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近20年來,伴隨法治中國進程的不斷推進,法學學科的影響力總體呈現出平穩上升的趨勢。就地域分布而言,北京、上海、武漢仍舊是法學研究的重鎮;就學科分布而言,民商法、憲法與行政法以及訴訟法學均屬熱門學科;就制約因子而言,法學研究的繁榮程度與經濟發展水平以及學術產出能力均存在相關關系。就法學研究的發展方向而言,“司法改革”“憲法實施”“立法評估”“知識產權保護”將是未來新的理論增長點;在學術梯隊建設方面,60后與70后群體將逐漸成為引領未來研究方向的主力;在法學研究的總體布局方面,基于政治紅利的地緣優勢將逐步弱化。
關鍵詞:國家社科基金;法學生產力;學術格局
中圖分類號:D9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5831(2017)06-0071-13
一、研究進展及背景
伴隨法學理論研究漸趨深入,法學界早已不再局限于邏輯推導、法學知識體系建構的“內部性視角”,越來越多的研究人員通過考察法學知識生產的多元化載體,尤其關注特定社會居所對于知識生產的激勵和制約作用,進而從“外部性視角”來反思法學界的學術生產力格局。學界對此已展開諸多實證性探究,如:常安副教授借助1993-2004年期間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法學類立項項目這一載體,從知識社會學的視角全面審視了法學研究的狀況。蘇力教授則以法學著述引證為視角,深入探討了中國法學研究的現狀。江國華教授和韓玉亭博士則以法學類CSSCI來源期刊為樣本分析了近20年來法律解釋理論的演化路徑。熊謀林博士則是以2001-2011年期間中外頂級法學期刊的引證文獻為切入點,詳細回顧了30年來中國法學研究方法的轉型。徐劍和何淵博士則以CSSCI、CNKI數據庫中高引用率論文為樣本,深刻反思了當前法學研究存在的一些共性問題。立基于先學們的前期研究成果,本文希冀借助1995-2014年期間國家社科基金法學類立項課題這一數據樣本,通過數理統計、邏輯分類、多維標度分析等多元手段,精準地把握冷漠的數字背后所蘊藏的近20年來中國法學研究的演化軌跡,并為未來的法學研究提供可供比照和反思的學術斷代史。
二、研究樣本、考察指標及統計方法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在法學研究當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無須贅言,畢竟絕大多數法學研究者為“體制中人”是不爭的事實。故而,基金資助與學術生產二者問的聯系只會越來越密切,這將是本文展開研究的邏輯大前提。基于此,本文選取了1995-2014年間國家社科基金法學類立項課題作為樣本,經過初步篩選,樣本容量為2965。在首先確定了研究的樣本容量之后,需要進一步設置研究的指標,其中一級指標包括四大項:其一,研究樣本特質指標,在這一指標之下進一步設置了樣本內部指標和樣本外部指標兩個二級指標,其中樣本內部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樣本年度容量差異、樣本項目類別差異這兩個三級指標,樣本外部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樣本同類比對指標以及樣本權重指標這兩個三級指標。其二,研究主體特質指標,在這一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樣本主持人指標和樣本研究機構這兩個二級指標,其中樣本主持人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核心主持人指標和主持人增復量指標這兩個三級指標,樣本研究機構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核心研究機構指標和研究機構類型化分布指標這兩個三級指標。其三,研究主題特質指標,在這一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樣本熱點指標和樣本學科指標這兩個二級指標,其中樣本熱點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樣本主題詞頻指標和樣本共現矩陣指標這兩個三級指標,樣本學科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樣本學科階段分布以及樣本學科總體分布這兩個三級指標。其四,研究地域特質指標,在這一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地域差異模型指標、地域差異制約因素指標這兩個二級指標,其中地域差異模型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變異系數、赫芬達爾系數、首位度這三個三級指標,地域差異制約因素指標中進一步設置了經濟發展水平指標與學術生產力指標這兩個三級指標。
