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戲金牌編劇”王宛平：不懼逆境的堅強追夢者

張臨軍

癡迷寫作，丟了婚姻又“被下崗”

王宛平在部隊大院長大，父母、兄弟都是軍人，作為家里唯一的女孩，她從小就喜歡文學，做夢都想當作家。15歲那年，她參了軍。在部隊，她整天看外國小說，和其他女兵談論的話題也都是小說，那時候，她開始試著寫些散文之類的文章。

4年后，王宛平復員回到北京，被分配到工廠當車工。那時，王宛平特別辛苦，一天8小時站在車床前干活。后來，無論是寫《幸福像花兒一樣》的軍營生活，還是描述《金婚》中主人公工作的重型機械廠，她都能信手拈來，多是源自她的這段經歷。

1977年，王宛平考入吉林大學中文系（現吉林大學文學院），畢業后被分配到國家勞動人事部從事報表統計工作，每天瑣碎的工作令她非常不適應，她覺得這樣的工作離自己的文學夢太遠了。

1985年是王宛平的人生分水嶺。這一年，已是國家干部并結婚的她，決定報考中央戲劇學院的研究生。報上名之后，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1985年9月1日，孩子剛滿40天的王宛平正式成為中央戲劇學院戲劇文學系的研究生。為了不耽誤學習，她不得不狠心給女兒丁丁斷了奶。

畢業時，擺在王宛平面前的選擇有兩個：一是去機關單位工作，二是留校當老師。想到在大學教書不需要坐班，可以有足夠的時間用來寫作，權衡之下，她做出了留校任教的選擇。其間，王宛平陸續在報刊上發表過一些作品，但都沒有太大的反響。

因為平時忙于教學和寫作，王宛平與女兒在一起的時間很少。有一次，她去幼兒園接女兒放學，老師對她說：“你是出現在幼兒園頻率最少的一個母親。”老師還告訴她：“丁丁性格很好，只是有些內向。特別是當別的小朋友的媽媽來的時候，她總是躲在一個角落里默默地盯著看。”聽了老師的話，王宛平的眼圈紅了。她看著丁丁的眼睛，第一次讀懂那里面蘊含了多少對母愛的祈盼。

讓王宛平更加愧疚的是，她不僅沒能照顧好女兒，也沒能經營好婚姻。因為忙碌，她與老公在情感上的交流越來越少。1990年，王宛平與丈夫離婚，帶著5歲的丁丁獨自生活。離婚后的日子是艱難的，那時候王宛平一個月的工資才200多元，根本不夠母女倆的日常開銷。為了改善生活，王宛平開始大量寫作，希望能多賺些稿費，讓女兒生活得好一些。

為了實現作家夢，王宛平夜以繼日地“爬格子”。最多的時候，她一天甚至寫3萬多字，寫得兩眼看東西都模糊。

1995年的一天晚上，王宛平正在給一家雜志社趕稿，寫著寫著，突然感覺頭有些發沉，結果竟趴在桌子上暈了過去。這一幕被給媽媽送水的丁丁看到了。丁丁起初以為媽媽睡著了，她輕輕地叫著“媽，媽”，可王宛平沒有一點兒回應，丁丁嚇得大哭，趕緊給姥姥打電話。姥姥聞訊叫來一名住在附近的醫生，醫生看完后說：“沒什么事，就是勞累過度導致身體太虛了，要多休息……”

聽完醫生的話，丁丁又大哭起來，醒過來的王宛平反倒笑了起來，問女兒：“我已經沒事了，你還哭什么啊？”女兒說：“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醒過來了。”“傻丫頭，媽媽不是好好的嗎？”王宛平雖然語氣鎮定，但心里也忍不住激動，鼻子一酸，仿佛真的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

經過不懈努力，1995年，王宛平終于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不料，小說的出版卻給她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因為她是以一位名人為原型寫的，小說發表后，對方認為王宛平侵犯了他的隱私。在巨大的壓力之下，王宛平不得不暫時離職。那段日子對王宛平來說是最艱難的。為了生計，她只好在一家雜志社兼職，寫一些情感紀實類文章糊口。

拼成“情感戲金牌編劇”

