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光旭
20世紀70年代初,我生于吉林省長白山腳下的一個普通的小村莊。在我的記憶中,畫畫是最讓我感到安靜和開心的事情。年輕的時候充滿好奇,對于任何感興趣的事物都想嘗試,尤其在繪畫上。
勇于嘗試和學習是我一直以來的追求。留學前,我是吉林藝術學院的一名美術教師。這期間,我的作品水粉畫《童趣》獲吉林省首屆藝術節一等獎,國畫《山娃》獲全國師范美術作品展三等獎,并有《山丫》系列水彩畫完成,作品參加了第九屆、第十屆全國美展等全國性展覽并獲獎。2005年,我被國家留學基金管理委員會派往俄羅斯圣彼得堡,到列賓美術學院油畫系研習油畫,師從俄羅斯藝術科學院院士、教授奧列格·葉列梅耶夫先生,從此才算是真正走上了畫油畫的道路。跟葉列梅耶夫教授學畫是我的夙愿。早在多年以前,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從朋友那里得到一期《星火》雜志,上面載有葉列梅耶夫教授的作品和照片。僅在印刷紙頁之中透出的那種純凈和優美,就令我贊嘆不已。我當時就堅定了要跟奧列格·葉列梅耶夫教授學畫的愿望,如今我早已經成為他的學生,這真是莫大的幸運。進入葉列梅耶夫教授的畫室之后,我對老師非常尊敬,遇事必服其勞;而老師對我也幾乎是手把手地傾心相授。葉列梅耶夫教授的點撥是特別精辟的,每每都讓我茅塞頓開。我們二人時常一同到郊外寫生,隨時都能得到葉列梅耶夫教授的指點,一張寫生,常要對景修改多次,直到葉列梅耶夫教授點頭才能算數。這個過程讓我踏踏實實地從每一筆油畫顏料中領悟了很多規律和經驗,可謂受益匪淺。葉列梅耶夫教授師承俄羅斯印象派大師和色彩大師科羅溫、約干松一路,現實主義的觀念和印象派的方法都在他的教學中得到深刻的體現,他教會我在最平實質樸的事物中發現美和真實,用寫生表達藝術的真諦。
俄羅斯油畫藝術和中國油畫藝術一樣,都是從借鑒外國經驗起步,俄羅斯比中國引進西方油畫藝術只早了二十年左右,但卻在19世紀就已超越了歐洲,登上了世界油畫藝術的巔峰,產生一大批世界級的油畫大師,如列賓、蘇里科夫、謝洛夫、夏加爾、約干松等。俄羅斯油畫藝術對中國油畫藝術的影響由來已久,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俄羅斯美術被魯迅、徐悲鴻等諸位先生陸續介紹到中國,推動了中國現實主義繪畫的發展。作為世界四大美院之一的列賓美術學院,其巨大的聲望除了悠久的歷史和規模,更在于正確制訂教學計劃和組織合理的教學。在素描訓練、構圖設置、油畫技法、色彩訓練、學生表現能力的挖掘上,是世界美術學院中首屈一指的。其辦學宗旨是為俄羅斯乃至世界培養出技藝高超、受過全面教育的并在深造中獲得專業素養的畫家。在俄羅斯列賓美術學院留學期間,有收獲,也有苦惱,甚至還有一些外來的壓力和語言的困擾。但夢想和信念戰勝了一切,我用了3年的時間完成了俄羅斯人6年才能完成的課程。我的勤奮、刻苦及大量的油畫作品征服了俄羅斯的美術專家、教授和同學。之所以被國外藝術家認可,當然與勤奮息息相關:每天的早出晚歸,穿梭于畫室和宿舍之間,被其他學生稱為“狂人”。在寒冷刺骨的圣彼得堡的冬天,氣溫達到零下30℃,油畫顏料都凍凝了,我仍然跑到河邊,用凍僵的手一畫就是一天……最令我終生難忘的一次就是2007年的除夕,我在作畫時頸椎病發作,躺倒在雪地上失去知覺,險些送命……我對油畫藝術的熱愛和執著令所有的同學驚嘆。六年級時,我一個假期的作品就掛了滿墻。按慣例巡視的專家和教授非常興奮,他們主動打電話給院長,要求以列賓美院的名義為我舉辦個人畫展,而這是俄羅斯許多畫家十幾年才能得到的榮耀。在列賓美術學院3年,我完成的寫生作品約四百幅。這個數字說明,平均每2—3天完成一幅,且多半是在課外完成的,時間全是搶出來的。
2008年6月,我的畢業創作《西藏組畫》獲得俄羅斯藝術科學院最高獎——學院獎,這是俄羅斯藝術科學院給予學生的最高獎。在畢業答辯會上,導師葉列梅耶夫教授這樣評價我:“在俄羅斯學習的三年時間里,為了掌握油畫技巧,鄭光旭表現出非同尋常的執著,為了掌握俄羅斯油畫流派所特有的規律,他付出了不懈的努力,并獲得了極高的成就。”答辯會結束后,時任俄羅斯藝術科學院答辯委員會主席、常務副院長列維金找到我,他說:“你已經是一個優秀的油畫家,列賓美院的優秀畢業生,如果你愿意,俄羅斯藝術科學院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我婉言謝絕了他的邀請。后來從導師葉列梅耶夫教授那得知,列維金非常希望我能留在俄羅斯,成為他的助手。列美帶給我的是受益終生的一段學習經歷,它是我在藝術道路上持續前進的啟明星。