在研究樣本以及各類研究指標都已基本確定之后,下一步將著手研究方法的選定。在研究方法上,筆者充分利用了Office辦公軟件(Excel軟件、SmartArt軟件)、SPSS分析軟件以及ROST NAT軟件在數據處理方面的強大功能,避免了單純樣本數據羅列的枯燥,使得各類統計結果更加清晰明了。此外,縱橫深淺四大主線貫穿本文研究始終。所謂縱向主線主要研究樣本年度容量方面的差異,通過宏觀審視1995-2014年期間國家社科基金法學類立項課題的發展脈絡,進而從總體上把握近20年來中國法學研究的演進趨勢;所謂橫向主線主要研究不同研究機構、不同二級學科的樣本容量以及樣本權重指標,進而相對客觀地判斷當下法學理論研究的基本格局;所謂深度主線主要研究樣本地域分布與經濟發展指標以及學術生產力指標二者間的相關關系,進而深度挖掘制約樣本地域分布的影響因子;所謂表層主線主要借助流行疫病統計學的理念,通過統計分析核心主持人以及高頻主題詞,進而探尋法學研究中的主流學者以及熱點問題。正是在縱橫深淺這四大主線的宏觀指導之下,筆者綜合運用多種數理統計方法,進而客觀地分析近20年來中國法學研究的演化路徑,理性地預判未來中國法學理論研究的發展方向。
三、研究樣本特質
探究樣本特質須從樣本數據出發無須贅言,但僅僅局限于樣本自身,恐難避免陷入“橫看成嶺側成峰”的認知困境。本文為更加客觀地探究近20年來法學研究的演變軌跡,除樣本內部指標之外還進一步設置了樣本外部指標,將經濟學國家社科基金立項數據作為參照系,進而宏觀地把握法學學科在社會科學研究當中的大致位序。就其樣本內部指標而言,主要涵蓋了樣本年度容量差異與樣本項目類別差異這兩個三級指標。就其樣本外部指標而言,主要涵蓋了樣本同類比對指標以及樣本權重指標這兩個三級指標。
就年度樣本容量而言(圖1),國家社科基金法學類項目1995年為10項,到2013年猛增為395項,同比增幅為3850%。此外,同類項目的資助經費額度也有較大幅度的提升,由此不難發現黨和政府對于法學理論研究日益重視,通過社科基金資助的形式來推動法學理論研究。此外,從圖1可以發現,1996年、2004年、2009年、2013年分別為四個重要節點,其中1996年法學立項數異軍突起達到59項,從立項課題內容看,其中不乏“我國內地法律與香港地區法律的沖突與協調”“祖國大陸與港澳臺四地法律比較研究”等一些涉港法律問題的研究,這或可從為香港回歸儲備法學理論的視角予以解讀。2004年立項數首次突破100,可能與國家從2004年開始設置“西部項目”有關,其專項資助“西部地區社會科學研究隊伍建設以及特色學科培育”,從而一定程度上緩和了“東西發展嚴重不均”的局面。2009年立項數首次超過200,從立項內容看,涌現出了“危機后改革國際金融體系的法律路徑”“次貸危機與資產證券化監管制度健全問題研究”“金融機構社會責任研究”等一系列涉及到“金融危機”主題的項目,這或與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波及全球有關。2013年立項數達到峰值為395項,其占到近20年總立項數的13.3%。2013年恰逢政府換屆,新一屆政府大力倡導“權力于法有據”,更加注重法學理論研究對于國家治理的智力支持,其直觀表現為立項數目的持續增長。
就樣本項目類別差異而言(表1),其中法學一般項目20年間共立項1424項,處于絕對主導地位;就歷時性分布而言,由9l項猛增為75l項,同比增幅為725.3%。青年項目位居第二,共有838項,同樣表現出了明顯的遞增趨勢。西部項目位居第三,自國家2004年開始設置西部項目,從18項增長為137項,同比增幅為661.1%,這凸顯了基金項目評審中“發現和培育學術后起之秀,扶持西部學術梯隊建設”的基本宗旨。在立項類別中,重大項目、中華學術外譯項目、成果文庫、自籌項目都相對較少,或與其各自的定位有關,重大項目旨在資助“具有重大學術創新價值和文化傳承意義的標志性研究成果”,“培育哲學社會科學領域的拔尖人才和領軍人物”,自然不可能“大而全”;中華學術外譯項目設立于2010年,定位于“提升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的國際影響力”,因而只能走“少而精”的路線;而自2003年開始國家社科基金停止設置自籌經費項目,這也就不難理解自籌經費項目數量較少的原因。
