在拼二胎,劉某也躍躍欲試。她一心想再生個兒子,于是琢磨著如何鑒定胎兒性別。上網搜索后,“寄血驗子”的廣告撞入眼球,劉某突然靈光一閃,覺得“商機”就在眼前。
于是,劉某聯絡了深圳一家違法中介機構。對方講解,“寄血驗子”只需一個低溫箱、一個冰袋和一支特殊的針管,讓孕婦找私人診所抽血10毫升,通過專業物流公司冷藏空運到深圳,再由中介輾轉香港做胎兒性別檢測,懷孕6周就可提前知道男女。
利益誘惑下,劉某成為該機構臺州地區的“代理”,并給自己的母嬰用品店拓展了一項新業務——為路橋及其周邊的孕婦提供“寄血驗子”服務。
2016年3月份,劉某挖到了“寄血驗子”的第一桶金。
據劉某回憶,她的第一個客戶是徐某。當時,徐某帶著妻子進店購物,劉某得知徐某妻子剛懷孕,于是,她向夫妻倆探口風,問是否需要鑒定肚中胎兒性別。恰好,徐某夫妻已育有一女,公婆催著再生一個孫子,徐某也有此意。雙方一拍即合,徐某很爽快就交了1000元訂金。
劉某給了徐某一個低溫箱,囑咐孕婦私下找人抽血。孕婦的血液保存在低溫箱,最終交還到劉某手中,被快遞寄往深圳。大約一周后,胎兒的性別鑒定結果出爐,劉某在微信上將答案告知:“胎兒是兒子”。
沒多久,一張香港某醫療機構出具的“母血篩選報告”寄到家,徐某更是喜出望外。隨后,他結清了尾款,用微信轉賬給劉某4500元錢。


嘗到甜頭后,劉某撈金越來越賣力。每有合適的顧客到店購物,劉某便推薦她的“新業務”。一旦交易敲定,顧客支付訂金,她就在母嬰店開收據。而在線上,劉某學著微商在朋友圈曬單,明目張膽地攬客。“恭喜寶媽二胎,心想事成,湊了‘好’字。”7月份,她就曾在朋友圈發出這樣的文字,為了取信顧客,她甚至還附上了一張英文化驗報告和血液試管的照片。
劉某空有專科學歷傍身,卻是個法盲。被發財的喜悅沖昏了頭腦,她不知道,自己已走向違法的深淵。
2016年,路橋區衛計局首次將利用血液DNA非法鑒定胎兒性別案件列入區對鎮(街道)的目標考核,并要求鎮(街道)加大對再生育對象的隨訪和孕情異常上報工作。一次隨訪中,路橋區金清鎮一名計生專員發現,轄區內一孕婦孕情異常消失。隨著調查的深入,“寄血驗子”的事敗露,劉某也進入了執法人員的視線。
歷經近半年的時間,衛計執法人員通過無數次的數據比對、排摸、分析及駐守,終于摸清了劉某的身份信息、活動軌跡及作案規律。11月24日,路橋區衛計局與公安、金清鎮人民政府展開收網行動,一舉將犯罪嫌疑人劉某在店中抓獲。

自此,臺州首起“寄血驗子”案件初戰告捷,等待劉某的將是法律的制裁。
對于“寄血驗子”這一行為,某報記者咨詢了相關律師,他們指出,“寄血驗子”在兩方面均涉嫌違法。
其一,按照我國2003年頒布的《關于禁止非醫學需要的胎兒性別鑒定和選擇性別的人工終止妊娠的規定》,禁止非醫學需要的胎兒性別鑒定和選擇性別的人工終止妊娠。而實施醫學需要的胎兒性別鑒定,應當由實施機構三人以上的專家組集體審核。通過血液DNA檢測胎兒性別的行為在內地是不合法的,無論是由中介采血送檢,還是自己“寄血送檢”,只要涉及在大陸境內完成采血環節,都涉嫌違法。
其二,我國法律規定,郵寄血跡及其制品等特殊品出入境,必須事先向有關部門申請辦理檢疫審批手續,領取許可證書后方可通行。而大部分的中介機構,顯然無法辦理這一手續。
同時,從風險的角度來看,“寄血驗子”業務就不靠譜。由于該業務是由孕婦、中介公司和醫療機構共同參與的違法行為,所以一旦發生詐騙或是鑒定錯誤等糾紛,孕婦幾乎無法進行維權。
2016年7月,公安部、衛計委等五部委專程來溫州聽取寄血驗子案的匯報。永嘉警方建議加強網帖攔截、快遞實名登記以及網絡、快遞、海關等環節的監管,圍堵犯罪渠道。而更重要的是意識層面的,很多人并不知道已涉嫌非法行醫罪。“寄血驗子”速度快、結果準,必須引起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