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嬰兒
中國的飯館,大廳往往寬敞、明亮、華麗、熙熙攘攘,而廁所往往惡臭、骯臟、簡陋。
飯館必須要有個廁所,但好壞就不一定了,或者說飯菜可以預估它的滋味兒,而廁所爛到啥樣很難說。顧客一般會因飯菜不良或吃出個蒼蠅而投訴,卻沒人會說叫你們大堂經理來,這廁所怎么這么臟啊!
自古至今,中國人最講奢侈的場合就是吃。相對高貴的飯桌來說,廁所是最卑賤的地方,很多時候只有問侍者才能知曉在哪里。
這到底是為啥呢?
飯館所在之地寸土寸金,要想廁所上檔次,就要多占地方。與其多兩個坑位、一個洗手池,還不如擺上張八仙桌來得劃算。哪個服務員愿意時不時地去打掃廁所?他寧可在大廳收拾殘羹剩菜,寧可在后廚洗盤子刷鍋。
吃與拉是一個餐飲過程的兩端。吃是獲得,而拉不是給予。這使得這個餐飲過程不能實現平衡。吃的需求使飯館獲得了利潤,而拉的需求又給飯館平添了麻煩。糞便不是泔水,是要花錢去處理的。原來,飯館不愿意把廁所弄好,是為了節流。而飯館越小,就越不愿意在廁所上投資,以至于只有一蹲坑、一水管,有的還只允許小解。
就廁所論,夜總會的廁所要比飯館好得多。走進夜總會的廁所,如同置身一個比大廳或包間還魔幻的世界里。這里有悠揚的背景音樂,小溪潺潺,光線柔和,裝飾華麗。這可以用經營模式來解釋。夜總會希望客人能長時間消費,時間越長點的酒水就越多,服務員拿的小費也高。酒水和飯不一樣,只會有夠與不夠,不會有飽了以后吃不下的問題。所以,有些夜總會還特別配備了專業的服務員在廁所恭候客人,在客人站立小解的時候來個突然襲擊,進行一番所謂的背部按摩,令客人尷尬非常又感動于這種人性化服務的無微不至。
對比飯館與夜總會,就可以分析出不同經營者對廁所的不同態度。他們從自身的經濟利益出發來營造自己的商業空間,即便是一個小小的廁所也能把這種鮮明的目的性表現得淋漓盡致。
再想一想當年街頭的公共廁所,簡直就是一場噩夢。那里沒有擋板,若是兩個人一起蹲坑,簡直就跟上學時同桌一樣。尷尬之余或許還會聊上兩句以緩解之。而對面那個站著小解的人吹起口哨,卻難掩泉聲悠揚。在蹲者看來,此君仿佛正在講臺上講解著習題似的。
由這公共廁所可知,我等并不在意人的隱私。
人們參觀一座住宅或建筑,一般會去看大廳、書房、臥室,卻不見到茅房去體驗的,除非是憋急了。譬如故宮,就從來不展出皇帝的出恭地,更沒有圖示來表現皇帝出恭的程序(是否也是禮部掌管呢)。到杜甫草堂,也沒見著杜甫家的廁所,只有供游人用的現代洗手間。
在這里,我要對中國廁所提出表揚了。那就是,中國廁所進步神速,豪華程度日新月異,甚至創新的步伐也出人意料。更為關鍵的是,廁所越來越遠離死亡與腐朽。
在北京,胡同小巷中最漂亮的新古典建筑,恐怕就是公廁了。乍一看,還以為是土地廟呢。動車組列車的廁所也移植了飛機上的沖刷技術,而且打扮得不輸給漂亮空姐的乘姐會時不時地打掃一番,讓便后不沖的乘客難為情。至于大飯店里的廁所,多是用大理石裝修,有些裝了鍍金的馬桶,有些擁有畫廊般的擺設。公共場所里的廁所不再收費,服務更勤。總之,現在要想找個好廁所去上上,一點也不難。
在此,可以重新來解釋一下何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其外是面子,其中是里子。當財力或能力不夠時,就得權衡面子(其外)與里子(其中)哪個更重要。最后覺得還是面子(其外)更有社會價值,于是只好以金玉裝修之,就有了“金玉其外”。相對于此,里子也就是“敗絮其中”了。
等到能力或財力足夠的時候,里子也會和面子一樣重要,于是不僅“金玉其外”,而且“金玉其中”。正如時下,北京新機場不僅外觀漂亮,其中的廁所也是機艙等級的;鳥巢運動場不只創意于外,在其廁所中的體驗也當如同在孵金蛋一般。
(摘自“搜狐讀書” 圖/高加索)