就樣本同類比對指標而言(表2),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中法學的立項數遠落后于經濟學。從橫向看,國家社科基金經濟學“重大項目”和“重點項目”分別為同類法學項目的2.15和2.4倍,“一般項目”和“青年項目”分別為同類法學項目的2.5和1.9倍。從縱向看,20世紀90年代末國家社科基金經濟學重點項目立項數為法學同類項目的5倍,到2010-2014年期間,二者問的差距縮小為1.4倍;同期經濟學一般項目立項數也從5.6倍縮小到1.7倍;此外,二者在青年項目與西部項目上也大體保持了這種趨勢。從以上的數字對比中不難發現,盡管同期法學的立項數相較經濟學還存在一定的差距,但這種差距表征出了漸趨縮小的趨勢。社科基金立項是一面鏡子,不僅是對當下各個學科學術生產力的一種呈現,更是預判未來學術生產力格局發展趨勢的重要憑據。就現有數據不難推斷,在未來一段時期之內,“經濟學帝國主義”的格局仍將存在,但其在社會科學中的影響力已呈現出較為明顯的衰退趨勢。相反,伴隨法治中國進程的不斷推進,法學學科的影響力將出現平穩上升的趨勢。
就樣本權重指標而言(表3、表4),從1995年到2014年期間,國家社科基金共立項40176項,其中法學立項2965項,占其中的7.4%。數字是冷漠的,但數字背后所蘊藏的學術生產力格局卻是生動的,這一系列的數字恰恰是法學在整個社會科學中地位的最好注解。從橫向看,在國家社科基金法學類項目中,一般項目和青年項目最多,分別為1424項和838項,二者合計占法學項目的76.3%。從縱向看,20世紀90年代末法學類項目為151項,到2010-2014期間猛增為1717項,同比增幅為1037%,在社科項目中所占的權重也由1995-1999期間的5.1%增長為2010-2014期間的7.7%。究其緣由在于,社會轉型加劇,社會深層次的矛盾逐漸凸顯,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的穩定都需要法律制度為其保駕護航,因而國家也越來越重視相關法律理論的研究,直觀的表征為日益加大對國家社科基金法學類項目的資助力度,希望借助這一平臺的資助讓廣大研究人員潛心研究多出優秀成果,從而進一步繁榮社會主義文化市場。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的出臺,也足以表明國家決策層在“依法治國”的問題上已然達成共識,可以預見在未來一段時間之內,黨和國家將會進一步加大對國家社科基金法學類項目的資助力度。
四、研究主體特質
近20年來,一批又一批的法律學人為社會貢獻了為數眾多的經典之作,歷經歲月的滌蕩,這些作品逐漸沉淀為“法學斷代史”中不朽的豐碑。也正是這群承前啟后的“核心學人”與其“代表作品”建構了法學心智的基本圖式,并成為我們認知當下法學研究格局的重要憑據。進一步追問“近20年誰在影響法學的心智”,并深入考察這一群體的基本特質,必將助力于整個法學研究界的自我省思。基于此,本文設置了研究主體特質這一指標,在其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樣本主持人指標,意在考察法學領域的核心主持人。此外,出于當今法學研究者大多數均為體制中人的現實考量,設置了樣本主持人所在研究機構這一二級指標。其中樣本主持人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核心主持人指標和主持人增復量指標這兩個三級指標,樣本研究機構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核心研究機構指標和研究機構類型化分布指標這兩個三級指標。