讓王宛平意外的是，她的情感紀實類文章引起了一名書商的注意。那名書商找上門來，請王宛平寫一本能代表當下我國大部分民眾婚姻狀態的書。之后，王宛平走訪了二三十對夫婦，進一步了解不同人的婚姻，不同人的情感。在作品《婚內婚外》中，王宛平發揮了獨特的文學才能，把當事人的情感經歷寫得入木三分。這本書使王宛平初步嘗到了成功的滋味，她甚至一度被外界賦予“婚姻問題的半個專家”。

說起當編劇，王宛平特別感謝她的學生史航，她說：“2000年的時候，有人找史航寫現代戲《曼谷雨季》，他時間忙，就推薦了我。”就這樣，王宛平開始了她的編劇生涯。《曼谷雨季》播出時，恰好趕上“非典”的爆發，陰差陽錯地讓在家看電視的人們，記住了兩個中國男女青年在異國他鄉的愛情故事。就這樣，王宛平的知名度大大提高了，由一個寫小說的人搖身一變成了編劇。

2002年，八一電影制片廠的相關負責人找到王宛平，讓她創作一部關于文工團年輕女兵故事的電視劇劇本，這就是后來的《幸福像花兒一樣》。王宛平一聽是關于部隊題材的，就一口答應了，但她沒有想到，這部讓她成名的作品，創作過程會那么艱辛。

2002年11月初，王宛平開始著手創作劇本，出第一稿僅用了半年多時間，可等到正式開拍的時候已經是2005年3月初了，歷時4個年頭。其間，劇組經歷了換投資方、換導演等一系列變化，每換一次導演就要修改一次劇本，甚至某些情節還會被全部推翻，重新再寫。劇組在北戴河開機后，王宛平還兩次到拍攝現場改劇本，她因此被圈內人稱為“前無古人，估計難有后來者”。

寫作不僅是腦力勞動，還是體力勞動。王宛平說，因為甲方的意見、導演的意見不斷地參與進來，在無數次被要求改動劇本的過程中，她飽受精神折磨，沒神經崩潰實屬大幸。

王宛平說，片中單純、美好、善良的女兵杜娟身上，有太多自己的影子，只是杜娟是文工團員，而她在部隊當的是通信兵。

所有的磨難和考驗總會過去。王宛平始終認為被《幸福像花兒一樣》這部劇折磨是值得的，它一經播出，便受到了大多數觀眾的喜愛和肯定，她還因此結識了高希希導演。

很快，著名導演鄭曉龍找到王宛平，說想把她寫的小說《金婚》拍成電視劇，讓她馬上寫劇本。王宛平接到這個任務后，在家里苦思冥想。這是一部跨度半個多世紀的婚姻故事，必然得有沖突，有平淡，得寫到百姓的心窩子里，接上地氣。

為了寫好這部劇，劇組成立了近10人的策劃班子，在定大綱時幾乎天天開會。王宛平經常跟劇組策劃班子成員到十幾個小區中與二三十對步入金婚的老人開座談會，她也從劇組同事的親身經歷中汲取了無數靈感。

電視劇《金婚》里，文麗生了3個女兒后終于生了個兒子，欣喜若狂的佟志激動得雙手顫抖，差點兒把兒子摔在地上。這其實就是導演鄭曉龍出生時的真實情景。“鄭曉龍就是在3個姐姐之后出生的，他爸激動得抱著他歡呼，差點兒把他摔傷了。”王宛平笑著打趣說。還有一集是，愛美的文麗涂了當時流行的銀耳珍珠霜，還沒等她跟別人炫耀，皮膚就過敏了。這來源于王宛平自己的一件糗事，她說：“我年輕的時候沒什么好化妝品，又偏偏愛臭美，有一次在街上買了一包銀耳珍珠霜，回家后美滋滋地涂抹了一番，結果第二天起了一臉大疙瘩！”她在寫作《金婚》時，光開頭就改了13遍，創作歷程的艱辛可見一斑。

2007年，電視劇《金婚》熱映，在全國各大衛視獨占收視第一的寶座。《金婚》火了，火在許多女性心中。有不少人談及觀后感時說，自己一定不會像文麗那樣，即使丈夫出軌、夫妻矛盾重重，還死心塌地留守在婚姻里。