《白洋淀》 50x60cm 2010
2008年7月我畢業回國,并于2009年調入中國藝術研究院藝術創作研究中心,任專職畫家、國家一級美術師。2010年7月由中國藝術研究院主辦“鄭光旭油畫寫生作品展”及“鄭光旭油畫寫生作品展學術研討會”,得到領導及同行專家的肯定和好評。2010年我為第16屆亞運會主會場海心沙國家領導人會客廳繪制壁畫《珠江風景》。此外,我將工作的重心大量放在寫生實踐上。自回國至今,我每年都要去幾個地方進行長期寫生。老家東北的蒼莽景色是我作品中的常見題材,在白山黑水中寫生是別有趣味的。除此之外,我最喜歡西北與藏區的邊塞風光。2007年的時候,我就陪著葉列梅耶夫教授赴新疆畫過吐峪溝,之后多次前去,那里的色彩和光感讓我記憶猶新。第一次在藏區寫生是2008年的春節,我住在甘南藏區牧民家里,與他們同吃同住,每天觀察他們的生活、做飯、放牧,過藏歷新年。通過大量寫生,我整理創作了在列賓美院求學階段的畢業創作作品。這樣一個完整的過程讓我有了很深的體會。2013年3月份,我再次去往甘南,這是我進入藏區寫生歷時最長的一次,收獲頗豐。我每天心無旁騖地作畫,畫畫的時候很享受,過程盡管辛苦,但是卻充實、興奮。藏區的美好在于它本身的神秘感和與眾不同的民族特色。他們對宗教的虔誠就是他們對生命真諦的質樸領悟。我在畫面中盡力想傳達出的也是這樣一種自然秩序與生命的氣息,希望可以呈現返璞歸真的醇厚品質,就如同藏民們的氣息和品質。好的作品是有生活、有呼吸的,技術再高超的畫家,也必須要表達對象的內心品質,這種表達既是極簡的,又是豐厚的。藏區、藏民的一切恰恰都印證了這些。經過回國后這幾年的寫生和沉淀,我越來越體會到畫畫是一種單純的幸福,它使身心產生著極大的愉悅。也正是因為畫畫,讓我深刻地了解了學無止境的意義。
作為畫家,對于繪畫,特別是油畫,在多年的學習和創作中我有著自己的理解和體悟。油畫中最重要的是色彩,色彩是最基本的繪畫藝術手段。油畫的材料是很高級的,在它的特性中,色彩是最為突出的一點。而掌握色彩的方法就是學會觀察,把色彩規律融入到觀察中,在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同時又要著力思考色彩的科學性,從整體著眼。油畫的根基在于色彩,將色彩置于形狀之內便可以構造形象。色彩的最高境界是和諧,其秘訣是能夠創造出最美麗的色彩關系。關系對了,色彩就和諧了。對于畫家來說,不存在最漂亮的顏色和最丑陋的顏色,只有最和諧的色彩關系。除了色彩與整體之外,也需要重視繪畫過程中的多樣性,突出厚薄對比、色彩關系、整體節奏等。畫家所表達的東西,要讓人欣賞起來毫無倦怠,每一幅畫都應該充滿著與眾不同的氣息。
另外,在寫生過程中,一定還要時刻強調掌握藝術規律與結合感受的重要性。寫生時,我喜歡將不經意間出現的美好瞬間加以整合和創造,有時候短短幾個小時,可能要在畫布上來回修改幾遍。當然,每一次修改的目的都是相同的,即為畫面最后的整體效果服務。畫面必須是靠整體來打動人的。有時候為了抓住突然出現的更加美好的畫面,要懂得舍棄與簡化,影響最終效果的贅余切不可再留。在繪畫中要強調對比、簡化、整體、關系等繪畫要素,雖然很多人都知道對比產生美,簡化和整體可以提升畫面的視覺效果,但是往往在繪畫過程中就慢慢喪失掉最初的敏銳感受,向直覺和對象投降,弱化了自主思考的能力。要想掌握這些看起來很好理解的規律,首先必須擁有大量的實踐與鞏固,要把這些規律性的要點吃透,并體現到畫面中,一筆下去,這些都要一目了然。通過寫生,不管是對于早年老師的教誨,還是從事繪畫以來自己的經驗所得,都形成了一種簡化和提煉,我深感前輩留給我們太多寶貴的精神財富,我們也僅僅觸摸到了皮毛而已,如今越畫越重視寫生實踐和掌握基本藝術規律的重要性。
作為教師,我非常欣慰自己能夠將多年來的創作經驗和藝術心得無私地傳授給年輕的藝術學子。這在無形中是對繪畫藝術的延續與價值肯定。作為藝術家,我又是幸運的,可以用超越常人的敏感觀察生活,感悟生命。繪畫帶給我的幸福是無法言說的,每當我拿起畫筆,這便是最好的詮釋。對于美的永恒追求,促使我們將生活的真實幻化為藝術作品,持續地講述著生命的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