就核心主持人指標而言,意在考察那些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較多,在法學領域產生較大影響力的主持人,進而初步了解當下中國法學領域的核心生產力分布格局。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所謂的“核心主持人指標”僅是基于法學類社科基金立項數量而言的一個操作性概念,而非嚴格意義上定性學術評價。在進行核心主持人篩選時,依據國際信息計量學權威普賴斯教授所提出普賴斯定律(Price Law)來計算核心主持人。樣本數據統計顯示,主持兩項以上課題的核心主持人共274人,共主持826項,人均3項,其中主持4項或以上的共有11人,人民大學王利民教授所主持的項目最多,為6項,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吳漢東教授為5項,其他9人均為4項(表5)。從這11位核心主持人的年齡分布看,除武漢大學李龍教授出生于1937年之外,其他10人均為50后或60后,由此不難推斷,近20年間50后和60后群體發揮了積極的學術引領功能,可以預見在未來10年之內,將會有更多的60后和70后群體逐漸凸顯,成為“法學核心學人”,這也從側面說明了法學研究領域明星學者的成長需要長期的學術積淀,非一蹴而就。
就主持人增復量指標而言,主要用以測評法學類國家社科基金主持人的學術梯隊情況。國家社科基金既需要學養深厚、經驗豐富的核心主持人,同時也需要年富力強的新主持人。新主持人的不斷涌現與核心主持人的學術引領二者相得益彰,才能確保法學理論研究不斷深入開展。在信息計量學中,通常用洛特爾公式(C/N+B/N=1)來表示。在該式中N表示某一階段之內立項課題總數,c表示其中新主持人的立項數量,B表示核心主持人的立項數。其中C/N數值表征了學術新人主持課題情況,通常稱之為主持人的增量,其數值越大表明學術新人主持課題數量越多;B/C數值表征了核心學者重復主持課題的情況,通常稱之為復量,其數值越大表明核心學者主持課題數量越多,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學術梯隊的老齡化現象較為突出。根據洛特爾定律的結論,C/N數值的理論最佳值為0.64,數值越接近則表明學術梯隊的老中青搭配越科學。樣本數據顯示,法學類國家社科基金的核心主持人共主持826項課題,新主持人共主持2139項課題,其增量值為0.72,復量值為0.28。依據洛特爾定律的結論,不難發現法學類國家社科基金的主持人增量大于其理論最佳值,該數據在一定程度上表征出法學理論研究的人才梯隊結構存在比例失衡的問題,法學理論研究隊伍更新過于頻繁,理論功底扎實、學養深厚的核心主持人隊伍還有待進一步壯大。可以預計,在未來5~10年之內,法學研究領域在注重發掘學術新秀的同時,會更加重視培育“經驗足、引用高、質量優、產量多”的“核心學人”。未來15~20年之內,借助國家社科基金這一學術成長平臺,“四高學術明星”將會逐漸凸顯,屆時將引領整個法學研究的時代潮流,從而推動法學理論研究的人才梯隊趨向合理。
就核心研究機構指標而言,主要用于宏觀把握當下法學學術生產力的格局。據不完全統計,全國共有600多所高等院校設置了法學本科專業,其規模可想而知。但就法學理論研究而言,卻表征出了明顯的集聚效應,由此不難推測更多的法學院校仍偏重于教學,科研實力相對落后。從法學類國家社科基金立項數排名前10院校的數據看,共有881項獲批,占到法學全部立項數的29.65%(表6)。就學校知名度而言,這10所院校陣容頗為強大,由傳統意義的法學勁旅“五院四系”外加中國社科院組成。就學科軟實力看,這10所院校中除西北政法大學和中國社科院之外,其余8所院校均設有法學類國家重點學科,且其中9所院校具有法學類一級學科博士授予權,西北政法大學也從2013年開始培養國家專項博士研究生。就此數據推測,法學類國家社科基金的立項,不僅要關注選題的現實意義,同時也會關注科研團隊的整體研究水平。就法學核心研究機構的區位分布看,東部最多,中部次之,西部最少,其中上榜的中西部院校主要依靠其長期法學研究的歷史傳承以及不俗的科研實力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其地緣劣勢。就其分布的城市而言,這10所院校或分布在北京、上海、重慶這些直轄市,或分布在武漢、西安、長春等省會所在城市,由此不難推測法學研究的開展,與政治文化資源集聚程度、經濟發展水平、交通便捷程度、信息可獲取程度等諸多因素存在一定的內在關聯性。就立項數據來看,立項數超過100的共有4所院系,前3名均為政法類院校,這一方面源自于其不俗的科研實力,另一方面還與法學專業院校法學類師資力量較為雄厚,從事科研人員基數較大有關。