王宛平當然知道，不同時代的人，甚至同一個時代的每個人對婚姻都有不同的理解。她也知道，無論古今，但凡長久、穩固的婚姻必定存在著幾個難得的品質，比如難得糊涂、堅持、忍耐、仁慈。這也是父母那一代，許多夫妻之所以能夠走到金婚的最重要原因。在《金婚》中，她就是想表達這樣一種婚姻價值觀和對待婚姻的態度。

她在電視劇熱播后出版的小說《金婚》，創下了上市不到10天銷售3萬本的佳績。后來，王宛平又與高希希導演合作了電視劇《甜蜜蜜》《新上海灘》等，也都是些叫好又叫座的影視作品，她因此被譽為“情感戲金牌編劇”。

最大的幸福是母女搭檔

2007年年底，高希希導演邀請王宛平創作電視劇《狙擊手》，戰爭題材是王宛平一直向往的。當時，女兒丁丁已經出版了反映校園暴力的長篇小說《小牲口》，反響強烈。她決定和女兒一起創作《狙擊手》，劇本從構思到定大綱都是兩個人一起琢磨出來的。丁丁的許多創意大膽尖銳，得到高希希導演的極度賞識。

丁丁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影視后期制作專業，受媽媽的影響，中學時就開始了網絡寫作。她還執筆編劇了中國版《蘇菲日記》，和王宛平一起創作了《金婚2》。連王宛平也禁不住感嘆：“女兒肯定會比我好。”

讓丁丁頗為崇拜的是，由媽媽參與編劇創作的《金婚》《假如生活欺騙了你》等電視劇都成為當時響當當的收視冠軍。2013年，王宛平曾以2000萬元的稿酬榮登中國編劇作家富豪榜。

王宛平說自己最大的幸福是母女搭檔，協同作戰。她說：“其實好多創作大綱都是女兒幫我寫的。我們一起聊大綱、聊故事和人物細節，她跟我一塊分析，有時候一旦僵在那兒，她還能提供一些細節，幫助展開討論。她還幫我查資料，跟個助理差不多。”

由母女倆共同執筆的《極品媽媽》，當時就有幾家投資方爭搶投拍，最后由同方聯合影業集團公司獨家投資勝出。

2016年冬，王宛平在女兒協助下新創作的婚戀題材電視劇《好久不見》殺青，預計2017年春天與觀眾見面。這部作品由楊子姍、鄭愷、喬振宇、張國立、江珊等主演，講述了一個跨度長達10年之久的婚戀故事。在《好久不見》中，王宛平織造了一個美滿的愛情之夢——2003年，應屆畢業生花朵朵與富二代賀赫相遇時發生了沖突，后來因機緣巧合，朵朵進入賀家公司打工。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朵朵發現，表面貪玩的賀赫并不是一個徒有其表的花花公子。由于家庭矛盾，賀赫意外墜樓，失去正常行走能力。在最艱難的日子，朵朵對他不離不棄，精心照顧，幫助賀赫完成最初的夢想——成功創業。

“與《金婚》相比，《好久不見》是典型的80后婚戀故事。我在這部劇中寫出了年輕一代的多種婚戀觀，主要表達了他們對精神上的門當戶對的價值觀的認可。愛情應提倡的門當戶對，不是經濟水平和社會地位的門當戶對，而是個人興趣愛好以及人生觀、價值觀的勢均力敵。這是我認為最美好的愛情和最牢固的婚姻的紐帶，也是我希望在《好久不見》中傳遞的價值觀之一。”

王宛平離婚后就一直單身，一晃許多年，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習慣這種一個人的生活。“好像沒有以前那么渴望再婚了。”她開玩笑說。

康洪雷導演曾這樣打趣她：“你是不是把所有愛的能量都用到自己的作品中去了，和劇本談起了戀愛？”王宛平承認，像所有的女性一樣，自己的內心依然向往愛情，只是現在的她越活越明白，越活越獨立了。

丁丁說：“在工作面前媽媽是負責用心的好編劇，在婚姻面前，媽媽還是那個充滿憧憬和想象的小女孩。”

下一段愛情還沒有來到，真正懂自己的男人還沒有出現，但這一點兒也不影響王宛平將自己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她一直相信，自己的幸福還會像花兒一樣緩緩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