就研究機構類型化分布指標而言(圖2),普通高等院校立項數最多為2172項,占法學全部立項數的73.2%,五大政法類院校共立項487項,權重為16.4%,二者合計占到89.6%,由此不難發現普通院校和五大政法類院校仍舊是當下法學研究的絕對主導力量,由于這兩大系統基本壟斷了全國絕大多數的法學研究人才,因而可以預計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仍舊會保持這種態勢。此外,社科院系統也占到了127項,權重為4.2%,其中中國社科院立項數達到了64項,全國地方社科院系統共立項63項,從這一數字的對比中不難發現社科院系統內部法學生產力資源分布不均的現象較為嚴重。而這與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特殊定位有關,其作為黨和政府建設法治中國的“思想庫”和“智囊團”,不僅其法學研究人才濟濟,區位便利,同時也存在著一定政策傾斜,而地方社科院所則不具備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便利條件。
五、研究主題特質
在當今法學理論研究日益繁榮的大背景之下,廣大學者對于法學理論研究的新增長點在何處的追問層出不窮。正是鑒于“一切認識、知識均溯源于反思”的邏輯預設,以近20年問的法學類國家社科基金的研究主題為進路,我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把握未來中國法學理論發展的新向度。基于此,本文設置了研究主題特質指標,在其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樣本熱點指標,主要用以考察近20年間法學研究的熱點問題;此外,為考察法學研究中各個二級學科的基本格局,又進一步設置了樣本學科指標這個二級指標。其中樣本熱點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樣本主題詞頻指標和樣本共現矩陣指標這兩個三級指標,樣本學科指標之下又進一步設置了樣本學科階段分布以及樣本學科總體分布這兩個三級指標。
就樣本主題詞頻指標而言,其主要目的在于考察法學類國家社科基金課題的研究熱點。本文運用了原武漢大學信息管理學院沈陽教授領銜開發的ROST NAT軟件系統的“詞性識別與詞頻統計”功能對近20年間法學類國家社科基金的立項題目進行詞頻分析(表7)。由以下統計表不難發現,共有20個主題詞的詞頻超過100次,“研究”一詞詞頻最高為2512詞,剔除“研究、法律、問題、制度、中國、機制、我國、社會、保護”這些并不表征具體研究主題的節點詞之外,“司法”一詞出現175次,“立法”一詞出現131次。“立法”與“司法”這一對詞的頻繁出現或與2010年初步建成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法律體系有關。在法律體系形成之前,法學理論界的研究主要圍繞“立法中心主義”而展開。伴隨著2010年中國法律體系的初步建成,法學理論界的研究轉向“司法中心主義”,即為當前法律實施中所存在的重大問題提供理論支撐成為當前學術研究的主要導向,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立法”與“司法”兩者頻繁出現。此外“刑事”與“犯罪”出現頻次也較高,分別出現149次和139次,這與《刑法》以及《刑事訴訟法》的多次修正有關,畢竟法律修改之前需要足夠的理論支撐,修改之后需要立法實施狀況評估,自然會帶動其成為法學研究的熱點問題。
由以上數據的深度挖掘不難發現,法學理論的研究始終與不斷演進的社會同呼吸共命運,無法超脫于其所處的社會而獨立存在。由此不難推斷,在未來一段時間之內,“司法改革”“憲法實施”“立法評估”“知識產權保護”等一系列的社會熱點問題將成為新的理論增長點。
就樣本共現矩陣指標而言,其主要目的在于考察主題詞的網絡化分布情況。本研究運用ROST NAT軟件系統的“社會網絡與語義網絡分析”技術,通過“提取高頻詞、過濾無意義詞、提取行特征”等程序處理,根據法學立項課題主題中的高頻詞構建社會網絡圖,經過進一步的多維標度分析(MDS)之后,形成新的分析圖譜(圖3),不難發現,“研究、法律、問題、制度、中國、機制”等高頻詞構成了多維標度分析圖譜的關鍵節點,其中“法律”和“研究”兩詞組共現頻率最高,為807次,“問題”和“研究”兩詞組共現頻率次之,為642次。進一步過濾無意義詞組共現組合之后,可以發現“司法”和“研究”兩詞組以及“對策”與“研究”兩詞組的共現頻率均為156次,“立法”與“研究”兩詞組以及“刑事”與“研究”兩詞組的共現頻率均為130次,“實證”與“研究”兩詞組的共現頻率為101次,恰好印證了上文研究熱點的基本觀點。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10~20年之內,法律實證研究的地位將進一步凸顯,對策性研究會有所萎縮,但仍舊處于主流地位。
就樣本學科階段分布指標而言(表8),以5年為一個周期,樣本總體增幅明顯,從1995-1999年期間的15l項增長為2010-2014年期問的1717項,同比翻了10倍。從各個學科看,國家社科基金中環境法立項數增幅最大,從1995-1999年期間的5項,到2010—2014年期間立項數猛增為131項,同比增長了25倍。同比,法理學科增長較為緩慢,從1995-1999年期間的20項,到2010-2014年期間增為105項,同比增長了4.25倍。從這一冷一熱的數據對比中不難發現各個學科的大致發展走向。環境法學之所以一路高歌猛進,或與當今環境問題日益嚴重有關,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的經濟高速增長模式日漸引發人們的反思,正是在此背景之下,上至國家,下至民眾,大家普遍意識到了環境保護的重要性,因而環境法學科的地位也日漸凸顯。而法理學作為一門注重理性思辨的學科需要長期的理論積淀,具有周期長、見效慢、效率低、理論突破難等諸多特質,在如今這樣一個注重“短平快”的社會大背景之下,該學科的沒落也就不難理解。此外,法制史學科的遭遇與其基本類似。就樣本學科總體分布而言,民商法學科和憲法與行政法學科分別以577項和554項位列前兩名。民商法之所以異常火爆,或與1992年黨的十四大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目標的確立有關,至此之后民商法迅速成為一門顯學,“民商法教材汗牛充棟,民商法論文浩如煙海,民商法人才輩出”,民商法研究呈現出一片繁榮的景象。而1999年以及2004年的兩次大規模修憲以及“依法治國”方略的確立都為憲法與行政法學科的迅速崛起提供了重要契機。訴訟法以348項排名第三,這與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初步建成之后,由“立法中心主義”轉向“司法中心主義”有關。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一段時間之內,民商法學、憲法與行政法、訴訟法、環境法這幾個學科還會持續升溫,而法理學以及法制史等傳統學科的振興則需要國家的專項政策扶持。
六、研究地域特質
中國是一個幅員遼闊的“巨型國家”,鑒于經濟發展水平、歷史文化傳承、距離政治中心遠近等眾多要素的作用,地域差異成為不爭的事實,這種地域差異在法學研究中同樣存在。為此,本文引入統計學中地域差異模型,旨在精準地把握法學研究中的地域差異程度。該差異模型由“變差系數”(CV)、“赫芬達爾系數”(Hn)和“首位度”(S)這三個考察指標組成,其中“變差系數”指標反映了不同地域之間法學研究的相對差異程度;“赫芬達爾系數”指標與“首位度”指標二者則從不同側面印證了法學研究地域分布的集中程度。筆者在初步明確法學研究的規模集聚程度的基礎之上,擬進一步深度挖掘制約法學研究地域分布格局的兩大因素——經濟發展水平與學術生產能力。
就“變差系數”指標而言,在統計學中主要用于考察量綱不同數據的離散程度,本文主要用以考察近20年來不同地區法學研究的相對差異程度,其數值越大,相對差異程度便越大,反之越小。從圖4不難發現,除去1996年的特例之外,2003年、2008年、2011年、2013年為四個節點,基本代表了地域立項數變化的四個階段,其中第一個階段為緩慢擴大階段,這一階段立項最多地區與最少地區二者問的差值從1995年的5項,到2002年增長為18項;第二個階段為徘徊震蕩階段,這一階段立項最多地區與最少地區二者問的差值有所擴大,基本在30項左右徘徊;第三個階段為迅猛增長階段,該階段二者問的差值從2009年的34項到2011年迅速增長為91項;第四階段為回落反彈階段,二者問的差值基本保持在60項左右。據現有資料可以知道,在未來一段時間之內,不同地域之間立項數的相對差異程度還會有所上升。
就“赫芬達爾系數”指標而言,在統計學中主要用以反映事物規模的區域化聚集程度,本文主要用以考察近20年來法學研究的地區集聚程度變化趨勢,其數值越大,表明法學研究的地區集聚程度越高,反之則表明規模越分散。從圖5不難發現,就總體趨勢而言,近20年來法學研究的規模化集聚程度逐漸降低,從1996年的0.1565到2014年降為0.072。這種變化趨勢也說明之前法學研究人才聚集國家政治中心——北京的學術壟斷現象有所弱化,與網絡通信技術逐漸普及、交通日益便利、法學人才流動加劇、政策傾斜等諸多原因相關。近20來法學研究的聚集情況基本可以劃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從1996到2006年,這一時期赫芬達爾系數均在0.1以上動蕩徘徊,最高甚至達到了0.2265;第二個階段從2007年到2014年,該時期赫芬達爾系數基本保持在0.1以下,這進一步說明了地緣優勢在法學研究中的作用進一步淡化。可以預計的是,在未來一段時間之內,雖然北京、上海、武漢這三個城市仍舊是法學研究人才的首選流入地,但其熱度已明顯大不如前,一些沿海發達城市對法學研究人才的流入也具有一定的吸引力,法學研究人才的流動開始走向多元化。
就“首位度”指標而言,在統計學中其主要用以測度樣本數據的聚集規模,本文主要用以考察近20年來法學研究的地區發展均衡程度。當數值大于2時,則表明法學研究人才資源的地域分布存在結構性失衡,當小于2時則表明其結構相對合理。從圖6的數據不難發現,從1995年到2007年之間,首位度基本保持在2以上,從2008年至今基本在2左右徘徊。其演變規律與上文的赫芬達爾系數的變化趨勢基本吻合,兩者從不同側面大體印證了在2007年之前,法學研究人才的地域分布集聚程度相對較高,存在冷熱不均的結構失衡局面。在2008年之后,在多元要素的共同作用之下,法學研究人才的分布格局趨于平衡。預計未來一段時間之內,法學研究的生產力布局將進一步得到優化,基于政治紅利的地緣優勢將進一步弱化。
就經濟發展水平指標而言,其與法治繁榮程度二者均為衡量一個地區市場化程度的重要指標,二者均強調多元主體之間地位平等、機會均等,以此來調動參與主體的積極性,進而實現多元要素的合理流動與資源的合理配置。為進一步驗證市場經濟條件下,經濟發展水平與法學地域繁榮程度二者問是否存在相關性(表9),筆者選取31個省份2013年的人均GDP數據以及相關省份的法學類國家社科基金立項數據進行編碼,運用SPSS軟件中的Pearson相關性分析,使用雙尾檢驗(2-tailed)得出相關系數為0.542,顯著性p=0.002<0.01,具有統計學意義。由此可以預見在樣本所收集的數據中,地域經濟發展水平與法學研究的繁榮程度二者問存在正相關性。這也進一步印證了上文所提及的北京、上海以及一些東部發達城市法學研究人才的集聚程度遠高于西部邊遠地區的現實情況。未來一段時期內,伴隨國家中部崛起、西部大開發等一系列扶持政策的出臺,單純經濟發展水平對于法學研究格局的制約可能會相對弱化,但其僅僅會導致法學研究格局的局部微調,法學研究的宏觀格局不會發生劇烈的變動。
就學術生產力指標而言,其主要用以測度研究人員經由知識的授受、創造而形成的發現新知、服務社會的能力,其最突出的表征為學術產出能力。為進一步驗證學術生產力水平與法學研究的地域繁榮程度二者問是否存在相關性(表10),筆者選取31個省市法學主題CSSCI論文數量以及相關省份的法學類國家社科基金立項數據進行編碼,運用SPSS軟件中的Pearson相關性分析,使用雙尾檢驗(2-tailed)得出相關系數為0.957,顯著性p=0.000<0.01,具有統計學意義。由此可以預見,各個省市法學類國家社科基金立項數與法學學術生產力水平分布具有強烈的正相關關系。這一相關關系,或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予以解讀:其一,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的資助,進一步推動了法學研究市場的繁榮,新的法學研成果不斷涌現;其二,國家社科基金的成功申報,不僅關注選題的意義,此外研究人員前期的理論積淀以及學術研究團隊的科研能力也是重要的考量要素。
七、結語
融入歷史的長河,20年或許太過近切,任何“斷代史”注定要被超越。正是就此意義而言,本文與其說是以法學類國家社科基金為切入點對社會轉型期法學研究生產力格局的尋蹤探微,不如說是對未來中國法學研究進路的把脈問診。畢竟,轉型中國的特殊歷史境遇賦予了中國法學研究特殊的歷史使命,同時也為其提供了大有作為的廣闊空間。思古酌今,我們當前的首要任務便是精準地把握當下法學理論研究的靈魂與軌跡,進而為未來法學理論的發展提供富有啟迪性的知識增量。
(責任編輯 彭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